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嫣吩咐道:“我正有些累了,你去叫车夫将马车拉到这铺子门口,也好叫我省些脚力。”玉芽迟疑道:“公主不会被人拐跑吧?”云嫣心说这丫鬟可比浅草憨多了。“自然不会,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云嫣说道。玉芽这才匆忙去了。云嫣见她走了,便往街市对面走,去的方向正好就是方才那斗笠男子钻进的偏巷子里。那斗笠男子见云嫣果真过来,立马扯着云嫣胳膊将她往里头拐了拐,而后确定外边没有旁人,才摘了斗笠,满脸怨怼。“你这女子害得我好惨,你还不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段霜守再瞧见云嫣,气得肺都要炸了。云嫣见他胡子拉碴的模样,忍不住轻笑道:“看样子段画师这些日子过得倒是挺精彩的。”段霜守脸色更是难看。云嫣问他:“你不是被抓了吗?”段霜守没好气道:“当日我便跑出来了,被抓哪里还能今日再碰见你。”云嫣听到这句话后,反而沉默了几分。段霜守当日就跑出来了……那么,那位六皇子殿下先前用他威胁自己算是什么?远得不说,就说近日,景玉还曾情真意切地捏着她的小手与她保证不会动段霜守一根头发,哄得她几乎都信了……如今看来,他分明是连人家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逮住,可不就是在放长线钓大鱼?最后即便没逮到段霜守,指不定也能从云嫣嘴里套出话来。云嫣都有些茫然了,心说自己这般坏的已经够不做人的了,他这样的岂不是禽兽不如?段霜守见自己说完话后,小公主就一副傻了的表情,忍不住道:“不如你直接告诉我,你与那六皇子是什么关系?”云嫣扫了他一眼,倒也不打算再瞒他,“我就是他媳妇儿。”段霜守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你是他媳妇儿,你是六皇子妃?”云嫣唇角嫣然道:“可不是嘛。”段霜守顿时炸毛道:“那你们夫妻俩个做什么把我夹在中间?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你们就不能关上门自己先在自家床上打一架自己解决吗?抓我做什么?”云嫣闻言反而望着他幽幽地说:“你怎知道我们没打过呢……”只不过,她打输了而已。段霜守愣了愣,反应过来之后顿时也涨红了脸。还启国公主呢!她怎么这么不要脸!第36章段霜守这些日子头发愁掉了不少,倘若可以选择, 他想多么想用重金和路人换一双没有见过云嫣的眼睛。“你如今便要置我死活于不顾了吗?”段霜守问道。云嫣无辜地摇了摇头, “哪里的话,倘若我不管你死活, 方才假装没瞧见你就是了。不若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偷那路边小贩的东西, 然后去那牢里蹲些时日如何?”段霜守看傻子一般看着她,迟疑自己要不将她挟持了算了。云嫣见他不情愿, 颇是难为地叹了口气, 放眼朝街上看去, 心想自己喊两句非礼再报官的话只怕也太高调了些。她正迟疑着,便在那街市上又瞧见了老熟人。京城这地方都是权贵们云集之地, 但凡两个人能多出些缘分,恰巧在街上碰到想来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了。云嫣望着心情极好在路边看绢花的景婳, 心说先前叫她与自己到街市上逛一逛她还一副嫌弃市井小民的嘴脸, 这会儿却在市井小民的摊子上看得津津有味。云嫣转头看了一眼段霜守道:“你瞧见了那个女子没有?”段霜守往她指的方向看去, 问道:“你认识?”云嫣点了点头说:“那位就是在景国与我情同手足的景婳公主……”段霜守一听, 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能同这启国公主情同手足,只怕这位景婳公主也好不到哪里去了。“她先前看过你给我画的图, 便也心动得很,只可惜后来我便没见到你了。”云嫣一副遗憾的口吻道:“倘若你现在过去与她说明你能给她画足,她定然会将你带回去奉为座上宾,这样一来,六皇子即便知晓了你的行踪也是不敢轻易动的。”她这提议显然极诱人的。段霜守心说公主都是这德行么……他又远远地挑挑剔剔打量了景婳一顿, 觉得她长得也不算是不堪入目,才勉为其难道:“好罢,我就再相信你最后一回……”云嫣便望着他从容走去,自信地与景婳交谈。乃至最后又颇是同情地看着段霜守被景婳一个耳光打懵的画面。“公……姑娘,要不要把这狂徒送去官府?”景婳身后远远跟着的侍卫将人擒在手中问道。景婳脸色变了又变,咬牙笑道:“给我带回去,我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无耻之徒!”云嫣心说她家景婳姐姐最多也就挖个坑把人丢下去的本事,只要段霜守还留着口气在,她还是有机会能找他拿到画的。云嫣解决了这事情后便回了府去,她虽在香粉铺里没有寻着自己喜欢的香粉,但也没忘记给卓氏带上两盒。卓氏病怏怏的,即便是有那心抹香粉也没那力气,是以在云嫣送来这东西时,她见这物件不金不银的,神情也没什么热乎劲儿。待想起了春烟提醒的话后,卓氏便打量着云嫣,拿出了婆婆的架势,脸色颇有些刻薄道:“我来府里这些日子便听了你不少的闲话,听闻你在府上不仅打压偏房妾侍,你还将六皇子独占,夜夜都勾着他魂儿,叫他这些日子都累倒了是不是?我瞧你也是该歇歇,叫六皇子去旁的妾侍那里坐坐了。”云嫣听得这番话,心说她见过许多心眼坏的人,就是没见过卓氏这样又蠢又坏的。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果真没什么意思。云嫣对这按在自己头上莫须有的罪名都懒得辩驳,只翘起唇角道:“妾侍的存在也不过是为了让丈夫多些选择罢了,妻子把丈夫往旁的妾侍房里推像什么话?”卓氏顿时皱起眉头,心想前几日看这公主还一副乖顺的模样,今天倒敢顶嘴来了。“那春烟焉能是旁的妾侍,她可是伺候了六皇子三年,其中的功劳与苦劳哪里是你能比得了的……”云嫣又将她的话打断,温声道:“母亲可不能叫她春烟。”卓氏一听还就来了脾气,“我爱叫什么就叫什么,我叫她春烟怎么了?”云嫣笑说:“这怎么能行,她名字冲撞了我,可我是母亲的儿媳,那春姨娘充其量就是母亲的一个贱婢,一个贱婢哪里能同母亲的儿媳相提并论,那母亲成什么了?”卓氏下意识在心里补充到,成贱婢了?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云嫣是变着法子在骂自己呢!“你……”卓氏又气得喘咳起来。云嫣便起身拿帕子虚虚地拂了拂身上看不见的灰,幽声道:“母亲这身子可要好好将养着了,我就不打搅母亲了。”她说罢便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转身就走了,把卓氏气得险些把肺给咳了出来。回去路上玉芽一脸佩服地望着云嫣,“公主可真厉害,竟然把卓夫人都给气成那样了……”云嫣扫了她一眼说:“你这丫头真不会说话,我气我母亲岂不是大不孝了?”玉芽想到这点才蓦地捂住了嘴巴,云嫣提点她一句也没有要与她计较的意思。路上玉芽瞧见旁的下人手里也捧着香粉盒子,顿时又好奇道:“公主,那人是春姨娘身边的下人,她手上捧着的好像也是香粉。”云嫣懒懒地打眼看去,心说今日也是巧了,便叫玉芽将那下人拦下。那下人一见是公主身边的人,脸色顿时变得诚惶诚恐起来。“公……公主,这是奴婢要拿给春姨娘的东西。”小丫鬟战战兢兢说道。云嫣捏着那精致的香粉盒子打量了一眼,悠哉道:“连你家春姨娘都是我的,拿她个香粉盒子算什么事儿,她若是不满,就叫她自己过来拿吧。”丫鬟一听便见鬼似的退了下去。玉芽顿时又对云嫣刮目相看。好厉害的公主,连抢人家东西都这样理直气壮!云嫣白日里才将那春烟的香粉盒子拿走,天还没黑的时候,景玉便往她这儿过来。景玉进屋来就瞧见云嫣将个香粉盒子捏在手里把玩,缓声问她:“你拿旁人东西做什么?”云嫣一见他来,便将那香粉盒子收了起来,轻声道:“殿下今日这么早过来做什么?”景玉走到她跟前,见她藏着掖着的模样,便说:“这东西是春姨娘的。”云嫣眨了眨眼,一副不讲理的模样说:“这香粉是我的。”“拿来。”景玉与她说道。云嫣望着他一副替春烟出头的气势,便不情愿地将香粉盒子重新拿了出来,然后往衣领里丢了进去,慢慢后退到窗边显眼的位置道:“殿下还帮她出头来了?殿下既然那么喜欢她,为何这么久了还不与她同房……”景玉往她跟前靠近一步,她就立马又说:“是因为越是喜欢所以就越舍不得碰是么……亦或是殿下以后打算等自己有了足够的实力庇佑春姨娘后,才要正大光明的施宠于她?”等到景玉走到她面前停住的时候,她便余光里留意着外边路过的下人,不相信他敢在窗子底下朝她伸手。景玉见状抿了抿唇,与她低声道:“妒忌可是犯了七出之条。”云嫣摇头道:“我这不是妒忌,我就是喜欢做一做土匪的行径,喜欢抢别人的东西罢了。”景玉道:“旁的也就罢了,这个东西你不应当拿。”他抬起手,云嫣立马惊恐地护着胸,一副委屈地模样道:“不给,殿下倘若想欺负我就来吧,反正我就是不给……”景玉的手指僵了僵,望着她道:“公主执意要胡搅蛮缠?”云嫣眸子里雾濛濛的,像个被欺负的小兔子,仿佛他只要敢把香粉拿走,她就敢掉泪珠。景玉收了手,看着云嫣的目光颇是意味不明,他到底没有从云嫣身上硬抢去。待景玉离开后,浅草才从边上靠过来,忙递上帕子来给云嫣擦擦眼角。云嫣哪里有什么眼泪,往日里能哭成哭包,方才却因为气氛不够,勉强才挤出了两滴鳄鱼泪而已。“这香粉真真是特别……”云嫣嗅着那一股子腥气味,心说这算哪门子香粉……只怕有人又要搞事情了。只是想要看到对方具体怎么个搞法,这香粉盒子放在云嫣这里还真起不了什么作用呢。那春烟若是晓得这香粉是什么味的,就应当感谢云嫣没把这香粉交给景玉才是。浅草见她盯着那香粉盒子走神,想到景玉方才的脸色,颇是迟疑道:“公主不若将东西还给人家吧……”她原也就想着随便劝上两句,岂料方才还死咬着不放的云嫣下一刻却软声说道:“既然是浅草你叫我还,那我也只好还给她了。”浅草:“???”啥,她说话竟然还能比六皇子管用?没过多久,春烟果真从云嫣那里收到了香粉。春烟心里难免得意,府上谁人不知道自己最受六皇子的偏袒宠爱,启国公主又能如何,只要她求到了景玉跟前,云嫣还不是得乖乖地把东西还给自己。春烟将那盒子递到鼻子边闻了闻,待闻到一股腥气的味道,脸色便蓦地变了几分。她转头看向王婆子道:“这东西殿下可曾接手过?”王婆子道:“听说是皇子妃刁蛮任性,执意不肯给,把六皇子气走之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叫人送来的。”春烟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她如今既要帮三皇子办事,又要笼络六皇子的心,着实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如今一切事情都还未成功,她姑且还不想叫六皇子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至于那六皇子妃必然也是不知道的,不然她那不依不饶的性子哪里能轻易放过春烟。隔了一段时日,待卓氏在府上安顿好了之后,刘太后才让人请卓夫人入宫来见上一面,也算是给景玉这个冷落的皇孙几分薄面。卓氏一听要进宫去见太后,登时没精神也来了精神。只是她不懂后宫规矩,便特意叫来春烟贴身伺候,将自己梳妆打扮一番,竟也似个贵妇般。卓氏进宫,云嫣自然也少不得要去。待见了刘太后之后,刘太后待卓氏也颇是客气,对云嫣反而多了几分自然与亲切。“既然来了,不如就在皇宫里住上几日吧。”刘太后说道。卓氏一听立马答应下来,笑说:“那就太感谢太后娘娘了,我这也没住过皇宫,住上几日用宫里的贵气润泽润泽,指不定身体这就好了。”刘太后知晓她本是平民,便也不与她计较,笑着与她客套两句。云嫣原先在宫里本就有住处,要陪同卓氏住在后宫里反而也用不着与她住在一个地方。那卓氏有春烟陪同,正巴不得瞧不见云嫣。白日里景玉抽空过去看了云嫣一眼,便瞧见云嫣仍是歪在窄榻上,手边还放着一盘蜜渍果脯。小公主一点都不记得与他争粉盒的事情,瞧见他便软软地张开手臂将他搂住。景玉目色柔了几分,将她接着,轻声道:“我这几日有些忙碌,不该去的地方,你莫要再乱走动。”云嫣乖乖地点了点头。景玉抚着她的脑袋,又嘱咐一句:“旁人叫你去……你也莫要去凑热闹。”云嫣满嘴都答应道:“殿下只管去吧。”景玉扫了她一眼,倒也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她。到了晚上,景玉果真没再回来。云嫣便慢吞吞地卸着钗环,打算磨蹭会儿再睡觉。岂料窗边发出吱呀的响声,便有个脚步声落在地上。云嫣转头看去,便瞧见那三皇子故技重施,竟又闯进她的屋里来了。要说这三皇子第一回 闯进她房间的时候,云嫣还觉得有几分刺激,第二回还来这套,她难免就觉得有些腻歪。云嫣摘着耳坠,轻声道:“殿下是怎么进来的?”景绰拍了拍袖子道:“为了来见公主,我可是翻了窗子进来的。”云嫣顿时笑说:“从前只听说狗喜欢翻窗,没想到殿下也喜欢。”景绰原先还带笑的脸蓦地冷了几分。“殿下不怕我大喊一声,把外边的人都喊进来吗?”景绰咬牙道:“倒霉的是我们两个,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云嫣无奈地叹了口气,“殿下到底想怎样?”景绰走到她身后的道:“公主未免也太会吊人胃口了,我如今也没有旁的要求,便指望公主还能与我兑现当日的诺言。”云嫣回他:“殿下心心念念竟都是这件事情,倘若我如今不愿意了呢?”景绰脸上阴沉几分道:“你即便是不愿意了,难道也不该与我早些说清楚吗,何必要让我白等一场。”云嫣顿时无语,心说她管天管地还能管他自作多情。她当初只暗示他自己可能会红杏出墙,又没说一定要红杏出墙,况且墙外边的草多得是,他怎就能自信得以为她非得就着他这颗草呢?小公主抬起双手欣赏了一眼指尖漂亮的丹蔻,随即道:“浅草——”景绰见她还真有胆量叫人,又来不及捂住她的嘴,顿时忍着一肚子气又原路返回。浅草听见传唤便立马推门进来,“公主,你唤我?”云嫣点了点头,道:“方才窗外好像有条狗爬进来了呢,我有些怕了……”浅草疑心这宫里竟然还有野狗,她生怕云嫣被狗咬着,立马道:“公主别怕,奴婢这就叫人带上棍子去把那野狗打跑!”第37章窗外景绰听见这话心里暗骂云嫣无情无义,只能趁着浅草叫人的空档再迅速地狼狈离开。当天晚上, 云嫣院子里闹腾了片刻, 没找着野狗,大家都打起精神看住了云嫣的门户, 这才了事。而景绰则是回到自己屋里头摔了好些东西,春烟偷偷摸过来时, 正巧撞见他砸了个青花瓷瓶。春烟吓了一跳,景绰瞧见了她, 便阴沉问道:“你与那卓氏商议得如何了?”春烟迟疑道:“按着殿下的吩咐, 我已经找了机会将那腥粉抹到了六皇子的身上, 想来他身上这气味几天都散不掉的。”景绰见事情总算顺利了一件,这才脸色微霁。“待明日你便将那公主引去梳云楼中, 她愈是这般刁钻,我便愈是要她臣服于我……”他缓缓交代起明日的事情, 又说:“待我好事成了之后, 你便叫卓氏将景玉引来, 到时候他撞见了公主给他戴了绿帽, 必然怒不可遏,这时候卓氏再放出毒蛇来, 他便也再没有命活在这世上了。”春烟对这事情怀着几分迟疑,但到底也不敢违背景绰的意思。如今的景绰就像是急红了眼般,单是观他一副非要得到云嫣不可的样子,便知道云嫣给他带来了多大的心魔。隔日,云嫣坐在屋里头叫浅草给自己画眉玩, 春烟便走进屋来与云嫣行了个礼。“春姨娘,你来我这儿做什么?”云嫣拿着帕子擦了擦眉角,口吻颇是漫不经心。春烟心绪复杂,低声道:“卓夫人方才似乎有些不适,途径梳云楼时便在里面歇了口气,想叫公主过去瞧瞧……”云嫣疑惑道:“她怎不直接回来?”春烟说:“想来她也是实在没什么力气了,这才叫到公主……”云嫣听罢倒也没有怀疑,便叫浅草将剩下的螺子黛都收了起来,等她回来再画。春烟顿时松了口气。待到了梳云楼,春烟便领着云嫣往二楼去。待云嫣推开那门,便发觉屋里坐着的哪里是什么卓夫人,分明是昨儿夜里学狗翻窗户的三皇子殿下。云嫣心说她许久都没有搞事情了,没曾想到旁人还不愿她平静呢。“殿下何必如此迂回?”云嫣来了,索性便落落大方地进屋坐下,春烟想退去,云嫣便笑说:“春姨娘也坐下吧。”春烟迟疑看向景绰,景绰微微颔首,她才僵着表情坐在云嫣身旁。景绰叹息道:“昨日我也想过了,公主想要与我撇清关系也不是不可以……”云嫣赞道:“殿下能这般爽快,倒也是叫人欣赏呢。”景绰扫了她一眼,说:“公主可还记得,你我有一回便是在这楼里喝的果酿,如今公主便再给我个情面,我们今日以茶代酒,喝完之后我便不再打搅公主。”云嫣面上纯然,扫了一眼春烟反而说道:“春姨娘该不会联合三皇子一起来害了我吧?”春烟听她这样直白地问了出来还吓了一跳,险些就露馅。“怎……怎么会呢……”春烟说道。云嫣望着她若有所思道:“不会就好,若要我喝了,春姨娘也得同我一起喝才行,你惯是喜欢与六皇子告我的状,不然回去之后,你与六皇子再告上一状我可就说不清楚了……”小公主生来便像是副天真纯澈的模样,以至于春烟都看不出来她是故意的还是在装傻。景绰满不在乎道:“春姨娘既然陪着公主来了,一道喝就是了。”春烟闻言,暗暗咬牙,暗骂了云嫣两句,便牵强笑着答应下来。云嫣便将自己的杯子给她,在桌上重新捡了个杯子,春烟喝完一杯,便沉着脸将杯子丢在桌上出了屋去。景绰挑起唇角,道:“该公主了……”云嫣笑说:“殿下可真是禁不起逗弄。”景绰问道:“此话怎讲?”云嫣一边抿着杯中的茶,一边说道:“倘若我说我并没有要与殿下撇清关系的打算呢?”景绰眼中顿时掠过一抹讶异。“公主不与我撇清关系?”云嫣笑说:“殿下瞧见我这杯茶水没有?”景绰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见那茶水还剩一半,云嫣却道:“殿下若将那剩下的喝了,你我的关系便能如殿下所想的那样……”景绰眯了眯眸子,心说这小公主到底是手段不一般,连喝口茶都要勾引着他。那茶杯上有着云嫣淡淡的口脂色,这般香艳暗示,着实令人蠢蠢欲动。他接过云嫣手里的杯子,心里自然很清楚自己让人在茶水里下了什么药……但这会儿喝下去,岂不正是助兴之物?他轻笑一声便将云嫣杯中余下的茶水饮尽。云嫣见状便更是忍俊不禁。“你笑什么?”景绰发觉她的反应似乎有些过度。云嫣笑说:“我家春姨娘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殿下觉得我在笑什么?”景绰见这小公主一会儿阴一会儿阳,愈发捉摸不透,便又皱着眉将春烟叫了进来。春烟推门进来,便发觉他二人仍坐在原位并未成事儿,又颇是不解。云嫣抬眸望着她,轻声道:“我正有句话要与春姨娘说,你且附耳过来。”春烟一边扫了景绰一眼,一边迟疑地靠到云嫣跟前去,便听见云嫣在她耳边轻声道:“春姨娘可曾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云嫣说完,春烟便觉脖子上被什么东西给刺了一下,她忙避开,又发觉自己好似没什么损伤,疑心是错觉。云嫣揉着眉心,却蓦地困倦似的软软地倒在了桌上。“她怎就晕过去了?”春烟疑心道。景绰哪管这个,见事情成了一半,顿时眉心抒解,让春烟将云嫣抬到床上去等着药性发作。春烟原出去吃了两颗清心降火的药丸,心想能缓一缓药性,只是这会儿瞧见了景绰,不知怎地方才只是一点点的欲、望突然被无限放大了般,连思绪都有些火热起来。景绰见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颇是不耐烦地上前来将她推开,便要将云嫣抱起。只是他还未碰到云嫣,春烟便蓦地从身后将他紧紧抱住。“殿下……你不要碰她……”春烟皱着眉,眼中露出了浓浓的不甘。“你们为什么都只喜欢启国公主,我分明比她要先遇见你们任何一个人……为什么你们却从来不看我一眼?”景绰不耐地拨开她的手臂道:“你这贱婢,这时候发什么疯?”他转身正想给春烟一个耳光,春烟却触不及防地又扑了上来,还将自己嘴唇热切地贴了上去。起初景绰还推拒了两下,到了后来他方才喝下的半杯茶水的药性也渐渐被勾出了火来,顿时也没能将春烟推开。两个人抱成了一团,慢慢便往那里头歇脚的窄榻上倒去。云嫣悄悄睁开眼,见他们忙着纠缠,才一边挤出袖口上的茶水,一边往门边摸去。岂料她才到了门外,就瞧见卓氏正从窗口往外张望着。云嫣脚下缓了缓,瞧见边上有个柜子,便轻手轻脚地猫了进去。她头一次带着淬了迷药的银针的时候,是先前在船上试探景玉的时候。今日身上之所以带了一根,也是因为昨晚上景绰闯进屋来的行径,叫她生出了防备。没曾想今日还真就用上了。春烟本就喝了属于云嫣那杯加了重料的茶水,再被云嫣用那银针扎了一下,昏迷之前,自制力便先涣散些,少不得又让那药性涌出。而云嫣自己在喝之前,就已不露声色地用袖子吸掉一半茶水,假装自己喝了。这样的路数早在启国的时候小公主早就用过了不知几回。云嫣缩在柜子里本疑心那卓氏捉奸来的,随即果真从缝隙里见卓氏走到门边上,待听到屋里有了些动静,便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骂道:“公主又怎样,还不是个被人骑烂的贱货……”云嫣蹙着眉,搭在柜门上的手便慢吞吞收了回来。景玉来时,便瞧见卓氏在门口守着,她一见到他便露出冷笑道:“你娶的好公主,如今正在屋里头给你戴着绿帽呢。”屋里头的动静不轻,景玉未搭理她,径直推门抬脚进去,便瞧见了屋里头正在苟且的一对男女。卓氏转身便将一个筐子里的毒蛇在景玉身后放出,决意要在今日伙同三皇子弄死这小畜生!那色泽艳丽的蛇游进屋去,卓氏怕误伤到自己,便一直在外头远远地等着。待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便要凑过去看,岂料下一刻景玉又骤然从屋中出来,脸色平静且怪异。这种平静便宛若暴风雨前兆般,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却又叫人惶惶恐恐总有种无法预测未知的恐惧。卓氏目光往下看去,便瞧见他手里捏着方才那毒蛇的三寸,那毒蛇竟软得像绳子般,毫无动静。景玉松开手指,那毒蛇便落在地上扭曲了两下,再没了反应。卓氏连连后退,目光惊恐地望着景玉缓缓朝自己逼近。“这一切想来也都是母亲设计的了……”景玉的声音平静如昔,目光里却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卓氏尖利道:“那又如何……”她再往后一步,却恰好撞到了墙上,竟是退无可退。景玉这时已然走到她面前,将她所有的去路都挡住。“母亲活得不耐烦倒也没什么要紧……”景玉垂眸摩挲着指尖方才触到蛇皮的湿腻感,又轻声道:“只是母亲千不该万不该设计到她的头上去。”卓氏正要唾口大骂,岂料发出的声音便如同鸡叫一般戛然而止。云嫣透过那柜子的缝隙便恰能看见卓氏脖子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掐住重重地按在了墙上,云嫣的心口蓦地悬起——卓氏双脚离地,挣扎抓挠皆无济于事。她面上的表情比以往刁难刻薄的任何时候都要狰狞可怕,偏偏这个过程又好似极为漫长。云嫣看到那只手一点一点收紧,毫不费吹灰之力。她甚至还能听到骨头咯吱碎裂的声音……云嫣最后看到卓氏口角溢出鲜血来。她慢慢攥紧自己膝上的裙子,见到那刺目的血周身都忍不住打起了摆子。卓氏倒在地上的时候,脑袋亦是以一种奇异的角度软软的歪着。而这样极其残忍的过程,全程都只有云嫣一个人看见了。从前她不是没见过旁人杀人的场景。大家要么用毒、药,要么用匕首,再不济便拿起手边的茶壶也能砸死个人……可是就如景玉那样平静冷漠地用自己的手指掐在对方的脖子上,将一个鲜活的生命还是活生生的时候握在手中,然后一点一点施加压力,最后才将对方的生机截断……至少于云嫣而言,是个极其可怕的死法。她甚至又无法再将他与每晚上都与她同床的男子联想到一起……他的沉默寡言与旁人不同。旁人兴许就像是云嫣最开始误会的那样,以为这种沉默是卑微,是怯懦不堪,兴许又是后来云嫣以为的那样,是为了隐藏实力。可如今云嫣却又惶恐的察觉,在景玉身上,前面两者兴许都不是真的,兴许……他只是为了用沉默来掩盖他不愿暴露在人前的残忍。云嫣越想越是胆颤,而那脚步声竟离她愈发近了。她咬着唇,抱紧了膝盖。直到柜门被人打开一半,外面的光骤然打了进来,那种突然暴露的感觉让云嫣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云嫣忽然就想到方才景玉对卓氏说过的话。他往日里忍了卓氏那么久,都可以随卓氏任意磋磨欺负,而今日他只说了一句“不该设计到她头上去”便轻易掐死了卓氏。他是为了另一个人才会撕开平静的伪装变得如此凶戾。那、那她岂不是直接陷害了春烟的罪魁祸首……他前日才叮嘱她不要出门来,她却阳奉阴违,还亲手害了他的宠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