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舒服,散散步。”谢笙语气平淡无波的道。谢琅立刻紧张了起来:“哪里不舒服?可有叫大夫?不舒服还出来散步做甚?”谢笙抬眸看了他一眼,道:“胃里不舒服,娘晚上给我送了刀削面和好几盘子菜,吃撑了。”谢琅的表情僵住了,因为紧张而向谢笙倾斜的身子缓缓后靠,最后坐正,艰难地道:“原来是这样啊,很好。你们母女亲近是好事,只是日后莫要再吃撑了,对身子不好。”谢笙点点头:“母亲也是这般说的,她说看我吃得多她很开心,但后来我吃撑了,她又不开心了,匆忙地煮山楂水去了。”谢琅闻言脑里立刻出现了周氏慌里慌张的模样,下意识轻笑,但随即笑容一滞,转为苦涩。夜风幽幽,吹起谢笙的发。她走过来也只是因为按照规矩见着了父亲得过来行礼问候,现在人也关心了,话也说尽了,可以走了吧。她站起来,准备行礼告退,谢琅却忽然开口道:“你母亲近日在忙些什么?”这个问题让谢笙有些困惑,她歪歪头,问道:“父亲不清楚吗?”谢琅面上的笑更苦涩了,但他并不会在女儿面前展露出颓唐的一边,尽量用平淡的语气道:“不知道。”周氏不准他入她的院子,她的丫鬟们也避着他,嘴巴守得牢,不敢多言。谢笙虽然疑惑,但还是乖乖回答了:“忙她喜爱的事儿。”谢琅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他愣愣地开口:“她将刀剑捡起来了?”这话把谢笙也问懵了,她惊讶道:“刀剑?”她太过于惊讶,谢琅反应过来,更加疑惑了:“还能是何物?”“下厨琢磨吃食呀。”谢笙语气难得有了波澜,她一屁股坐回石凳上,“刀剑?母亲曾经喜爱练刀舞剑?”周氏从嫁到京城以后就尽力回避这些往事,没想到被他戳破到女儿面前了,谢琅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点头。出乎意料的,谢笙并未流露出嫌弃的表情,她眨眨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脸上总算带上了些许生动的孩子气。她慢吞吞地消化着这个事实,半晌问:“那为何母亲抛却了练习武艺的喜好?”这句话听到谢琅耳朵里,犹如晴空霹雳,骤然的巨光将他照得清醒。心里的不解和困惑散了,谢琅感觉脑里有些木然,不断地重复着谢笙的问话。为何?“……因为我。”他从来没有觉得说出三个字需要耗费如此大的力气,说完以后,他整个人都颓唐了。是啊,因为他。若不是他,周氏怎么会从那个纵马张扬的少女变成如今久居内宅性子古怪的妇人,而这天翻地覆的转变,只不过几年时光。谢笙听不懂他的话,但能感受到他的情绪。她有些无措,但并不想安慰这个父亲。有些事孩童虽然看不明白,道不出一二三,但心里始终是有一杆秤的。她再次行礼告退,走了几步,又不甘心地返回来。谢琅背脊不再挺直,姿态显得有些颓败。这幅模样让谢笙有些无可奈何,她忍了忍,还是说道:“十一那日,林氏早食食摊在城东那边开业,母亲会去的。”她也不知道为何要说这一句,只是直觉谢琅应该去看一眼,连她都能看到母亲的改变,父亲却还在这沉浸在过往中无法自拔,伤春悲秋,看着愁人。谢琅没来得及说话,谢笙就走远了。十五那日,谢琅特意休了假,一大早就赶到了城西的市肆。他寻了好几位路人问路,始终没找到林家市肆,在街头打转时,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丰富的香气,他顺着香气寻路,终于看到了林家市肆的招牌。这铺面很小,一点儿也不符合林家财大气粗的风格,是以他初时从这里路过,并未细心留意。如今绕了一圈才来,市肆已经开门迎客了。夏末初秋,昼夜温差大,清晨泛着一股淡淡的凉意,热气腾腾的白雾从市肆飘了出来,吸引了一大堆食客。这附近住的人都是些手里有闲钱的普通百姓,有一大早起来准备去赶船的商户,也有赶着去自家绸缎铺子的掌柜,也有昨日回家看父母今日一大早就得往城外赶的教书先生等等,他们从此处路过,闻见了香气,见天色尚早,便犹豫着在市肆面前停住脚步。人越聚越多,小二招呼着,食客们纷纷落座,渐渐热闹起来。此时一辆马车悠悠开过来,在不远处停下。车帘一掀,穿着一身利落棉布衣裳的周氏跳下来,转身扶林氏下车,紧张道:“小心。”“我身子稳的很。”林氏从马车上下来。“那也不该过来,若是弟妹知道了,定是要生气的。”林氏顿时缩了缩:“那也得过来。”她转头看周氏,“你也是非过来不可的,自当明白我的心思。”说到这儿,周氏哑声,辩驳道:“我就想看看我调出的口味能不能合食客心意。”周氏舌头灵,又是纯古人,姜舒窈每样吃食都得问一下她的意见,两人琢磨着改正。她又勤快又不怕苦,连揉面筋都会亲自上手,一整天忙着不带歇气,市肆能这么快开张,她有很大的功劳。“是啊,开张这日最是让人期待的。”林氏和她一同往后门走,“看着食客为陌生的吃食驻足,津津有味地品尝后满意地离开,我这心里面就会无比舒坦。”周氏无比赞同,搓搓手:“若不是不合适,我真想在在这儿试试我的手艺,弟妹说我很有天赋的。”林氏无奈,扯着她往里走。谢琅站在转角处,有点恍惚。他有多久没见过这般精神奕奕、带点胡闹的周氏了?太久了,久到他都快要忘掉她这幅模样了。他站在这儿,有人急匆匆路过,和他肩膀撞上。那人身形薄,个儿矮,被撞得后退两步,瞪眼看谢琅,本欲骂几句,见他姿容不俗,气度斐然的模样,又硬生生忍住。矮个子揉着肩膀,嘟囔几句,走向早食摊。这附近的住户都认识,他一边走一边和市肆面前吃早饭的食客打招呼:“吃的什么啊?味道如何?”大家嬉嬉笑笑地说着,赞扬市肆的早食。“好吃,浑身都舒坦了。”“原来早食还能这么美味,以后早起也不烦了。”“我买了一个准备带走,咬了一口,又折回来买第二个,你说味道如何。”“诶,老丁,今日这么早是又到了拣货的日子了吗?”老丁点头,搓搓手臂道:“是啊。”商船从京城过,他的货物到了,要去码头验过再卸货。他不信别人的眼光,每次都自己去,想着码头日头晒人,便穿得薄了点儿,谁知清早这凉气这么重。他往市肆密密麻麻的吃食上扫了一眼,最后只是道:“有什么吃了暖和的,来一份吧。”“好嘞。”小二进去,不一会儿,端出来一碗汤和一盘油饼,“胡辣汤和油饼,您请用。”老丁往面前一看,所谓的胡辣汤是一碗有点红、有点棕黄的汤羹,瞧不出是个什么味儿。汤汁粘稠,有股强烈却不刺鼻的辛香味儿,里面裹着各色食材,黑的木耳、棕绿的海带丝、透亮的绿豆粉条,嫩黄的豆腐皮和面筋等等,在稀薄的白雾热气的遮掩下,显得格外诱人。他没吃过这种味道的早食,此刻有些犹豫,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汤汁极为浓郁,一舀,挂起了一道芡丝,汤汁成团滴落,粘稠极了。因着是揉面筋的水来勾芡,汤的颜色会显得厚实,光亮感很足,一入口,第一反应是这汤真稠,这么稠,但口感却依旧细腻。接着就是骨汤的清甜香气和胡椒的麻意渐渐涌上舌尖,伴随着那股温热粘稠的口感,浓郁的鲜麻味冲到了口腔里,后劲儿足,十分过瘾,从舌尖到喉哝,一路暖到胃里。面筋软而劲道,挂足了汤汁,嚼起来有一股清淡的豆香味。木耳爽脆、海带硬实、粉条弹牙,一嚼,各种丰富的口感伴随着不同程度的麻香一同袭来,胡辣汤虽然有辣字,但和辣椒的辛辣刺激不同,它主要是胡椒的麻。胡椒吃起来很香,喝起来暖和,浑身一下子就舒展了。他呼噜噜地吃着,对面忽然坐下一人。谢琅对着小二道:“跟我来一套和他一样的。”老丁见他不像是这儿的住户,没多看,自己吃自己的。他挑起油饼,往胡辣汤里一按。黏糊糊的汤汁立马从四面八方包裹住油饼,一挑起来,油饼端部挂了厚厚一层黏糊糊的光亮的汤汁。放入口里一咬,汤汁浓稠,并不会把油饼浸软,油饼酥脆,油香清淡,还未细品,就被胡辣汤辛麻过瘾、鲜香可口的味道覆盖,酥脆与粘稠交杂,又香又麻,十分过瘾。谢琅很久没见人吃相这么不讲究了,此刻也来了胃口,等小二一端上来,立刻就吃了一口。胡辣汤味重,麻味醇郁,干姜、良姜、胡椒、荜拨、肉桂、山奈等各种调料药材混合在一起,构成了或轻或重、滋味丰富的奇异香味,汤汁香辣,绵而细腻,回味无穷。谢琅很少吃重口的吃食,但胡辣汤并不会让他受不住,只因胡辣汤虽辣,却不会让人辣得舌疼,而是一种热暖的辛香,辣中透鲜,鲜中有麻,滑腻、软绵、黏糊,还能一边喝一边嚼,感受不同食材的口感以及他们散发出的香味,吃完一碗,毫不犹豫地会让再来一碗。这次小二动作依旧很快,马上端来了胡辣汤,谢琅没注意,迫不及待的入口……“咳咳!”一股陌生的强烈的辣意袭来,他被呛住,以袖掩面不停咳嗽,嗓子舌头辣得生疼。林氏偷偷探头,对周氏道:“好像辣的很厉害。”周氏抱胸:“当然,放了三勺辣椒酱呢。”林氏见他咳得快要直不起腰了,而小二被周氏叫住不准递水,犹豫道:“好像咳得太厉害了。”“经过我手的美味,我不愿让他享受。”周氏给林氏一个眼神,林氏立刻心领神会。若是襄阳伯在这儿,她会让他咳死算了。最后还是掌柜的给谢琅端了杯水,他匆忙喝下才止住咳嗽。老丁看他咳得这么难受,犹豫地问:“没事吧?这碗味道很呛吗?”却不想对面那俊朗温润的男子脸上露出了笑意,他垂眸笑道:“没事,是我妻子捉弄我。”就像当年在漠北周氏非要哄着他喝烈酒一样,看他呛着后,会挑眉傲气十足地嘲笑京城的贵公子都是软猫儿。想到这儿,谢琅脸上的笑意淡去,口里辣味散去,只剩苦涩。他明白谢笙为何要他来看了。周氏变了模样,变回了曾经漠北那个开朗跳脱、无拘无束的周家大小姐,而他却不是那个初到漠北,招惹她动心的谢二郎了。嫁入京城的七年日子里,她的性子被扭曲,棱角被磨平,再做回自己时,棱角不在了,对他的情谊也不在了。心里泛起一股针刺般密密麻麻地痛,谢琅坐不下去了,结账后匆忙离开。“奇奇怪怪。”老丁看他走了,摇摇头,继续品尝自己面前的美味。食肆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热腾腾的香气冲散了清晨的宁静,众多的食客说笑打趣,此处只应有无限的欢愉舒畅,容不下黯然。第84章自从早食摊开张以后, 姜舒窈便闲了下来, 前段时间忙着琢磨吃食调试口味, 整日不得闲。现在闲下来以后, 每日除了指点指点周氏以外就没什么事干了。忙的时候顾不得谢珣, 现在一闲下来了,才发现他似乎不太对劲儿。比如大半夜的睡不着,每天看着她欲言又止, 吃饭不像往日那样香了等等。当然,让姜舒窈注意到他不对劲儿的最主要原因是最后一点。今日他照例郁郁不乐地吃完晚膳,把筷子搁下, 看着空碗发呆。姜舒窈见他这样有几日了,并无好转, 便试探着开口:“你最近是怎么了?”谢珣抬头, 表情十分疑惑, 问道:“什么?”姜舒窈能怎么说,总不能说“我看你这几天食量减少了, 虽然还是比常人多,但这样总是不太对劲儿的”吧。于是她只好道:“我看你有心事。”谢珣思索了一下,有些困惑:“没有啊。”好吧,姜舒窈闭嘴了。或许只是因为最近他不长身体了, 胃口也随之变小了。到了晚间, 两人沐浴换衣后, 准备熄灯就寝。两人躺在床上, 谢珣和往常一样, 默默地把手伸过来,试探着牵起她的手。姜舒窈想到他最近心绪郁郁,便轻轻地回握了下他的指尖,以作安慰。就是这个动作让谢珣一冲动,委屈巴巴地道:“我不想和你分开。”姜舒窈迷迷糊糊的,一下子清醒:“什么?”“圣上派太子彻查贪污官吏,坐镇督查河堤加固,我们都要跟着去。”谢珣道。姜舒窈恍然,原来这几日就是在忧心这个呀。不就是离京办事嘛,说什么分开,吓了她一大跳。她心头一软,用手指轻轻磨蹭谢珣的手背给他安慰。虽然他还未及弱冠,但已是位忧国忧民的士大夫了。“我相信你能办好的。”她不懂这些,宽慰的话说了难免显得苍白,只是表达对谢珣的支持。谢珣被她蹭着手背,像被撸着脖毛的猫,舒服得直眯眼,听她说这句话,半晌才反应过来:“什么?”他云里雾里的,解释道,“这事儿我们已经查了月余,证据俱全,只需到了后立刻将贪官污吏定罪押下,然后督管河堤修筑加固就行了。”姜舒窈一愣:“那你这几日忧心忡忡是为何?”说到这个,谢珣就愁:“此行不知耗时多久,按照常理,我怕是有半个月见不到你了。而且处理这种公事带上家眷不合适,你我就要分离了。”姜舒窈有点无语。“你这几日忧心的居然是这个?”谢珣“嗯”了声,话音居然带了点委屈:“以前我也和太子出京办事过,没觉得有多不适应,如今娶了妻,倒变了心境。”他想着以前的日子,叹道,“现今每日都能吃到美食,到了那边儿吃不好、睡不好的,就觉得不太适应了。”姜舒窈默默收回手,揣回自己被子里。谢珣盯着床帐道:“我后日就要走了。”姜舒窈“嗯”了一声。谢珣不是那种会剖明心思说情话的人,姜舒窈应了,他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半晌,就当姜舒窈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尽早赶回来的。”“好。”过了一会儿,谢珣听见姜舒窈平缓的呼吸声,有些气馁,原来不舍的只有他一人,她或许就没往心里去吧。不过仔细一想,自己在或者不在,对她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她每日和二嫂琢磨吃食,和岳母商量生意的事,有了他只不过是要多做一份午膳晚膳罢了。这么一想,谢珣更气馁了。他伸手点点挂在床幔上的坠子,抿着嘴角,很是难受。翌日,谢珣照例提着食盒上值,到了用午膳的饭点时,没精打采地吃饭。这副模样惹得同僚们好一阵幸灾乐祸,往日谢珣吃得香,他们只能看着,如今出京办事,大家都得一起吃馒头。因着明日就要出发赶路了,今日大家都下值得早。谢珣赶着回府,想多和姜舒窈待一会儿,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阵阵香气。估计又是在为林氏市肆琢磨吃食了。谢珣踏进小厨房,站在门口看她做饭。姜舒窈听到动静,回头发现谢珣站那儿,有些惊讶:“今日回来这么早?”“是,得早些回来收拾行李,养好精神,明日赶路。”姜舒窈点头:“正好,昨日我忘了问你了,你们去那边儿一般吃什么?”巡查河堤是件苦差事,且此事攸关重大,没人会讲究吃食,否则就等着被人参上一本吧。若是情况糟糕,整日不吃饭都有可能。一般就是自己揣着馍,或是等当地官员送一篮子热馒头来,总之,想要吃好的是不可能的。“馍或者馒头。”姜舒窈点头,笑道:“我猜中了。”谢珣不懂她为何笑,面带疑惑。姜舒窈便解释道:“我想着你去那边吃饭应该只能随便对付一下,若是只有几日还好,十天半个月的,怕你难熬。”听到她关心的话,谢珣立刻舒心了,嘴角翘起:“不会的,只是有些不适应罢了。曾经我跟太子出京办事,啃了一个多月的干馍呢。”姜舒窈笑着朝他勾勾手,谢珣不太明白,但还是靠了过来。她举起手拍拍他的肩膀:“你是我的夫君,我怎么可以让你在吃食上受罪。”她这话听得谢珣耳根子发烫,心里头暖呼呼的,不过还是婉拒了她的好意:“此行轻车简从,不能带太多东西,食盒什么的是用不着了,且时日长,吃食会坏掉的。”“我自然明白,所以我并不打算让你带食盒呀。”姜舒窈指指放在案头上的几个小罐,“虽然拌饭酱算不上什么美味,也比往日吃饭粗糙些,但带上最起码能就着馒头吃。到时候你带几个竹筒,往里装上酱,吃馒头时便可以抹酱吃。”谢珣还是第一次听这种说法:“拌饭酱?”姜舒窈解释道:“就是能拌饭能拌面的酱,这个是蛋黄酱,这个是蟹黄酱,这个是菌菇酱,现在准备熬的是肉末酱。”她一边说着,一边揭开酱锅,里面盛着棕红色的浓稠酱汁。一股浓郁的酱香味扑鼻而来,姜舒窈将刚刚炒好的肉末倒入酱锅中,用铲子不停搅拌。酱汁极其浓稠,泛着油亮的光泽,铲子在里面搅动需要费点力气才能保证翻动拌匀。为了防止糊锅,要不停的搅拌,酱汁越熬越浓稠,发出咕嘟嘟的厚实响声。满屋子都弥漫着浓浓的酱香味,鲜而咸香。由于熬酱汁时放入了草果,白芷,良姜,桂皮等香料粉末,所以还带着丰富的药香和大料香。最后倒入红油,鲜艳透亮的红油与棕红的肉末酱混合在一起,让其添了一丝艳丽的色泽,让酱香中透着一丝丝红油的辣香。姜舒窈取调羹给谢珣舀了一点,递给他尝味:“试试味道如何,少吃一点,有点咸。”谢珣接过调羹,用舌尖轻轻品了一点肉末酱。一点儿也不咸,舌尖最先品搭配的味道是鲜,接着一股浓郁的酱香味在口中散开,各式香料让酱香味儿变得绵长丰厚,带着一丝丝的辣香,辣香过后,又只剩下与酱香交融的回甘。他将勺子里的酱都送入口中,肉末酱还是热的,鲜香麻辣的味道更甚,肉末剁得细碎,肥瘦相间,既有肥肉丰腴软嫩的口感,又有瘦肉劲实耐嚼的口感。难怪叫做拌饭酱,若是和热腾腾的米粉扮在一起,吃一大碗也不会腻的。谢珣的目光落在案头上的罐子,姜舒窈见了便道:“要试试吗?”谢珣连忙摇头:“不,明日再试。”现在一口气试完就没有惊喜感了。姜舒窈把这边收拾好后,看着沙漏时辰差不多了,便到院子里去将土窑里烘烤的吐司拿出来。一揭开外面的木板,浓郁的奶香味就冒了出来。吐司方正,外面烤出了一层细腻的棕皮,看着就松软香甜。姜舒窈对谢珣道:“我给你准备点三明治,在路上可以吃,没有馍那么干。不过容易变干,最好明后天就吃完。”谢珣没想到她会准备这么多吃食给他,顿时有些无措,这么一来,更加不舍了。翌日天还未亮,谢珣就早早地起床准备动身出发。他轻手轻脚地起床更衣,没想到姜舒窈还是醒了过来,她看着外面漆黑一片,叹道:“这么早就要动身吗?”谢珣见她醒来有些愧疚,道:“是,你快睡吧,时辰还早。”姜舒窈看他这个样子,总算有点他要离开的实感了,心头涌起不舍,她掀开被子:“睡不着了,我送你出府吧。”谢珣哄她继续睡,姜舒窈不依,起来梳洗穿衣。本来说着送他出府,但出府以后,姜舒窈还是依依不舍的,要送他到宫门。谢珣无法,只能依了她。幸好今日他起的早,乘马车也来得及。但乘马车还是会慢一些,到了宫门后,同僚们已经到了个七七八八了。看着谢珣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来,只带了个小包裹,众人心里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总是觉得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谢珣的夫人也能想法子照顾到谢珣的吃食呢。还好还好,是他们想得太夸张了。谢珣留恋地往马车里看了一眼后,吩咐车夫赶马车回府,准备下马车。车夫正待甩鞭,车帘被掀开,姜舒窈探出半个身子,拽住谢珣。非礼勿视,但大家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大清早的,怎么回事?好酸啊。她小声道:“记得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别忙起来把自己饿着了。”“知道,放心吧。”谢珣点头,“有你给我准备的拌饭酱和三明治呢。”众人:……好像刚才结论下的太早了,呜呜呜。第85章一行人轻车简从出发, 一直到晌午才有时间歇脚。今日是第一日, 大伙儿都没吃干粮, 大多数能吃肉就尽量吃肉,都是吃的肉烧饼。到了后面在官道上歇脚,附近没有驿站的话, 就只能啃干粮了。有人架起壶烧水, 蔺成摸到谢珣身边,见谢珣掏出了三明治,好奇地问:“这是你夫人给你准备的吗?”谢珣点头。蔺成没说话了,过去要了两杯热茶过来, 再次在谢珣身旁坐下。蔺成啃了口自己带的烧饼, 虽然清早才烤出来的,但是已经有点干了。端起茶杯猛灌一口,一侧头, 发现谢珣打开了拆开了手里的油纸。蔺成把目光看向他手里的吃食,又像馍, 又像馒头, 外面那层是白白软软的,里面夹着青菜和深红色的肉饼,看上去十分稀奇。他看着谢珣咬了一口, 果然,外面那层饼松软湿嫩, 一点儿也不像他手里烤过的油饼又干又硬。是馒头吗?馒头也会干的啊。谢珣吃了几口三明治, 感觉到了蔺成的目光, 被他目光扫来扫去觉得脸上痒痒的,无奈道:“你吃啊,看着我干嘛,咱们只是暂歇,马上又得赶路了。”蔺成一边点头一边啃着饼,含混不清地说:“我吃,我吃。”“咔嚓”他咬了一口饼,用力地咀嚼,眼睛直直地盯着谢珣手里的饼,神情显得有些狰狞。再咬一口,这一口更干了,嚼起来十分费劲儿,连眉心都在用力,更加狰狞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过来啃谢珣一口。被他盯得头皮发麻的谢珣:……还要不要人吃饭了。他无奈地看了看四周,偷摸摸把自己带的包袱打开,拿出里面一个竹匣子,小声地道:“这里有没夹馅儿的,夫人说只要封好就不会干,也能保存的长一些。”本来打算留到后面再吃呢。他拆开竹匣子里面层层包裹着的油纸,拿出两片吐司,递给蔺成:“别让他们看见了。”不是他小气,实在是这么多人,一人一片,一顿就吃空了。蔺成点过头,偷摸摸地往道路往的草丛钻进去。吐司厚薄均匀,放在鼻尖一嗅,有一股浓浓的奶香味,烘焙的味道有一种幸福感,甜蜜绵长,居然给人一种暖融融的错觉。蔺成咬了一口,果然,吐司松软,内层带着点奶香的湿润,一点儿也不干,根本不需要就着茶水咽,慢慢地咀嚼,感受奶香味和小麦的芳香在舌尖萦绕,吞咽过后,嘴里还留有那股香浓甜美的回味。蔺成偷偷摸摸地吃着,吃完后在草丛里蹲了会儿,等嘴里的甜香散去,生怕一会儿跟人说话时被人闻见,谢珣给他开的小灶就得与大家一同分享。兄弟们,抱歉,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美食除外。他在草丛后面蹲着,有人路过,觉得奇奇怪怪的,喊道:“蔺文饶你在做什么?蹲草丛里蹲那么久?”有人把喊话的人拽走:“别说了,他定是在出恭,你怎么喊破了,多难为情啊。”蔺成:……就这么一路赶着,在第三日,吐司被吃光了,谢珣的存货只剩下几瓶酱。众人赶路三天,决定在驿站好好歇一晚上。总算不用啃干馍了,一群人在驿站沐浴后,让驿丞上了几桌好菜,准备大吃一顿。大家虽然出身不凡,但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接连吃了三天干粮,再吃到热乎乎的饭菜时,觉得美味到了极致。只是驿站厨子手艺有限,且不会炒菜,烹饪方式主要是煮,上了些煮肉炖菜,众人饥饿感消去以后,渐渐觉没有才吃那会儿的美味感了。谢珣纠结了一下,还是把酱拿了出来,让厨子下一碗素面来,连盐也不用加。众人还在用馒头下炖肉吃,听他这么说,难免好奇,纷纷把目光移过来。很快素面就被端了上来,谢珣打开装蟹黄酱的竹瓶,用筷子挑了一勺出来。说实话,众人看到他拿出了一个小竹瓶时是有些失望的,毕竟之前他们可是看过谢珣每天带不重样的吃食食盒上值,去他家蹭过火锅,去小吃街扫荡美食过,如今谢珣出门,居然只带了个小竹瓶。他们这么想着,就看到谢珣用筷子夹出了一大块儿黄橙橙、油灿灿的蟹黄酱。蟹黄酱细腻,打眼一看满满的橘黄,似乎看不见一点肉,往面条上一放,蟹油丝丝浸润到面条中,给白皙清淡的素面染上浅黄色的色泽。蟹黄酱主打的就是一个鲜,和着刚出锅热腾腾的面条一拌,浓郁的蟹黄香味顿时扑面而来,夹杂着丰腴的醇厚香气,十分诱人。面条上裹上细腻的蟹黄酱,或深或浅,甫一入口,浓郁的蟹香味顿时染遍了唇颊四处。因着只是用来拌素面,肥美的香气原汁原味,软而丝滑,时或夹杂着黄色的硬膏,越嚼越香,根本舍不得吞咽入腹。光是卖相就能让人垂涎三尺,挨着谢珣坐的同僚们顿时就觉得手里的肉它不香了。平时他吃午膳,大家就没好意思腆着脸去尝一口,如今伙食不好,人家只带了一小瓶妻子做的酱,他们就更不好意思让人家给一勺了。众人盯着谢珣的面碗,嚼着嘴里带着腥味的炖肉,看着他拌面,看着他入口,看着他咀嚼……谢珣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抬头,众人齐刷刷挪开目光。他不懂厨艺,但是想着姜舒窈的嘱咐,拌饭拌面都可以,那扮菜应该也是可以的吧。他思索了一下,拿出菌菇酱,道:“我夫人说这瓶酱的味道最咸香,大家若是不介意,我试着与这盘炖肉拌一拌可好?”众人不懂万能拌饭酱的奇妙,但是对姜舒窈的手艺有着非一般的信任,连忙点头。谢珣用公筷挑出几大筷子菌菇酱,稍做搅拌,炖肉炖得很透,汤汁也带着肉皮的胶质,菌菇酱放进去一拌,浓稠的汤汁顿时染上红棕色,搅一搅,本来寡淡的炖肉顿时增添了咸鲜的味道。谢珣收回手后,就已有迫不及待的筷子们伸到了炖肉上空,大力一夹,带走一块儿炖肉。炖肉软烂,菌菇酱的浓鲜味祛除了肉的腥膻,只剩下肉香味儿,切成碎丁的菌菇口感明显,很有韧劲儿,混合着炖肉一起嚼,满是咸鲜的菌菇颗粒染上肉味,越嚼越鲜。这顿饭一下子就便的有滋味儿起来了,别说是拌肉,拌菜、拌面、拌米饭,哪怕是蘸馒头,也是美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