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加快步伐,很快甩开姜舒窈一大截。姜舒窈看着他的背影,嘟囔道:“莫名其妙。”襄阳伯府和谢国公府距离不远,马车摇摇晃晃往回行驶,姜舒窈揭开帘子一角耷拉着脑袋往外瞧,谢珣本就对她不抱要求,见状也懒得制止。一路上除了各家府邸没什么看头,姜舒窈刚刚准备放下帘子,就见前头驶来一辆木板车,拐角往一家府邸后门去了。她见着什么都新奇,问道:“这是什么?”白芷不太清楚,倒是坐在马车前头的小厮答道:“回夫人的话,这是西市胡人商铺来送羊乳了。”“羊乳?”姜舒窈眼前一亮,“可有牛乳?”“回夫人的话,牛乳是有的,只是价贵,府上四少爷平日就会饮些牛乳。”本朝太祖皇帝改革工商,中原与胡地互通往来,使得乳制品更早地传入了中原。在唐代,奶酪等乳酪制品是唐代边疆少数民族朝贡唐朝皇室的贡品,有药学家还将牛乳列为了滋补食品。有书曾记载,“从牛出乳,从乳出酪,从酪出生酥,从生酥出熟酥,从熟酥出醍醐,醍醐最上”,中国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这个时候他们就已经了解到如何制作酥油醍醐等精制奶油了,更别说奶粉、奶酪、干酪、奶干、发酵奶酪等乳制品的制作方法。事实上,中国的无菌发酵奶粉技术比国外可早了一千两百多年。别说乳制品,光说牛奶就可以制作出很多简单又美味的甜品。比如说现代年轻人最爱的奶茶,茶的种类多种多样,有红茶、绿茶、乌龙茶等,夏日加冰淇淋,冬日配奶盖芋圆,一口下去幸福感爆棚。姜舒窈立马吩咐白芷:“我也要牛乳!”又想到甜品必备的奶油,细细描述了一番,让白芷去胡人商铺问询。白芷自然点头应是。马车到了谢国公府,心情雀跃的姜舒窈不用脚凳,裙子一拎大大咧咧地跳了下来。谢珣见她和在襄阳伯府判若两人,忍不住朝她多看了几眼,然后就见到她身后正巧回府的大房长子谢晔和二房长子谢晧。他脸色一僵,姜舒窈在两个侄子面前丢脸,他总是有些难堪的。谢晔和谢晧也有些尴尬,上前见礼:“三叔,三叔母。”见礼后瞧见姜舒窈今日打扮怪异,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这一看就僵住了。他们猛然想起了前年春日游湖,姜舒窈也做这般打扮,和一干小姐妹偷看诗文社少年郎,闹出一桩大糗事,当时他俩也在被调戏的队伍里面。两人对视一眼,赶忙撤离,心中对三叔更加同情了几分。谢珣光看他们的脸色就能猜到他们所想,神色更冷了。姜舒窈完全不知,匆忙往府里走:“脸上敷着粉太难受了,赶快洗脸赶快洗脸。”谢晔与谢晧分别,到大房准备先去拜见大夫人徐氏,一踏入院子就听到徐氏大吼:“他们呢,去哪了?我不是让你们看好他们吗!”谢晔有些诧异,母亲是书香世家的才女,最是注重规矩礼仪的,他从小到大也没怎么听到她放开嗓门喊话过。“母亲?”他快步上前走到徐氏跟前。徐氏看到他就像看到了救星,焦急道:“快,快去把你弟弟们捉回来!”“阿昭和阿曜?”谢晔不解。徐氏急得快要跺脚了:“是,快去,千万别让他们去了你三叔母的院子。”全府上下,谁不对姜舒窈如避蛇蝎,只有谢昭谢曜总想往姜舒窈院子去。那天他们回来后徐氏特意看着他们不让他们乱跑,今日姜舒窈回门,她便松了一口气,忙着自己的事了,一转头,两个小家伙早溜得没影儿了。谢晔还想在问,瞅见徐氏面色不好就闭嘴了,稀里糊涂往外追去。另一头,姜舒窈盯着一胖一瘦的两个小萝卜头疑惑:“你们怎么来了?”阿昭说话跟个小大人似的:“三叔母不欢迎我们吗?”阿曜手里捧着个竹筒,跟着点头。姜舒窈跟小孩子很能打成一片,听罢笑开了:“你不会是来蹭饭的吧?”阿昭嘿嘿笑。她把目光移到阿曜手里的竹筒:“这是什么呀?”阿昭代为回答:“牛乳,大夫说常喝能强身健体。”“嗯。”阿曜点头,揭开竹盖,抿了一口,小脸皱成一团,又把盖子盖上了。“怎么不喝了?”姜舒窈见状问道。这次阿曜自己开口说话了,声音细若蚊声,慢吞吞的:“难喝。”他个头矮,抬着头看姜舒窈,黑白分明的大眼湿漉漉的,姜舒窈一瞬间就被击中了,内心作西子捧心状:“那三叔母给你用牛乳做甜品可好?”她接过竹筒,揭开闻了一下,牛奶的腥味确实有些重。领着两个小包子进了厨房,姜舒窈先用杏仁并茉莉花茶将牛奶加热,去除牛奶中的腥味,然后将牛奶放凉,趁这个时候处理蛋清。她在这边忙着做双皮奶时,谢晔赶到了听风院,他和姜舒窈同岁,应当要避嫌的,便让下人领着他去了谢珣的书房。谢珣听了他的来意,一下子想到了那天晚上吃的过桥米线,鬼使神差的看了看天色以判断是否到了饭点。“三叔?”谢晔唤了一声让他回神。谢珣面色不变:“我去看看他们是否在她院子里。”谢晔有些脸红,小孩子要找姜舒窈玩儿,他们硬是要讲他们叫回,这是把嫌弃姜舒窈摆在了台面上。他往谢珣面上扫了扫,见他表情不变,又松了口气,虽然她是三叔的妻子,但是三叔恐怕比他们更嫌弃恼恨姜舒窈吧。谢晔跟着谢珣往外走,到了小院外便止步,他可不想见这个三叔母……谢珣没说什么,跨入小院直接往小厨房走。果然,在小厨房见着了三人。双皮奶刚刚出锅,姜舒窈把瓷碗端出锅来,烫得摸了摸耳垂,余光瞄到厨房门的一人影,一回头就见着了谢珣,吓了一大跳。第7章“你怎么来了?”她问道。“我来找阿昭阿曜。”谢珣答道。阿曜阿昭被点名了,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喊了声三叔,然后就又回头盯着双皮奶看了。“三叔母,可以吃了吗?”谢昭举着勺子跃跃欲试。姜舒窈拦住他:“这是给阿曜做的,你尝个味道就好了。”谢昭瘪瘪嘴,还是没反驳。谢曜用勺边轻轻碰了碰双皮奶,软弹的奶皮左右轻晃,神奇的质地让他微微睁大眼:“咦?”他稍微用力,奶皮破碎,舀出一勺嫩白色的奶冻放入口中。入口即化,奶香浓郁,牙齿轻碰变碎,滑溜溜的顺着喉咙吞咽入腹。“味道怎么样?”谢昭好奇地问。谢曜口中还留有淡淡的奶香,他抿了抿嘴,眨着大眼睛点头。太可爱了。姜舒窈捧着脸看他,总算体会到了老一辈投喂小孩的心情:“现下吃这个还不是最好的时节,要等到夏季,冰过的双皮奶上面浇上芒果酱或者桑葚酱,消暑去热……”“芒果酱是什么意思?”“呃……这个不重要。”一问一答,和睦融洽,完全无视了门口站着的谢珣。这个小院怕是与他不合,每次踏进来都是这番场景。谢珣竟莫名地觉得理所当然,走过去揉揉谢昭毛茸茸的脑袋:“你们过来可有告知大嫂?”谢昭听了有点心虚,支吾道:“娘不让我们过来……”谢曜突然接过话茬,小声说道:“三叔,为何娘不让我们来找三叔母呢?”他一向寡言,因为身子弱的原因,说话时也是有气无力的,配上黑葡萄似的圆眼,显得懵懂可怜。谢珣顿时止住了话头,大人间的龃龉与小孩有何干系呢?他换了说法:“你娘只是担心你们,三叔母毕竟不会照顾孩子,你体弱,入口的东西要慎重。”姜舒窈是在场唯一听进谢珣话的人,想了想,疑惑又后怕道:“吃这个应该问题不大吧,挺健康的啊。”谢珣看向双皮奶:“这是何物?”“这是双皮奶,用牛乳做的,熬煮后又上锅蒸熟过……”姜舒窈说着说着,斜着眼看他,“你不会想吃吧?”谢珣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突然生动起来,睁大眼无比惊愕。“……你要从小孩子嘴里抢东西吃吗?”谢珣被她这句话气得倒仰,咬牙道:“我没有!”“上次我们吃过桥米线时,你就跟我们凑了一桌。”他可是有前科的人。谢珣从小能言善辩,可此时此刻竟被气得一句话说不出,见两个小家伙举着勺子看他,他的脸因羞恼红了起来。“我没有!我不是那种人!”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指责!“好吧好吧。”姜舒窈看他反应这么大,也不开玩笑了,“你说不是就不是吧。”“我本来就不是……你那是什么语气!”谢珣脸上飞上一抹霞色红晕,将俊秀的面容衬托出几分瑰丽艳色,比往日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岭之花样多了几抹生动。姜舒窈盯着他,眼珠转了转,暗自感叹他的美貌。多看几眼,饭点快到了,美人下饭啊。谢珣若是知道她所想,必定会被气得吐血。他深感与姜舒窈八字不合,一甩袖,大步离开。等走出了小院见到在此等候的谢晔,才恍然发现自己把正事忘了。“三叔……”谢晔本想细问,见他脸色难看,不想触霉头,立马歇声。谢珣不自在地收敛神色,道:“你回去告诉大嫂不必担心,他们玩得挺好的。”幸亏大房跟着来的丫鬟向姜舒窈说清楚了,跟在后面把谢昭谢曜领了出来,缓解了他的难堪。谢晔领着两个不省心的弟弟一溜烟跑了,留下谢珣一个人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天,劝自己不要和姜舒窈计较。谢珣气散了后回书房看书,这边白芷确是着急地跑回了院里。“小姐!不好了!”她跑到姜舒窈面前,急得脸扭成一团。“怎么了?”姜舒窈正在想今晚吃什么,被她这样子吓了一跳。“刚才奴婢把两位小公子送出去,看见了来接他们的大公子,他他他……没想到那年春日游湖时他也在!”“你在说什么呀?”姜舒窈满头雾水。白芷缓了口气,细细道来:“那年小姐和郡主春日游湖,见诗文社的船舫游过,便将船靠了过去想要一睹才子风采,后来偷看被发现了,船也撞上了,引得好几位公子落湖,您还记得这事吗?”姜舒窈倒抽一口气,花痴到这种地步,真凶猛啊……“当时奴婢也在,那几位公子落水时有人跳下去救人,其中就有大公子。”谢家人都生得俊美,白芷多看了几眼便记住了他的长相。姜舒窈嫁过来后白芷一直跟在她身边,新婚第一日新妇敬茶时她在寿宁堂外侯着,没有见过谢府其他公子,今日是第一次见。太丢人了,姜舒窈只是听她描述就难受:“光是看看也不打紧吧。”“小姐呀,您怎么忘了,您可是跟着郡主吟诗了的。”姜舒窈觉得天雷滚滚,所以这是没皮没脸花痴女靠撒泼打滚嫁了谢珣,结果还调戏过人家大侄子吗?这……谢珣未免也太苦命了些。想到刚才她胡说八道怼谢珣,不由得有些内疚。她挠挠头,往厨房看了一圈,摸了摸下巴:“那我晚上给他道个歉吧。”姜舒窈小厨房的采买费用全从她账上拨,采买嬷嬷也是襄阳伯府带过来的,财大气粗,食材一应俱全。看着丰富的食材,她灵机一动:“就做麻辣香锅好了。”中午吃饭时,她看到谢珣一直在吃麻婆豆腐和水煮鱼,想必很喜欢咸辣的食物。再挑食的人也无法抵抗麻辣香锅的魅力,各色食材只经过简单的过水过油处理,保持了食材最原本的香味,荤荤素素做上一大锅,不会有光吃素菜的寡淡,也不会有光吃荤食的油腻。配上麻辣的锅底翻炒一番,让鲜香麻辣的辣油充分包裹每一份食材,出锅前在面上撒上一层白芝麻,盛出满满一大碗,佐以白米饭,足够让人满足。天色渐晚,谢珣还在书房看书,贴身小厮来问是否摆饭,他点头应是。自从娶了姜舒窈后,他一直在书房就寝,在堂屋用饭,姜舒窈倒是识趣,起居用饭皆在东厢房,未曾来打扰。谢国公府晚饭跟着老夫人的口味走,一向简单清淡,但简单的晚饭光是煨粥也用的慢熬了一天的鸡汤底子。丫鬟利落地摆上了粥和几道小菜,谢珣正准备用饭,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吵嚷,抬头一看就见远处姜舒窈端着一个大盆往这边跑过来。小厮想阻拦,刚刚抬手,姜舒窈就风似的跑过,大大咧咧进了堂屋,“咚”地把盆放下,大呼:“好烫好烫!”谢珣举着筷子,呆了。姜舒窈此人,说好听点是热情自来熟,说难听点是脸皮厚,往谢珣对面一坐,看了眼桌上的布菜:“晚上吃这么简单啊。”谢珣正要开口,姜舒窈的四个丫鬟鱼贯而入,利索地放下两碗米饭和甜饮,行礼告退。姜舒窈内心也有点忐忑,毕竟还没摸清楚谢珣的性子。她笑道:“晚饭做得有点多,所以端过来和你一起吃。”确实是多,谢珣都不知道府上还有这么大的瓷盆。“这是麻辣香锅,我见你爱吃辣口的,所以特地做的,借这个为今日在两个小侄子面前打趣你赔礼道歉。”谢珣放下筷子,揉揉眉心:“我并未气恼,你不需要道歉……算了,随你吧。”浓郁的鲜麻辛辣味钻入鼻腔,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忽感腹中饥饿。他从未见过乱七八糟的食材混杂在一起做成满满一大盆的菜,没有摆盘,看上去实在不够精致讲究。但不可否认,裹上艳红辣油的各色食材混杂在一起,颜色丰富,倒比往日那些做法繁复颜色寡淡的菜品看上去更引人好奇它的味道。“那就开吃吧。”姜舒窈不跟他客气了,一手端起米饭,一手夹菜,吃得欢快。虽然比现代少了部分香料,但味道一点儿也不差,尤其是古代原生态食材口感比现代好了太多。谢珣看她立马开吃,一扫四周,居然连公筷也没有。姜舒窈用膳姿态虽不合规矩,但吃得很香,一脸满足、脸颊鼓鼓的样子让人食指大动。他稍作犹豫,挑起一片藕片。藕片裹上辣油后色泽红艳,面上沾着白芝麻,细细咀嚼,脆脆的,味道极鲜极辣,辣味散去后余下淡淡的回甘。他马上挑起一筷子白米饭压下辣意,饭粒香甜弹牙,热气腾腾,倒被刚才那口辣藕片衬托出以前品不出的美味来。他看向麻辣香锅,各式各样地食材混在一起,竟不知道挑哪样好。随意挑起一根油麦菜,色泽翠绿欲滴。入口咀嚼,根茎脆爽,带着清淡的甜意,菜叶处却截然相反,充分吸收了辣油和其余荤菜的鲜味,咸味很重,他立马吃了一大口白米饭,混杂在一起咀嚼,菜叶的油渗透到米饭中,咸味被中和,只余下鲜香麻辣的滋味,回味无穷。他正嚼着,忽然感受到姜舒窈炯炯有神的目光,抬眸和她对视,两人之间酝酿出诡异的沉默。实在是谢珣用饭的模样太规矩了,背脊挺直,肩臂舒展,挑菜挑饭慢条斯理,细嚼慢咽,神态冷漠从容,连吃个饭都一副仙气飘飘的样子。姜舒窈收回那句“秀色可餐”的评价,美人虽美,却一点也不下饭。“为何盯着我看?”谢被她盯得珣浑身不自在,吞咽后坐在那一动不动不再夹菜,最后实在忍不了了打破“食不言”的规矩。“没什么,继续吃吧。”姜舒窈实在是无奈,一个人吃麻辣香锅居然能吃出放下筷子就要吟诗的样子,这也太莫名其妙了点吧!怎么办,好想看他撸串是啥样的。第8章她胡思乱想间,见谢珣挑起一条虾放入碗中,皱起了眉头。姜舒窈只是把虾去了虾线,而谢珣从小到大吃过的虾都是处理得十分干净的,遇到带头带尾的虾一时不知怎么入口。他用饭不喜有人在一旁站着,现在连剥虾的下人都没有。姜舒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挑起一条虾,对他说:“看我怎么吃的。”“咬掉头……咬掉尾……皮是脆的一碰就下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演示,“看,这不就剥好了嘛。”谢珣眉角乱跳,这姿态也太不雅了!姜舒窈管他怎么想的,自己又开始暴风进食,谢珣犹豫再三还是跟着她学了。他在外游历的时候也未曾如此讲究,太过拘泥反倒古板了。他想通了后学着姜舒窈的动作用牙齿剥虾,第一个剥得艰难,第二个勉强习惯,第三个逐渐流畅……也不知道剥了几个,餐盘上慢慢地叠起一座小山。姜舒窈埋头吃饭,没过一会儿发现不对劲儿,锅里怎么一个虾也没了?!她朝谢珣看去,好家伙,全进他肚子了。她加快速度,越吃越快,谢珣被她影响,跟着提起速度,两个人吃得浑身大汗,就差埋头刨饭了。最后实在是撑不下了,姜舒窈才停下筷子,一瞧盆里的菜,只剩个底了。出锅的时候她还想着做太多了,估摸着她和谢珣只能吃掉一半,没想到这人这么能吃。吃完后,姜舒窈去院子溜达消食,谢珣又回书房看书,等到院子里没她的身影了才偷偷摸摸出了书房。他比姜舒窈还撑得慌,今日在襄阳伯府那一顿就吃得很多,晚上又来一顿,足够抵上两天的量了。谢珣出了院子去外院绕了一圈,刚刚舒服了点,就被在小竹林旁亭子里赏月的大哥二哥按住下棋,两个臭棋篓子一下就是一个时辰,枯坐得谢珣胃里绞痛。回到书房里洗漱上床,左翻右翻还是撑得睡不着,他干脆起来去外面练了会儿剑,夜风一吹,更精神了。这么一折腾,四更天才睡着,而他第二天还要当值,理所当然地起迟了。“爷,揣些点心路上吃吧。”贴身小厮知砚跟在背后喊道。谢珣一边走一边理袖口,回道:“不吃了。”“爷,好歹垫垫肚子呀。”“不了。”谢珣走到门口又返回,差点撞上知砚,“我的玉佩呢?”“这呢这呢。”知墨从屏风后跑来,递给谢珣玉佩。谢珣佩戴上,匆匆忙忙往外面走。知砚还在后面跟着絮絮叨叨:“那爷路过巷尾绕一下路,买个烧饼也成啊。”谢珣不耐烦:“知道了。”主仆一个疾走一个追,不远处传来一个好奇的声音:“咦,你居然也赖床?”谢珣急忙刹住,侧身看去。姜舒窈双手里各拿着一份卷饼,嘴角沾着酱汁,嘴里还在咀嚼,脸颊鼓鼓的像个仓鼠。她身后跟着四个丫鬟,人手一份,吃得正欢。“我不是赖床。”谢珣无力地解释道。姜舒窈一副“我懂的”的眼神,跟清早遛弯的大妈一般热情健谈:“诶,还没吃吧,要不要来一份。”谢珣正要拒绝,姜舒窈已经把左手拿着的那份煎饼果子递给他了:“给。”谢珣被硬塞了一份,油纸裁得大,一折一卷,正好揣进袖里。他来不及耽搁,只好谢过,匆忙走了。姜舒窈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感叹道:“不用上班真好啊。”她咬下一大口煎饼果子,嗯……差点味儿,还是得裹上辣条才好啊。想当年学校门口的煎饼果子摊,隔着老远就闻见了香味,饼皮摊得薄软,嗑上一枚鸡蛋,蛋香味四溢,刷上酱汁,撒上葱花,夹上辣条火腿生菜和薄脆,一口下去热气在口中翻腾,一边哈气一边往学校赶,三下五除二搞定,满脑子都是下回一定要交老板多放点薄脆。“怎么样?”她转头问几个丫鬟。“嗯,好吃,这味道真新鲜。”“酱汁味道也好,多刷点来下粥想必更妙。”“我喜欢里面这个脆脆的,咬起来咔嚓响。”姜舒窈被逗笑了:“好吃就行,吃完了再摊几个。”……谢珣看着天色尚早,松了口气,缓下策马的速度,从街尾拐过。他松开缰绳,让马自己往皇城方向寻路,然后将袖里温度滚烫的煎饼果子拿了出来。身后有人唤他:“伯渊!”他一顿,那人已策马跑了过来,见他手里拿着饼,笑道:“你也没用早膳啊。”此人乃丞相嫡孙,和他同在詹士府当值,两人从小玩到大,拐着弯儿也能算上表兄弟。“我也是,刚在巷尾买了羊肉烧饼。”他晃晃手里的烧饼,一口咬下,“你那是买的什么?”谢珣摇头:“不是买的,是从家中带的。”蔺成羡慕道:“唉,巷尾那几家饼我都吃腻了,要是我家大厨房也为我做饼就好了,可惜我娘老是念叨,叫我早起一刻用饭,不要在外面买饼子吃。”谢珣听他误会了,也不好解释是姜舒窈硬塞给他的,只好笑笑。蔺成也没有多问了,闭嘴开始啃饼。谢珣也跟他一起开吃,咬下一口煎饼果子,口感奇特,尤其是炸得酥脆的薄脆,一咬便发出脆响。酱香浓郁,最里层裹着的里脊外层煎得焦黄,内部肉质鲜嫩,咬破后鲜香的肉汁在口中炸裂,烫得舌尖微麻。他好像明白了为何蔺成喜好在一边骑马一边用早饭了。清晨的京城还不算热闹,路上稀稀拉拉有行人,细碎的谈话声淹没在叫卖声和鸟啼声中,炊烟雾气混杂在一起,掩不住远方的翠绿林色。任由身下的马儿悠着往前走,咬下一口热气腾腾的卷饼,吃得是一派人间烟火气。蔺成吃掉最后一口烧饼,砸吧砸吧嘴,抱怨道:“这羊肉放的是越来越少了。”说完,瞅瞅谢珣手里的煎饼果子,“伯渊,你这饼里卷着些什么啊?”谢珣答道:“蛋饼、肉、菜叶。”“我听你咬得咔咔响,那是何物?”“想必是炸过的面食之类的。”“哦~那明天你府上还做吗,能给我捎个吗?”谢珣犹豫道:“不知道,想必是不会做了。”“好吧,若是做了便给我捎份。”两人闲扯着,并排驾马往皇城方向走远。果然,第二日姜舒窈没有早起,谢珣莫名松了口气,若是她真做了,他也开不了那个口去蹭两个饼子。姜舒窈住在听竹院,每日吃吃喝喝睡睡,小日子过得极其滋润,除了被嬷嬷盯着打理嫁妆铺子的账本外,可谓是人生滋润到无聊的境地了。人一闲下来,就喜欢捣鼓好吃的。上次让白芷买的牛乳、奶油送到后,她便开始折腾西点。古代虽然缺少工具,但人力资源充足。四个丫鬟轮流来,两个时辰总算把一大盆蛋清打发了,上次砌好的面包窑派上了用场,蛋糕液放进去烤制,不一会儿整个院子里都是浓郁的甜香味儿。院子里众人闻得嘴馋,待到蛋糕出炉后,姜舒窈每人分了一小块儿,顺便让人给大房两个小侄子送了点去。徐氏最近生活颇为舒心,上次把双胞胎从姜舒窈那里叫回后,两人乖乖答应不再去找她,姜舒窈也安安静静缩在她的院子里没出来闹腾,几日过去,府里就跟没这个人似的。要说她多恨姜舒窈倒不至于,只是嫌弃厌恶罢了。如今满京城都等着看谢国公府的笑话,纷纷猜测谢珣何时休妻。她的长子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但因为姜舒窈这个笑柄在,别人提起她的长子,首先想到的不是他的才华风度,而是“谢晔就是那个娶了姜舒窈的谢珣的侄子吧?”她这么想,气又不顺了,招招手唤来丫鬟:“最近那边没什么动静吧?”丫鬟还未答话,有人从外面跑进来禀告:“夫人,三夫人院子里来人了,说是给两位小公子送些点心。”“点心?”徐氏心里嗤笑,她们大房还真不缺。谢晔疼爱两个弟弟,每次外出总要带些八宝坊的新式点心回来给他们尝。她也喜好甜口,桌上每日都摆着不同口味的糕点,可两个孩子都不怎么爱吃,每次都得她哄着喂。“是,夫人,您看……”徐氏摆摆手,浑不在意:“送过去吧,总不能给她退回去。不过不要多嘴,阿昭和阿曜若是不愿尝,也不要勉强。”丫鬟应是,领着听竹院的丫鬟到了谢昭谢曜练字的房间,让人把蛋糕放在一旁的茶桌上便退下了。徐氏揭过这茬,继续对账。两炷香后,谢昭哒哒哒地跑过来,一把扑进她怀里。徐氏推开他,素着脸教训道:“怎么忘了规矩礼数,你已开蒙,不再是幼童了。”谢昭依旧笑嘻嘻的,再次靠近,举起手来,奶声奶气地撒娇:“娘,吃点心。”徐氏面上呵斥,心里却化成一摊水了,没有看他递到嘴边的是什么点心,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入口才发现口感不对。不同于以往吃过的糕点的厚实绵密感,糕点极其蓬松软绵,细腻甜软,带着淡淡的奶香味。她低头看向谢昭手里的糕点,这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式。颜色嫩黄,底部呈棕色,看上去十分蓬松。“好吃吗?”口中还余下淡淡的甜香,蛋糕口感细密,不需要像往常吃的扎实的糕点需要清茶压一压。徐氏答道:“好吃。”谢昭眼睛笑出月牙状:“那娘再吃一口。”丫鬟们都被他这幅模样逗笑了,捧场道:“小少爷真孝顺,有好吃的都想着夫人呢。”这话徐氏爱听,她笑眯眯地又咬了一口,细细品尝这糕点。卖相独特,味道别致,是八宝坊新出的糕点吗?不,或许是珍果楼……徐氏想着,听到徐昭说:“这是三叔母刚刚叫人送来的,我刚吃了一口便拿过来给娘吃了。”等等。三叔母?“咳咳!”徐氏猛地咳嗽起来,满脸涨得通红,“咳,水……咳……水……”,,第9章谢珣踩着暮色回来时,姜舒窈正在院子里纳凉。夏季快到了,墨色天幕如缎,繁星点点洒落其间,隐约可见一条耀眼透紫光的星河,不禁让人感叹宇宙浩瀚无垠。姜舒窈躺在摇椅上摇晃,一会儿思考时空和宇宙,一会儿又念叨:“夏天最适合吃夜宵了,酸辣粉、小龙虾、烧烤、炸串、炒河粉,淋上红糖汁撒上花生碎葡萄干的冰粉,啊……还有必不可少的冰啤酒。”谢珣也不知她从哪寻来的摇椅,自从嫁过来倒从未拘束过。她旁边的丫鬟正坐在矮凳上打发奶油,见谢珣来了,吓了一跳,纷纷站起来行礼。神游天外的姜舒窈听到她们行礼的声音怔了一瞬,还没爬起来,谢珣就已经走到了摇椅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他眉目疏朗,气质疏离,垂眸看人时有种沉静冷峻的威亚感。姜舒窈却恍若未觉,猛地起身,引得摇椅前后晃荡。“给你留了两块蛋糕,其中一块夹了奶油,放在桌上了。”她笑道,云鬓乌发上横插的步摇垂珠晃动。她这幅自得其乐、轻松大方的模样倒让谢珣有些无奈。她才嫁过来没多久,他已逐渐习惯她的热情,闻言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走了桌上的蛋糕。她有意示好,他总是推拒也不太好。但想到她劣迹斑斑的过往,以及抛开脸面痴缠他的模样,谢珣又浑身不自在起来。走到小院门口,谢珣转头看到她躺在摇椅上毫无规矩的样子,颇感头疼。若说她痴心一片倾慕于他,往日行事作风却不太像,但她确实是豁下脸面死缠烂打嫁给他的,真是让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