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并不平和的永别,完全没有给他准备的时间,这一瞬间他听着那人的声音,突然就信了。然后他的内心涌起巨大的悲伤,说不出来也无法疏解。“你们逼死他了。”他只能说。那人摇头叹息:“怎么会是我们逼死他了呢,你看看你,刚刚我跟你重申了很多次,如果你们不碰这个案子,你们父子俩还能团聚,这怎么能怪到我们头上来?”席之空毫无预兆地开始流泪,咸得发苦的泪水从他紧咬着下唇的齿间渗进口腔,像是这短短十七年的人生都被泡在了苦水里,他头一次有了坚持不下去的念头。他压抑地啜泣着,开口就是希望那人能放过江宴一家。什么自尊骄傲,什么坚持执拗,都在想到江宴江雯的一瞬间挥发殆尽了,他有点厌恶自己反复无常的“骨气”,几年前决定苟活,他就应该一直苟活才对。不然也不会害死席初志。他内心怀着无限地愧疚,让那人再一次拨通了江雯的电话。这次电话接电话的人是江宴,一声“喂”又急又慌,席之空听得心疼,却又不由自主强迫自己笑出来。他往后缩了缩减轻腰上的压力,蹭到破皮的地方闷哼一声,转瞬又咬碎在齿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没什么异样。他和江宴说:“宴哥,是我…”江宴还在警察局,而江雯刚刚收到席初志自杀身亡的消息后就晕倒了,被紧急送到了医院进行救治,连光济跟着赶过去。技术科的刑侦人员也撤走了,现在会议室里面只有江宴,霍明煦,戎夏,张启进和杨局长五个人。江宴握着手机急切道:“空空!你现在没事吧?”席之空下唇都被他咬得渗血,才不至于一开口就让江宴听到他明显的哭腔。“我没事,雯姨呢?”“她——”江宴看了看面前的四个人,大家都沉默着没有说话,谁也不能给他一个建议,到底是说实话,还是安慰这个可怜的孩子。江宴想,要是空空知道爸爸已经去世,此时一定会更崩溃。然而他善意的欲言又止直接出卖了他,席之空绝望地闭上眼睛,一行又一行的眼泪从他眼角一路滚到肩上,头发凌乱的搭在额前,整个人看起来落魄狼狈至极。“宴哥,我害怕。”他说。他真的害怕极了,他怕死,怕痛,怕江宴一家出事,怕他把他们一家人全都拖下水,他也怕这群人会对善良的姑姑下手,会去伤害远在乡下的所有他的亲人,甚至怕他们去找顾意剑和刘萍。从四肢到心脏,从身体到意识,他的一切都变得摇摇欲坠。江宴的语气变得轻柔缓和了许多,哄他安慰他,让他别害怕,也让他振作一点。可他又要怎么振作。他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这群人放弃翻案,让一切终结在席初志的死亡。于是他只能恳切地说:“宴哥,这个案子,我们别再动了好不好?”戎夏猛地从座椅上直起身,霍明煦也睁大了眼睛,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看向江宴。江宴下意识地猜想席之空的生命安全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连忙道:“怎么了?你怎么了空空——你们不要动他,其他的都可以商量!”连光济和江雯都不在,此时张启进就是江宴唯一的“长辈”,他走到江宴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没有,宴哥我没事,我就是——我害怕了,我也累了,或许我应该安静地等爸爸出来,那样就好了。”席之空在回答江宴的话,然而这话分明是对他自己说的。如果他只是安分地把房子交给顾意剑,没有那样坚定的乞求江雯帮忙,或许现在事态就不会这样发展。他所有的想法把这一切的错误都归结到了自己身上,如果现在认输就能够阻止,那他宁愿认输。“我真的没事,案子不查了,不查了……”他说。“空空,现在已经不是你想不想——”“江宴!”席之空喊他,“不要报警不要查,就到此为止吧……”江宴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的手机,完全不能相信刚刚那样放弃的话是席之空讲出来的,他眉峰紧蹙试探着问:“空空,是不是他们威胁你了?”席之空发着颤长叹一口气,睁开眼睛仰头从头顶的破洞望出去,看到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摇摇了头嘴角竟是浮现出一丝笑意,清冷的月光衬得他脸色越发的白起来。他说:“因为我真的很害怕。“有我们在——”“宴哥你听我说!他们…他们心狠手辣,”席之空说着又看向蹲在面前的人,睫毛抖了抖,落了一滴泪打在手机屏幕上,“他们说如果你们不收手,有的是办法弄死我。”那人对他竖了个大拇指,无声地笑开,脸上是无所顾忌让人看了咬牙切齿的表情。“我现在才十七岁,爸爸选择了自杀,就算翻案也换不回他的命……宴哥,爸爸的清白和我的命——我选后者。“我真的很怕,宴哥,雯姨,叔叔,你们救救我…这案子我们不翻了行吗?“宴哥…我是真的不想和你分开…一点都不想……”江宴下意识做了个吞咽动作,精神有些错乱,恍惚间以为席之空就坐在对面,那样委屈地放下了所有坚持选择妥协。心疼之下他伸出手,似乎想通过通话信号安慰他,触到冰凉的手机点亮了屏幕的一瞬间他指尖一颤,又将手收了回来。他的行动不受控制,说的话也脱离了自己意识,抖抖嘴唇木讷道:“好…哥不会和你分开,不会的…”江宴的话刚说完,那人就挂断了电话,大概是觉得让他们说太多话反而会动摇席之空的决心,从桌上拿了一块纱布,席之空没有防备又被他捂住了口鼻。他几乎窒息,大口的呼吸着,正好将药物都吸了进去,很快陷入了昏迷。江雯将将醒来,江宴给连光济打电话的时候甚至不敢多说一句话,怕哪个字又刺激了她敏感的神经。他在电话里只匆忙交代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和霍明煦戎夏出了会议室。剩下张启进和杨局长在里面商量,看应不应该接受绑匪的条件。——绑匪要求他们交出所有的材料和证据,让一切归于起点。戎夏和霍明煦沉默着一左一右倚靠在办公桌上,两人都盯着江宴看,把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不消他们开口问个一二,江宴先问了个问题:“我们没报警,你们也没出警,而且资料也还在分局压着,对吗?”戎夏皱眉说:“江宴,你不相信我们?”霍明煦抬头看他一眼,继续保持着沉默。“那这个案子实际上是不是还在原处?”他自顾自地说着,不准备回答戎夏那个“尖锐”的问题。“不在原处了,”霍明煦反身在戎夏的办公桌上拿了一个u盘,又说:“席初志死了,如果把这些东西全都交给他们,这个案子就真的翻不了了。”江宴突然又想回答戎夏那个问题了。他抬头环视周围,大家已经下了班,还有两个警察在值班,谁都没有往他们这边看。他伸手把霍明煦手里的u盘拿在手里仔细地看,沉默良久后才道:“霍检察官,我能感受到你和戎警官都想尽全力把每个案子办好,不管是什么案子。可是——“这枚u盘,是席之空的命,现在是他的命了你们能明白吧?”霍明煦一时语塞,戎夏却把u盘抢了过去,咬牙道:“这个安居工程公司的董事长一看就有问题!要查他也是正经查,没有你们这个案子也——”“是,我知道,你们肯定也是要查的,”江宴一瞬间不知从全身哪里涌上来的勇气,一把抓住了戎夏的手腕,语气急促地说:“可你们现在不能查,你们有任何异动他们都会算在空空头上!“我没有不相信你们…真的……我只是——不能相信那群人罢了。”江宴颔首,低声又说:“空空在他们手里,我们就先按照他们说的做吧……”戎夏刚做了个开口说话的动作,张启进就和杨局长从里面出来了。他们一前一后表情都很凝重,相互看了一眼谁也没说话。戎夏见此情形直接问:“杨局,现在怎么处理?”杨局干咳两声:“就按照…按照绑匪说的做,东西都给他们。”“杨局?!这怎么可以?”戎夏下意识将u盘紧紧攥在手里,江宴及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站在一边握紧的拳头也慢慢松开。霍明煦拍拍戎夏的肩膀,上前一步道:“张检,现在这案子只要把这群绑匪抓到了,就能把他们背后的人揪出来,为什么——”张启进摆摆手,转而看着戎夏说:“小戎,你要理解做父母的心情,我知道这个案子你和小霍跟了很久了但这也是连先生一家的意思。席之空的父亲为了保护儿子已经尽了他全部的力量,他用他的命想换席之空的命,保护孩子是父母的本能。”“可是张检!现在我们主动出击,局面也可能发生变化啊,不试试——”戎夏说着,江宴出言打断他:“戎警官!”霍明煦看了看神色各异的众人,长叹一口气,说:“戎夏,他们说得对,我们对对方一无所知,我们仅有的线索只是证明这背后有黑势力勾结,但对方是些什么人,我们都不知道,证据没了线索没了可以再收集,可席之空的命,只有一条。”“怎么连你也?!”戎夏看上去有些气急败坏,他低着头咬紧后槽牙,手心里u盘边角几乎把他的皮肤割开,“怎么连你都妥协了?”“这不是妥协,这是在救席之空的命,戎夏。”霍明煦走到戎夏面前,双手搭在他肩上重重地压了压,继续说:“我们现在放弃,并不代表这个案子和他们的犯罪事实就此消失了,他们反侦察的能力超乎你我的想象,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连席之空本人都——你应该相信,我们这么多人,还有谁比他更想要他父亲的清白?“没有了戎夏,我们想破案,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可对于席之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现在他的父亲为了他自杀在监狱,他还没满十八岁,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过是个将成年的孩子…”“霍检察官,半个月前你怎么跟我说的?你说这个案子,就算花上十年时间你也要破,现在就要放弃了?现在就向他们妥协了?”戎夏慢慢将手从背后抬起来摊开手心,他看着u盘又道:“一切明明还有转——”“江宴!”张启进惊呼一声,“快拦住他!”江宴脑中没有什么正义和公平,只有席之空,他知道不该放着公安机关不去信任,不该选择相信几个穷凶极恶的歹徒的话——可他们是歹徒,席之空还在他们手里他们就有一切主动权。他真的别无他法了。看到戎夏手里的u盘他就像看到了所有的希望,只有拿着这个东西,才能去和他们谈条件。趁着戎夏和霍明煦说话的空当他悄悄拿了桌上一叠纸质的资料,然后抢了戎夏手心的u盘转身就往外跑。高一刚开学时候的运动会他本来不想参加,但是误以为席之空也要参加项目,就让贺星报了自己的名,没想到席之空只是个拉拉队长。站在接力赛交接棒的线上他还很不爽,感觉自己吃了好大一坛飞醋,结果那人还一点不自知。只有当席之空陪自己跑完那几十米的时候,他心里才舒坦一些。还有后来席之空跑去跟别人打架,他心中后怕,追着席之空绕着操场跑了两圈半,最终席之空耐力不敌他被他抓到,拎着后领带回教室去拷问,还闹了一出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再有就是小时候,席之空总是一害怕就跑。谁也追不上他,老师也好抽血的护士也好,都捉不住小小的他。谁都追不上,但江宴可以,他以前不明白,现在却懂了那时候席之空只是害怕,如果看到江宴追来了他就会可以放慢脚步顺理成章地被他抓住,然后缠着他不让他走。他初中时候稍不留神就差点把人放跑,回过神来就义无反顾追到了他身边,一点都没有迟疑过。当下这一刻是谁都没想过的。席之空命悬一线,只有自己能去解救他,不管付出什么样的努力和代价,他都一定要去。因为他的空空现在一定很害怕,一定很需要他。江宴突然的行动让在场的人都始料未及,等戎夏慌忙让值班警察把人拦住的时候江宴已经跑出大门去了。“草,这小屁孩儿想干什么!”戎夏骂着也跟着追了出去,霍明煦紧随其后,杨局忙不迭拿手机打电话调动警力,却被张启进拦了一把。“杨局,不要把事态扩大了,如果绑匪看到这么大阵仗出去,席之空的人身安全怎么保障?你和周围联系,抽几个得力干警跟上去保证江宴的安全,然后注意城郊各路口的监控,没有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前,席之空应该是没事,我马上去协调交通部门,我们争取时间先救下席之空,后面的以后再说吧。”杨局心想,如果跑出去的是戎夏这个看上去不着调但实际上拿了好几次大比武冠军的他的手下,他肯定都不着急,但这跑出去要跟绑匪谈条件的是个十八岁还差几个月的孩子,这孩子要出了事他头上的乌纱帽估计就戴不稳了。他思前想后另外拨了个电话,算是同意了张启进的提议,上了他的车追着戎夏和霍明煦的车跟了上去。第六十四章 对峙(下)江宴一路跑出大楼,站在路边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然后按照电话里绑匪提供的地址报给出租车司机,回头看了一眼紧随其后的一辆上海大众,不自觉将手里的东西捏紧了。他瘫软在后座上,司机好奇的目光通过后视镜在他身上上下来回,他抬手捏了捏肩膀,视线落在窗外隔壁车道的车辆上,没有理会司机的打量。前面是一个岔路口,司机问他:“小伙子,走高速还是跟市区穿过去啊?”“哪条路快您走哪条吧。”江宴道。司机从倒车镜里看到了从刚出发就一直跟着的大众,心想莫不是拉了个逃犯?他心里犯嘀咕,车速故意放慢了些,江宴回头看到戎夏试图超车拦停,心中着急,赶紧对司机说:“师傅,我真的着急,这样您看行么,车费最多一百二,我给您二百,您快点儿?”“这么大晚上的,小伙子你要去的地方那也太偏了吧,你不会是——”“师傅,五百行么?”“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江宴越是这样加价司机心里越是犯怵,可他看后面的不是警车也没有拉警笛,又怕真的得罪一个“大客户”,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应下来。江宴适时又说:“八百,师傅我先付您五百,到地方了再给您付三百,您就赶紧把我送过去吧。”他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摸了几张红色的钞票从隔板缝隙里塞过去,“钱您收好。”司机瞥了一眼落在排挡杆边上的几张钞票,心一横,一脚油门踩下去开上了高架。戎夏被一辆车插了队,气得他猛拍了一把方向,刺耳的喇叭随即把另一辆试图跟着插队的车逼回了原来的车道,骂道:“倔是吧,等到了地方老子非揍人不可!”霍明煦抓紧安全带看他一眼,良久才说:“要是席之空出了事,还不知道是谁揍谁。”“他打得过我吗?!”“……你还真要跟个十八岁的小孩儿动手?”戎夏动动嘴唇没说话,霍明煦又说:“理解一下吧戎警官,人家那是从小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的关系,换做是你的——算了不吉利的话少说,专心开车,我给他打电话让司机慢点儿,太危险了这车速。”“草,这出租车以前是开赛车的?——我就不信我追不上了!”戎夏气头上听不进霍明煦的劝,看司机越来越快还企图甩掉他,更是不能忍,油门几乎快踩到底,车子轰地一声飞了出去。霍明煦被甩得头晕,他抓住门把手忍了翻涌的呕吐感,说:“你…开慢点,我要晕车了……”“哈?你什么?”戎夏迅速偏过头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还晕车了?…什么身体素质。”嘴上这样嫌弃着,戎夏还是放慢了些速度,变道也没有那么频繁,只要出租车不从视线里消失,他都开得稳了些。霍明煦喘了口气,往江雯的手机上打了个电话,江宴果断的给他挂了。“……小孩儿还挺倔。”这边江宴一看到手机屏幕上“霍检察官”四个字马上就给挂了,对方又打过来他还是挂断,心烦意乱之下又不敢关了手机,怕断了和绑匪的联系。而司机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儿看懂这个“剧情”了,他看后面的车没有追得像刚才那样紧,清了清嗓子说:“小伙子跟家里吵架啦?那你可得听叔叔一句劝,逃避不能解决问题,跟爸爸妈妈哪有那么大的仇?电话里好好说一下,你去那么远的地方,你看你爸爸妈妈多担心。”江宴觉得这司机是不是和霍明煦约好的,他话音刚落霍明煦就百折不挠地又打了个电话过来。他比刚刚是要冷静看了不少,后知后觉这样的做法是有点不妥,迟疑着按下了接通建却没有说话。霍明煦和戎夏交换一个眼神,语气尽量平静地说:“江宴,你坐出租车过去太危险了,你让司机在前面找个地方靠边停车,然后坐我们车过去。”“不行。”江宴握着手机不自觉的收紧手指,抬手臂看了眼时间,又道:“没什么时间了,而且我不相信——”“你不相信戎夏还不相信我吗?我刚刚不还在帮你劝戎夏么?”为了稳住江宴,霍明煦大大方方地把戎夏“出卖”了,看戎夏因此眉头紧皱的样子,没忍住差点笑出来。见江宴迟迟没有说话回应,他暗叹一口气退了一步说:“那你这样,你让司机开慢点儿,你放心,这事儿压下来了,现在一切的行动都以席之空的生命安全为主。”他想着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江宴看上去也是个挺懂事的小孩儿,应该不至于再犟下去。江宴挂了电话低声跟司机说:“师傅,您可以稍微慢点儿。”“好的没问题,你要是累了就睡会儿,”司机看他满面倦容,好心递上一瓶咖啡,想了想又觉得不妥当,尴尬地把手收了回来,“你看我这,我都忘了,陌生人给的吃的还是少接。”“谢谢师傅好意,我没事,不困。”江宴一根神经还紧紧绷着,根本没有心思考虑别的问题,当着司机的面又不敢跟绑匪说得太多,他看着司机专心开车的样子,低头给霍明煦发了条信息,很快霍明煦就给他拨了电话回来。“喂。”霍明煦开了免提,戎夏余光瞥了一眼没说话,他又伸手拐了他一下,小声道:“你说话,”戎夏于是不情不愿地开口:“你要不想别的人受牵连,就让司机停车,我送你过去。”江宴沉默片刻,问他:“我可以相信你吗?”戎夏在心里翻了一万个白眼,心说这小孩儿到底是青春期没过么怎么这么轴呢?殊不知自己在某些方面也很轴,没好气地甩了一句:“刚刚的账我还没跟你算,警察的话你不信你信他们?你这要是在电视剧里早死八百回了ok?”“那我到底能不能信你?”“……”戎夏感觉好像得有十年没人这么气他了,他总算是理解了以前领导被他两句话噎得开不了口是什么感觉,打了转向灯变道到最右边的车道去又说:“让司机停车,我送你过去,我要是食言,我这身衣服脱给你行吗?”江宴挂了电话,伸手指了前面加宽车道的地方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在前面停一下,我不去了。”司机看他一眼,打着灯靠向右边,从后视镜看到身后一直跟着的大众先一步停在了后面,笑了笑说:“那你快跟爸爸妈妈回去吧,钱呢,叔叔收你五十就行。”江宴看着司机从缝隙里递过来的四百五十块钱找零,接过四张一百把那五十还了回去,“不用了师傅,这五十您拿回去,这里挺偏的,就当您回去的放空费吧。”他下了车,等出租车开出去了还站在原地不肯动,戎夏摇下车窗伸出个脑袋叫他:“愣在那儿干嘛,上车的,你不是挺急的么?”听他语气不善江宴也没有生气,小跑几步到他车边站着,低头问他:“你确定?”戎夏心服口服。他关上车窗开了车门锁,等江宴上车坐稳了,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忍了又忍,耐心道:“你听着,今天先把席之空救出来,你以后——算了,反正你也要回去继承亿万家产,我说你这样的小孩,以后要是成了我的手下,我非——哎呀烦死了我不说了!”霍明煦手肘撑在门上问他:“知道以前你师父带你的时候多难过了?”“我那会儿虽然不怎么听管教但是起码我不会这样冲动!”戎夏车速快了些,从车流中开出去,看着左右被甩下的车又说:“我是受过训练真材实料的警察,江宴你是什么?你不过是个高中生,你想保护你的伙伴,也得看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你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你要是把资料听话地销毁了,他万一远处安排了狙击手,那你和席之空一个都活不成。”霍明煦拐了他一下,示意他少说两句,回头看江宴低着头,沉默半晌才说:“我知道。”“你知道个屁!我看你一点都拎不清!”戎夏骂道。“我知道危险,但是我没办法坐视不理,他说他害怕,我管不了那么多了。”江宴抱着怀里的资料往后缩了缩,再开口时声音少了些力气,“他本来就胆子小,还很怕痛,这么长时间没看到我们了,而且对方还是那些人……”他闭上眼睛,轻声说:“对不起戎警官。”戎夏听他小声道歉,反而下意识就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太凶了,干咳两声看着后视镜里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道:“人肯定救出来,你也别想这么多,就…以后别这么冲动,你得考虑一下综合因素是吧,你——”“行了,你不用说了,你说的这些江宴肯定都明白,他就是太心急了。”霍明煦拍拍戎夏的肩膀,戎夏一愣,整条手臂都僵了。霍明煦问他:“戎夏,你还记不记得你办的第一个案子?”“怎么突然说这个?”“我以前刚知道你这么一号人物的时候,就是因为那个案子,说你后来还写了检讨,差点挨了处分?”“那不是年轻么,年轻的时候谁还没个冲动不长脑子的时候…”戎夏说着,反身问江宴:“他们让你去哪儿?”江宴看着手机上的地址,照着给戎夏念了一遍。戎夏下高速公路上了一条县道,接着刚刚的话头继续说:“那时候刚刚进到队里我干什么都觉得有冲劲儿,不像现在做这样畏手畏脚的,什么都不敢放开手脚的去做,要是十年前,遇到这情况你觉得我会给江宴跑掉的机会吗?”“十年前,你不大学刚毕业么?”“是啊,刚毕业,那时候在县里。”戎夏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储物盒说:“霍哥,帮我拿个口香糖。”霍明煦拉开储物盒翻出一个塑料瓶子,抖了两粒在手心送到他面前:“你车上还备着这个?”“你喂我啊,我开车哪有手?”霍明煦翻了个白眼把口香糖往他嘴里一塞,听见他说:“戒烟呢。”越靠近目的地江宴就越忐忑,刚刚放松一些的心情又变得紧张,他双臂收紧把怀里的资料抱得发皱。手边的手机响起来,他条件反射拿起来就接。“喂!”席之空一直都在他们第一次定位的那个废弃工厂,甚至准确的位置都被霍明煦圈了出来,但是他们做了手脚让戎夏的第二次定位出现了十几公里的偏离,实际上他们这几个小时的时间里都没有移动过。现在那人才给席之空松了绑把他从地上拽起来,他脚下发软没什么力气,被那人拉着走得跌跌撞撞,差点撞上生锈的粗壮管道。“你跟你小伙伴的感情挺深啊,叫江宴是吧?是个重情义的小伙儿。”那人一边拉着他走,一边发自内心地“称赞”江宴,一边把粗暴的把他推进面包车里关上了车门。车上还有两个人,一左一右抓着席之空的手臂,带着黑色的口罩,席之空看不到他们的长相。“是不是拿了资料你们就…就放了我?”他有些脱力,虽然没怎么挨打,但是一直以来他身体底子都不怎么好,折腾了一整天这会儿眼前的世界都在晃悠,什么都看不真切。那人点了根烟,手伸出车窗外抖了抖烟灰说:“干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老板吩咐了一条命就够了,你爸都替你死了,等老板拿到了他想要的东西自然就放了你。”席之空齿间咬紧,指甲都要陷进手心。他想,席初志真的死了吗?戎夏开车和霍明煦江宴一起到了他们指定的桥附近,江宴手里的电话又响了。“…喂?”“跟你来的两个是警察?”那边的声音一传进江宴耳朵里,他立刻警惕地向周围看了看,捂住话筒一头让戎夏和霍明煦都回到车里去。他强装镇定回应道:“我总不能一个人过来,要是你们——要是你们杀人灭口怎么办?”他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企图找出他们的位置所在,可仔仔细细看了一圈,四周除了一片漆黑再没别的东西了。戎夏也曾经处理过绑架案。他坐在驾驶室,车窗摇下来手臂搭在车门上也朝四周看了看,和霍明煦说:“这周围建筑物这么多,遮挡物也多,他就算拿着望远镜,也肯定离我们很近,”“你别想其他的了,别忘了你怎么答应江宴的。”霍明煦瞥他一眼以示警告,往桥头望过去的时候突然看到正在施工的地方有一块挡板有非常明显的挪动的痕迹,马上又拍了拍他的手臂,指着那块挡板说:“看那边,那块挡板的位置也太奇怪了。”戎夏偏过头去看,手肘撑在霍明煦的大腿上,痛得他倒抽一口凉气,“你手!”“啊,不好意思啊霍检。”戎夏看到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后回到了座位上,伸手在霍明煦大腿上摸了一把,“我没注意,以为压哪儿了呢。”霍明煦不再和他啰嗦,一转过头看到江宴把手里的资料往桥下丢了几张,立刻痛心疾首地揉了揉太阳穴,咬牙道:“这帮畜生,我花了那么长时间……”“原件?没备份?”“我哪能想到江宴这小子会抢了就跑?再说了备份有用吗?”霍明煦低头飞快地发了两条信息出去,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兜里,“这群人也只是想看我们的诚意而已,有没有证据对他们来说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上面不让查的案子,就算你是十万字陈情书,也没用。”“你什么时候这么悲观堕落了霍检?”戎夏就跟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一样,这时候还有心情笑着调侃他,开了可乐罐喝了一口。霍明煦看着江宴站在桥边,心底忽而腾起一些“认命”的想法,他轻一下重一下地敲打着窗沿,又说:“戎警官,公平和正义,为什么总是迟到?席之空的父亲可能是已经对公检法绝望了吧,突然就认了命,席之空这辈子可能都很难走出来了。”他话音刚落,江宴就拉开门上了车,一言不发的坐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