水溶知道他们很快便会把婚事定下来,而黛玉和宝玉知道长辈们的安排之后的反应,水溶也很好奇:不过好歹在他的理科实验班里上了快一年的课,总不会一点儿打击都扛不住。他跟黛玉一直都保持着点距离,而且黛玉本就比宝玉更有主意,他反倒不怎么担心这姑娘,反倒是依旧有点傻白甜的宝玉……只怕得到消息又得上门找他哭诉。水溶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下午宝玉果然又跑了来。宝玉面色苍白,眼下一对儿深深的黑眼圈,附赠明显的眼底血丝……这副尊荣真不敢恭维,水溶都承认,“看着好让人心疼。”小图标回应道:“这是一夜没睡吧。”“宝玉长进不少,基本不存在涉及他的大事,他会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情况。虽然王夫人依旧拿他当小宝宝,没想过尊重他的意愿,最多就是到时候通知他一下,但应该也不会严令心腹们对婚事封口。关键是宝玉跟黛玉是两小无猜,但不像原著里那样,几次疯癫都表现得非黛玉不可。”小图标又道:“实际他心里还是只有黛玉一个吧。”水溶点了点头,“没错。不过原著里这两个人也没别的追求,互相视对方为知己,心灵支柱。一旦知道不能相守,两个人起码得去掉半条命。现在的情况自然大不相同,我老家那边不就是例子,见识上去了,爱情至上的比例就下去了。”说到这里他又笑了,“宝玉还能跑来找我吐苦水,在此之前甭管他自己意识没意识到,他其实都有点心理准备。”小图标附和道:“这真不像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愤怒、悲哀、无助、失望,差不多就这四情绪种混合起来的状态吧,水溶就是有信心:宝玉不会因为婚事这次大挫折而胡来或者干脆自暴自弃。“成长势必要经历痛苦。我明里暗里跟他说过很多次,一个纯米虫二公子,哪怕是二老爷二太太唯一的嫡子,真是放屁都不香。”小图标忽然道:“主人你耐心给他做知心哥哥,有抱得美人归做回报,似乎不亏。”水溶摇了摇头,正色道,“那怎么能说是似乎呢?”一主一系统一唱一和聊到这会儿,宝玉也酝酿好了措辞,“我祖母爹娘选中了宝姐姐……”水溶笑了笑,“你并不意外啊。”宝玉低了头,良久才抬起来,长叹一声,“是啊。”在水溶老家那边,普遍认为子女绝非父母的附属品,父母养育子女长大,可以建议可以引导,但无权控制子女的人生。而现在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宗族利益大过天。宝玉现在面临的情况是,荣府生他养他,让他锦衣玉食,自由自在,现在需要他牺牲个人利益的时候他就必须得牺牲,不然说他不孝都是轻的。当然如果宝玉在这个年纪就让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才华横溢,前程远大,本人又并不好糊弄,那么能做主的长辈们出于不想太得罪他的理由,不会逼迫他。这些道理宝玉原本就懂,只是现在他有了真切的体会,且不得不面对它。宝玉又琢磨了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幸好林妹妹……要许给王爷你。”水溶不意外宝玉能知道他自己家的这点谋划,他意外的是宝玉的态度:未免太豁达了。没有原著里那么多波折,宝黛依旧是耳鬓厮磨的青梅竹马,但感情比原著肯定是差了点意思。只是宝玉这个“礼让”,姑且这么说,能这么痛快……虽然宝玉面上不舍不甘之情都明摆着,但水溶相信他这份“礼让”之心也是实实在在的。水溶还能说啥?当然是用大实话来再次“回报”一下这个老实孩子。“你伯祖父和祖父故去后,家里便没人能支撑门户。你大哥倒是个才俊,可惜走得忒早。”是……伯父若是能支撑门户,不会只袭爵,父亲若是个人物,不会快六十刚刚四品。宝玉此时双目酸涩难忍,却努力把精力和心神全集中在王爷说的话上。水溶看得出宝玉的小变化,他继续道,“许你家破财免灾已经是给贵妃留了颜面。我替你家算了算,如今公中账目上最多十万银子。你家上下好歹几百口子人,一个月一万两能不能够你们吃穿用度先不说,就说每年往宫里送去的银子都得数万,你伯父和父亲与同僚亲朋往来,还有讨好上峰的银子加起来五万都未必够。为了缴上那八万两银子,你家必要卖些田庄铺面,以及一些古董字画。”宝玉听得额角直跳,他深信水溶的判断,“林姑父留给林妹妹的家财呢?我听琏二哥顺嘴提了一回,说是什么百万什么……”水溶解释道:“你姑父曾是巡盐御史,再加上数代单传,百万家产不稀罕,不过这百万家产里现银恐怕不多,多得是摆件文玩书法字画,田庄铺面这些。”宝玉又不是不通世事,他这次秒懂,“林姑父家的祖产祭田……肯定不能动用。姑父家亦是传了好几代的侯爷,御赐……亦或是传承有序来历可查的东西不少,这些一样不能动,剩下的玩意儿急着出手只怕也卖不掉高价!”原著里黛玉一死了之,林家家产全归荣府,哪有现在这么前怕狼后怕虎的。只是可惜,王夫人纵然被逼得没法儿,也不会一狠心让黛玉暴毙,毕竟用几万银子拉上他这条线还是值得的。话说北静王府在“收钱办事”这一点上口碑历来不错,而且要价从来不离谱。想到这里,哪怕再次打击宝玉,水溶还是得说,“这回是你家有求于薛家。”人家宝姐姐在京城还有好几家当铺呢,不说宝钗嫁过来直接带着现银来添荣府的窟窿,单就能帮着用古董字画“套出现银”这一条,已经有足够吸引了!宝玉认真应道:“我省得。”反正也不知道宝玉经历了一番什么样的心路历程,告辞时水溶就觉得宝玉忽然沉稳又镇定……转过头水溶就跟小图标嘀咕,“你看,一旦击碎理想主义者的美梦,居然能如此务实。”小图标都感慨上了,“简直像换了个人。”无缝刷了行带金边的红字,“解决了终身大事,感觉如何?”水溶笑了,“还行吧。娶到黛玉我挺满意……宝玉这次来并没提黛玉如何,想必黛玉比宝玉更识时务。”别看之前黛玉天天来王府上课,实际水溶跟黛玉相处的时间非常有限。水溶对黛玉另眼相看是真的,但喜欢啊爱啊也是真的谈不上。他估计黛玉对他的好感也差不多就这个意思。不过感情不深又不代表他对这门婚事不上心,他吩咐王栋打发人到荣国府给黛玉送点小玩意儿,同时让太妃和弟弟妹妹全都知道他专门给黛玉送了礼物。水溶没猜错。宝玉知道自己定亲之后,黛玉也得知了荣府对她的安排。说实话,黛玉听说后委屈哀伤劲儿一下子上涌,好不容易忍到回房她立时落了泪。就在一年之前,她还认定宝玉就是他的两人……结果真应了王府编纂的教材上的那句话,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一边抹泪一边思量:这就是欺负她爹娘都不在了,不然何至于事先连问她一下都不肯。转念一想,宝玉也是最后才知道要娶谁,也是一副遭遇晴天霹雳的模样……黛玉忽然就好受了点。她当然不舍得宝玉,但……她也知道自己别无选择。想到这里难免哽咽,黛玉抹了抹眼睛,就是好像也哭不出来了。在王府里,和郡主们一起跟陆先生读书,她自觉长进许多,长辈们脾气秉如何,又不是没在心里过过……好几遍。真到了这么一天,难过归难过,黛玉深吸口气:日子还要照过!她不能糟蹋自己的身体,否则有何面目面对疼爱她至极的父母?而且北静王瞧着颇为和气,她若是以后天天在屋里读书做题……好像日子不难熬?北静王如今处境她亦是有所耳闻,比上不足起码比下有余……黛玉正肿着眼睛默默思量,就听紫鹃在门外轻声道,“姑娘,北静王府小郡主打发人来送东西。”黛玉跟王府两位郡主交情都不错,就算天天见,彼此还经常互送礼物。而且黛玉刚哭过脑子转得没那么快,接过小郡主送来的匣子她顺手就打开了:晶莹无暇的……同心佩。不是说小郡主不能送她同心佩,但是……这种质地……大约是王爷假借郡主之名送来的。黛玉半晌没什么动静,把这同心佩捏在手里,她阖上了眼,抽噎出声——哭了半天,有点控制不住。紫鹃见状,大着胆子来了一句,“姑娘可是欢喜着了?”黛玉转过头来瞧着紫鹃,缓缓点了点头。比起袭人,紫鹃才是真忠心。不过她忠心的是黛玉,不是荣国府:她家姑娘有了好归宿,而且这个归宿比宝二爷强,她是真心替她家姑娘高兴,只是怕她家姑娘因为宝二爷不高兴……这会儿看起来,紫鹃也拿不准姑娘究竟是什么心情。却说水溶给黛玉送了个同心佩,第二天收到了黛玉的回礼:一方亲手绣制的帕子。水溶也是服气:在他这里学了将近一年的理科,黛玉还是不改文艺小清新本色。不过有来有往,起码说明黛玉对婚事并不抗拒。这就足够水溶放心了,然后他就把精力放到了事业上。那位下了大牢的工部侍郎招了:他大笔挪用堤坝修筑的银子确实是为添窟窿。只不过这个大窟窿不在水溶预估的西北,而是在东南。这个时代没有海禁,这位工部侍郎玩的也是走私,只不过是海路走私。不巧一直给他送银子的商队在海上遇到了海匪,几乎“全军覆没”,人没了,货没了,船也没了……工部侍郎偏偏又收了买家的巨额货款,他逼不得已铤而走险……所以问题来了,究竟是什么样的买家能逼得工部侍郎非得铤而走险?这位侍郎招供说是吴家和北静王府……水溶得到消息依旧没什么表情,“哈?”小图标完全不着急,还调侃着刷了个“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的表情包。作者有话要说:本篇里的黛玉一点都不苦大仇深。第四十五章水溶和吴大将军一起, 由皇帝的大太监亲自引进书房,进门不止见到了皇帝,还见到了内阁全员六位阁老。皇帝并不相信前工部侍郎在大牢里攀扯吴大将军和水溶的那番口供——这简直是明摆着的。水溶和吴家唯一一次“勾结”, 就是吴大将军回京在面君述职抽不开身时, 派他最为器重的嫡长子找上门, 跟水溶约定:吴家提供种子, 在北静王府关外的庄子上种植大豆,以牛马和部分现银来换购秋收的大豆。目前北方大豆亩产,折合成市斤不过两百到三百之间,这还得是风调雨顺的情况。吴家自家在北方的田庄多种麦子和稻米,亩产比大豆要高……但是亩产低的豆子单价还是比不过米面。而且米面包括高粱在内是谷物是主食,啥时候听说人光吃豆子能饱腹的?经过几次幕僚会议大家早就达成了共识:吴家订购的豆子不止是给他家自用, 其中大部分都要转给皇帝。本朝戍边相对精锐能战的边军和地方守卫军都由~国~家~财政来负担, 但京郊大营和京城里驻扎的禁军则是皇帝的私兵, 需要皇帝自掏腰包来供养。弄明白这个,就不奇怪皇帝要暗搓搓地转个圈儿找水溶种豆子买豆子了。有这样的前因后果, 即使是事发突然, 水溶被皇帝叫到书房召对,他心里仍旧不虚。而吴大将军就更沉得住气:说他西北那边有问题, 他心里可能还要“咯噔”一下,但是东南……天地良心, 他在梦里想过,但吴家真没这个本事把手伸这么长。吴大将军是这般思量的,也是这般回话的, “陛下,”他拱了拱手,“臣的老家在西边,家里出了个贵妃,族人们依旧待在老家……南边就算臣动了心,只怕南边的士族们也容不下臣胡乱掺上一脚。”吴大将军走得是忠君耿直人设路线,所以他只对皇帝一个人负责,无需对几位阁老解释。除非皇帝金口玉言,让他老实回答阁老们的问询。阁老们闻言互相对视,都无奈地笑了笑:控诉地方抱团保护,吴大将军也很清新脱俗。皇帝听过吴大将军的自辩,也笑着摇了摇头,随后目光便落在了水溶身上。在京城的这一两年,无论是水溶还是本尊,瞧着都有点“怂”,但身为唯一异姓王,水溶自有骄傲在,不艹人设,他只贯彻他“干我屁事”的路线到底,“莫说长江,就是黄河以南,我家连个铺子都没,怎么能养出一窝子水匪四处讹诈……若真如此,怕是连个补给地地方都找不到,我运货又何必要找薛家?”这话皇帝也是信的,虽然北静王明显从吴大将军的话里找了不少灵感——没事先有所调查取证,皇帝不会把吴大将军和北静王一起召到眼前。然而皇帝若有所思,不曾发话,六位阁老中排名倒数第二,同时也是最年轻的那位忽然开了口,“王爷,去年秋天,薛家给您送了起码三船货?”水溶看了眼皇帝,皇帝那个表情……很有意趣:起码水溶能读出点无奈,大约皇帝此时心里在想:又来了……综合本尊以及幕僚们,还有水溶自己的判断,皇帝是那种撕破脸之前会跟你维持一团和气的标准笑面虎,就算偶尔他做不到面色如常,也会努力控制表情,比如在利津决口,商议如何救灾善后的时候,御史竟然在朝上举报前工部侍郎……一般像这种大案子御史都会提前知会皇帝,得到皇帝允许才在朝上爆出。水溶感觉皇帝之前并非一无所知,但情况如此严重案值如此巨大,他当时那个震惊之情绝不可能作伪。所以得出结论:皇帝对百官,也可以说是内阁,控制力不足。水溶思量了一下,觉得这波先站皇帝,于是他笑眯眯地回应,“听闻阁老家里在关内有个船厂?我那三船货运的都是些什么,您真不知道?”皇帝闻言,目光也挪到了那位开口逼问的阁老那里。皇帝的确年轻,三十多岁——对于皇帝这个职业来说,是真的嫩,控制力跟他老子不能比,但是京畿,外加山陕,还有中原以及部分江南,他都有足够耳目。那三艘货船拉的是大量煤炭和少量铁矿石。而这些铁矿石经过熔炼后打成百余烧煤炭的铁炉子……打造这些炉子的工坊恰好是皇帝舅舅家的产业……皇帝甚至知道北静王在造出这么多炉子是去做什么:在他王府里造了个玻璃房子,在隆冬时节依旧温暖如春,能随时采摘鲜蔬。皇帝还觉得这个法子不错,想在宫里照着也弄一个。那位阁老被驳也不以为意,笑了笑,“原来如此。”不是所有内阁大学士都能做到唾面自干,但眼前的这位能成为最年轻——实际也马上就六十了,还不是排位最末的阁老,靠的就是滑不留手,以及心狠手黑脸皮厚。水溶对小图标吩咐道:“查查看,咱们的资料库里有没有他。”小图标立即回复,“跟林海同科……就是跟您去世的岳父同科,这位是榜眼,你岳父是探花。”“林海在世时貌似跟王子腾交情还行?”水溶道,“贾雨村就是得了林海引荐,在贾政这儿过了个‘明路’,之后就抱上王子腾大腿了?这位……估计跟王子腾结盟了吧?我从薛家挖了些人出来,为我所用,把薛家看作自留地的王子腾有道理记我一笔,但也仅此而已,想整我怎么也得拿点石锤来。”升级后的小图标情商有提升,它有它的判断。以前小图标有所判断,在未得到命令时它一声不吭,现在它会主动交流,“王家若干年前还有数支船队呢。如今王家和甄家可以说都是靠漕运发家的,什么大商户与水军水匪勾结,在历史上都是有先例的,无非是不许动摇漕运的地位。主人你需要人来给你跑快递,第一波就搞了海运……”这里得说一下,有些时期海运是包括在漕运之中的。然而本朝漕运不包括海运,所以大小海商出海,不交“保护费”就必然遭遇水匪海盗,不得平安,从而成本巨幅上升,导致海运半死不活,亦是“情理”之中的事儿。水溶笑道:“我关外又有那么多田地,种出的粮食万一想不开全走海运,我又有能耐找真正能战的水军护航,这帮子漕运背后的大佬不搞我搞谁,是吧?”他笑起来一直都挺和煦,故意换了个语气,“真是的,你们要敲山震虎,我还不想放过你们呢。”小图标的光芒抖动了一下,“怕怕……”省略号后面便紧跟着一串可怜兮兮抱住自己的表情包。水溶就好奇上了,“你也会怕?”“主人你好像谈笑间挥挥手就取人狗命的大反派呀,只不过你拿的是苏爽主角剧本。”水溶大笑,“不错,都学会拍彩虹屁了。”话说召对也算是走流程的一部分,双方低强度互相怼了几句,皇帝都没过足瘾,就得散会了……皇帝和阁老们还有章程要议,水溶和吴大将军就先告退了。出了乾清宫,二人走了段路,吴大将军才轻声道,“这起子人都是吃漕运的银子才有的今天。”水溶点点头,“我省得。牢里那位还不是因为太贪惹了事,旁人忍无可忍,才被踢了出来。”吴大将军乐了,“王爷是个明白人。”水溶又道:“听说甄应嘉补工部侍郎也是定准的了?”吴大将军颔首道:“毕竟银子花了,人脉也不差。”工部左侍郎……这句话可以理解为漕运背后的利益集团为此出了个好价钱,让皇帝点了头。说起来原本漕运最大的股东就是皇帝,现在嘛……皇帝也就拿点红利,大头全在权臣和相关士大夫手里,皇帝对此显然也颇为不满。不过在不曾收拢以漕运为中心建立起来的利益集团之前,皇帝不高兴还不是得忍一忍。设身处地的想想,也是憋屈。水溶非常理解:皇帝为何迫切想要练出一支百战强军。水溶顺势叹道:“漕运干系千家万户,委实不好轻动。”吴大将军端详了水溶片刻,再次开口,“王爷有意往西边卖粮食,尽管找我,我找人帮王爷运,万无一失。”水溶也瞧了吴大将军几眼,缓缓绽开笑颜,“一言为定。”吴大将军明显更放松了几分,“还没恭喜王爷大喜。”说起婚事,水溶难得真实了那么一点,“到时候你若是还在京城,来吃杯喜酒。”吴大将军笑道:“一定。”二人又闲扯了一会儿,便分开各回各家——水溶现在的官职不是虚职胜似虚职,连点卯都不用,他出宫就直接回府去了。而吴大将军则要到兵部办些公事。却说水溶回府当然要先开会,他被漕运背后那波人记上了,总要告诉自己的心腹幕僚们。幕僚们……比他还刚,首席幕僚道,“难不成那位阁老的意思是,以后咱们再经海运运货,他要给咱们点儿颜色不成?原来那回只是给王爷面子?”水溶笑了笑,“咱们不差钱。他们要打,那就打嘛。”顺便练兵了,“真有本事让水兵假扮水匪,正好咱们拿了证据,找皇帝评理去。大开杀戒……咱们不能抢了皇帝的营生。”此言一出,幕僚们都笑了。其实在此之前,王府上下普遍担心王爷过于温润,虽然种田筑墙都是堂堂正正的帝王之资,但是王爷对练兵似乎重视不太够。或者说大家觉得王爷杀气不太够。今天水溶当着众人的面儿表示:咱们不随便挑衅,但是该动手时也不虚就是。这已经足够安部下之心了:王府幕僚管事以及侍卫们,甚至包括巨大多数的丫头仆从,家里都是因为跟着第一代、第二代北静王打仗而发达的。作为王府家臣的后代,他们打心眼儿里期望王爷好歹再多打下些地盘——王爷吃肉他们起码能跟着喝汤呀。散会后,小图标再次主动跟水溶念叨,“你的属下好像很高兴。”水溶道:“真的只是好像?”小图标委屈上了,“怎么忽然抠字眼儿了呢。”小图标升没升级,水溶都觉得它挺可爱,“总憋着怂着,我都不舒服,更别说属下们。他们的长辈还是他们自己,好多都上过战场。不能说所有人都一样,但不少人都秉承着‘武~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起码能解决你’的观念。”小图标又闪了闪,“即使在我被制造出来的时代,国与国之间无法沟通无法妥协,最后还是诉诸于武力,来解决不可弥合的分歧。”这……一点也不出乎水溶的预料,“所以未来,也许你来自千年以后,但那个时候人性进步似乎有限。”小图标果断回道:“没错。”回到自己的书房,水溶招呼小图标跟他一起翻翻王府的家底:王府本来就一直在暗地里培养水兵。想也知道,封地位于关外靠近大草原一侧,一旦山海关紧闭,想要补给买卖……就只能通过海上通路。实际上,封锁渤海湾……从开国皇帝到今上,都没有这个本事。问题是先帝与老北静王那段绵延二十年的“蜜月期”期间,王府水军得到了的经费太少了。船少炮少,兵员久未经战阵,导致现在不至于上战场就尿,但……也就能欺负欺负菜鸡海盗,正规的水兵肯定打不过。得到这么个结果,水溶依旧乐观,“好歹框架还在。”他这话一出,系统立即刷出了个额外任务,不用小图标提醒,他就看了过去:建造三艘中型福船,附赠相关技术指南。水溶叹道:“系统一贯懂我,偶尔还这样温柔。”有钱有人有技术指南,现在唯一的问题是造好以后停泊在哪里。福船是明代的主战船型,坚固且能远洋,缺点是浅水港无法停泊……对于水溶来说,就是很不好藏起来。幸好这个任务算额外任务,没有限定完成时间。却说水溶正在脑内翻看着小图标提供的精细地图,太妃这边也收到了贾贵妃的帖子,请她入宫一叙。与此同时,黛玉宝钗正在凤藻宫里陪着元春说话。如花似玉的两个表妹……荣府都是有求于人家,元春自然不会高高在上,她一手拉着一个笑道,“以前难得一见,往后却是时常就能一起说说话。”黛玉婚后就成了北静王妃,是能入宫拜见赐宴的正经命妇;而宝钗嫁给宝玉,就是元春的弟媳妇……说句心里话,比起母亲,元春更愿意跟宝钗这个明白人相处。黛玉和宝钗分别坐在元春手边,王夫人都只能坐在贵妃下手。此时王夫人出言提醒道:“前儿王府还送了同心佩来。”黛玉闻言便点了头,装出一副娇羞的模样,心里怎么想……另说。宝钗微微笑了笑,意味不明。元春则皱了皱眉:母亲怎么急得……这样失分寸。第四十六章母亲素来沉得住气, 有大伯娘一映衬,更显得可靠。身为大权在握的管家太太,多年养尊处优, 气度只会更好, 此番忽然面露急切之意, 必有缘故。当着两个表妹, 母亲还是让焦急与忧虑全形于色,元春自然在心里有些嫌弃,然而母女两个有话,也要两位表妹不在场的时候再说。与贵妃表姐说过话,宝钗和黛玉心领神会地跟着宫女去穿过凤藻宫后的小花园,拜访一下跟两人都沾亲带故却基本谈不上什么血缘关系的甄嫔——宝钗黛玉出嫁后必然是凤藻宫常客, 趁现在这个机会认认人实在便宜。却说她们一行人刚迈出凤藻宫北门, 迎面就遇到了萧美人——就是水溶那个曾经的未婚妻, 双方见礼后总要寒暄几句。宝钗倒还罢了:萧美人跟着贵妃表姐住在凤藻宫,她这次记下人家长相也就是了。她早就打听这位萧美人的出身以及脾气秉性……人家其志不小, 哪怕住在一处, 也不会跟贵妃表姐一个心思。所以宝钗瞧过就算,并不打算跟这位有太多交集。黛玉却多端详了会儿, 神情里的认真,让近在咫尺的萧美人都不禁嘴角大幅上挑。也许在宫中的生活并不尽如她意, 萧美人坚信在宫里受冷落也比嫁给注定抄家夺爵的北静王强。再说了,冷遇也只会是一时的,只要陛下知道了她的好, 再得几个小皇子,暂时不能跟皇后尤其是吴贵妃争锋又如何,陛下正值盛年,谁知道到时候鹿死谁手?想到这里,萧美人笑容里便更显自矜和自得。她这么一笑,宝钗微微蹙眉,黛玉也直接收回了目光,齐齐跟萧美人告辞,两人相携而去。萧美人则冷笑一声,回自己的屋子去了。出了凤藻宫,宝钗刻意留心起黛玉的神情。话说回来,得知长辈对自己婚事的安排,听说黛玉只哭了那么一回,随后看着像是接受,但气色直到今天都不太好看。依宝钗看来,黛玉不是在甩脸子表达不满,她脸上带着的是浓浓将病未病的脆弱。要让宝钗说,这样的黛玉更招人疼了。不是宝钗自夸,说起相貌才智,她跟黛玉也是各有千秋。北静王一看就是不甚~爱~美~色的,和她哥哥全然不同。再看北静王对她和她堂弟的态度,如今愈发重用,更不是满脑子门第之见的老顽固,之所以不选她,缘由应该全在哥哥身上。像黛玉这样无父无母,至多有个舅家的有才有貌的姑娘,北静王娶了正能落得个清净。宝钗再次想个透彻,又坚定了一回跟黛玉好生相处的打算:至于姨妈兼未来婆婆的那几次暗示,她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是。却说黛玉在心里也嘀咕了萧美人一回,再回过神就对上了宝钗小心翼翼的关切眼神,她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即使在王府开拓了眼界,黛玉的某些性情跟原著里并无不同:她有心事并不爱和旁人说。原本她真心想跟宝玉有段令人艳羡的好姻缘,无奈年纪渐长,越明白事理就越明白自己的愿望……在舅妈王夫人眼里与妄想无异。今儿见到贵妃表姐,她更确信舅舅家上下都想要宝玉有一门能襄助到整个荣府的好亲事,而她的婚事也一样对荣府有好处……罢了,就当还了养育之恩。黛玉对宝钗笑了笑,轻声道,“我没事,就是对那位……着实好奇。”同时在心里也替宝钗惋惜:宝钗也不是贵妃表姐和舅妈的理想选择吧。只不过现在急着拿到银子解开困境,迎娶宝钗必是权宜之计,往后……都还难说。黛玉转念一想:凭宝钗的心机,也未必就落了下风。她不禁轻叹,趁着引路的女官站得稍远,对宝钗附耳道,“我爹娘留给我的家产,都填不满这个窟窿,”她说到这里也笑了,就是这笑容有点苦,“你当我有坏心也好,交浅言深也罢,总之……多留个心眼儿。一味指望着信任着旁人……祸福难料,纵是都是亲人也不成的。”这就是让我别太实在!宝钗瞪大了眼睛,侧过头跟黛玉来了个对视:她和堂弟一起给北静王办差终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黛玉去年几乎一整年都在王府读书,跟北静王不能没点交情……单就这点交情,能压得过娶来的黛玉无父无母这点不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