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了啦?”放下手机她抬眼看到席之空不自然的擦着嘴唇,朝他招了招手,“小空,快过来。”席之空乖顺地走到她身边坐下,小声喊了声雯姨。江雯看了眼江宴甩了个白眼给他,转回去和席之空说话:“小空啊,夏天了注意防蚊驱虫,别被蚊子咬了。”“啊那个…不是蚊子咬的…”江宴站在原地,一时不服差点脱口而出“是我亲的”——但目前他还不敢。“宴宴,不是妈妈说你,你平时——”江雯话说了一半,轻咳两声又收了话头,转移话题道:“过来妈妈跟你说个事。”此时她坐在沙发上,已经非常明显能看到她隆起的肚子,还不及她说话江宴就眉头紧锁地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肚子上,迟疑着说:“妈,你不会要告诉我,你有……嗯?”江雯本来自己不大说得出口,可这会儿由江宴问出来,她又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合适,沙发上气氛过于尴尬,席之空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在这儿所以江雯不好说,想站起身找个借口离开客厅,刚站起来又被江雯回沙发上坐下,并且还紧紧攥住了他的手。江雯说:“宴宴,妈妈知道这件事情应该要事先和你商量…”“为什么要和我商量?”江宴反问,然后给她剥了个橘子,“你和爸要生二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那就生呗。”江雯愣住。江宴于是又说:“身体没问题吧?”“没什么问题……”江雯一时半会儿还不能接受江宴这么坦然的反应,她不自禁地将手搭在肚子上轻抚两下,抬眼看到席之空好奇的目光,面上恢复了几分温柔的笑意,说:“不过,仔细想了想,时间过得真快,你们马上都要成年了。”“妈,你为什么早不跟我们说?”江宴手伸出去一半,想想好像不太合适又缩了回来。席之空却已经在猜想江雯肚子里是妹妹还是弟弟了。如果是个妹妹,那他以后赚了钱一定要给她买很多漂亮的小裙子。要是个弟弟——那就买很多变形金刚好了。他想着想着不自觉地点了点头,江雯笑问:“小空点头做什么?”席之空也跟着笑得露出几瓣整齐的牙齿,“雯姨,宝宝什么时候出生啊?弟弟还是妹妹?”江宴起来走两步坐在他旁边说:“啧,妈你看,小空已经完全融入了我们家,比我还关心你肚子里的小家伙。”“哎你这么一说!”江雯脑海里闪过两个熟悉的数字,她从茶几的抽屉里翻出检查结果和记录本打开,兴奋地说:“真的是!真的和你们俩是一个月出生啊,太好了太好了!”“你竟然还要翻本子才能确认预产期…”江宴看江雯高兴成这样,心不由得一软,走到她面前俯身抱住了她,在她背心拍了拍,又道:“妈,太好了,恭喜你和爸爸。”席之空坐在江雯身边,也抬起手轻轻地搭在她背上,偏过去小心翼翼靠在她肩头,手和江宴的手叠在一起。两人的手在江雯身后慢慢握紧,席之空另一只手挽着江雯的手臂,轻声说:“真是太好了……”……炎热的七月上,闻和举行完分科考试就正式放暑假了。舒霁月和蔺同瑞打算出去旅游,约了一圈朋友都没约到,最后舒霁月在学校门口抓住了正准备回家的江宴和席之空,把两人拽到树荫底下手搭在江宴肩上问:“暑假太热,我和你哥想约着出去凉快的地方旅游,你俩去么?”江宴:“旅游?约我和空空?”“是啊,不然你还有别的人选?”舒霁月笑得痞气,席之空听到这话抬起头看了看他又看江宴一眼,耸耸肩又低头继续玩手机了。江宴赶紧一步跨到席之空身边讨好地蹭了蹭他,说:“舒霁月你别挑拨我们的关系——空空,你就是我的唯一。”“独自对着电话说爱你?”舒霁月接了一句,江宴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席之空只想离这两个傻|逼远一点,他走出去一两步了,又被江宴拽着手腕拉了回来。这一下不得了了,被周围几个女生看到,纷纷拿出了手机对准了树下的三个人,江宴瞥一眼她们,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席之空面前。“去不去啊你俩。”舒霁月蹲在花坛上,对着远处走来的蔺同瑞挥挥手,“去的话我们三天后出发。”“三天后就走?”席之空高声问。“对啊,抓紧时间,蔺老师这个暑假好像要值班。”舒霁月拿出手机翻了翻邮件,找到那份出行计划转发了一份到几个人的微信群里。江宴打开看了看,问:“一周的行程?”蔺同瑞手里拿了把车钥匙在转,眯起眼睛在操场上扫了一圈,“怎么样,他们去吗?”江宴把手机揣回兜里:“空空,去吗?”“我…如果你想去的话你跟表哥他们一起去好了。”席之空实在觉得窘迫,他是攒了一些钱,但是下学期开始就要交学费了。虽然已经和江宴一家人住在一起,但他还是没有办法容忍自己把他们的关怀当成理所当然,想趁着假期再去打打工,至少把高二的学费和该买的资料书自行解决了。实在不行的时候,江宴也是他唯一愿意低头接受“救济”的人。江宴轻咳两声凑到他耳边问:“不想去吗?”其实席之空很想和江宴出去旅行,两个人一起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一起创造更多校园以外的回忆,对他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了,奈何囊中羞涩,他又不想给别人添麻烦。蔺同瑞抱着手臂看了他一会儿,说:“小空,我朋友最近的校对实习生请假了,不然你有空去帮个忙?大概从十五号开始,到八月二十号。”“嗯?校对吗?”“他跟我说是校对排版什么的,反正工作室事情挺杂的,但是可能工资不高,大概两千多吧,我给你个电话,回头你去试试?”蔺同瑞在通讯录到了会儿,给席之空发了个电话号码在微信上又说:“时间正好,要是想一起出去玩的话,回来修整几天就能去工作室了。”席之空突然明白了蔺同瑞为什么把这个工作介绍给他,感激道:“谢谢表哥,到时候我一定好好表现!”蔺同瑞揉了揉他的头发,微笑点头:“什么好好表现,你文字功底好,肯定没问题。”出去旅行当然不是两个人说走就走这么简单,晚饭的时候在饭桌上江宴和江雯提了提,江雯放下筷子回房间拿了一张卡再回到餐桌旁。“去吧,卡里有钱,把机票酒店什么的定了,出发之前再取点儿现金。”江宴错愕。他喝了一口汤放下碗,把卡拿在手里,食指在上面敲了敲,问:“妈你就这么答应了?”“答应啊,跟你表哥一起又不是跟别人,你表哥稳重,你们跟他一起我放心。”江雯笑眯眯地重新端起碗,给席之空夹了一块鸡肉,说:“我们小空是不是好久没出去玩啦?这回出去好好放松放松,学习也辛苦了,你们老师跟我说了,说你这大半年特别棒!”席之空看着江宴手里的卡,犹豫道:“谢谢姨,我自己攒了钱,我——”“你这孩子!别跟我提你攒了钱,你上次偷偷去打工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江雯拿筷子在他面前点了点,责备道:“你的任务就是好好学习,该玩的时候玩,姨不准你分心干别的事。”江宴闷声吃饭一言不发,嘴角都快翘上天了,感觉他妈这完全是无形的神助攻,但又不好明面上怎么表示对他妈的感谢。等大家都吃完了放筷,江宴才对江雯郑重地又说了句谢谢妈。以前江雯不明白,但后来几次她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刚有各种猜想的时候她也很被动。虽说学生时代她就是学校里支持同性婚姻合法化活动的发起人,但当这样的事真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还是犹豫迟疑了。她要指着江宴和席之空的鼻子骂他们不应该吗?因为这样看起来更像一个母亲“应该”做的事。又或者是直接告诉他们,其实妈妈能够接受你们两个在一起的事实?这样又未免太惊世骇俗。她思前想后,觉得江宴不仅是他的孩子同时也是一个独立的人,不管她是去做母亲“应该”做的,还是就遵循内心惊世骇俗的想法,都更应该尊重他的一切选择。即便她知道这条路很难走。一开始只是觉得江宴和席之空明里暗里都太粘着对方,初中分开三年江宴就迫不及待的跑回了席之空的身边,到这里她都觉得一切正常。直到那天江宴和连光济坦白他早恋,她才惊觉好像有什么“剧情”悄然上演了。江宴不仅风雨无阻天天去等席之空上学,还有事没事往席之空家里跑,就连看席之空的眼神都不太一样了。后来她慢慢地在日常生活中证实了心中的猜想,花了点时间去消化。等她自己消化完之后又开始考虑怎么才能让连光济也冷静地接受这个事实。她想了好久都没能想出个结果,想到最后感觉只有采用最传统的徐徐图之的办法,让席之空一点一点融入自己的生活,等连光济“习惯”了就好了。于是她开始实施自己的方案,也终于发现原来她早就把席之空当成了家庭成员,无论最终他以什么身份加入,她始终是希望他来到这个家的。这种殷切的盼望,来自早年顾意书无微不至的关怀照顾,也来自对席之空无法割舍的感情。是江宴的男朋友也好,是另一个儿子也罢,她都那样期待席之空的加入,期待能代替顾意书继续像妈妈一样照顾他。现在她终于能实现当初顾意书对未来所有的设想了。……出发这天蔺同瑞开车过来接江宴和席之空,两人拎着一个箱子从家里出来,江雯站在车旁边反复叮嘱江宴:“宴宴,出去要注意安全听见没?“还有啊,最重要的是要照顾好小空,小空第一次出远门。“你要去哪里不准不带小空哈,钱不够跟妈说——够应该够,但也要省着点儿花。“瑞瑞,你多帮姑姑看着点儿。“还有宴宴——”江雯最后一句话卡在嗓子眼实在是不好说了,她看了看面前笑意盈盈的席之空,最终只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嘱咐:“小空,出去玩要注意安全啊。”三个人都上了车,蔺同瑞摇下车窗对江雯挥挥手:“舅妈,快进去吧,外面天儿热。”“妈你在家也不要老自己动手,房间我们都收拾一遍了。”江宴不放心又补了一句:“想吃什么让阿姨给你做,你别进厨房,地滑。”“哎呀好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当妈,去吧,好好玩儿啊!”江雯退到门口树荫下,看着蔺同瑞的车消失在路的尽头,轻叹着自言自语:“上了年纪真是,这才走就想了……”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飞机落地的时候天完全黑了。席之空靠在江宴肩上睡了一路,迷迷糊糊醒来已经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他从狭窄的窗户望出去正好看到一架飞机落地,这才有了出来旅行的真实感。四个人取到行李出了接机大厅,舒霁月拨了个电话给司机,在路边站了会儿,一辆别克商务车在他们面前停下。着正装的司机下车帮忙上了行李,上车后礼貌周全地给每人递了水。想着到的时间晚,江宴把酒店定在了机场附近,而且定得太晚了,只能住进了星级酒店。到前台开房的时候席之空才知道,江宴居然定了三个房间。舒霁月蔺同瑞肯定是一个房间没有错,那这里四个人三个房间的意思不就是,他和江宴一人一间咯?这么正直的订房,还真是有纯情江宴的风范。席之空站在他身后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两个人一个房间就行了,会不会显得太刻意?可他明明不想跟江宴两个房间睡!他越想越气,拿了吧台上的房卡转身就走。舒霁月并肩和江宴走在一起,摇头感慨道:“江宴,敬你是条汉子,太正直了。”“怎么?”“你——算了,明天早点起。”舒霁月和蔺同瑞搭乘了双数层停靠电梯,现在电梯门口只剩江宴和席之空,两人的气场莫名的非常尴尬。江宴隐隐感觉他的空空好像有点不对劲,上前一步想拍他的肩膀,被他先一步回头冷着脸说了一句:“让你省着点花钱,你还真挺能省的。”这是席之空和江宴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后来洗漱完了躺床上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江宴要多定一个房间。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整个人非常烦躁,一闭上眼睛就忍不住思考为什么江宴要和他分开睡。难道他就,这么没吸引力?这不应该啊!他烦躁之余,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又上了会儿微博,刷着刷着突然在首页第五十六章 “唯空主义”次日,酒店早餐厅。江宴看上去精神不是很好,舒霁月端着给蔺同瑞取的餐走到他和蔺同瑞中间的空位坐下,笑问:“你怎么了,昨晚没睡觉?”昨晚,可别提了。江宴虽然“认了错”,可席之空还是一个劲装傻,敲门也不开。他坦诚了自己为什么定两个房间,不是因为对席之空没有想法而是想法太多,他怕自己一时情难自禁控制不住。席之空冷淡地哦一声,说自己要睡觉了有事明天说,就挂了电话。结果就是江宴自行解决后躺在床上失眠到凌晨三点。席之空吃完一碗面擦了擦嘴,若无其事就当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用手指戳了戳江宴的手臂,说:“你昨晚没睡好吗?”看上去真是人畜无害,好可爱一宝贝。江宴还来不及说话,就看到席之空喝了一口牛奶,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留了一圈奶渍在唇上,然后又故意地伸舌尖舔了个干干净净不留痕迹。——他真的投降了,心如擂鼓一把将席之空搂过来在他耳边委屈地说:“宝宝,我真的错了,别这样了。”席之空眨了眨眼睛,“别哪样啊?”江宴:“……”吃过早餐,四个人的旅行算是正式开始。他们按照攻略出发,第一站要去一个拥有一千多年历史的古镇,权衡了一下到底是地铁还是公交,走到排起长队的公交车站四人还是转身进了地铁站。但现在是早高峰,无论是公交还是地铁人都很多,好在并非旅游旺季,到了换乘的车站人就很少了,四周一下宽敞起来。席之空跟在江宴身后上了大巴车,而后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往他身上一倒,听见背心传来他强有力的心跳。“现在九点半,到那里大概是十点半,正好去逛一圈然后去攻略里写的那家店吃个午饭。”蔺同瑞翻着打印下来的攻略本,打电话和酒店确认了房间信息。他们今晚不原路返回,直接从古镇再往北,住在临近的市区。舒霁月买好饮料上车,热得满头都是汗,耍赖让蔺同瑞给他擦了汗之后伸出脑袋往后看,正好看到江宴满面愁容的坐在右后方的座位上。“你俩昨晚到底怎么了?”他笑了笑,拧开一瓶蜜茶反手递给蔺同瑞,把剩下两瓶装进塑料袋向席之空伸出手。席之空把塑料袋拎在手里,说:“没怎么啊,我们昨天晚上一人一个房间睡得可好了,是吧宴哥?”他转过脸对着江宴甜甜一笑,还挑了挑眉毛。江宴有苦说不出,摇头苦笑:“睡得是挺好的。”空空真是太有手段了,他算是领教。下了车他们把行李寄存在车站,一人背了一个背包徒步走进了古镇。这时候的古镇因为没什么人,看上去庄重又寂寥,舒霁月带了个相机,偶尔拉着蔺同瑞和他来个自拍,也请路人给四个人拍合影。从入口走进去一路上都是民风古朴的小店,没有统一规划人工打造的视觉效果,反而显得原始纯粹,周围都是自然而没有金属感和机械感的景致。他们走到一家织染店门口停下脚步,被里面造型别致的染布吸引了目光。老板热情地把人迎进去,一个小朋友穿着背心裤衩手里拿着小风车从他们面前跑过,绊到门槛差点跌倒也没有影响他追逐伙伴的步伐,把几人都逗笑了。扎染的工艺历史悠久,民间传承几千年,不同的地方有着不同的特色,但是属青白的扎染最受大家青睐。席之空站在巨大的染布前,礼貌地问老板:“请问这个——”老板笑道:“当然可以,我们扎染做的这些东西看上去没有那么精致,但是倾注了很大的心血,可惜客人看不到我们制作的过程,所以哪怕伸手触碰它你能感知到其中的一点点,那也是好的啊!”席之空小心翼翼地用指腹在那栩栩如生的花瓣上抚过,不住地感慨:“其实已经很精致了…”“我不太会说话,你们慢慢看,看中喜欢的就跟我说!”老板的手上还全是蓝色的染料,到后院洗了个手,给四个人一人倒了一小杯自家酿的槐花酒。“镇后面的山坡上大片大片的槐花,花期的时候我们都会去采一些新鲜的花瓣来酿酒,时间刚刚好,请你们尝一尝!”这老板实在是太客气了,江宴手里端着两杯酒和席之空面面相觑。舒霁月倒是很能接受新鲜事物,他一杯递给蔺同瑞,一杯抬起来抿了一小口,咂咂嘴好像没尝出什么味道就又喝了一口。“好像…有点甜甜的?”他没喝出什么特殊的感觉,想仰头一饮而尽,老板一把拦住他笑说:“哎哎哎,不能喝这么多的,这酒后劲有点大,尝尝味道就好。”席之空于是也皱着眉头抿了一口,喝到嘴里的时候有点辣,等那辣劲儿过了,就是淡淡的回甜。江宴端着杯子觉得自己没救了,昨晚一直持续到现在的意难平让他一点别的心情都没有,看到席之空喝个酒都能把后面的剧情脑补完了。比如酒喝多了喝醉的了空空,软软的贴在他身上求亲亲抱抱,一双眼睛含着泪忽闪忽闪地看着他喊阿宴哥哥。——别想了,再不能想了。他摇摇头告诫自己,然后非常坚决地把席之空手里的酒杯和自己这杯放在了柜台上,歉意道:“谢谢老板的美酒,但是我和我弟弟都不太能喝。”蔺同瑞看着江宴这副纯情的模样差点笑出声,出了店门口把舒霁月叫到一边,悄声问:“昨天晚上到底怎么了?”“我不知道啊,不过江宴这个缺心眼儿的,定了两个房间一定没有提前跟席之空说。”“那你这意思是——”蔺同瑞回头看了一眼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席之空,对他的认知突然坍塌了一角。舒霁月揽住他的肩膀,补充了他欲言又止的后半句话:“是的,表面上看江宴是不是挺强势也挺懂的?但私下你这弟弟可真的是太纯情了,我听说经常被席之空撩得毫无招架之力。”“你听谁说的?”蔺同瑞皱眉。“我观察的啊!——哎,等等我嘛,真是我自己观察到的!”……中午吃了饭实在是热,日头太毒不适合出门,几个人就在小镇里找了家民宿休息。这回江宴学聪明了,问老板要了两个房间,一间给舒霁月和蔺同瑞,一间给自己和席之空。他也不知道能不能弥补一二,但聊胜于无,万一他努力努力让席之空看到他的“诚意”了呢——他还特意把双床房给了那两个人,自己和席之空住大床房。打开房间席之空把背包往床上一扔,仰躺在床中间闭着眼睛休息。江宴脱下背包放在椅子上,单腿跪在床边小心翼翼挪到席之空身边,双手撑在他身侧俯视他。“空空,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席之空睁开眼看看又合上,懒懒嗯了一声。“那你别生我气嘛。”“我没有生宴哥的气啊!”席之空闭着眼睛笑了笑,抬手准确搂住江宴的脖子把人勾到身边躺下然后扑进他怀里,软声说:“我好困哦,睡个午觉。”江宴抬着个手一动不敢动,直到听见席之空呼吸均匀像是入睡了,才把手放下来搭在他的背心,然后一点点收紧把人抱在怀里渐渐睡去。反正也是自由行,四个人干脆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穿街而过的风都凉爽了许多。舒霁月神清气爽地站在民宿门口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含糊道:“听说这古镇西边儿有个什么许愿圣地,好多人都去,要不我们也去看看?”许愿圣地,一听就很“传说”,而江宴是个唯物主义,不是很信这些。但架不住席之空想去。他侧着身子看江宴,一双大眼睛将人盯着,还没开口江宴就从“唯物主义”变成了“唯空主义”,忙说:“去去去,要去的,肯定要去,来都来了是吧。”路上人少,江宴心里突然有种强烈的冲动。他想牵席之空的手,不是只有私底下才能做的亲密动作,这会儿他看着寂静的街道和脚下的青石板路,就很想拉着身边人的手一路走到太阳落山的地方去。他的手一点点攀上席之空的手指,席之空忽然整个人都跟着靠了过来,并且认真问他:“宴哥是想牵手吗?”他偏着头与席之空四目相对片刻,诚实地点了点头,于是席之空反手握住了他的手,笑说:“那就牵手啊。”脚边的青苔和经久的石板,两边的矮灌木丛还有灌木丛下羞涩却盛放的野花,都一点一滴悉心地收集着两个人牵着手走过的时候洒下的少年人纯粹的爱意。等他们迎着阳光同时迎着路人打量的目光走到路尽头的时候,那些温柔的爱意再一点点从心底滋长起来,化解掉那些或有意或无意的刻意关注,于是牵着手从这边走到那边每一步都像踏在了棉花糖上,变得又甜又软。但听说好像镇上的村民从不把这里叫做什么“许愿圣地”。这里不过是有一口世代养育他们的古井,几十年前碰巧在古井边上生长出一棵凤凰木,而这里的水土把她滋养得高大又粗壮。现在正是她的花期,远远看去整个树冠都是热情的火红。而凤凰花明明是分离的象征,是离别时互道珍重赠与珍贵朋友的祝愿。席之空站在树下仰头看着那充满生机的一朵朵的凤凰花为了难。“怎么啦?”江宴撞了撞他的肩膀,却只看他沉默地摇了摇头,又说:“不是说…不是要许个愿吗?”席之空撇撇嘴:“我现在才知道凤凰花为什么六七月开花。”“为什么?”“因为六月是毕业季,恰好凤凰花的花语就是离别,很多文学作品都用凤凰花来表离别意,没什么好许愿的,一点都不吉利。”“宝宝你这也太唯心了吧,别这样想。其实是因为凤凰花恰好开在六七月,所以人们才用来表达离别和思念,我看——”江宴一边说一边拿手机打开了百度,迅速输入了“凤凰花”三个字,找了好几个页面才终于找到个不一样的说法,把手机递到席之空面前说:“还有火热的青春的含义呀。”“哪里有……”席之空面上是嫌弃的表情,还是忍不住瞥了一眼,把他的手按下去,“算了,不许愿了,来都来了,喝口水再走。”江宴:“……”几个人的许愿活动变成了取水活动,喝了清凉的井水解解暑也算是不白跑一趟。这时候一位村民挑着空桶从下面走上来,看着水井边站着的几个人脸色立马就变了,走到井边没好气地吼了一声:“站开点儿。”席之空避让的时候脚下一滑,惊呼一声直直往后倒下去,舒霁月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他转了个方向倒进了江宴的手臂里。江宴把人扶站稳了,一腔怒气正要发火,一个“我”字刚到嘴边,村民又说话了:“搞什么搞!一棵假树还天天有人来许愿?!我呸!水都给搞脏了。”“啊?”席之空将将站稳,听到村民的话回头看了眼身后那棵挺拔的大树,不解地皱眉:“您刚刚说这棵树是假的?”“屁话!当然是假的!我家祖上三代就住在这里了!我活了五十几年没见过这棵树,嘿,有一天一觉睡醒它就站这儿了!”村民干脆把水桶往地上一放,走到树下指着那树干说:“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旅游开发公司的老板,找人现栽的!”四人:“……”“我先不说这树灵不灵啊,就它往我们水源这里一站,人来人往的就把我们的水搞脏了,我们已经准备去投诉了。”蔺同瑞翻出攻略看到关于这棵树的故事,问道:“那…别人说的这树是几十年前——”“几十年前有一棵树碰巧长在我们这个井边,然后慢慢长大了,本来这里周围都不长什么大树偏偏这棵树长得最好是吧?还风吹雨打打雷闪电花都不会落对不?”看来村民也是做过“功课”的了,说出来的“故事”和网上流传的一模一样。村民打好水,挑在肩上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哪有这么多神奇的传说,伯伯跟你们说句实在话,不管你们求什么,求什么都不灵,只有你们自己那颗心最灵!万事不要信命,要信自己才对!”席之空突然被村民淳朴的劝诫触动了,诚恳地对着他的背影说了谢谢。愿是没许成,可也没什么遗憾,几个人都感觉收获了比许愿更宝贵的东西——回去的路上聊起那棵凤凰木甚至笑出了声。“太缺德了,真的太缺德了。”席之空一边笑一边忍不住吐槽,看着窗外迅速退去的乡村景致,靠在江宴肩上闭着眼睛笑得睫毛颤动。车里只有他们四个人,江宴偏过来看他的眉眼,悄悄低下头去吻了吻他弯起的嘴角。席之空睁眼看他,笑着问:“你干嘛啊。”“看不出来?”江宴于是又亲了上去,吻在他的唇上,蜻蜓点水一般细细的轻啄,“我在亲你。”到邻近小镇的市区已经快八点,一行四人直接从车站打车去了酒店放行李,随便找了个特色菜馆吃饭。舒霁月和蔺同瑞在包厢里认真点菜,一抬头发现席之空和江宴人没了。“这俩人什么时候出去的?”蔺同瑞问。舒霁月耸耸肩:“我也不知道,刚刚好像还在,也不知道——哎?江宴,席之空呢?”江宴面色有些不自然,坐下来把包放在一边的座位上,“嗯?空空出去了吗?”“你俩不是一起的啊?”舒霁月点了个汤,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我以为你俩去买东西了。”“没有,我先出去,我给他打个电话。”后来菜都上齐了席之空还没回来,江宴又打了个电话过去,没一会儿人就推开门进来了。——看上去,也很不自然。吃饭的地方离酒店也不愿,吃完饭刚到九点,大家决定散步走回去。路上舒霁月和蔺同瑞走着走着就逛到附近的商场去了。江宴和席之空双双非常默契的以“我太困了”和“我太累了”两个理由先回了酒店。两人并肩在路上走着,心照不宣地好像都知道今晚可能要发生点什么。席之空做了个深呼吸,黑暗中像是要鼓励他似的拉住了江宴的手,低声说:“宴哥,昨天我是有点生你的气了。”“空空你要知道,哥巴不得天天跟你在一起,定两个房间真的是——”“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了!宴哥这么纯情一十七岁少年,肯定是怕跟我一个房间,被我诱导做些什么‘坏事’是吧?”席之空走快两步在他面前转身面对着他退着走,眉眼间都是甜得化不开的笑意。江宴在他脸颊捏一把:“根本不需要你诱导。”“我记得那天在网吧打游戏的时候,你说要陪我干我喜欢的事。”席之空停下来站定在原处,突然凑到他面前,两个人的额头差点抵在一处,“也不知道谁说了觉得我挺喜欢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