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玫置若罔闻。她不是轻易动怒的体质。但是,只要面对江衍平,她的理智就像被镁合金屏蔽的电磁信号,完全发挥不了作用。江衍平紧抿嘴唇,自言自语道:“小刺玫,我喜欢你的新名字。”今晚当值的一位门童见过江衍平。印象虽然不深,但他记得江衍平独特的嗓音。门童用对讲机和经理室联络,收到的答复是亢哥在忙,请客人到二楼包厢稍等。“客人请跟我来。”门童在前面走,引领着江衍平和苏玫上了二楼。包厢门关上,苏玫心跳非但没有减慢,反而越跳越快。夜场音乐的巨大声浪,震得她只想尽快逃离。“江总,要不要关灯检查隐蔽摄像头?”“亢哥这里很安全。”江衍平照常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三颗扣子,浑身放松地坐在沙发上。他拍拍旁边的位置,说:“小刺玫,过来坐。”他轻车熟路的模样,一看就知是没少来夜间娱乐场所。而他言语间不经意流露出的轻佻傲慢,似乎把苏玫当成了陪酒女。“江总,你不要太过分……”苏玫正要发作,包厢门忽然开了。一位头发剃得极短、肩头有龙纹刺青的健壮男人走了进来。“小七?”男人见面就是一巴掌,重重落在江衍平肩头,“我以为门童扯谎,没想到真的是你!”江衍平忍痛笑道:“亢哥,我感觉您的铁砂掌已经练成。”“真要有那盖世神功就好了!”亢哥笑得开心,一转视线,发现了身后的苏玫,“你带了妹子过来?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小刺玫,我的特别助理。”江衍平勾勾左手食指,示意苏玫上前。“您好。”苏玫朝亢哥点头致意,一双眼睛却直直地望着江衍平,目光犀利,“江总,我身体不适,先告辞了。”不等江衍平阻拦,她已融入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一楼的舞池,男男女女双眼紧闭,随着震耳欲聋的音乐扭动身体。苏玫捂住耳朵,艰难地穿梭其中。一双干燥温暖的大手分别盖住了她的两只耳朵,帮她挤开忘情舞蹈的客人,成功走到酒吧大门附近。“你是第一次来迷岸吗?”身后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耳熟。苏玫只是摇头。周围太过嘈杂,她不想嘶吼着和任何人对话。到了相对空旷的地方,苏玫道谢,抬起头发现她没听错,这位出手相助的“大侠”正是文思宇。“文老师?”苏玫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里?”文思宇笑道:“我来旅游休年假。你呢?”苏玫松了一口气。说实话,她的紧张和担忧已超出她所能承受的负荷。陌生的城市、陌生的环境,最怕有陌生人搭讪,还好,遇到的是熟人。“我出差。”苏玫说,“陪老板应酬。”“哦?”文思宇眼里闪过奇异的光芒,似乎被酒吧街闪烁的霓虹灯点亮了,“你是说,江衍平在里面?”作者有话要说:小天使快快出现吧!乖巧等待第27章 炒鱿鱼换做平时, 苏玫可能会认为是自己多疑。但今天不同。文思宇仿若从天而降, 主动担当起了护花使者, 一路帮她捂着耳朵出了酒吧。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怀”经不起推敲。他们的关系,是烹饪学校里的教师和学生,普通的熟人, 还上升不到朋友的层面。文思宇提到江衍平的名字,面部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变化。除去好奇, 他还表露出一种意料之中的洋洋自得。苏玫不是心理专家。她只是阅读过大量相关书籍, 也听过校内校外的一些讲座, 再加上与生俱来的观察型人格,使她的分析能力越来越强。巧合发生时, 有人感到惊喜或困惑,苏玫却更关注巧合背后的成因。文思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在江明修开的西饼屋打工,借机和江衍平拉近了关系……“苏玫!”陈茂阳的大嗓门仿如一声炸雷,“这地方太难找了——我停好车七拐八绕的, 好半天才找到!”“陈总, 你怎么来了?”苏玫诧异道。“只许州官放火, 不许百姓点灯。”陈茂阳脸上像挂了一层秋霜, “你们享受丰富多彩的夜生活,我就只能留在集体宿舍蒙头大睡?”“陈总,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茂阳根本不听苏玫解释, 他不知哪儿来的火气,一脚踢飞了路边被人丢弃的易拉罐。罐中残余的啤酒,丝毫不差地溅落在文思宇的裤腿上。“哎呀, 误伤……”陈茂阳连忙道歉,抓住文思宇的手用力摇晃几下,“对不住啊,要不我赔你一条新裤子吧?”文思宇浑身不自在。他抽回自己的手,“不要紧,能洗干净。”“那怎么行?我朋友是个冒失鬼,一定叫他赔给你!”江衍平走出了酒吧大门。“江总,闻名不如见面——”文思宇眼中再次闪过得意的神色,他迎上江衍平,与他握手寒暄,“刚才我和苏玫聊天,她说你也来迷岸消遣,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哪!”“你是哪位?”江衍平不看直播,对网红美食家文思宇毫无印象。“我是明华楼的白案文思宇,兼任新南方烹饪学校的讲师,苏玫是春季烘焙班的学员。不过说起来,我曾在江老先生开的西饼屋打工,可能江总你没注意到我。”“你是说‘甜心蜜菓’?”江衍平夸张地笑了,“原来是文师傅,厨师争霸赛冠军得主,幸会幸会!”文思宇模仿古装剧的侠客,拱手说道:“江总过奖,我不敢当。”“既然来了,不如一起喝点东西?”江衍平朝陈茂阳抬抬下巴,“兄弟,愣着干嘛?来啊,今晚你想喝多少管够!”“江总!”苏玫顾不得考虑别人的感受,径直冲到江衍平面前。她突然有点心慌,“我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江衍平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像是从地狱走出的阎罗,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如冰,徐徐扫过苏玫的脸。“你不要跟来了。待会儿亢哥会派人送你回分公司员工宿舍。”门童已打开酒吧的门,江衍平却骤然停住脚步。他转过身望着苏玫,言语间尽显怒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等回到云城,你就卷铺盖走人吧!”-苏玫订好自己的机票,发了张截图给江衍平。过去两个小时,飞机开始办理登机,他才回复:“今天是法定节假日,人事和财务都在休息。明天上午十点,你到公司办离职手续,我和两位主管打过招呼了。”她在对话框敲下“收到”两个字,迟疑半秒选择删除,然后她直接关掉了手机。一小时五十分钟的航程,苏玫收听飞机自带的音乐频道,翻来覆去都是几首热度正旺的流行歌曲。审美疲劳之际,她打算摘掉耳机小睡一觉,却听到了熟悉的《不离》。这首歌,是苏玫大学四年的最爱。词曲作者虽是网络歌手,但歌词和曲风都令人过耳难忘。无论是歌中讲述的故事,还是作曲、编曲,都是同类型歌曲中的佼佼者。最让苏玫心醉的,是副歌部分选用了一段琵琶曲。学而无成,终究是她的心结。《不离》歌罢,苏玫取下耳机,戴好眼罩小憩。隔了几排座位有个小婴儿,偶尔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笑声十分纯净,不经意拨动了苏玫的心弦。她暗暗下决心,以后事业稳定、财务自由了,必须重学琵琶,争取学到专业级的水平!沉浸在对未来的遐想中,苏玫睡着了。梦中的她,回到了十年前,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从背后观察自己——齐耳短发、背着紫色双肩书包的六年级女生,走进教室,和班主任道声早安,回到座位上坐好。等等!有不对劲的地方:班主任的脸怎么和他长得一模一样?“……感谢您选乘xx航空公司班机,下次旅途再会!”机舱广播提醒,将苏玫从梦境带回现实。还有二十分钟飞机就要降落,地面温度22度,不冷不热刚刚好。但是透过舷窗向外望去,云城被一片深灰色的厚重云层所笼罩。下雨的前兆。她将椅背调直,重新戴上眼罩,整个人像嵌进座椅里一样,端坐不动。这次返程,江衍平和陈茂阳没有同行。他们留在了垵勐。一人继续谈项目,另一人寻找当年高架桥施工单位违规操作的工人。江衍平炒苏玫鱿鱼的事,江明修并不知情。两人达成君子协定,这件事先不告诉他老人家,实在瞒不住了再说。苏玫也不打算告诉父母。她想找一份计时工过渡,然后尽快卖掉专利,选址租铺,投资开一家手工糕饼体验店。离开江元地产的时机,就是现在。江衍平等这一天,也等得耗尽了耐心吧?-下机时,苏玫恰好排到了爱笑的小婴儿和她父母的身后。小家伙瞪着一双清澈明亮的大眼睛,一边啃拳头一边观察苏玫。忽然,小婴儿开口说话了。但她说的是外星语,苏玫压根儿听不懂。说着说着,噗嗤一声,小婴儿的口水打湿了颈间系的围嘴,也喷了斑斑点点的口水在苏玫的风衣前襟上。婴儿母亲连说三声对不起,取出纸巾要帮苏玫擦拭。“没事的,”苏玫笑道,“她这是跟我说话呢,我急需一个婴语翻译。”“其实我们也听不懂。”年轻的母亲说,“她是个小话痨,一天到晚说个不停。”“爱说话的孩子有语言天赋,好好培养吧!”“是吗?那太好了!我希望啊,拍全家福的时候她乖一点,不要拍到最后,每张照片都是她不看镜头、只顾说话的傻样。”年轻母亲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好似摁下了苏玫脑子里的某个开关。她蓦然想起江衍平放在办公桌抽屉里的旧手机。离开之前,她要翻拍那张照片。他十五岁的样子,值得她冒险一试。-江元地产有人值班。保安见到苏玫,象征性地点点头就放行了。总裁办门外走廊有监控探头,秘书室右侧天花板也有。这些安保措施,据说都是江明修要求的。集团头把交椅,被太多人觊觎。江康峻已不在人世,江衍平的安全是重中之重。苏玫了解监控探头的拍摄范围。她把拉杆箱放在电梯间绿植后面,绕到走廊另一边的清洁工具房,换上保洁员的制服,戴上帽子口罩,推着清洁车走到总裁办门口。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半,正是往常打扫办公室的时间。江元地产的保洁员,归大厦物业公司统一管理。这样做的初衷,主要是为了保障江衍平的安全,内部员工知根知底,比另外请保洁公司更稳妥。大厦入口处监控、员工电梯监控,全部拍到了苏玫的行动轨迹。她之所以多此一举乔装改扮,是因为她头脑不清醒吗?当然不是。真正的原因,她决定深深埋藏心底。用“鬼使神差”这个词形容她此时此刻的行为,一点不为过。十一点四十,苏玫模仿保洁员常做的动作,叩响总裁办房门。约莫过去半分多钟,她压下门把手,推门而进。总裁办最外间是秘书室,狭窄的空间和工位,这道门长年不上锁。苏玫取出手持式吸尘器,来到江衍平办公室门前。由于工作需要,她在智能锁里录入了自己的指纹。今天硬着头皮闯关,不留下痕迹是天方夜谭,留下也影响不了什么。嘟嘟!指纹解锁成功。苏玫终于闯到了最后一道关卡。很不凑巧,办公桌抽屉上了锁,她没有钥匙。凑巧的是,江衍平喜欢亲手修理东西,所以办公室和家里都有工具箱。苏玫钻到办公桌下方,仔细观察抽屉的安装方式。很快,她选用了内六角扳手,着手拆卸螺丝。办公桌的结构并不复杂,共有四个抽屉和一扇拉门。她卸掉最中间的抽屉,没有找到江衍平那个老式按键手机。一不做二不休。她手头动作飞快,将其他抽屉也拆掉,逐一寻找,竟然也扑了个空。出发去垵勐之前,苏玫明明看见江衍平把手机放进抽屉,随后两人一起乘电梯下楼,他也没有返回办公室。坐在开往机场的出租车上,他说了一句:“不好,旧手机忘带了!”苏玫突然出了一身冷汗。他不会是猜透了她的心思,故意做个局请君入瓮吧?怀疑自我的同时,苏玫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桌板下方,一个黑色纽扣状物体引起了她的注意。窃听器!她深深呼吸,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等到手不抖了,她用自己的手机,变换角度拍下多张照片。这件事不能等,必须马上告诉江明修!苏玫来不及换回自己的衣服,行李也不拿,却还记得锁好总裁办的门。她冲下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云漫府邸而去。作者有话要说:江衍平:克星。苏玫:福星。尼古拉斯·小毛驴:福星。福星两票,嫂子胜出!第28章 未婚妻郭师傅正在前院修剪草坪, 看到苏玫这副模样出现, 吓了一大跳。“小苏, 你怎么穿保洁员的衣服?发生什么事了?”“郭叔,江爷爷在家吗?”苏玫脸色白得像纸,气喘吁吁, “我打他手机无人接听——”郭师傅连忙扶住苏玫的胳膊。“你脸色这么差,到底怎么了?”“公司那边有件急事, 务必江爷爷亲自处理。”“江老这会儿在花房, 给君子兰移盆呢!你先别急, 到客厅坐一坐,我去找他。”“出大事了。我直接去花房!”余音未散, 苏玫已跑出几十米远,转瞬间冲进了后院的玻璃温室。江明修捧着细心挖出的花和栽培土,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放入新花盆中。苏玫冲进来的时候,一老一少险些撞上。“这孩子, 冒冒失失的!”江明修扶住花架, 勉强站稳。“江爷爷, ”苏玫气息有点乱, 语言表达却未受到丝毫影响,“江总办公室里有窃听器, 就在他的办公桌桌板的下面。”“什么?”江明修眉头紧锁, 扶着花架的手不觉越攥越紧,指关节渐渐泛白。苏玫略去自己今天回总裁办的真实目的。她只说有份重要文件要修改。由于江衍平赶不回来,她不得不另辟蹊径, 撬抽屉锁时发现窃听器的存在。“办公桌有备用钥匙,综合办主任代为保管。”江明修顿了顿,又说,“我差点忘了,今天法定节假日,全公司员工放假。”他打量苏玫奇怪的装扮,“孩子,你怎么穿保洁的衣服?”苏玫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江衍平去垵勐出差的事,江爷爷不会一直蒙在鼓里吧?她不及细想,真假参半地陈述一番。“江总人在垵勐,周一去的,陈总和我随行。我提前返回云城,坐飞机洒了一身咖啡,回公司办事,干脆找了一套保洁员制服替换。”果然,江明修不知道江衍平的行踪。他眼中的担忧愈发加深。“我就说嘛,这臭孩子天天跟我说回老房子住,一连几天不回家。陈茂阳那臭小子,也是跟家里说去网吧打游戏。原来他们偷偷摸摸的去了垵勐,其实那个科技产业园的项目,盈利空间并不大。”“江爷爷,当务之急是找出谁偷装的窃听器。”苏玫的提醒,令江明修暂时放下对孙子的抱怨。“总裁办门口的监控录像一般保存三个月。只要那个家伙是在三个月内安装的,我们就能抓到他。”“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江总。”苏玫说,“要不然,他肯定第一时间怀疑到我身上。”江明修轻轻点头,“孩子,你多虑了。”苏玫丢开满脑子乱糟糟的想法,拿出自己的手机。“您看,是这种纽扣大小的窃听器。”江明修看完手机相册里的照片,眉间的皱纹猝然加深。“以现在的安保级别,能出入总裁办的人,只有公司内部人员。”他抓过倚着玻璃墙而放的拐杖,叫上苏玫,“走,咱们去书房慢慢商量对策!”-离开云漫府邸,苏玫没有回家。江明修提的三条要求言犹在耳,给她原本纷乱的思绪又添一层负担。“孩子,我思来想去,全公司上下八百多名员工,我最信任的人还是你。以前我总说,我和你爷孙相称,显得亲切。今后,我想更近一步,等衍平出差回来,我立刻安排你们订婚,我要让你成为江家名正言顺的一分子!”光是第一条要求,就足以令苏玫头痛欲裂了。倘若江衍平知道爷爷的安排,恐怕杀了苏玫的心都有……江明修的意思是,如今他大病小病不断、精力大不如前,江衍平身边又缺少一个敢于担当责任、愿意为江家尽力的人。而苏玫,正是这个最佳人选。我只是想翻拍一张照片啊!哪里能想到会引出其他的事情……苏玫内心的呐喊,无处倾诉,悄然郁结在心口,嗓子眼也像肿了似的,咽口水都困难。她没有乘坐回无名巷的公交车,沿着国道辅路缓缓而行。江明修还说:“苏玫,我把衍平郑重地托付给你,希望你好好待他。”苏玫连连拒绝:“江爷爷,我负不起这么大责任。”“孩子,你听我说完,好吗?”江明修眼眶忽然泛红,“衍平那孩子,小时候衣食无忧,长大以后却吃了不少苦。康峻和馨宁去世那年,不瞒你说,他们出事的时候,衍平遭人绑架,要不然康峻他们也不会心急火燎跑去救人……”记忆的幕帘,被这段讲述拉开一条缝隙。苏玫蓦然想起,江衍平父母乘坐汽车的后排座,放着两个大号黑色皮箱。里面装的是赎金。她心头一紧。江衍平的幽闭恐惧症,是被人绑架时落下的病根吧?一辆辆汽车从苏玫身边疾驰而过,卷起漫天的尘土。她掩住口鼻,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经过两个小时的酝酿,一场大雨即将造访人间。苏玫拐入辅路内侧的窄路,迈上河岸边的石阶,走着走着就偏离了回家的方向。江明修提的第三条要求,是完全有利于苏玫创业的。“你的发明专利,抵押给我,不要挂在平台售卖了。”他说,“咱们都很喜欢‘九’这个数字,我给你九百九十九万,任你自由支配。”“江爷爷,我……”苏玫欲言又止。“知道我为什么看重你吗?”江明修眼带笑意,“你是个好孩子,从小就懂得替他人着想,我相信这是你的本性,一辈子都不会改变。”在苏玫的记忆中,她和江家人的交集,只有十年前的那场高架桥坍塌事故。江明修反复提及的“替他人着想”,究竟具体指哪件事,她全无印象。事故当晚,苏玫滞留现场,接受警方询问和救护人员的验伤,最后上了一辆救护车,老爸老妈赶到医院已是深夜,接她回家则是第二天凌晨了。事故给苏玫造成了心理创伤。程度中等,但影响巨大。以致于后来调查组的叔叔阿姨到家里和学校找她,询问当时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以及她能记得住的细节,她也只能说出一些片段,连贯的记忆已经遗忘了。她和江衍平的关联,纠缠在高架桥坍塌事故这一件事上,剪不断理还乱。如果能够重新选择,苏玫仍会和吕婷交换送货单。相同的时间,相同的江衍平和尼古拉斯小毛驴,相同的一场邂逅。江明修说的没错。她的性格已经定型,替他人着想、愿意冲在前面。有些事,有些人,命中注定要遇见。怎么办?我是急需一笔创业资金,但答应江爷爷和江衍平订婚,我做不到!苏玫双手搭上护城河石栏杆,遥望桥下蜿蜒流淌的河水。岸边芦苇郁郁葱葱,随风摇曳的狼狈样子,像极了她忐忑不安的心情。不知为何,扎低马尾的发绳突然断开,拂过河面的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她抬起双手,随意拢了几下。风变换了方向,又从她的背后刮过。发丝在风中放肆狂舞之际,江衍平发起了视频电话。苏玫不想接听,然而飞舞的长发干扰了她的视线,不小心点错了。“你搞什么?”他看着画面中一身保洁员制服的苏玫,江衍平吓了一跳。“江总,你旁边没别人吧?”“没有。茂阳出去了,我自己在分公司宿舍里。”苏玫无心梳理乱发,把窃听器一事和盘托出。“你办公桌底下被人安了窃听器,我已经汇报给江爷爷,他说先不要报警,看过监控录像再决定处理方式。”“不用看录像了,我知道是谁干的。”苏玫一时怔忡,半晌才说:“我还以为……”“够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江衍平态度忽变,“我不是炒你鱿鱼了吗?你偷偷溜进我的办公室,冒充保洁又拆抽屉的,你以为我离得远看不见?”“好。我懂了。”“你懂了?”江衍平语带嘲讽,“拜托,就你那三脚猫的蠢功夫,不要出来秀智商了好吗?”苏玫按捺满腹的疑问,实话实说。“我想翻拍你旧手机的锁屏壁纸,没有抽屉钥匙只好用暴力拆卸。”“这样啊,你不早说?”江衍平笑了。他的笑容,和平时公式化的笑完全不同——似乎暗含嘲讽,又不像是单纯地像要讥笑苏玫。苏玫不想浪费时间。和江衍平的每一次对话,都让她消耗无数个能想出好点子的脑细胞。“江总,既然你知道是谁装的窃听器,赶快打给江爷爷说清楚,免得他老人家情绪波动血压升高,到时候生了病很遭罪。”“我刚和爷爷通完电话。”江衍平的回答,苏玫始料未及。“那就好。”她拂掉粘在脸颊的发丝,“没什么别的事情,我先挂机了。”“等等!”江衍平阻止道,“我有事问你。”有话快说,有……苏玫强忍骂脏话的冲动,将画面切换至手机后置摄像头,对准河面风景拍摄。“你问。”“这是哪里?你想不开要跳河?”“是,我想不开。为什么我遇见你以后人生轨迹都变了?”“苏玫,你何苦为难自己?”江衍平语调缓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爷爷上了年纪,难免固执,你不能总是顺着他的意思,他说东你不敢往西,你傻吗?”“江总,你有话直说行不行?”“好。”江衍平毫不客气,语气犀利而无情,“成百上千的世家名媛排队等着嫁给我。你也不照照镜子,你配吗?!”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小天使,我的新文《纵情蜜糖吻》开了预收,求个收!谢谢大嘎(づ ̄3 ̄)づ第29章 脸皮厚“你想听实话吗?”苏玫反问。“有意思。”江衍平放下手机, 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画面里不见他的人, 只有声音传出,“你尽管说,我洗耳恭听。”苏玫声线柔和却坚定, “江总,你配不上我。”“是吗?”江衍平听到这样的答复并不意外, “校有校花, 村有村花, 难不成你是你们无名巷的‘巷花’?”“我是女皇转世,命中带贵。你这种油腻男, 给我做面首都不够格!”苏玫的回答掷地有声,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向江衍平的自尊心。“你——”“我什么我?”结束通话前,苏玫说了最后一句, “订婚是江爷爷的安排, 你只需配合演出就行了。何必那么真实情感地认为我会嫁给你?”点开江衍平的头像, 苏玫很想直接拉黑他。但她想到那一千万赌注还没拿到手, 这么便宜了他岂不刚好中计?忍。只能继续忍耐。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头顶的天空乌云翻墨, 滂沱大雨说来就来。苏玫疾走几步, 走进桥侧凉亭里避雨。她看看手机电池仅剩百分之一的电量,又摸摸衣服裤子口袋,意识到钱包还在江元地产十九楼清洁间自己的风衣兜里。要想回家, 恐怕只有徒步一种方法了。没关系,雨总会停。苏玫原地蹲下,抱紧膝盖安慰自己。亭子的屋顶形同虚设,雨借风势,斜斜地飞溅到她的脸上身上。不一会儿,她穿的这套保洁员制服已湿了大半。抹去脸上的雨水,苏玫暗骂一句江衍平,准备起身时看见了郭师傅。“郭叔?”“我就知道你没走远。”郭师傅左手擎着一把青灰色的直杆雨伞,右手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大步走进亭子。“我手机快没电了,”苏玫小声道,“正发愁没法用手机支付,怎么回家呢……”“别愁,待会儿我送你。”郭师傅收起雨伞,把袋子摆到石桌上,“江老嘱咐,不能叫你空手回去。这里有一副铜合金象棋、十二支护手霜礼盒装,还有三家高定礼服的宣传册,你拿回去,是江老的一点心意。”毋庸置疑,象棋是老爸的礼物,护手霜是老妈的。而那三本宣传册,是江明修特意送给苏玫,供她挑选喜爱的礼服风格。“孩子,欢迎加入江氏大家族。以后,我们就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江爷爷这个比喻,不恰当,却很形象。苏玫知道,在江衍平眼中,自己是个底层摸爬滚打才勉强过上温饱生活的小市民,而在江明修看来,全世界能有多少人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贵荣华,终究是身外物。老先生目前最想做的,是保障孙子的生命安全。他坦白地告诉苏玫,近两年已有不少世交和商界大亨流露出联姻的意向,但他佯作听不懂,只说江衍平年纪尚轻,应该以事业为重。直到今年春节,一大家子人聚会,江衍平身边围绕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莺莺燕燕,江明修才意识到孙子的婚事必须提上日程。为什么是我?问题如鲠在喉,苏玫是说不出也咽不下。江明修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你是好孩子。”“你心地善良,愿意替别人着想。”“你有担当,不怕事,有一股子犟劲,和我年轻时候很相像。”“我希望我们能成为一家人。”说句心里话,苏玫很不爽。她的初衷,是在江元地产顺利转正,多拿两三个月薪水就走人。如今江衍平要炒她鱿鱼,江明修又布置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她完全是在受夹板气。“江爷爷,您可以聘请一位专业演员。”苏玫曲线救国,“论起演戏,她们的演技更胜一筹。”“不!”江明修固执己见,“哪怕是演戏给外人看,也只能由你亲自上阵,别的人没资格。”“江总不会同意。”苏玫据实相告,“他看我不顺眼很久了。”江明修笑笑,“他那边,你不用担心。我给他摆事实讲道理。”“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