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雯本自心下疑惑,虽隐约记得有个姐姐,却始终想不起是何模样,又觉此事过于巧了;抬眼却见那媳妇含笑看着自己,没来由心里一酸,暗道:“我如今这个光景,还有甚么可教他希图的?况若不是我姐姐,那里管我死活。”如此想定,便叹道:“姐姐何苦管我。想来我已是不中用的了,没得拖累了姐姐。”他姐姐闻言笑道:“你且安静睡罢。说这些作甚么?小小年纪,那里就这样了。”一面便用手抚着他道:“我那里虽比不得你们园子里,倒也安静。待你好了,自然有法处。”如此一路无话,及至家中,他姐姐便与了车夫钱,同那小厮一道将晴雯搀到房里,早有一个小丫头子在那里等着了。晴雯见那小丫头子原与自己幼时模样有几分相似,心下早有九分作准了,见他上来同自己见礼,不觉心下更酸,径自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他姐姐忙道:“好端端的,哭甚么?如今回了家里,还不高兴些呢。”一面便将他扶到床上去,又请了人来诊治,却说并无大碍,开了方子教那小厮去抓了药,他姐姐亲看着他喝了下去,又去整治饭食与他吃。过不几日,果见好转;又养了一月有余,竟自好了。其间他堂姊嘘寒问暖自不必说,就连那小厮合小丫头也甚是关切。如今见他好了,自然欢喜;晴雯感戴不尽,自此安心在这里住下。却说瑧玉闻得人来回报晴雯好了,便点头道:“如此不用管他,只随他去的便是。”薛蜨在一侧闻得这话,见那人去了,乃向瑧玉笑道:“你素日原有事要忙。这般小事缘何又亲自管起来?又费这番心思。”因想了一想,又笑道:“是了,或是有个‘爱屋及乌’的意思。只是也过于费心了,那里有直接使人买了他省事。”瑧玉笑道:“他那里又配比黛丫头。不过恐那曹雪芹以他做黛丫头的注脚,或将影射些甚么;谁晓得他若不好了,是否又碍着黛丫头?越性随手完了这事,一发绝了后患,岂不是好。”因又笑道:“我原想着他于这针线上不差,或给黛丫头使唤也使得;奈何那次闻黛丫头说他心骄性燥,料想是不喜欢的,况这丫头原有些嘴尖性大,也未必安分。日后做祸起来,可怎么处?不若教人领了去是正经。”薛蜨拊掌笑道:“你这话却也提醒了我。那个袭人却也同宝丫头有些暗合,日后少不得还要照看他一二。”瑧玉笑道:“正是。虽不为他,却也为自己想想的是;况也不为难办,不过顺手罢了。”二人笑了一回,便将此事揭过。却说晴雯原是工擅针黹的,如今好了,便向他堂姊道愿做些活计补贴家用;他姐姐闻言,果然替他寻了要用的东西来。过不几日,便绣得许多物事,教那小厮拿将出去卖了,倒也颇有收益,一家人俱各欢喜。过了两年,他姐姐便做主替他寻了一户人家,那家子原是做生意的,家中薄有积蓄,因见晴雯人品,是以一意要娶,一进门便是正头娘子,便央了媒人前来。他姐姐便私下里问了他意思,见无不肯,便择日将他嫁了过去。此后两家时常来往;过得几年,生得一子;那家子上上下下俱各欢喜。此便是晴雯今生结果;日后不见。看看便至中秋。那日恰贾母使了琥珀来往林家走;黛玉正在家中,见他来了,便不教走,留他吃饭。一时吃罢,琥珀且先不回去,便坐着同黛玉说话儿,因笑道:“我们那里平小姐要嫁了,你不来看看他?”黛玉一时怔了,笑问道:“那个平小姐?”琥珀笑道:“就是二奶奶身边的平姐姐。大太太同二奶奶皆是仁义的,替他脱了籍,太太还认义了女儿;这月底就要出嫁。”黛玉闻言笑道:“如此甚好。你回去同他说,我隔几日便去看他的。”琥珀便笑应了。又说了一回,方才告辞回去。黛玉见他回去,因知是何原故,暗自感叹了一回,又自想道:“却不知宝姐姐知不知道此事。若要去,自然是同他一起的。”便往宝钗处去,同他说了。宝钗闻言却也诧异,笑道:“这可是好事。”恰见往贾府去的莺儿回来了,便问他此事;莺儿笑道:“可是听得这话了。只是我却也不甚清楚,只影影绰绰闻得人说平姑娘伏侍二奶奶上有功,大太太念着平姑娘的好处,有心抬举他,禀了老太太一声,认做了女儿,寻了个好人家,一嫁过去便是举人娘子,可不是天上掉下的福分?”宝钗约也猜到些端倪,见黛玉不语,也不肯说甚么,只同他商议了要送平儿何物。过不多日,果然相约着往那里去同平儿道喜,不在话下。却说平儿出嫁之事,乃是邢夫人一力促成了去,又认他为女儿;一时众人闻得,皆来道贺。平儿虽也欢喜,难免心下惶恐,便向邢夫人道:“太太赏了天大恩典,我却实是愧不敢当。原是我的本分,太太竟如此看重我,倒教我不知如何了。”邢夫人笑道:“我说你当得起,自然当得起。你是个最聪明的孩子,难道还不明白不成?”因又让贾若改口唤平儿为姑姑。平儿闻得这话,亦知邢夫人之意,果然日后不再说及此事,心下却暗自感戴不提。及至成亲之日,邢夫人亦同当日对迎春一般,亲替他梳头,送了出去;众房里素日交好的丫头闻得,亦皆来送他。凤姐儿同平儿原亲厚不比别个,如今见他嫁了,不免心内五味杂陈,乃偷空拉着他的手道:“日后还常进来看我的是。”平儿亦含泪应了。如此吉时已到,便教上了轿子,往那边去了。及至三日回门,邢夫人亦往外接了他,乃给足了平儿脸面。此后平儿感念邢夫人恩德,亦常常往这里来看;过了几年,又得了孩子,二人夫妇相得,甚为妥帖。此为后话。作者有话要说:平姐姐的结局强行苏一把。认义女有点高,但在邢夫人看来,平儿是有大功的;也是为了保证平儿的安全。真的觉得平儿挺好的。第133章 第一百三十三回【第一百三十三回 】寻心腹乘机须示好·拾香囊借刀可杀人且说如今贾府中事。因平儿日前嫁了, 凤姐儿身侧大丫鬟之位便空了一个出来;依例自然是要补一个上来的。那厢凤姐自思忖一回,因想道:“素日里冷眼看着,小红却是个伶俐的, 丰儿虽老实些,却胜在忠心。二人可谓各有其长;只是若偏了一个, 难保另一个心下没有些不自在。”如此倒稍觉难以决断,是以又暗想道:“太太素日便是有主意的, 不若往那边问一声儿。一来有个商议,二来也见我尊重的意思。”如此凤姐儿想定, 那日便往邢夫人处去了。娘儿两个说了几句闲话,凤姐儿乃趁便道:“如今平妹妹去了, 媳妇身边倒该提上一个来的。我想了一回,却有些拿不定主意, 太太且看提那一个的是?”邢夫人闻言笑道:“你也太小心了。横竖是你身边的丫头, 觉得那一个好,提上来便是,怎么又问起我来?”凤姐儿陪笑道:“本不该拿这桩小事来劳烦太太。只是上一次出了那事,未免教我心下突突的,竟是谁也不敢尽信,少不得让妈来替我掌掌眼才放心些。”邢夫人虽明知凤姐儿奉承,然喜听好话是人之常情, 况他这话原有些道理,便不再多说,只道:“你看重那几个?”凤姐儿闻言, 便将自己先前所想一一说了,又道:“他两个也待得长了,虽不如平儿,倒也没甚么错处。其他的小丫头子皆小了些,我寻思着只在他二人中便是了。只是这两个究竟用那个,却不知道;若说都用,又恐人多了些。”邢夫人听了这话,沉吟了半晌,道:“依我看,这过于伶俐了也不好。若说办事,只管教他去;要说取个心腹,还是你家里带来的又好些。这下人一旦伶俐,难免心大,届时恐自专了去,更为不好。”凤姐儿闻得这话,正中自己心下所想,乃笑道:“如此说来,我便听太太的。”邢夫人笑道:“你也不必特意说将他二人中那一个提上去。横竖二人自有事情做,不过瞧着这一个做这个好些,那一个又做那个好些,还是要教他两个都觉得你倚重自己的是。”凤姐连忙笑应了。二人正在说时,却见贾若往这边来问安;邢夫人见他行礼过了,便将他搂至怀里,问他近日学业,又问饮食等事;听他口齿清晰,一一皆说了,不由心下喜欢,乃笑道:“若哥儿,你也不必如此辛苦了去。横竖你是咱们这里的长房嫡孙,日后这府里可不都是你的?”谁知贾若闻言,乃正色道:“回太太,我前些日子才听夫子讲书,道是‘求人不如求己’;又道是只有自己好了,才是好了;自己只能管得了自己,却管不得别人如何。是以这学业断不可废。”邢夫人闻得这话,又是惊奇又是好笑,便道:“你说的是,原是我糊涂了。”凤姐儿忙道:“他小孩子家家,知道甚么?不过是听了两句,就回来学舌。”一面便拉贾若。邢夫人见状笑道:“你快别理你娘。咱们家多少年出了你这们一个读书的材料,我们素日都是大字不识几个,那里懂得这许多?我不过是恐你辛苦罢了。”贾若笑道:“我知道太太一心疼我,只是难道我不心疼太太的?如今我尚小,太太替我操心费力,我也没甚么补报,说不得要待日后了。我往日在学里也曾听人说的,这爵位自然是一代比一代往下降;可不还是要自己挣去?到时我大了,替太太挣凤冠霞帔来。”邢夫人闻言更喜,忙笑向凤姐儿道:“你瞧瞧咱们哥儿。就这一桩,就比其他的孩子不知强到那里去了。”凤姐儿见邢夫人喜欢,心下也自得意,乃笑道:“这可不是太太教导得好么!我是自愧不如的了,假使只同我在一处,少不得又教出一个小泼皮破落户儿来。”几人说笑一回,凤姐儿方同贾若去了。这厢邢夫人见他两个走了,却又思及近日贾琏同自己所说之事,暗想道:“这府里如今艰难,却不知要艰难到几时去。日后好了还可;如不好了,若哥儿日后又当何处?”如此翻又想起赵姨娘之事来,暗自心惊道:“那房里存着这心思的,也未必只有那贱人一个。不如两下里分开,免得掺杂;只是如今老太太尚在,定然不肯。况这爵位之事也尚且未定,纵此时分开了,老太太也是要跟着二房住的;可不更为难说了。”如此愈想愈觉心下不甘,乃自去计较,不在话下。却说凤姐儿回去,又自想了一回,因将小红合丰儿两个抬举上来,便接替平儿往日许多事体。两人自有不同事领,倒也并不互相妒忌;丰儿又是个老实的,为人又忠心,是以凤姐儿心下遂意。只是府中人见他二人得脸,少不得也各自有些计较,暂且不表。那日邢夫人正从贾母处回来,春喜夏喜两个跟着;走不多时,那春喜眼尖,觑着地上一个香包模样的东西,便道:“那个丢的香袋子。赶着拣了,教人送至门上去,有丢的自然就来寻了。”一面便拾将起来,定睛看时,见了上边图样,脸色却骤然一变,忙闭口不提。夏喜见他面上神色有异,情知定是那香袋子有甚么古怪了,因看他不说,倒也不问,乃自往前去了。却说一径同邢夫人回得房里,春喜忙将门窗闭了,用帕子托了那香袋,往上呈给邢夫人道:“太太且请看这个。不是我安心要污太太的眼睛,只是兹事体大,少不得要教太太知晓的。”邢夫人闻言,便连帕子接了过来,及至看时,见竟是绣了赤条条盘踞相抱的两个人,当下脸色大变,忙问道:“这是那里来的?”春喜道:“方才我在太太后面走着,瞧见树后面掉的,故而拣了起来,谁知一看竟是这个。”邢夫人低头想了一回,道:“是了,你只作没见过的便是。我自有计较。”春喜闻言忙应是,见邢夫人沉吟,知是要思索对策,便行了礼下去,自将门闭了。那厢邢夫人将香袋掷在一旁,心下暗想道:“这物事也不知是谁的。万一是琏儿弄来给凤丫头的,他们小夫妻两个闺中意趣,倒也罢了;幸得是教春喜拾着,倒也无伤。只是若是他人的,此事却有文章可作。”如此想定,乃教人唤凤姐儿来。凤姐儿见夏喜往这边来,正不知是何事,忙忙地来了,见邢夫人神色不同往日,情知定是有缘故在里面,也便不敢先开口说话,只叫了声太太,并不敢问何事。邢夫人见他如此神色,倒笑了,指着身侧道:“你先坐下。”凤姐儿依言坐了。邢夫人便道:“也并无他事。不过是今日春喜拾了件物事,你且看看。”一面便指桌上。凤姐正不明何意,便凑过去看了,当下脸色骤变,忙道:“太太那里得的这个?”邢夫人道:“你也不必慌乱。咱们娘儿本是无话不说的,我也便直问你了,这个是你的不曾?”凤姐儿闻言更了颜色,忙起身跪下道:“这并不是我的,还求太太明断,我却是敢说誓的。”邢夫人见他如此,便道:“你这孩子,且起来说话。我又不曾怪你,不过白问一句;横竖是春喜拾着,纵是你的,日后收严实也罢了。若不是你的,咱们另有公论。”凤姐儿闻得这话,只恐邢夫人依旧疑心自己,忙道:“还要求太太细详其理。这香袋子瞧着便是外面的针线,便是我不知事,也断断不肯要这样的;况就是我有,自然恐人瞧见,也不敢带了出去。”邢夫人见他如此说,倒也信了,亲拉他坐在身侧,笑道:“既不是咱们这里的,也不必管了。横竖如今是二太太管家,教人送过去,与咱们无干。”凤姐闻言忙答应着,又献计道:“依二太太的性子,少不得要查个水落石出。咱们不如先将自己这里悄悄地查一回,纵没有这个,却恐有别的,若查出来,也不好看。”邢夫人闻言便道:“我的儿,你说的很是。咱们且将自己这处整理清白了不迟;也可借机同他们撇清,免得那边总是有些作怪。”凤姐忙点头答应,自往房中去查点。邢夫人本就无责怪凤姐儿之意,不过要借机再行试探他一回,恐其再教王夫人笼络过去;今日见凤姐所为,方暂且放心下来,暗道:“如今看来,他倒不曾再理会他姑母了。此事虽尴尬,却于我们无伤,不如叫那二太太自行裁决了去,也不教老太太知道;只冷眼看着他如何做便是了。”一时心下想罢,又自思忖一回,前前后后皆料到了,方才用帕子将那香袋严严实实裹了,唤了一个心腹婆子教他往王夫人处送去不提。第134章 第一百三十四回【第一百三十四回 】事难为知平生有恨·祸易生疑大厦将倾且说那日王夫人正在房中无事, 却见邢夫人陪房程安家的来了,陪笑向自己问好,又道:“我们太太教我送东西来与二太太, 说是在树后拾着的,要教二太太裁决的是。”便把那东西放下, 又低声道:“太太教我同二太太说,好歹别教旁人看见。”王夫人闻言不免诧异, 道:“我知道了,你且放这里的是。”一面见那婆子出去了, 便将绢包拿至手里,正待开了看时, 忽地想道:“既是教我休教旁人看见,定然不是甚么好东西;还是自看的是。”如此想罢, 果然走至自己房中, 将绢包开了,一眼见那物事,只惊得目瞪口呆,半晌回过神来,不免又气又愧,又怕又急,暗道:“他将这物事与我看, 明着便是打我的脸,显见的说我治家不严了。既然出了这样脏东西,我却也辩无可辩;只是珠儿媳妇平日却是怎生理事的, 竟容下这般物事出来!”如此王夫人想了一回,不免暗自怨怼李纨,心下又自忖度道:“他一个青年寡妇,若把这个与他看了,倒没得臊了他。三丫头是个未出阁的小姐,也不成;不如拿了这个再去寻大太太,也教凤丫头出来认上一认,——此间多是年轻女孩子,除了他能有,却也并无别个;——若是他的,少不得申斥一回,教他日后不可如此,大太太却也无话说。若不是他的,便教凤丫头出面四下查问,断没有我去查的道理。”如此想罢,自拿了那香囊,往邢夫人房中去了。那厢邢夫人正在房中哄着大姐儿顽,闻得人报说王夫人来了,忙教奶娘抱了姐儿出去,起身迎道:“弟妹来了。”但只见王夫人神色颓然,似有凄切之色,向邢夫人道:“皆是我持家不严,方有此事。幸得是教大太太瞧见,若是旁人瞧见了,说到老太太眼前去,那还了得!”邢夫人忙道:“很不必说这话。我原是瞧见了这个掉在那里,只道是那个丫头弄丢了,谁知一看竟是这物事,也是唬得慌了,故而赶着教人送了去给弟妹瞧,也好拿个主意。”王夫人也无心同邢夫人多说,乃直道:“我闻得程安家的说了,是从老太太那院里路边上拾得的。我因想着,那里却再没有年轻媳妇去,莫非是凤丫头的不成?”邢夫人笑道:“他从那里得来。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瞧着也不像是这里的针线,倒像是外面做的——”王夫人原恐邢夫人撇清,闻言不待他说完,便道:“一家子除了他们小夫小妻,那还有人弄这个?自然是琏儿那个不长进的在外弄来的。”邢夫人听得前面这话,倒还罢了;及至闻得“不长进”三字,乃心头火起,冷笑道:“琏儿虽不长进些,凤丫头却是大家小姐出身,那里会这般不尊重。况他这几日身上不好,原是不曾出门,如今我也敢替琏儿媳妇说个誓,这必不是他的。”王夫人话一出口,已觉造次;闻得邢夫人这话,忙道:“这话也是。原是我一时急了,但如今却怎么处?”邢夫人见他如此说,也放和缓了口气道:“这却也难说。我原想不出还有那一个来;所以才去同你说了。这事却也非同小可,还是要查出来是谁的才好;不然这里尚有女孩子住着,怎么的是?”王夫人闻言,自低头想了一回,道:“这也无法,少不得要借了个丢东西的名头,一一搜检起来。”邢夫人正要他这句话,听了便点头道:“也是。只是我却要替凤丫头说一句;若要抄检,他这里也只好悄悄的,皆因他如今身子不好,若惊吓气恼了,可怎么处?”王夫人笑道:“这个自然,就不查凤丫头那里也使得。”邢夫人摇头道:“凤丫头既是我的媳妇,又是弟妹的亲侄女;若只不查他,如何服人?只悄悄的便是了。”王夫人闻言,又想了一回,便点头应是。又道:“还是传几个素日老实的妈妈来,教他们领着查访。三丫头和珠儿媳妇皆不可去;凤丫头如今病了,也不行。就教他们去的是。”邢夫人闻言,便唤了程安家的进来,如此这般同他说了,道:“你只听二太太差遣便是。”程安家的领命下去了。王夫人也教丫头去传周瑞家的来吩咐。那周瑞家的原是个好在主子面前献勤的,如今往这边来,一时得了这话,心下暗自得意。况素日原有那些同他不睦的,正要寻机摆布,见王夫人问他,便道:“太太也不必挂心,不过小事罢了。如今我同程姐姐两个领了差使,便等晚上下了锁,领着人去查访,若有的话,自然得了。”王夫人道:“这话倒是。若不如此,断不能清的清白的白。”邢夫人见他如此说,便道:“就这样罢了。”于是几人商议已定,便各自去了。邢夫人那厢早已同凤姐儿通过消息,将丫鬟们的物事皆看过了,并不曾有甚么不妥之处,是以绝不惶恐。及至晚间,果然周瑞家的会了程安家的一道,见四下里的门皆落了锁,便先从上夜之人处抄检起;不过查出些私自存下的灯油等物事。因又往凤姐儿那里去了;见凤姐已睡下了,也不敢过于大张旗鼓,不过悄悄地搜了一回,见没甚么不妥之处,也就出来往别处去。谁知那厢翠墨见了这般阵仗,早已生疑;乃悄悄向一个婆子问了原故,便一溜小跑回去报与探春。探春闻言便问道:“这是大太太的主意,还是二太太的主意?”翠墨道:“这却不知道,我只见是周嫂子合大太太陪房程嫂子领着人查的。”探春闻得这话,半晌不曾言语得,良久方勉强道:“教大家都起来,将这蜡烛点上。我倒要看看,怎生抄检!”众丫鬟闻言,连忙将四处灯掌上了;探春便教都不去睡,一道在房里等待。过不多时,果见周瑞家的同程安家的合几个媳妇子来了,探春便问何事。周瑞家的素知探春秉性,忙陪笑道:“不过是丢了一件东西,太太教四下查访一回,并无别事。我们也不过是奉太太的命来,还请姑娘莫怪。”探春乃默然无语,瞧着几人进来一一抄检,蓦地冷笑了一声,道:“早起还说甄家自己好好的抄家;如今咱们也抄起来了,还说甚么?”一面便坐在椅上,道:“我且在这里看着你们翻。”程安家的闻言,只作听不见,也不则声。周瑞家的见无人应声,只得道:“既是东西全在这里,也并没有甚么,姑娘且先睡罢。我们就往别处去。”探春冷笑道:“可搜明白了不成?”众媳妇子都陪笑说:“都翻明白了。”探春本待寻由头发作一番,谁知程安家的只不吱声,一概竟以周瑞家的为主,只得罢了。一时见几人去了,方才自回了房里,暗想道:“我早知这高门大户,总是要慢慢败落下去的,却不想这们快。早先闻得大娘使了人去来给太太送甚么,太太便急着往那厢去了,回来便要抄检,若说不是大娘使了甚么手段,谁又信得?只是此举未免太过昏头,若传出去了,难道是好听的不成?通共只有这两房,尚且相互算计;若他日有甚么事,那里又能一气?”如此探春想了一回,不免落下泪来,暗道:“显见的太太也是不信我的了。如若不然,为何此事一丝也不透与我知晓?大娘那厢定然也是恨毒了姨娘;环儿年纪尚小,日后也不知有甚么出息。偏我又是女儿家,若我合环儿换上一换,只怕还能将他也拉一把;如今他尚且自顾不暇,那里又能帮得我甚么?”因又想起黛玉宝钗等人来,不免暗自歆羡道:“可见这家中若有顶门立户之人,任凭再有甚么天灾人祸,也是不怕的。林姐姐虽无父无母,然他哥哥是个极出色的人物;薛大哥哥亦是不错。只恨我没有好命,投生在这里,竟无一人可靠。二哥哥虽同我好,也不过就是平日好罢了,万一日后有了甚么事,料想也是不中用的。”似这般想了半日,心下忧愤难平,却也无法,只得自在枕上辗转一回,方才朦胧睡去。却说那厢周瑞家的同程安家的四下里搜了半晌,却总无影响,只得回去同王夫人复命。王夫人却早已生了些悔意,只是恐教邢夫人说着,是以强撑着教几人去查了;如今见并不曾查出什么来,便道:“这也罢了,难道咱们硬赖那一个去不成?若再闹下去,只恐惊动老太太,更为不好。还是日后悄悄地查访了才是。”邢夫人原本不待将此事闹大,不过是闻得王夫人说贾琏,心下不乐,是以话中下意逼迫其抄检府中,有意弄得人尽皆知,事后原也有些悔了,恐沾带了别人去,如今见并不曾查出来甚么,倒松了一口气,乃顺水推舟道:“这样最好。”如此二人说罢,便将此事暂且搁下。一时无话。作者有话要说:探春是早已得到消息的,认定是邢夫人逼着王夫人抄检,并且觉得这事非常的蠢,所以并不打算给谁留面子;然而赵姨娘刚刚出了那一档子事,大房二房的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这事儿也打了探春的脸,所以并不敢特别激烈地表达自己的态度。但又想借这个机会和王夫人表一下忠心,一方面也确实对这种行为非常忧虑。第135章 第一百三十五回【第一百三十五回 】图登位皇子迷心智·惧降罪老臣赴黄泉如今暂将他事不表, 且说朝中之事。因骠国近日正同暹罗交战,少不得要许多钱粮以为倚仗;是以愈加肆意骚扰大成边境;今上约也知晓其间事体,乃下旨命三皇子往边境去督战, 又令卫若兰为其副手,一道追剿。此举却正中三皇子下怀, 乃欣然领旨,自打点行装, 快马加鞭往边境而去。那厢卫正原知边境危机甚重,又知今上如今不欲再行忍让, 深觉棘手,正是惴惴不安之时;又闻得今上将其子卫若兰也派同三皇子一道过来, 更是心中不按。及至三皇子到得军中,便向其道:“三殿下, 如今边境吃紧, 骠国竟有些个得寸进尺的光景;陛下那厢又下旨教加紧追剿,却怎生是好?”三皇子笑道:“父皇离得也远,这处如何,难道他能看见?不过是咱们说甚么便是甚么。况这里又不是甚么好去处;便不要了,又值得甚么。”卫正闻得三皇子这话,心下稍安,暗道:“横竖迟早便是三殿下即位, 况且‘天高皇帝远’,既有这话,难道我去白得罪他不成?”是以也将此事暂且放下。过不得几日, 骠国兵士饱掠一回,自行撤退而去;卫正大喜,便同赵鹏宇商议了,一齐向三皇子道:“果然三殿下神计。如今不费一兵一卒,他们便自行退兵了。”三皇子心下得意,乃笑道:“既是如此,还是上表请功才是。”几人议定,果然以“蛮兵望风而逃,大成军队大捷”上奏不提。且说京中之事。那厢今上接了边境战报,看了一回,气极反笑,向瑧玉道:“你来看。”瑧玉接了看时,笑道:“这也无差,霦琳原说骠国近日业已退兵,只不是教吓走的罢了。”今上叹道:“若不是尚有你在,这江山可不教他葬送了去?”瑧玉闻言正色道:“儿臣惶恐,如今还是要父皇执掌的是。况我幼时原不曾在宫里长大,自然于这上又差些,虽这些年也曾随着父皇学些东西,依旧心下无底。”今上闻得瑧玉这话,却叹了两声,道:“臻儿不必过谦。便是你二哥在时,也是不如你的。如今且说句不当说的罢;幸得你二哥已是不在了,若他尚在,却不知你兄弟二人又当何处;纵你天性良善,难保他人不生心思,届时再撺掇了去,依旧不好。初时我只叹血脉单薄,如今才明白过来,竟是这样才好;免得兄弟相残,再生杀孽。”瑧玉闻今上如此说,倒也触动了前世心事,乃低声道:“父皇说的是。只是若哥哥尚在,我自然一心辅佐,并不敢再生他想。”今上叹道:“臻儿是最像先帝的。若他日你坐了这个位子,只怕比我强些,也未可知。”一面说着,见瑧玉正欲开口,乃摇手止道:“此为我真心之言,你不必多想。如今我也有了年纪,还能再有几日光景?况我这几日常常梦见你母亲,想来他在那处孤苦,早已想念我的紧。许过不了多久,我便要去陪他了。届时同他说你如今光景,定然欢喜。”瑧玉闻得今上这话不祥,又见其眼眶微红,情知是动了真情的,不免心下一震,暗道:“原来陛下倒是个痴心之人。只可惜身在皇家,不能自己;如若不然,或者同先皇后也是一对神仙眷侣。”如此微觉恻然,是以并不作声,只在一旁垂手默侍。今上自出了一回神,见瑧玉犹在那里立着,面有戚戚之色,忙叹道:“你且坐罢。我不过想你母亲太过,因有这话,却不必担忧,先看这些的是。”于是又将下面呈上的战报与他一道查阅,不在话下。且说那厢卫正合赵鹏宇将捷报教人送回,以为便可高枕无忧;谁知过不得两月,骠国竟以数千人之众再度入侵;且将橄榄坝等处占领,兵锋日渐深入。因又向大成下书,将边境许多地方划归为骠国领土;卫正见瞒无可瞒,少不得慌了手脚,便向三皇子请命出兵。三皇子却依旧不以为然,见卫正等人一再苦劝,乃冷笑道:“那处不过荒蛮之地,纵割与他们,打甚么不紧?如今便向父皇下书,道是骠国意欲修好,不过将这里划归他们便是。父皇宅心仁厚,不舍百姓遭难,定然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