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动作微微一顿,叹息道:“她这样良善的女子,该有个好归宿才是。”小太监顺势谄媚道:“奴才觉得殿下便是个极好的归宿。”景和温温一笑,不置可否。夜宴前夕,云嫣试了试红色软绸的舞衣。她没有花过一天的时间去练过那支红莲赋,却仍旧惬意悠然,半点也不觉得自己会搞砸。浅草似习惯了她这般态度,竟也没再多嘴过问。到了夜里,景玉便瞧见了院子里恍若进了一只乌发红衣的女鬼。淡淡的暮色宛若一层薄雾落在女鬼的身上,叫她看起来像个没有半点血色的琉璃美人。可她身上的红衣刺目妖冶,竟衬得她眉眼若妖,仿佛是白雪纯澈之地落了浓稠的血,叫人没来由得害怕。云嫣大剌剌地坐在那儿,轻轻摆荡着裙下的小脚,一双没有穿着鞋子的莹足若隐若现,妖异与幽艳相结合,竟有种异样的美感。她行事向来都没有人能看透,即便是景玉也不能全部看透。单单是她如何摆脱了旁人再穿着这样一身惊人显眼的裙子过来,他都想不明白。“殿下……”云嫣瞧见他来,轻轻地叫他,声音柔软绵甜。景玉朝她走去,目光却落在了她红裙下的白嫩小脚上。她的脚上沾着泥,不显污浊,却反而衬得泥点更加可爱。“我来是想问问殿下,我能不能跟殿下商量一件事情?”景玉抬头望了她一眼并不言语,却躬身下去,将她的细足轻轻握住。云嫣晃动的小脚骤然停住,即便□□的脚踝被一个男子握住,她也不惊不慌。她颇是好奇地望着他,却瞧见他动作轻柔地用袖子替她擦去脚底的泥点。“男女授受不亲呀……”云嫣口吻颇是嘲弄,将他以往挂在嘴边的话重新搬给他听。可惜景玉却是心无旁骛,不受半点影响,连耳根子都不泛红。她顿了顿,而后却问他:“倘若明日我因为殿下不能生子的缘由才选了殿下,殿下会不会不高兴?”景玉仍是不言。云嫣微不可闻地娇哼了一声,嫌他像个木头无趣。“殿下,我如今年纪小不懂事,倘若日后嫁给你了,却又后悔变了心呢?”云嫣打量着他矮自己许多的模样,愈发觉得心里畅意。就像是驯了许久的小动物,终于愿意主动亲近她一回了。她说完这话,景玉目光微敛,抿了抿唇,终于答她:“至少公主当下选择了我。”这话简单,却也明了,极符合他的性子。云嫣莞尔一笑,问他:“殿下说的可都是真的?”景玉却捧着她的脚,仿佛捧着一块珍稀白玉,仔细将她的脚底擦了干净,而后却出乎云嫣的意料。一抹轻若绵云的吻仿佛蜻蜓点水般落在云嫣的脚背。他俯身轻轻吻触,即便不带一丝的情绪与明显的表情,那抹滚热相接之处都让云嫣脚背微颤。这时风轻微拂在云嫣的脸上,让她脸侧有种莫名轻微的痒意。从她的角度看去,他此刻的面貌仿佛颇不真实。云嫣怔怔的,又听见那位面色从容冷淡的六皇子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缓缓传来。“景玉甘愿为公主当牛做马。”云嫣坏心眼的话堵在了唇边,望着远处的霞光,忽然觉得有种飘忽的感觉。她今日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来调戏一下他,也想给他铺垫一下,免得他日后因为她不守妇道而接受不了抹脖子自尽……却没想到,小公主竟在这样的情况下,提前完成了自己入宫以来的第一个目标。云嫣想要将景玉□□成她的第一个奴隶,仅此而已。夜幕沉沉许多人心思繁杂,辗转难眠。一直到晨曦微露,鸡鸣破晓。白日里宫人们都在紧促地为今夜准备。景荣晃悠着手臂,抱怨道:“倘若不是那个秋千绳子突然断了……那启国公主必然早就与我感情一日千里,今夜也不知是她要怎么个说法。”景绰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暗肘这个蠢货弟弟到现在都不知道当日分明是云嫣弄断了秋千绳子。她分明是对这景荣厌恶得很。景绰抿了口茶,心思微转。他更期待的是,小公主要怎么来回应他,是束手就擒,还是要负隅顽抗……不管怎么选,她怕是都难逃他落下的猎网。傍晚时分,宴席长摆,珍馐美食、山珍海味皆是民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宫中丝竹声渐渐喧嚣。夜宴开始之初,几位皇子依着次序安排。景荣坐在席间,望着那些中规中矩的歌舞颇是枯燥。要说惊艳,远不如青楼楚馆里开放有趣,要说特别,天底下最好的歌舞尽收朝廷,稍稍少些特色便毫无看点。景荣对此兴致缺缺,瞧见身旁正坐着景玉,便轻蔑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是什么意思,你可知道?”景玉看着台上,在他眼里却似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一般,叫人瞧不上眼。即便景玉并不理会,景荣却仍能自言自语道:“意思就是贵的人都有自知之明,而那些贱人却没有……”景荣说完便又瞥了景玉一眼,还别说,这厮真他娘的能忍,这样骂他他也面不改色,坐在位上连个头发丝儿都不曾动过。景荣还要开口,这时便瞧见了那位千呼万唤始出来的启国公主登台上场。谈笑的众人几乎都同时微微一顿。起初他们自然不是因为被云嫣的貌美而惊艳到。在这些人眼中,云嫣生得再好,浑身上下也只有启国公主这个身份拿得出手。他们也更是好奇,云嫣代表着启国,又能献上怎样的表演。他们看见启国公主穿着一件红色的舞衣,纤纤手指拈若兰花,晶莹玉颈曲若天鹅,珠帘半遮,细腰款款,美目流转,朱唇若血,每一个举动都宛若一副精美绝伦的画卷。景荣看着不禁感叹,美人起舞,举手投足皆是赏心悦目。而在景玉的眼中,却好似有着与旁人截然不同的画面。他的瞳仁中映着的宛若是一朵红莲的纯洁无瑕的初生,绚烂妖冶地绽放,乃至最后一刻凋零殆尽,粉褪花残。一曲舞罢,喝彩声如雷。云嫣拖曳着裙摆向天子行了大礼。天子那副面容单看五官分明与景和更像,可若不细看,却总叫人觉得又映着景玉的模样,尤其是那种冷漠入骨的气质,仿佛都是与生俱来的寡情薄意。天子因身居高位而冷冽无情,景玉因被抛弃自幼多舛而孤僻冷淡。即便二人身在不同的地位,身体里却也一样会有着类似的东西。天子最厌恶的孩子反而最是像他,也不知这位帝王心里还能否满意?云嫣像是知道了一个十分有趣的事情,却不动声色道:“陛下,昔日您准诺我自行择婿,我已选定了人。”有人的心口微微一悬,便瞧见小公主说完后便转头朝右侧看去。对上了云嫣的目光时,景荣的呼吸微窒。想到秋千断前云嫣的笑靥,想到后来也是云嫣为他提出请求,让他今夜出席,他顿时心海澎湃。直到云嫣纤纤玉指抬起,轻笑地朝他这个方向虚虚地点了点。景荣只觉得血液涌上了头,耳边甚至出现了一阵耳鸣……而后他身旁的人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缓缓起身。景荣愣住了。他掐了几把自己大腿,终于渐渐回神。方才启国公主口中说的分明是……六皇子!这厢刘太后听到了云嫣最终的答案,虽早已心中有数,但还是没能忍住暗叹了口气。说到底,她还是替云嫣觉得不值。倘若云嫣配二皇子便是郎才女貌,配三皇子是天作之合,再不济配四皇子也是门当户对。配了个六皇子,与那千金小姐下嫁给落魄乞丐无二差异。众人唏嘘,总算觉得今年茶余饭后的话料又多了一茬,心下暗暗揣测是哪头驴和哪扇门使得这位千娇万惯的小公主做出了如此决定。然而天子始终不悲不喜,不笑不怒。他面带微笑,目光却是凉薄,从未改过半分。“陛下,公主与六皇子匹配,正是应了一段金玉良缘。”刘太后温声说道。天子笑说:“正是。”随即当场赐婚。景荣在席位上看得咬牙切齿,气得直拍大腿,没曾想前一秒他还骂别人是贱人,后一秒自己就成了贱人。他正要骂咧两句,转头就瞧见自家皇兄气得推开了酒杯,那酒杯咕噜噜滚到了桌边落在了地上,虽没有碎裂,但酒水也全都洒了。景荣眯了眯小眼,心里暗暗嘲笑,他这哥哥一向自诩聪明,也不过如此。再往二皇子那看去,却瞧见他微微失神,反而并没有太过失态。云嫣将几个皇子的心思闹得乌烟瘴气,进那屋中卸下钗环时,外边便蓦地进来一人。云嫣未回过头来,便知道来人是谁,轻笑道:“三皇子殿下竟也不避讳着,待会儿我的侍婢来了,你便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了。”景绰皮笑肉不笑说:“那样倒是刚好。”他掐住云嫣下巴,忍着满心的怒火,问她:“你为何不选我?”昔日一副惊惧的模样,竟没有半分是真,简直是将他当做傻子再戏耍!云嫣娇笑,“我怎知道殿下你是图我这个人,还是图我的身份呢?”景绰闻言,目光微闪,“这又有什么区别?”云嫣道:“当然是有。”她推开他的手,缓缓转过头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说:“倘若殿下图我的身份,而忽略我这般漂亮美好的人,我自然不能让你如愿以偿。”景绰逐渐迟疑,发觉这小公主果真是个滑不沾手的主儿。“倘若我就是图你的人呢……”云嫣缓缓翘起唇角,“那岂不更是完美?”“你是向来都知道的,那位六皇子孱弱无能,院墙低矮,倘若院中有一日生出红杏出墙的光景岂不有趣?”她的目光柔和无害,可嘴里的话却往往出人意料。就连景绰都迟疑了一瞬,才慢慢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的神色阴晴不定,心里头第一个想法便是倘若自己娶了这个公主,只怕不是棋逢对手而是绿帽高累了……只是转念一想,如今她已定明为六皇子妃……如此一来,竟又格外有趣。只片刻他便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对云嫣这份喜爱不仅没有因她定下婚事而减少,反而愈发割舍不下。“你可知道,我那六皇弟他是生不出孩子来的?”景绰饶有兴趣地问道。“自然知道,但我也知道只有嫁给了他,那些贪图我身份的人才会忍不住恼羞成怒……”云嫣抚着袖口说罢便轻笑问他:“殿下可是恼羞成怒了?”景绰原先自然是恼羞成怒的,只是方才如雷火一般的恼怒却在当下逐渐抛到了脑后,而云嫣能给他的是更叫人刺激的念头。“我只相信,你我才是同道中人。”他盯着云嫣那双宛若染着天真的莹莹雾眸,缓缓说道。第18章夜宴散去时已是深更半夜。启国使臣望着云嫣似笑非笑道:“原就以为公主会选出什么吓人的靠山出来,没曾想公主便选了这样一个人……”先前他忌惮云嫣几分,倒不是怕她是公主的身份,而是怕云嫣在景国日后有了势力。只是如今看来,他到底还是高估了云嫣。她这般反骨不驯,又乖张跋扈,如何能上得了台面?待这婚事一了,他便能彻底摆脱了云嫣启程回国,届时再与国君讲个详细。“此事微臣定然会好生上报给国君。”使臣颇是不善道。云嫣不以为怵,反而笑说:“那便劳烦使臣为我在父皇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了。”使臣顿时一噎,愈发觉得她不知所谓,跟她呛声简直是对牛弹琴。待使臣离开,浅草才敢嘀咕道:“公主,倘若国君恼了公主……”“他不恼我的时候,难道我的日子就很好过?”云嫣一面往回走去,一面与浅草道:“你瞧见了,我离开启国后,外边的人都极喜爱我不是吗?待我嫁给了六皇子后,我就是六皇子妃了,日后我必然会相夫教子,还要给他生一堆的孩子,与他白头偕老,再不用像在启国时那般难捱了。”她的眼中仿佛没有一丝阴翳,仅有纯粹的欢喜,偶然间又好似有星辉掺杂其中,璀璨明媚,从外表来看,确确实实是个天真妙丽的少女。“公主是认真的?”浅草难免迟疑。云嫣轻声道:“我说认真的你信吗?”浅草沉默。也是,真要追究起来,说她家公主一句狗改不了吃屎也不为过,还是不要抱有太大的希望。上当次数多了,浅草难免也免疫了些。毕竟她家公主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茬儿。翌日一早,刘太后坐在栖宁宫中一边饮茶,一边打量着坐在对面走神的景和。过了片刻,刘太后不轻不重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轻微地声音便令对方回过神来。“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云嫣的事情……”“皇祖母。”景和叹了口气,缓缓吐字道:“我如今才明白,我是自信过头了。”刘太后见他这幅神情,竟也不觉意外。景和与他其他兄弟自然不同。他是天子骄子,是他父皇最重视的皇子,他向来什么都不缺,骄傲亦不自满,一身修养便宛若清风竹林,不奢不躁,即便如此,所有的东西都仍会向他倾来。却没曾想,此番分明待他与旁人极是不同的云嫣却选了景玉。那股怅然若失的愁惑令他有些不明。他仿佛错失了什么,又仿佛遭受了背叛,心里犹如被泼了一锅热油之后,又迅速结了一层寒霜,煎熬不已。刘太后如何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又将那日云嫣说过的话与他说了一遍。景和错愕,“她果真是这样说的?”刘太后道:“有时候缘分这些东西才是关键,云嫣知恩图报,确实是个好孩子,她讨人喜欢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刘太后望着景和目光宽慈得很,景和怔了片刻,才缓缓扯出一抹笑,明白他外祖母正安抚他的失落。喜欢这样一个女子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只是她竟没有一点私心,为了道义选择了景玉,这点也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景和向来都钦佩那些无私而重义的人,身为女子便更是难得可贵。可这一回,他却敬佩不起来,也高兴不起来了。另一头云嫣哪里能料到她精心算计来的结果,在旁人眼中反而成了一场牺牲自我成全大义的无私举动。她来景国本就是为了和亲,待天子与朝臣商议之后,便定了个日期。云嫣不嫌时间长也不嫌时间短,每日都乐得清闲,启国的嫁妆一早便已经随行而来,而景国亦是早为和亲之事做了准备。如今等的不过是一个良辰吉日罢了。皇子大婚,规格制度自然不是民间能比得了的。即便景玉那样微妙的身份,既是与启国公主和亲,自然也不会有谁敢怠慢。而天子待他的态度始终如一,在天子的脸上,既寻不出丁点亏欠之意,亦寻不出丁点父子情谊。二人便如同毫无血缘关系的君臣一般,共同来完成这次和亲的任务。出了乾元殿去,景玉身边便多了个模样清秀的小太监跟前跟后。那小太监名叫楚吉,看着年岁不大,但心思却活络得很。他原是做下等活的杂役,此番能安排到景玉身边,亦是他自己几番周旋来的。“殿下,奴才听说了个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景玉行走间目不斜视,待他更没有半分回应,楚吉便笑说:“奴才听了个小道消息,说是启国国君另有打算,原本是想与那古月国结盟,所以这位启国公主唯恐景国得知这件事情之后成为众矢之的,便……也就低调行事。”他说得颇是委婉,但在这个节骨眼也不算太过委婉。云嫣此番做过的最低调的一件事情,便是选择了这位六皇子殿下。倘若这位殿下先前的处境不假,他在这宫中应当是毫无耳目,亦毫无倚仗。楚吉觉得自己能抓住这个机会便再好不过。楚吉说完之后,原以为景玉没在仔细听,却没想对方忽然开口道:“你还打听到了什么?”楚吉心头一喜,道:“奴才还打听到公主曾红着眼睛从二皇子那儿离开……”这男女之间,倘若自然来往,当然没什么好说,可能来往到眼睛都红了的地步,怎么瞧也都不会是寻常的关系。景玉听完也不觉得惊讶,像是早有预料,又像是并不在意。他的神色从容平静,反而颇是意味不明道:“她婚后必然会有所收敛。”楚吉心说这六皇子也是天真。这宫里混迹的人,并不缺乏目光老辣之人,就拿楚吉自己来说,他察言观色向来敏锐。旁人没能看出来的事情他偏生能,譬如他凭着直觉花了不轻的代价换来自己在六皇子身边伺候,又譬如说,他压根就不相信那位启国公主是个安分守己的主儿。他想在景玉面前卖好,必然事先要铺垫一些,不管当下得罪不得罪,日后应验之时,景玉总归会看待他与旁人不同。楚吉又道:“奴才不过是提醒殿下则个,并无挑拨之意,只是那位公主金娇玉贵,兼之年纪不大,必然也会生出顽皮心思。”他说罢抬眸便对上景玉那双幽黑的眼眸,不免心头微跳。景玉唇色淡薄,面无表情,唯独目光愈是深沉难测。“日后我既是她丈夫,自然会教她明白事理。”他垂着眸,语速缓慢寻常,口吻便如同陈述事实那般简单,可楚吉愣是听出了一丝怪异的意味。楚吉愣了愣,再回神的时候景玉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他又连忙跟上,心里却忍不住腹诽两句,景玉这样的孱弱的性子还能怎么教妻?毕竟这天底下,除了皇帝老子,就没人能教得了公主啊!第19章景玉大婚时,才有了自己的六皇子府。倘若放在过去,旁人自然不会相信这位皇子还有翻身之日。只是如今,他们多少都会对景玉刮目相看。换句话说,他们打心眼里都认为能娶到启国公主,便是这位六皇子殿下展露能力的一部分手段。在这个一朝天子一朝臣的年代,他们即便仍不会因此而支持景玉,但打心眼里也不敢轻视了他。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倘若景玉果真不是个手段寻常的人,那么一直隐匿实力才是他最好的选择。旁的皇子娶了启国公主兴许能得几分助力,可他却只能得到更多的负面注视。他如今的实力,远不到能吸引官僚投靠的地步,过早的引起旁人注意只有害而无益,这也成为了部分人认为他只有勾、引公主的庸才,而无真正的实力。大婚之日,天子与太后以及启国使臣皆在,盛大的仪式与寻常人家的迎亲嫁娶既是相同,却又更为隆重,从头到尾充满了端庄肃穆的气息。臃肿繁冗的嫁衣将云嫣压得根本就看不出原本娇小的模样,就更别说想要在婚礼上惊艳众人一把。好在小公主貌美的名声众所周知,倒也不必在今日特意再宣扬一遍。她原以为今日这场仪式没什么难度,却没曾想到底还是低估了她这娇弱的身体。为了体现出皇家非同凡响的气派与华丽,就差给她做身金子穿身上了。云嫣低头望着被喜帕所限制的小小一块地面,耳边的喜乐吹奏了一天,他们嗓子不哑,她都觉得耳朵要生出耳鸣来。步上铺着红色垫子的台阶时,云嫣脚下一软险些就出了丑。亏得身旁一只宽大温暖的手掌紧紧地扣住了她。云嫣分了分神,心说这位六皇子殿下一向体虚身弱,那双手平日里也冰凉冰凉,今日反而却滚暖有力,也不知是心绪激动,还是热得。只是景玉那张仿佛失去了表情功能的脸,除了好看以外似乎没有任何调动情绪的功能,叫云嫣也着实想象不到他会为此愉悦的模样。云嫣这会儿也不管四周有多少眼目紧紧盯着,只趁着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偷偷用小指头勾挠着他的掌心,她翘起唇角想要叫他也在人前出个丑。景玉感受到掌心似被个柔软不听话的小羽毛勾挠时便抿了抿唇,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便将手掌收紧,掌心里不给云嫣任何乱动的空间。他的力气用得有些过度,像是要给云嫣吃个教训一般,叫云嫣隐隐吃痛,却全程都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云嫣只当他恼羞成怒了,心里又顿时欢喜了过来。他二人的举动太过细微,到底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到了大礼开始,行拜天地礼时,一旁观礼的景和心口仍是无可避免地被揪了一下。倘若说先前他是太过自信,当下他却对自己产生了深深的怨意。天底下想要遇到一个情投意合且门当户对之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他却一时大意,在失去云嫣之后,才逐渐意识到自己的心思。他的眼中多出几分落寞,目光却无法从穿着大红嫁衣的云嫣身上挪开。直到云嫣也缓缓弯下腰,与景玉夫妻对拜,景和的心便也顿时揪到了极致……便也是在这个时候,一块毫不起眼的玉佩从云嫣的领口滑落。在她周身的饰物中,这块玉佩被衬托得毫无特色,即便突然滑出,亦无人注意。只是在映入景和眼帘的瞬间,他的瞳仁却骤然一缩。“殿下……”身后有小太监扯他衣摆。景和慢慢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惊得站了起来。他的心思大乱,趁着旁人注意到他的之前,便匆忙转身离开。小太监不知所以,也忙跟了上去。“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景和听到旁边人的问话并未回答。只是他心里此刻的震惊一时竟无法用言语说出。旁人不清楚,可他却很清楚。那块玉分明是他当初在云嫣生病的时候所赠的平安玉。一块普普通通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她却连大婚之日也要戴在身上,这意味着什么……景和不敢再往下想去。云嫣忙着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小动作搞破坏,哪里想到会有个乌龙事件发生。她昔日收到景和赠送自己的玉,因与自己脖子上的玉极为相似,虽珍而重之地收藏了起来,但却并没有如景和所想的那般戴在身上。大礼行成,乃至傍晚时分,云嫣终于能得到喘息的功夫。浅草指挥着这些人端送热水,那些人替云嫣卸妆拆环,折腾了足有一个时辰,才叫云嫣沐浴更衣,洗得一身清爽回到了卧榻上。云嫣歪在榻上,红色绫缎裁剪的裙子便柔软地包裹着她洗得香香嫩嫩的身体,从浅草的角度看去,从腰间下去的曲线又从圆润的屁股那儿起来……到了这会儿,她难免便脑补了一些羞人的内容,反而涨得脸冒热气。“公……公主……”浅草小声地唤了云嫣一声,便瞧见云嫣漂亮的眸子湿漉漉地朝她看来,竟似被撩拨到了一般,心速都有些不稳。“您该坐好……六皇子殿下还没回来,可不能这样不端正呀。”浅草目光又落回到她的身上,越看越觉得她像个妖精一样,太不正经。云嫣娇气又无辜道:“可是我累得慌。”浅草望着她慢慢便涨红了脸,心说你累的还在后头呢。“公主啊,避火图你都看仔细了没有,可要奴婢再帮你讲解讲解?”浅草忍着羞耻的心思,仍然保持着自己忠仆的本性。云嫣软软地问她:“你愿意帮我吗?”浅草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愿意呀,到底是公主的终身大事,再羞耻也要愿意。云嫣笑说:“听说六皇子身体不大好,回头我们俩个要帮忙的时候,我一叫你,你就进来帮忙推一把吧。”浅草刚要点头,可脑袋里的思绪却原来越凝固。什么叫六皇子身体不大好,什么叫帮忙推一把……“浅草呀,就这么说定了呀。”小公主幽幽的声音从卧榻上传来。浅草看着对方蓦地头皮发麻连忙退后惊恐道:“公主,奴婢去看看六皇子回来没有,奴婢明天早上进来叫公主起来!”她说完便不敢再听云嫣多说一句话,逃命似的跑出了屋去。云嫣瘫软了身体,趴在铺着红被的软榻上晃悠着小脚,心说浅草这女娃娃见识真少。不过要她帮忙推一把而已,又没叫她亲自上来。第20章夜里头的动静逐渐消停下来。云嫣在榻上滚了两圈忽然生出几分疑惑,不明白自己累了一天怎就一点都不嫌困,反而精神饱满,像是打了鸡血似的。屋里没安静一会儿,便又有些窸窸窣窣的动静响起来。那位新郎官终于也回来了。云嫣坐起身来,这时才能将景玉今日的模样看个仔细。虽是就着烛光瞧的,但老话都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景玉看向云嫣,云嫣却也在看他。两个人都并没有那般深情亦或是羞涩的对视,而是审视个物件一般,互相打量。景玉往日里便冷冷清清,今日穿着一身大红的袍子,竟衬托得眉目温雅,多出几分温暖气息。他原就样貌不俗,配上一身华贵的衣裳,竟也不比他任何一个哥哥要差。云嫣仔细想了想,倘若初见他时,他亦是风光贵气的模样她未必还会选他哩。她就喜欢他穿着那陈旧的薄衫,骨节冻得微红、皮肤苍白的可怜模样。那时他的目光充满了疏离与冷漠,宛若被人类伤害过的一只幼兽,明明脆弱得很,却仍不肯露出温和亲近的模样,即便卑微到了尘埃里,亦不肯放下那丁点尊严去讨好旁人。今晚上那身红袍加上温馨的烛光,他的面容便多了几分血色,就连身体也瞧不出原本的孱弱。他的身体原就挺拔劲削,肩背宽窄都恰到好处,如今天气转暖,他的旧疾没再复发,看起来也与常人无异。甚至要比常人都更要出色惹眼。云嫣甚至都可以想象出倘若他能如二皇子那样得到很好的照顾,之后会是怎样一个天之骄子。他也许会比景和更为出色……云嫣这样想着,景玉便也已经进了净室去更衣。洞房之夜的暧昧与旖旎气息半点都没有,但云嫣也不觉得奇怪。今晚上对于寻常男子是个多欢喜的时刻,对于一个不能成事的男子便是有多戳伤口的时刻。他待会儿出来后必然是要觉得自卑的。云嫣颇是善解人意地想,待会儿倘若见到了他其他地方,必然要多多赞美,好好夸奖一番,以弥补他几分伤心。毕竟中看不中用总比不中看也不中用要来得好吧……过了片刻景玉亦是换了身同她身上一般面料一般鲜红的亵衣,收拾的宫人们这时候便低垂着头鱼贯而出,临走时都不忘将门关好。屋里头只剩下这对新婚夫妻。云嫣又重新打量了他一眼,觉得他一身水汽的模样,又更是叫人挪不开眼。他这会儿穿得单薄,同样是一层薄薄的面料贴着他的肌肤,令她将他原本劲瘦宽窄合宜的腰身看得更是仔细。他如今这幅模样可都是平日里旁人瞧不见的模样,不然指不定有不少大姑娘都抢着要给他送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