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每一个问句都带着浓浓的迷茫,像是走丢在深林中的孩子。到处都是路。却又到处都不是路。落地窗前有一块铺了木质地板的平台,以前魏醇和江樾常常在这个平台上晒太阳吃西瓜。现在平台被雨水冲刷得深了一个色度,魏醇拿起打火机,不顾潮湿,坐在了平台上。姜恬的声音还在继续,听起来像是在跟人通电话。“姜家人没有教会我什么是爱,他们每一个恩爱的表象后面都是巨大的利益齿轮,互相凹陷互相卡住,利益才是他们真正的羁绊,如果爱有那么美好,人们对它的渴望为什么超越不了金钱和权利?”姜恬本来就不是那种清甜又糯糯的嗓音,她的声音有那么一点轻度烟嗓,听上去一直都挺性感的。只不过这会儿,声音性感的姑娘语气低落,像被雨水打得弯了腰的花。迷茫又颓丧。魏醇把胳膊搭在膝盖上,弓着背,手里拎着那只沾着泥的打火机,听着姜恬蔫耷耷的声音,眉心紧蹙。姜恬这通电话打了很长时间,很多时候她都是在听对面说,偶尔到她说话时,都丧得要命。“老师,我这样不相信爱的人,如果真的有了喜欢的人该怎么办呢?”姜恬说。喜欢的人?谁?坐在潮湿的平台上皱了一晚上眉的魏醇听见这个字眼,眉头蓦然松开,扬了扬眉梢。姜恬也没怎么出去过,最远也就是路口便利店买点东西。平视接触得最多的除了lune就是他。那她喜欢的人?不会是他吧?魏醇弯起嘴角,起身结束了这场不太光明的偷听,迈着轻快的步子往楼上。走了几步,他开始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一节一节地往上蹦楼梯,蹦到一楼半的楼梯转角,魏醇扭过身子,指着一个花瓶,打了个响指,用一种浪到飞起的语气开口:“知道么,姜恬喜欢我~”转身走了几步,他一抬头,指着墙上的画框,眯缝着眼睛跟画框里的油画草泥马说:“你看出来了吧?姜恬看上我了~”这一路上甭管碰见什么玩意儿,魏醇都要重复一遍这句话,语气极其欢快。走到楼上,这位开夜店的老板干脆在自己家里蹦上迪了,摇头晃脑地晃悠着,一路嗨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摸了摸下巴,回头指着马桶,开口唱:“楼下的姑娘看过来,看过来,看过来……”这也就是世界上真的没鬼,要不贞子小姐可能会按耐不住从马桶里钻出来拥抱他。魏醇躺到床上时心里还美着呢。连银质打火机都得到了最佳待遇,被擦得锃亮还加了新的机油。不就是不相信爱情么。没事儿。醇哥带你飞。魏醇指着天花板上的灯:“江樾,你亏大了你知道么,连你弟媳都没看见,我跟你说,她特别可爱……”这是魏醇第一次不带伤感去回忆起江樾,好像那些噩梦真的快要过去了。第二天一早,魏醇是被楚聿的电话吵醒的,窗外阳光不错,他抬起手用手背挡在眼睛上,懒懒地接起电话:“嗯?”“醇哥!查到江樾哥以前去法国的线索了!”楚聿说。魏醇瞬间睁开眼睛,撑着床坐起来,表情严肃:“你说。”“具体行程查不到,毕竟都是几年前的事了,但私家侦探也是尽力了,历尽千难万阻,寻着各种蛛丝马迹,彻夜分析披星戴月,我们终于查到了一家江樾哥总去的法餐饭馆,你猜怎么着?非常幸运的是那家饭馆的老板一直没换人,对江樾哥还有印象……”楚聿不愧是比江樾还话多的男人,说了一堆,唯一的有效信息就一句话:找到了江樾常去的餐馆。“楚聿,说重点。”魏醇耐心告罄,冷冷地打断楚聿,摸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捏着手机的手有些过度用力,指腹泛白。说不紧张是假的……但…电话那边的楚聿实在是太煞笔了,他有点紧张不起来,不上不下地卡着,十分难受。楚聿被魏醇这边的冷空气吓了一跳,魏醇居然听见这个大男人在电话那边“嘤”了一声。在魏醇不耐烦的“啧”声里,楚聿语速加快了不止一倍:“老板说江樾哥每次来都坐在窗边跟一个女人喝下午茶,一坐就是一下午,到天黑才走,女人总戴着大檐帽看不清长相,挺瘦的,他们交流用中文。”中文?魏醇一愣,脱口而出:“眼睛是浅琥珀色的?棕色卷发?”“我的哥!我都说了那女的戴着大檐帽看不清长相!”楚聿嚷嚷道。魏醇沉默了两秒,楚聿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醇哥,你说江樾哥会不会是…背着我们自己悄悄恋爱了什么的,但是、但是感情不怎么顺利,才……”“不知道。”魏醇抽掉嘴里的烟丢在一旁,按着太阳穴,淡淡地说,“再查查,看看能不能查到那个女人的信息吧。”楚聿知道魏醇心里难受,也不敢多叭叭,知趣地挂了电话。这通电话像是在昭示这个早晨注定不会很愉快,魏醇靠在床上愣了一会儿,慢慢走到窗口拿起打火机。昨晚他就是从这儿把打火机丢下去的。想到楼下的姑娘,魏醇吐了一口气,总算弯起嘴角。心里默默叨念了一句,姜恬喜欢我。今天阳光很好,应该约姜恬出去走走。魏醇正想着,突然看见一辆非常骚包的红色跑车停在了别墅的庭院门前,跑车锃亮的钢琴漆反射着阳光,晃了一下魏醇的眼睛。还没等他回过神,姜恬穿着一件针织的绿色小短袖和牛仔裙哒哒跑了出去。昨晚还蔫耷耷地感叹自己有了喜欢的人不知道怎么办好的姑娘,脸上挂着灿烂的笑,甩着链条包包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慢,等你半天了。”“陪我恬妹出去不得精心搭配一下衣服么!要不给我美丽的恬妹丢脸怎么办。”苏晚舟像个舔狗。苏晚舟说着,摘下墨镜戴在姜恬眼睛上,绅士地帮姜恬拉开了车门。苏舔狗又笑着跟姜恬说了些什么魏醇没听清,只看到姜恬拎着手里的小包打了苏晚舟一下,苏晚舟大着嗓门喊:“哎呦,我这皮糙肉厚的别把你手打坏了。”很久不骂脏话了的、毕业多年的前n任校霸魏醇,冷眼看着苏晚舟那个狗腿的样子,没好气地把手里的打火机“啪”地拍在窗台上,冷冷地吐出两个字:“装逼!”作者有话要说:打火机:这起起落落的机生,我太难了。第33章 勿忘我苏晚舟的骚包红跑车“嗡”地一声发动,姜恬坐在车子里,指尖顶了下着鼻梁上的大号墨镜,有点纳闷:“苏晚舟,你今天出门吃错药了?”不怪姜恬疑惑,苏少爷跟她认识了十几年,熟是熟,但很少出现什么又关心又体贴的画面。多数时候这人嘴都挺损的,像个熊孩子,属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类型,姜恬又不是那种柔弱小花,基本每次见面都要掐几句。今年她回国,苏少爷接机,一见面两人就杠上了。苏晚舟嫌弃地说:“你一个调香师为什么一万年都不换香水,就用点迷迭香糊弄着,对自己也太抠了!”姜恬把行李车丢给他,不甘示弱:“你一个富二代为什么要用洁厕灵?买不起香水我送你。”他俩是挚友也是损友,互相之间唯一的关心只限于:苏晚舟担心姜恬这辈子嫁不出去。姜恬担心苏晚舟精尽人亡。基于这种情况,刚才苏少爷今天又是帮她拉车门、又是给她戴墨镜的行为惊呆了姜恬,心里默默揣摩,苏晚舟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脑子被门挤了。没准儿是劈腿太多,老天终于看不下去他这种蜈蚣精的行为,给强行降智了。洋酒泡枸杞白喝了,姜恬想。苏晚舟装作不经意地扫了眼倒车镜,别墅二楼窗口,某个人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苏晚舟开心地咧开嘴,笑了。一肚子坏水冒着泡,心想,嘿嘿,我气死你。姜恬看着苏晚舟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默默地扣上了安全带。苏少爷今天脑子不好。容易出事故。正好路过卜荫区的路口,姜恬看着被那栋被建成办公大厦的楼,想起魏醇的身影,她笑了笑,对不明所以的苏晚舟说:“你慢点开吧,我还不想去天堂。”苏晚舟瞥了她一眼:“心情又好了?不是昨儿个哭鼻子的时候了?”“都说了我没哭!”姜恬呼了口气,吹起一撮额前的碎发,“被房东传染得有点感冒了,说话就带点鼻音,我好端端的哭什么?”被房东传染的感冒?苏晚舟抠了一下方向盘上的小羊皮。“好端端的吗?”苏晚舟把车停在红灯路口,直接把话摊开了,“恬妹,好端端的你就不会跟我们出来混日子了,这种高琛组织的无聊爬山活动你可一次都没参加过,别告诉我你这小胳膊小腿的突然就爱上爬山了。”姜恬从刚才提到“房东”两个字后,整个人就有点消沉下来,听见苏晚舟说了一大串,她也只是神情淡淡地反问了一句:“不行吗?”“行是行,”红灯过去,苏晚舟重新发动车子,跟着前面的车挪动,“但真想登山,你就不穿高跟鞋了。”姜恬沉默着。车子挪动了没有5米,又变成了红灯,苏晚舟再次停下,排在堵车的长龙里。帝都市的早高峰非常恐怕,甭管苏少爷开的车是几位数价格的跑车,也得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堵着。堵车的时间姜恬一直在沉默,苏晚舟也没说话,收了嬉皮笑脸沉默地吸着烟。“苏晚舟,我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姜恬说。苏晚舟愣了愣,手上的烟灰掉了一截在裤子上。红灯又变成绿灯,身后的车子开始鸣笛,催促着,苏晚舟深吸一口气,发动车子,开口:“知道,不就你那个房东么。”“你怎么知道?”姜恬听见“房东”两个字,指尖一蜷。“我够了解你了恬妹。”苏晚舟叹了口气,“你第一次来姨妈,第一次香水获奖,第一次回姜家老别墅,第一次误机,第一次在夜店被男人搭讪……我都知道。”“我是陪着你长大的啊,恬妹。”苏晚舟无奈地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还能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其实也有的。我唯一不知道的是,原来你真的会喜欢上什么人。喜欢到提起他,居然像个小女孩一样神色紧张,跟笑着说你就爱三妻四妾的时候完全不同。我一直以为你会那样到很老很老,我们都不结婚,最后就将就着生活在一起。你大概看不上我,因为见多了我的花心,但我真的会对你很好。苏晚舟在心里默默把这段话说完,才重新扯起笑脸:“看你愁眉苦脸的样儿,姜家的事我虽然不全知道,也能猜到一点,你要是因为他们觉得爱情这玩意儿不靠谱,那真没必要,我家也有钱啊,去年资产超过姜家了,我爸妈还是一样恩爱,挺大岁数还互相喂饭,怪恶心人的。”“怕屁。”苏晚舟扯了扯领口,“喜欢就上啊,去睡他,你怂成一团有什么用!”阳光很好,苏晚舟把跑车的敞篷打开,被烤得温热的夏风迎面扑来。姜恬偏过头去看苏晚舟,苏小少爷已经从那个抢玩具抢不过她还会咧着嘴哭鼻子的娇气小男孩儿长成了个大男人,一双桃花眼不知道迷死了多少女孩子。苏晚舟注意到她的视线,回头看她:“看什么?苏少爷帅得惨绝人寰是不?真心虽然少,但对你绝对够意思,我的话你还不信吗?”“我信啊。”姜恬迎着夏风,莞尔道。她知道,无论她做什么决定,苏晚舟都会支持她给他助阵。“晚舟,我好像从来都没跟你说过谢谢,但我又真的很感谢你陪着我成长,这一路上有你我才没觉得孤单。”姜恬勾下墨镜,认真地看着他,说,“你是我唯一的挚友。”那时年少,我们是朋友。相伴多年,我们是挚友。这就够了,苏晚舟想。有些人不是错过了,而是遇见得太早,年少不懂心动,等她到了会心动的年纪,她已经不会觉得他是异性了,也不会对他动心。但也不遗憾,起码陪伴了她十几年孤单的人生。苏晚舟“嗯”了一声:“你也是我的挚友。”“苏晚舟,你眼眶怎么红了?你哭了?”“放屁,我这是被太阳晃的,你把墨镜还我。”“不是你非要给我戴的吗?还你还你!”“嘶,你再用力点我就瞎了,我告诉你,你老这样回头你房东看不上你,哭死你!”“你闭嘴!要你管!不许提他!”……禾日山夏季没什么人来,一般都是秋天游人才会多,漫山遍野的枫树红透的时候最好看,层林尽染。一众二世祖也不管红叶不红叶的,闲出屁,根本等不到秋天,非得盛夏来。姜恬想不明白的事情习惯放一放,要不是因为看见房东就心跳加速,她才不会跟着凑热闹,在这种热死人不偿命的季节里爬什么鬼的禾日山。还是穿着高跟鞋来的。好在石阶平整,姜恬跟着一众人慢慢走了三分之一的路,走到缆车入口。苏晚舟回头,冲着购票口扬了扬下巴:“恬妹,缆车。”“恬妹那个高跟鞋能行吗?”高琛看了眼,叫过来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你跟我弟坐缆车得了,这小子前两天刚生过病,虚弱得很。”高琛的弟弟叫高灿,刚成年,高考完的假期最潇洒,没有作业需要做。姜恬跟着高灿一起坐着缆车慢慢往山上去,高灿一看就跟他哥不一样,一脸乖样,估计成绩不错,拿着手机在微信群里念念有词。说起来的名字居然有一个姜恬很熟悉,江樾?江樾不是房东前男友吗?这么一想,姜恬更郁闷了。光想着自己瞧上人家房东了。可人家房东是基佬啊。我这无疾而终的心动啊。姜恬叹了口气,主动跟高琛聊起来:“你们学校有叫江樾的人?”“是啊,江樾是附中学神啊,可牛了,毕业快十年了现在照片还在附中墙上挂着呢,长得也帅。”高灿拉开话匣子,“姜恬姐你不知道,他模拟考居然考过三科满分,是个狼人。”毕业十年?姜恬怔住。“今年附中校友会,我们都翘首期盼,希望学神能回来呢,结果就他没来,我们都特别失望。”高灿眼里有少年的清亮,他满怀憧憬,“我猜他一定发展得很好,太忙了才没空回来。”姜恬握着缆车上的扶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附中有他的照片?”“有啊。”高灿说完突然八卦地笑了,“姜恬姐,你想去看看吗?明天我们想回学校玩,你跟我们一起呗?我说我跟一个特别漂亮的姐姐坐缆车,他们都不信。”姜恬点头:“好。”想看看那位江樾,是不是房东的那位江樾。隔天一早高灿就按照姜恬发的定位把车子开到了别墅门口,姜恬拎着小包跑过去,上了车。没留意到二楼的窗户里,有个人脸黑成了锅底。怕穿得太成熟附中不让进,姜恬还特地穿了个牛仔裤和短袖,头发梳成马尾,结果到了校门口一看,这群刚毕业的少年少女比她打扮得成熟多了。高灿非常骄傲地给大家介绍:“这就是我昨天爬山时候保护的漂亮姐姐。”姜恬笑了笑。还保护,明明是他坐缆车下来都吐了,说晕高。附中还是上次来时的样子,但没有房东痞气的介绍,整个校园都好像更正经了,但也没有上次那么让人欣喜。光荣墙就在一进门不远的地方,高灿往上一指:“就这个,江樾,我们的学神。”姜恬深呼吸,顺着高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蓝色背景的照片,温润的少年正框在照片里淡笑,眉眼间都是温柔。就是他了。姜恬在看见照片的一瞬间就知道了,这个温润的少年,一定就是房东口中的江樾。看过了,姜恬也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不太好受。而且,隐约间居然觉得江樾和房东有那么一点点的相像?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妻相吗?!“生日快乐江樾,虽然可能迟了点。”姜恬看着江樾的眼睛,在心里小声说,“那个人是第一个吧,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他回来还生了场病,如果可以,能不能让我们知道你自杀的原因,他一个人背负着这件事不能释怀,太辛苦了。”照片里的少年还是笑着的,温柔得像是你说什么他都会答应。姜恬看了一会儿,心里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姜恬转身要走,脚步突然一顿,蓦地回过头,直视照片下面的名字,整个人都有些震惊。樾,木越的樾。“我名叫樾,木越的樾。”“樾?是什么植物吗?”“是树荫的意思。”她见过江樾,她曾经见过江樾!那人穿着一件米白色针织衫,发型和穿着都褪去了学生气。依然温润,只是神色有些疲惫。他坐在她身旁,礼貌又客气地问:“请问,这个是什么茶?味道很特别。”-姜恬跟着高灿他们一群人玩了整整一天,还去了趟游乐园,姜恬从小跟男孩子一起玩都习惯了,也不矫情,什么看着险玩什么,过山车、跳楼机、意大利飞毯进一条龙,整个游乐园只有鬼屋她没敢进。回别墅时候天已经黑了,姜恬下了副驾,笑着跟高灿说拜拜。后座上挤着的三个大小伙子按下车窗:“姜恬姐,有空再一起玩啊!”说完,几个人像是看见了什么同时往姜恬身后扫了一眼,随后对了下眼神。“姜恬姐有没有男朋友啊!”其中一个男孩笑呵呵地问。这要是那群狐朋狗友问,姜恬肯定是“有啊,挺多呢,今天翻谁牌子还没想好”之类的瞎话。但这几个小孩刚高考完,听他们聊天时感觉成绩还不错,还是别带坏人家了。“没有。”姜恬笑着说。她忘了少年们不管成绩如何都是又皮又淘,只觉得他们互相挤眉弄眼的样子有点好笑,几个男生挥着手:“我们走啦姜恬姐!”说完车子“嗖”地一下开走了。姜恬笑着目送高灿他们的车子驶出别墅区。“玩得挺高兴。”房东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姜恬吓了一跳,猛地回过头去。柔和的灯光下是房东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看上去没什么表情。姜恬躲了房东一个星期,冷不丁看见房东的脸,目光不受控制,有些贪婪地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又敏感地察觉到这人心情极差,她张了张嘴,没想到该说什么。房东也没说话,两个人诡异地站在杂草丛生的花园里,沉默着。过了不知道多久,房东动了,他抬起手,慢慢地伸过来,用食指勾住姜恬挂在肩上的包带,轻声叹息:“姜恬恬,你到底为什么躲我?”作者有话要说:魏醇:老子超委屈。第34章 郁金香“姜恬恬,你到底为什么躲我?”姜恬本来以为自己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想着房东如果问起来她就说自己工作太忙了,朋友应酬太多了之类的。没想到房东只是伸手勾住她的包带,她就开始结巴,之前准备好的台词一句没用上,开口就露怯:“谁、谁躲你!”还是那只冷白色的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看着修长而有力度,拎起89斤的她估计也就像是拎个鸡仔毫不费力,但这人只是伸出手指,勾了勾她的链条包带。让人心头蓦地一跳。房东眯缝着眼睛看了眼高灿他们车子离开的方向,似笑非笑:“不是躲我?”“不是!”姜恬矢口否认,用扯回包带的动作来掩盖自己的心虚,眼睛到处乱飘,又是一句傻话,“我躲你干什么!”房东身上带着一点没消散的烟草味,姜恬瞄到他手里拿着半截用纸巾包着的香烟。看见她之后才熄灭的?这个披着痞子皮的家伙,偶尔露出点绅士真的让人招架不住。“啧。”房东手里的包带被扯走,直接拉上了她的手腕,带着人往别墅里走,边走边调侃,“没躲我你整天跑出去?约会?刚才不是还跟那几个小崽子说你没男朋友?”他居然管人家刚高考完的少年叫、叫小崽子……姜恬突然有点想笑。嘴角才刚刚翘起弧度,正好走进门廊灯的声控位置,那一排不过分刺眼也足以照亮路径的廊灯慢悠悠地亮起,这是江樾的设计。他的灯跟人一样温柔。嘴角又慢慢抿起来,微小的弧度消失了。天蓝底色的照片浮现在姜恬眼前。少年温润的笑脸。仔细想想,其实照片上的少年跟那年姜恬遇见的江樾也差不多,只不过成年之后气质变得更加成熟。世界真的很小,她没想到自己在飞机上遇见过的人,居然就是这栋别墅曾经的主人。那年魏醇刚刚走红,姜恬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救命恩人成了炙手可热的歌手,恨不得每天单曲循环个100遍。回法国的飞机上姜恬一直带着耳机听《天堂失火》,十几个小时的航班实在是有点累,总是向后仰着也不舒服,她按着扶手旁边的按钮,想要调整一下椅子靠背,坐起来抻抻腰。按了半天,没感觉椅背有什么变化,再一看旁边,身旁的一位睡着的男士被她把座椅靠背按起来了,整个人慢悠悠地跟着椅背一起升了起来,带着点茫然地睁开眼,看过来。“……”姜恬赶紧摘了耳机道歉,“抱歉抱歉,我以为这边的按钮调的是我的座椅,打扰您了。”男人面相温润,眉眼间都是淡淡的笑意,轻轻摇头:“不要紧。”连声音都十分柔和。“那,还要给你调回去吗?”姜恬注意到他眼底有一点黑眼圈,看上去似乎是带了点疲惫,试探着问,“到巴黎还要7个小时,你要不要再睡会儿?”“不用了,谢谢。”男人按了按眉心,态度很温和,“在飞机上也睡不着。”正逢空乘推着饮品车过来,空乘低头询问:“您好,需要喝点什么吗?”姜恬和男人同时开口:“一杯热水,谢谢。”两人说完都愣了一下,相视而笑,长途航班能遇上聊得来的同伴是好事,正好用来打发时间。那天姜恬从包里翻出一小盒干迷迭香茶,倒了一点在热水里,扭头问他:“你要不要也来一点,安神的。”男人笑了笑,把一次性水杯递过来,迷迭香从姜恬手里的小瓶口倾入热水,皱巴巴的叶片舒展开,淡淡的清香随着蒸汽一起传出来。他抿了一口,礼貌又客气地问:“请问,这个是什么茶,味道很特别。”姜恬那时候几乎每天都在回忆跟魏醇在楼顶相遇的那个晚上,可能是爱屋及乌,想得多了也就不经意间学上了一点魏醇那种不正经的语调。她一笑,不怎么正经地说:“是毒药,见血封喉。”江樾愣了愣,突然垂着眸子温柔地笑开了,他说:“你这句话特别像我弟弟。”他这样笑着时,姜恬脑海里就突然闪过一句话: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好温柔的男人,可惜她只喜欢痞子。姜恬沉浸在往事里。那么好那么温柔的人,像是一团被阳光烘烤得暖呼呼的被子。真是太难太难被遗忘了。连偶尔一面的姜恬回忆起来都把他的一颦一笑记得那么清楚。何况房东。有人说,一生所求,爱与自由。但姜恬自由得太久了,像是没有根系的浮萍,浅浅漂浮在水面上。她有足够的自由,爱情更是不敢奢求,想要的只有一份安心。且不说房东能不能被她从弯的掰回直的。光是他心里这位优秀又温润的白月光,就让堵得人心里难受。昨天苏晚舟说的话还在耳畔,“怕屁,喜欢就上啊,去睡他。”可是……姜恬怂唧唧地收回那点跃跃欲试的小触手,心想,还是算了吧,喜欢上房东这件事,就当成秘密,慢慢忘掉算了。“……你说你,养个猫也不管,整天就往出跑,合着你这猫是给我养的?”魏醇想拿lune当借口试探姜恬的行踪,自己说了半天,回头一看,姜恬正鼓着嘴,目光放空,像一只呆呆的河豚。魏醇对姜恬还是挺了解的,他知道,小姑娘这样的神情就是压根没听他说话,神游四海地不知道在想什么呢。而且还是在思考,不是胡乱发呆。“啧。”魏醇打了个响指。姜恬果然像是才被惊醒一样,看向他。魏醇突然就有点烦躁,这两天他看着姜恬乐呵呵地跟着其他男人出去,玩到晚上又乐呵呵地回来,反而看向他的时候眼底带了点戒备。防贼似的,让人十分不爽。之前以为人家看上他了的事,多半是错觉。自恋了一回到是没什么,让他心烦的是,姜恬到底是看上谁了?刚才车里那帮小兔崽子吗?“你多大?”魏醇舔了舔后槽牙,突然开口。“……20。”姜恬像是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样的问题,回答得有点迟疑。才20岁?那跟刚才那帮17、18的家伙好像也差不多?魏醇皱了皱眉,烦躁更甚。“过来,跟你谈谈。”魏醇把人拉到沙发里坐下,自己拉了把椅子坐到姜恬对面,语重心长,“男人吧,普遍都比女性成熟得晚,心理年龄偏小,你知道吧?”姜恬愣了愣,诧异地看着房东:“……我不知道啊。”怎么、怎么就突然聊起心理年龄这种深奥的问题了。姜恬想说,我就是个调香水的,我不懂这些啊。房□□然严肃:“不知道你就听着!男人心理年龄小,你找个18岁的小男朋友心理年龄只有14、15岁,哪知道怎么疼你,跟你谈恋爱都是觉得你长得漂亮,看腻了就分手。”“……哦。”姜恬面对房东这番老父亲般的言论,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只能点头。“记住了没?”房东又问。无故被教育的姜恬面无表情:“记住了。”房东指了指窗外,绷着脸:“记住了就少跟那帮小崽子出去,你要找男朋友最好就找比你大5岁的,心理年龄跟你般配,刚好比你成熟一点点,温柔体贴还会照顾人。”夜色正浓,lune迈着猫步爬上沙发,“喵”地一声趴在了姜恬腿上。姜恬是真的有点反应不过来,房东说她躲着他的问题她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这会儿怎么就开始讲上男性心理问题和择偶年龄了。但她突然好奇,多嘴问了一句:“那你多大?”房东像是没料到她会问这种问题,偏过头咳了一声,才说:“25。”25?那不就比她刚好大5岁吗?……总觉得哪里隐约不对劲?房东像是没话找话:“今天去哪玩了?”姜恬犹豫了半秒,轻轻吐了口气:“附中。”“哪儿?”房东一怔。“附中。”姜恬看向他,“我去看江樾的照片了,那个光荣榜上的人,是你口中的江樾吧?考了省高考状元的人。”“啊,”房东沉静了片刻,“他就乐意看书学习,考个破状元眼睛都快瞎了,500度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