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处在黑暗的境地里,感官被无限放大,姜荀突然动作粗暴的将她拦腰抱住摁进怀里。他没控制好力道,季绾吃痛,惊呼一声立马被捂住嘴巴。“别出声。”她听到姜荀不寒而栗的声音。他的怀抱依旧温热,声音却像淬了毒的冰。季绾陡然睁开眼睛,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灯已经灭了。她被捂住嘴巴,发不出一丝声音,心里那句怎么回事也问不出口。仅是闭眼睁眼的功夫,灯灭了,姜荀跟变了个人似的,季绾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凛冽之气。“别怕。”姜荀声音压得极低,在季绾耳边说了一声。怕什么?季绾尚未反应过来,就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嘶——嘶——”是蛇。季绾几乎是立马就反应过来。她在北狄长大,那会和娘亲住在科拉草原的毛毡子里,夜里不光要防狼群,还要防神出鬼没的蛇和毒虫。有一次,季绾夜里醒来找水喝,黑暗里伸手去够水壶,竟摸到一个光滑粗壮的东西,紧接着就是这熟悉的嘶嘶声。她吓哭了,还惊动了隔壁毡子的阿古拉一家。那时的情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噩梦。后来的很多年里,季绾的睡眠都很浅,就怕夜里再有类似的突袭,这样的情况直到牧民研制出药粉才好一些。那是乌斯部落一位年迈老药农配的方子。野兽大多视觉不好,依靠灵敏的嗅觉捕食猎物。老药农制作的药粉气味浓烈,让野兽误认为前方有危险不敢靠近。乌斯部落的外围经常洒上这种药粉,大家伙才得以过安生日子。她离开北狄时,身上也带了这种药粉的。被她收在香囊里面,味道经年不散。可是今日,她给了远赴北狄的丝玛。“哭什么?”姜荀感受到指缝间的湿意,耐着性子问她。额头上忽然挨了一下,季绾恍过神来,身后的姜荀说道:“它还在试探,暂时不敢贸然攻击。跟着我的步子往后退,退到窗口的位置我将你扔出去,你就跑。”他不是姜荀。确切地说,不是那个生病的姜荀。季绾听他说话的声音,语气,完全不是往日的模样。他好了?还是突然的应激反应?季绾脑海中闪过千千万万个想法,然而生死关头却无法一一验证。她握住姜荀手腕,示意他自己有话要说。待姜荀略微松开之后,季绾含糊说道:“蛇本就视力不好,灭灯没用的,用有味道的东西模糊它的嗅觉。”“还用你说?”姜荀反问,一副胜券在握的口吻,边说边后退几步。天气本就炎热,如此一折腾,季绾后背全是汗。退了几步之后,姜荀停下来,伸手将妆奁上的盒子悉数打翻,一股浓重的香味瞬间充斥了整间屋子。季绾知道,姜荀打翻的是她平时梳妆用的脂粉,什么味道的都有。平时单独闻起来还挺香的,这会混合在一块,味道说不出的怪异。二人皆咳了几声,季绾又听到那阵“嘶嘶”的声音,距离似乎比上次远了些。姜荀趁机迅速移动,已经来到窗台面前。季绾被他拦腰抱起越过窗栏,脚先着地,探着半个身子催促:“可以了,你快点出来。”几乎是瞬间,“嘶嘶”的声音已来至跟前。千钧一发之际,姜荀一掌将季绾推了出去,窗子再度阖上。季绾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守卫闻声敢来,季绾大呼:“屋里有蛇,王爷还在里面。”“拿雄黄酒来,快——”“去请太医——”顿时,整个西院乱作一团。第16章 回光季绾站在屋外,脑海里回响着那令人胆寒的声音。她抹了把眼泪,哭声呼喊:“王爷,你快点出来啊。”好像做了一个许久的梦,姜荀是在瞬间清醒过来的。感知并且躲避危险是人的本能,他耳力极好,比季绾更早听见不同寻常的声音。几乎是本能,他先用掌风灭了灯。人的潜意识里,总认为光明比黑暗更加安全,但对于姜荀这样自出生起脖子上就架着一把刀的人来说,恰恰相反。黑暗增加了双方的不确定性,而姜荀的长处,正是利用这种不确定掌控战局。他的眼神很冷,一个闪身移到床边,从褥子低下摸出一把匕首。有了武器,心底的胜算便多了几分。姜荀嘴角勾起一个冷笑,自言自语道:“本王倒要看看,你有没有本事置我于死地。”他右手握着匕首,拇指摩挲刀鞘。陨蛇似乎也已经试探够了,露出尖牙,吐着信子以极快的速度飞扑过来。姜荀抬手,掷出沉重的刀鞘,抵挡住第一次袭击。刀鞘砸碎了一只花瓶,哗啦啦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陨蛇窸窸窣窣退了退,姜荀听声,在它第二次袭击的时候一个打滚避开,同时匕首犹如离弦之箭飞出,准确无误地刺中陨蛇七寸,将它钉在墙上。而这时,屋里火光骤然亮起。赵衍带着若干人已经进来了,雄黄酒洒了一地,屋里尽是刺鼻的味道。赵衍上前,慌慌张张地查看姜荀是否受伤,确认他毫发无损才松了一口气,摆手示意守卫上前收拾蛇的尸体。赵衍想着,自家王爷铁定吓坏了,他得好好哄哄,否则留下个什么心理阴影可不好。他拍着姜荀后背,说:“荀儿不怕,蛇那个坏蛋已经死翘翘见阎王爷去了,阎王爷可不会轻易放过它。”姜荀乜他一眼,赵衍瞬间腿就软了,差点跪下去。王爷怎么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赵衍心想。具体哪里怪,他也说不上来。他正思索着,只见姜荀冲欲上前收拾残局的守卫喝到:“后退,它还没死。”说时迟那时快,陨蛇挣破匕首束缚,瞬间撕咬上来。毒液混着鲜血喷溅而出,准确无误地咬住守卫左侧脖颈,守卫倒地,发出痛苦的呜咽,不一会就停止了挣扎。陨蛇爬到一旁,有逃脱的趋势。姜荀抬手,抽出赵衍身侧的佩刀,挥刀斩落蛇头。事情发生的太快,众人皆措手不及。等恍过神时,只见细长身体卷曲在一起的陨蛇,倒在地上早没了呼吸的守卫,以及手握佩刀眼神含金淬玉的淮南王。赵衍最先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老泪纵横道:“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您回来了。”王府守卫跪了满满一屋子,目睹一切的季绾站在最后面,脸上泪痕未干,红肿的眼睛对上姜荀狠厉的目光,她顿了顿,瞬间失了上前的勇气。姜荀蹲下身,查看守卫的尸体,说:“这蛇来头不小,杀了人竟没留下伤口。”一听这话,众人就明白了。王府里为什么会有蛇?还偏偏出现在王爷王妃的屋里?关键还是一条杀人于无形的蛇。它的目标是谁,再明显不过了。若今夜姜荀没有恢复,倒在地上的就是他和季绾。没有伤口,想查都不知道从哪儿查起。赵衍的拳头砸在地上,骂道:“卑鄙小人,太阴险了。”折腾了一夜,待碧莲搀着季绾走出屋子时,天色已经微微发亮。季绾回望屋里忙碌的众人,又望向月明星稀的天边一角。她长于北狄草原,回到侯府时已是会看眼色的年纪。侯府的高墙大院里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脏东西,季绾并非不知,只是自觉过滤罢了。侯府尚且如此,皇家只会过犹而无不及。季绾心底生出一股酸涩,方才听姜荀那般平淡无畏的语气,得经历多少次才变得这样从容。她不敢想,也不愿想。因为这一切,很快就与自己无关了。“你——叫季绾?”姜荀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碧莲行礼告退后,季绾欠身福了福,低头道:“是,民女季绾见过王爷。”姜荀眉头皱了皱,似乎不大高兴她这样生分。生病时的记忆,他并没有丢失。季绾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抱着睡过觉的那种,有什么可见外的。不过他没计较,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和以前判若两人,怎么和季绾相处还没摸出门道来。再者,他也需要时间整理这大半年以来发生的事情。季绾亦然。眼前这个可不是整天缠着自己撒娇卖萌的姜荀,他是声名赫赫的淮南王,皇帝跟前的大红人,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对了,还是心里装着白月光的痴情少年郎。季绾一向知进退明事理,便说:“民女告退,王爷歇息吧。”季绾未走两步便听到身后“彭”一声,她转头一看,只见姜荀身子软下去,已经倒在地上了。周飞云是在天刚翻鱼肚白的时候到达王府的。他提着医药箱步履匆匆的进了厢房,季绾看到他连发都还没来得及束。碧莲端了清粥过来,劝解道:“王妃吃点东西吧,一宿不睡还不吃不喝的,身子如何受得了?”季绾坐在院外头,此时日头渐高,屋子里还是一点动静没有。她摆手劝退了碧莲,便听到八皇子的声音:“六哥怎么样了?”姜澜昨夜去了承明殿,从兰妃娘娘口中得知皇后有异之后,恨不得立马出宫,却被兰妃娘娘硬生生拦下来。兰妃娘娘也只是猜测,贸然行动打草惊蛇不说,反被皇后倒打一耙岂不是更亏。兰妃娘娘劝了半宿,才将姜澜劝回了昭阳殿。今早宫门一开,淮南王遇险昏迷的事情就传进宫里了。姜澜气了个半死,骂骂咧咧地出了宫,一大早就找上门来了。宫里派人来瞧过,真情假意季绾不知,都被姜澜糊弄过去了。周飞云出来时脸色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季绾遣散下人,周飞云喝了口水,才说:“情况不是很好。”“到底怎么啦?周太医给个话啊。”姜澜心急问道。“这次是真的痴了,你们要做好准备。”季绾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夜里毒蛇突袭时,她就十分奇怪,姜荀怎会莫名其妙的就好了?武力智力突然在线,保护自己周全不说,与毒蛇殊死搏斗还占据上方。现在看来,都是有代价的。“祖父曾经告诉过我,人体机能中存在着一种潜力,只有在意想不到的强烈刺激下,才会突然爆发出来,让人做出平时根本做不到的事情。”姜澜道:“听不懂,说简单点。”周飞云道:“举个例子,就好像火灾时,为了抢救财物,一个人可以将平时需要几个人才能搬动的东西抢救出来,但事后却再也搬不动了。我估计王爷就是这种情况,在危机关头产生了应激反应,暂时战胜了赤魂虫,但事后意识又被赤魂虫更加强烈地主导了。”众人无言,周飞云轻咳一声,继续解释:“这个道理就和人死前的回光返照有点像……”“停停停,”季绾打断他的话头,“什么回光返照,周太医莫要胡说。只要病因还是赤魂虫,等丝玛带回蓝靛子就有救。”周飞云苦笑一声,赤魂虫他自己都没把握,季绾怎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是,等不到丝玛的那株蓝靛子,朝局就要大变了。“陛下醒了吗?”周飞云问。“今早醒了一会,又睡过去了。太医看过,说是再休息些时日就好了。母妃在承明殿侍疾,有什么消息定会通知我。”季绾面露菜色。经过昨晚一事,她已经知道周飞云和姜荀的忧虑了。皇家夺权,可不是闹着玩的。夜放毒蛇这样的阴暗手段都使出来了,只能说明背后的人急了。她疲惫地揉揉眉心,问:“我们现在能做些什么?”“一个字,等。”季绾进屋看了会躺在榻上的姜荀,他闭着眼,睡得很沉。季绾轻手轻脚地靠近,替他抚平眉心的皱褶。姜荀的那声“你叫季绾?”还回荡在她耳边,那是神思清明的姜荀,与在自己身旁撒娇的五岁孩子完全不同。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上位者的果敢决绝,一声令下,让朝堂内外五洲四海巨变的人物。季绾觉得,那样的姜荀耀眼极了,是可望不可及的星星。但她宁愿远远望着天边的星星,也希望姜荀好起来。出了王府,周飞云嘱咐道:“别流连烟花之地了,回宫里呆着去,得空帮帮兰妃娘娘。”姜澜正闹心得很,打算去秦潇馆找点酒喝,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母妃才不需要我。宫里我盯着有什么用,三皇子加上那帮大臣,哪个我都应付不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那些的。”周飞云气急败坏道:“那也回宫呆着去。”“你呢?”姜澜不服气反问道:“你打算上哪儿快活去?丝玛姐姐不在京城,要不我带你……”“闭嘴。”周飞云骂道:“我去义馆查看蛇和被咬守卫的尸体,不回宫的话和我一起去看看?”姜澜连连摆手,“算了算了,这种活你去就行了。我回宫还不行吗?”正说着,一辆华美的马车缓缓停在王府门口,一只纤纤素手掀开紫玉珠帘往外望了望。二人皆摸不着头脑。这马车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姑娘专用的,四面是昂贵精美的丝绸,宝顶上方镶金嵌玉,独具匠心。这样的马车停在王府门口干嘛?难不成是王妃的亲戚?姜澜越想越有道理,上前几步问:“姑娘是王府的贵客?敢问姑娘芳名?我进去通报一声。”第17章 痴傻没人回答。紫玉珠帘哗啦一声放下,马车又开始动了。调转车头,按原路返回去。隔着珠玉相撞的帘子,姜澜依稀看到一个端正清丽侧脸一闪而过。那姑娘的皮肤很白,可以肯定年纪并不大。姜澜只觉得内心那平静无波的湖面,忽然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很快,他收起心绪,和周飞云道别后回宫去了。此时,马车正好行至闹市。车内的贵客透过珠帘望向市井,纵观京城一片烟火之气。“姑娘,还绕回去吗?”小柔问了一声。“再绕一圈吧。”沈愿吩咐下去,车夫立马就按照原先的路子,折回淮南王府。王府门口有守卫看守,方才吵闹的那两人已经不见了,她可以多呆一会。沈愿再度掀开珠帘,对着王府的高高院墙望眼欲穿。侍女小柔实在看不下去,劝说道:“姑娘这又是何必呢?淮南王早已不是当初的淮南王,如今就是个娶了妻子的痴呆儿。姑娘还不死心吗?”“莫要胡说。”沈愿呵斥道:“王爷只是病了,会好的。”她的眼里满是少女的雀跃,又带了几分拘谨。略微上扬的眼尾偷瞟几眼王府,仿佛能透过高墙看到淮南王似的。小柔痛心疾首道:“姑娘老这样也不是办法。若实在担心,我们请大公子牵头进王府看看不就行了?大公子与淮南王交情不错,不难办的。”沈愿的目光依旧没从王府移开,转着一双杏眼道:“大哥与淮南王交情不错我当然知道,若王爷没娶妻我早就这么做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王爷有了家室,大哥哪里会容我胡闹。”小柔哀叹一声:“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广安侯府的养女。无权无势年纪还比王爷大一岁,怎的就让陛下赐婚了呢?真是白瞎了姑娘的一片痴心,苦守淮南王这么多年。”“小心说话。”沈愿呵斥。平静无波地过了半个来月,季绾终于相信,姜荀是真的痴了,情况比以前还要糟糕。姜荀现在莫说生活自理,连说话都只会咿咿呀呀几个字了。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事情只有发呆。有时坐在花园里,有时卧在软榻上,一动不动谁也不理睬。季绾曾试图做些事情吸引他的注意力,讲故事,弹弓,捏泥人,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她每天问姜荀:“荀儿我叫什么?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的呀。”姜荀不理。碧莲说:“王妃别白费力气了,王爷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会知道你的。”季绾依旧锲而不舍,每天问一遍。姜荀不回答她就自己说:“我叫季绾,四季更替的季,发绾君心的绾。你叫姜荀,蛮姜豆蔻的姜,空山荀草的荀,记住了吗?”姜荀继续发呆。碧莲摇头:“王妃,王爷听不懂这些的。”“无妨,兴许我多说几遍他就记住了呢。”季绾乐此不疲。姜荀的情况根本就瞒不住,很快就传进了宫里,楚太师再也没有来过。期间季绾带着姜荀进宫面圣过一次,那时崇康皇帝的病已经好了,他神色严肃地打量姜荀一圈,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声。倒是太后娘娘拉着季绾的手安慰:“不怪你,莫要自责。命里有时终须有,一切都会好的。”从宫里回来以后,王府发生了些变化。守卫散了一半,连丫鬟小厮也开始混日子,王府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丧劲,犹如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八月,宫里传出消息:群臣进谏,恳请陛下立太子,以安天下之心。当天下午,城中谣言四起:陛下子嗣众多,三皇子最有希望。三皇子的生母虽说是丽妃娘娘,但自小养在皇后膝下,也算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再者三皇子才华卓绝,又有蜀州抗旱之功,皇子中再也挑不出比他更出色的人选了。姜澜在王府骂了一下午的他大爷,倒是季绾淡定许多,差赵衍遣散了一部分家丁,她的原话是:不忠心的人不留,爱嚼舌根的也不留。王府不养闲人,与其呆在这怨天尤人,不如放他们出府自谋生路。偌大的淮南王府一下子冷清下来,除了姜澜周飞云,再没有别的贵客。倒是听说三皇子那边热闹的很,礼待贤士,辩论朝堂,每天要见数不清的文人客卿。八皇子姜澜不服气道:“那帮文人懂什么?只会在朝堂上争权夺利搅弄风云,也不看是谁平战乱,定北疆,没有前方将士的鲜血,哪来大齐安康?偏偏大齐重文轻武,六哥曾说过的,等他上位定要改变……”“慎言。”周飞云呵到。这种情形下不急是不可能的。季绾问:“丝玛那边还没有消息吗?”日子在指尖飞逝,距离丝玛离京已经一月有余。季绾估摸着,丝玛肯定已经到达北狄了,就是找没找到蓝靛子不好说。周飞云摇头,道:“暂时还没有消息。你们有没有想过,若是丝玛带不回蓝靛子,又或者我解不了赤魂虫,日后要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姜澜反问,“反正我迟早要去封地的,三皇子上位他不敢太过为难我的。”周飞云看向沉思的季绾。季绾淡淡一笑,说:“还能怎么办?嫁夫随夫,我是王爷的妻子,他在哪里我自然在哪里。”“三皇子若成功上位,他可不会轻易放过姜荀。”这也是季绾最担心的。她不懂朝堂局势,也不愿卷入权力的漩涡,只想过些安生日子。但在这场争权夺利中,没有谁可以全身而退。季绾嫁入王府的时候就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她没有退路,也不打算退。她望向不远处坐在花坛底下发呆冥想的姜荀,说:“不怕,太后娘娘说过,都会好的。”是荣是辱,贫贱或富贵,都会好的。三人正说着话,姜荀目光呆滞地游移过来,嘴唇微动,缓缓吐出两个字:“醉——虾。”什么醉虾?季绾不解。还是姜澜懂他,笑道:“今天是小暑吧?每逢小暑只要六哥在京,都要去西街上的芙蓉楼尝尝他家的醉虾。有一说一,那道醉虾做的是真的好,就连六哥这样的刁钻口味也偏爱几分,要不今儿大家伙一块去尝尝?”周飞云摆手拒绝,“你们去吧,我回太医院了。”说着起身告辞离去。听完姜澜的一席话,季绾眼中一亮,折射出些许光彩。她入京多年,鲜少有出府的时候。眼下听说有出门游玩的机会,不动心是不可能的。这么想着,季绾望望姜荀,又问:“可以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怕什么。”一提到出门姜澜就浑身来劲,说道:“有赵衍跟着不会有事,再说了芙蓉楼人多眼杂,三皇子想搞幺蛾子还忌讳着呢。”话已至此,三人轻车从简,终于在傍晚十分到达了芙蓉楼。踏入芙蓉楼大门,季绾不由得有些紧张。她养在侯府多年,虽是个挂名的千金,但还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只见这芙蓉楼雕梁画栋,华丽万分。二楼是一排排的雅间,由屏风隔开。中间有个戏台子,此刻一帮梨园弟子正在台上唱着《天仙配》,咿咿呀呀好不热闹。店里的小二见进门的是几位穿着不凡的贵客,连忙笑脸迎上去:“几位客官,里边请。”跟随着小二的步子,众人上了二楼顺着弯弯曲曲的楼道一直走。正值傍晚,来这里用晚膳的人很多。期间不断有目光朝季绾看过来,小声议论:“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好生俊俏。”“看那小腰,细的跟柳条似的。若能摸一下岂不美哉?”季绾加紧步伐,拉着姜荀望里头走。忽然间,姜荀就顿住了步子,转身走向刚刚说话的那人,揪起领子跟拎小黄狗似的将人摁在地上。目光如虎,一脚踩住左肩。众人皆吓了一跳,季绾连忙上前拉住他。走在前头的姜澜和店小二闻声赶来,只见躺在地上的那人正抱拳求饶:“公子饶命,我再也不乱说话了。”周围已经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店小二眼见力极好,一猜就大体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店里人多且杂,混进来几个色胚子是常有的事。眼下赶忙当起和事佬,劝道:“几位贵客大人不计小人过,让这等下流胚子扰了雅兴就不好了。要不这样,我给掌柜的说说,给您送几道免费的的小菜怎么样?”“大爷我看上去像是缺钱的人吗?”姜澜乜着一双桃花眼,漫不经心问道。“不像不像,小的这就找人将他们轰出去。”姜荀弯腰,骨节分明的长指在那人眼睛上摩挲片刻,仿佛一下秒就要将那双眼睛挖出来。季绾怕出事,轻拍他的后背,小声说:“乖,咱们走吧。”闹剧很快收场,随着众人走近雅间,这点不愉快很快就被热热闹闹的气氛冲散了。季绾看着花花绿绿的菜单一时间竟不知道点什么才好,姜澜一看就经常混迹这种场合。熟练的拿起菜单,声音懒懒散散道:“醉虾,酱烧鸭,蛤蜊蒸蛋……”季绾听他跟报菜名似的念出一大串,也不考虑吃不吃得完,连连阻止:“够了,就先这些吧。”不一会功夫,菜便上齐了。姜荀伸手抓起两只醉虾,认认真真地开始剥。季绾想帮忙,他还偏不让。待他将一个剥的零零碎碎的虾放到季绾碟子里时,眉眼温柔傻乎乎地望着季绾笑。季绾动容,只觉得自己完了。就算姜荀好了,她也不想离开了。姜澜夹起一块鱼肉往嘴里送,看见这副场景轻啧一声,道:“受不了,真腻歪。”季绾小脸一红,夹起虾肉送进嘴里,回头对姜荀道:“很好吃,妾身也给王爷剥一个。”姜澜看不下去地翻了个白眼,此时,屏风外头传来一阵温润如玉的声音:“国公府沈兮,沈愿,求见公子。”作者有话要说:求收藏哇qaq,新人会努力越写越好的。第18章 情敌见面哪个沈兮?哪个沈愿?季绾正疑惑,赵衍就开口解释了:“是沈国公府的世子和千金,世子在军中当值,与王爷有些交情在。凑巧他们兄妹二人也在芙蓉楼,应该是过来打招呼的。”赵衍问:“是否请他二人进来?”姜澜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姜荀呆愣愣地往嘴里扒饭,完全不理会,赵衍只得望向季绾征求意见。季绾道:“既与王爷相识,进来打个招呼也无妨。请他们进来吧。”沈愿生了一张标志的脸,在美女云集的京城中也算榜上有名。她跟着哥哥进来,先是举止得体地行了礼,待抬起头来时,目光便有意无意地往姜荀身上瞟。她今年十五,正是待嫁闺中的年纪。国公府门庭高贵,说亲的人络绎不绝,都被沈愿一哭二闹拒回去了。别人不知道原因,沈兮这个亲哥却看得明白。他的亲妹妹,还惦记着淮南王呢。沈愿喜欢淮南王,在国公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若是淮南王尚未娶妻,沈兮倒愿意做个中间媒人,给妹妹搭桥牵线,成就一桩姻缘。但一夕之间,陛下一道圣旨下来,淮南王娶了广安侯府千金,难不成还要沈愿嫁进王府做妾吗?沈兮第一个不答应。国公爷和家中祠堂供奉的金书铁卷也不答应。堂堂国公府千金,怎可屈身妾室,即便对方是淮南王也不行。因此自姜荀成婚以来,沈兮十分不满妹妹的举动。今日休沐,兄妹二人到芙蓉楼吃饭,不巧遇见了携妻子出门的淮南王。他前来叨扰,一方面是问候淮南王病情,另一方面也是想让妹妹认清现实:淮南王成亲了,别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沈愿刚进门,姜澜就认出她来了。那日王府门前,坐在马车上素手掀开珠帘的姑娘,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他目光毫不避讳地在沈愿身上扫过几轮,得出两个结论:是个美人,以及暗恋他六哥。季绾不瞎,怎会看不出沈愿的心思。她忽然有些理解了方才姜荀教训那人的心态,好像自己的东西被旁人觊觎似的,心底陡然生出一股不高兴来。她强忍着这股不高兴,和沈兮打了照面,又让二人坐下说话。沈兮是个谦谦君子,试图和姜荀说几句话,姜荀头也不抬,继续扒饭。季绾抱歉一笑,说:“世子见谅,王爷病着,性子难免古怪些。”沈兮道:“我明白。王爷这病来势汹汹,自去年到现在一直不见好我也十分担忧。王爷许久不在军中,将士们甚是思念。对了,周太医还是没有法子吗?”季绾无可奈何地摇头。姜澜道:“一时半会好不了呢。不过有皇嫂在,世子不必担忧,在军中好好当值稳定人心,待六哥痊愈重回军中,定会感恩世子的。”沈兮连道:“不敢当。臣定不负王爷所望。”沈愿的目光终于从姜荀身上移开,转在季绾身上。她的眼中并无恶意,更多的是探究。沈愿老早就好奇这位广安侯府养女了,她到底有何本事能让陛下赐婚?今日,落落大方,气度不凡的王妃就坐在自己跟前,沈愿心里勉强承认:长的是比自己要好看那么一点点吧,但家世就差远了。广安侯在朝中说不上话,送进宫的淑妃娘娘也不得宠。可以说前朝后宫,没一个是有用的。哪里能和沈国公府相比。他的父亲,哥哥在朝中担任要职,叔伯等人也是六部的顶梁柱,论家世,沈愿不知道要甩季绾几条街。季绾心想,姜荀心底的白月光已经叫她头痛万分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沈愿,没完没了的。在季绾思索的时候,沈愿率先发难了:“王爷病着,王妃想必十分辛苦。我平日呆在国公府也无聊得紧,瞧着王妃又合眼缘,要不从明儿起我到王府陪王妃说话解闷,咱两做个伴?”此话一出,沈兮脸色瞬间沉下来。他这个妹妹平常说话就口无遮拦,不知隐晦表达。当着季绾的面说要进王府,不就是在挑战正妻的权威吗?沈兮手心全是汗,瞪她一眼暗示:你闭嘴。关键沈愿没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还正为自己找到一个接近姜荀的法子暗暗高兴。姜澜大笑道:“沈姑娘好生风趣幽默,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和皇嫂能有什么好说的。你要是真无聊得紧,倒不如我带你出去逛逛?”沈愿顺其自然接话:“去哪逛?”“逛——青——楼。”季绾刚喝的一口茶差从嘴里喷来,她想笑又觉得不好,只得硬生生忍着,脸都憋红了。沈愿一张俏脸皱巴巴的,脱口而出:“流氓”姜澜被骂了也不恼,反而哈哈大笑。沈愿愈发生气,气呼呼地扭过头去不理人了。沈兮年纪比他们都要大一些,为人也更加沉稳几分。连忙致歉:“家妹心直口快,并非有意冒犯,还请王爷王妃,八皇子恕罪。”就在这时候,姜荀吃菜呛了一口,突然猛地咳嗽起来。他咳的厉害,眼睛雾蒙蒙地望向季绾求助。“快,给他水。”沈愿手忙脚乱地掺和进来,以更快的速度,手举一杯白水递到姜荀面前。季绾哪里用得着她提醒,瞬间就找水壶去了。可她还是慢了一些,因为水壶距离她有点远,等她过去时,只见沈愿已经神色关切地举着杯子站在姜荀跟前了。好在姜荀没分给她一点眼神,他剧烈的咳嗽几声,忍着不适,直到望见季绾手里的水杯才接过来一饮而尽。季绾连忙拍着脊背帮他顺气,等缓过来一些时,又拿起手绢擦掉姜荀额头上的汗。姜荀全程乖乖配合,俊脸红红的望着季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