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式化的假笑再次出现在江衍平的眼梢唇角。“悄悄话,当然要悄悄地说。我们应该找一个私密的地方。”苏玫肝火上升,恨不得踹这个无理取闹的男人一脚。她反唇相讥:“我家左邻右舍都没住人,你要是实在怕我爸我妈和江爷爷听见咱们的谈话,爬到房顶上去说,你敢吗?”“有什么不敢?你前面带路!”话一出口,江衍平却犹豫了。“哎,你们家老房子少说也有百年历史了吧?我爬上去,万一把房顶踩漏了怎么办?”说话间,苏玫已经搬来了梯子。她朝他扬扬下巴:“你先上还是我先上?”一朵灰色的云遮住了满月,周围迅速暗了下来。江衍平打开手机手电筒程式。“按理说应当女士优先。但这种走错一步就小命不保的,还是我先来吧!”-五分钟后,两人坐到了粘土青瓦铺成的屋顶上。无论是盘腿坐,还是两腿朝前伸,江衍平怎么坐都是浑身不自在。“幸好你家没有铺琉璃瓦,否则根本站不住脚。”“你是学建筑的,我也不瞒你。祖上留下来的房子,最早的确铺的是琉璃瓦。不过,传到我爸爸这一代,琉璃瓦造价太高,我们家承受不起,所以就用了最普通的青瓦。”江衍平想调侃两句,及时忍住了:“青瓦白墙,很和谐。”凉风拂过苏玫的发梢,将她随手盘的丸子头吹得愈发凌乱。“说吧,什么悄悄话?”“临来你家前,爷爷嘱咐我,一定不要跟你发脾气,我做得不够好,希望你多多包涵。”江衍平停顿了几秒钟,又说,“爷爷和我都希望,订婚宴之前的一个星期,你能住到家里,和我们一起生活。”“不行!”苏玫严词拒绝。“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江衍平说,“这期间,我住回城区的老房子。每天晚饭回去一起吃,其他时间,我不会和你见面。”“家里新请的做饭阿姨和保洁员。万一发现我是假的怎么办?不就穿帮了吗?”苏玫的担忧不无道理。江衍平之前也有过这样的顾虑。但是江明修主意已定,他老人家千叮咛万嘱咐,也要让孙子把这件事办妥。“我有一个折中的办法,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你说。”江衍平深深吸了口气:“我想邀请苏叔叔王阿姨,和你一起住到家里来。时间不长,订婚前一周、订婚仪式、宴席和订婚后一周,加起来不超过二十天。”苏玫摇头:“你别想了,他们不会同意。”“由你出面劝说叔叔阿姨,效果会更好。”江衍平补充道,“你放心,事成之后,不仅爷爷的承诺实时兑现,还有我欠你的赌注,我另外再加一笔钱。”苏玫微微偏过脸,饶有兴味地凝望着江衍平。“多少?我听听达没达到我的心理预期。”“具体金额,我现在不能透露。”江衍平卖起了关子,“对于贪心的人,再多的钱也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所以我想先看看,你究竟能贪心到什么程度。”“是的,我胃口大得超乎你的想象。”苏玫收回目光。“你不喜欢晴跃林舍的房子,我可以为你换一套高端小区的三居室。”江衍平问,“有升值空间的房产,能喂饱你吗?”“不用了,江总。”苏玫起身,如履平地般走到梯子前方。江衍平随即起身,却不敢像苏玫一样闲庭信步于屋顶之上。“回答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不会住到你家里,我爸爸妈妈更不会。”苏玫转身,面朝江衍平,“依照云城婚嫁的习俗,订婚宴当天,你必须来家里接亲!”-当完吕婷的伴娘,苏玫就像脱了一层皮,累得看到床就扑上去睡觉,眼睛闭着浑身无力,大脑却异常兴奋。结婚真是一件麻烦事!她暗暗嘀咕:如果能永远单身该多好,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即便结婚,也要寻觅到身心契合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爱人。江衍平那张脸忽然闯进苏玫脑海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十五岁的他和二十六岁的他,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算了吧!恶人自有恶人磨。长歪了的纨绔公子,总会遇到比他更难缠的。三月三十一日转瞬即至。天公作美,淅淅沥沥下了一星期的春雨,终于在前一晚收住了势头。订婚仪式的场地位于零号雅苑的前院。婚庆公司开辟出一块草坪,依照江明修的吩咐,他们摆放了玫红色和淡紫色的花束装饰,来宾座椅也是醒目的大红色。现场没有老人家不喜欢的气球和帐幔,只有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因为苏玫是独生女,最好的朋友又是已婚身份,所以伴娘由江衍平时常提起的购物狂堂妹担任。“嫂子,你好,”江芃芃紧紧握住苏玫的手,“久仰久仰,你的气场好强大呀!”不等苏玫回应,江衍平嗤之以鼻:“马屁拍不得,你当心别拍到马蹄子上。”江芃芃调皮地做个鬼脸,不再搭理嘴毒的堂哥。她像苏玫的小跟班,仪式开始前一直跟在苏玫身后,上厕所就干脆守在门外。下过雨的晴天,气温比预想中要热五六度。交换戒指环节很顺利,一对新人分别回到各自的休息室。化妆师为苏玫补妆,江芃芃手托腮安静地守在一旁。“嫂子——”“怎么了?”“你为什么喜欢衍平哥?”江芃芃百思不得其解,“他那人像根木头,整天冷言冷语的,古怪得像个假人。”苏玫忍笑:“你也觉得他怪?”江芃芃连连点头:“你不知道,自从大伯父大伯母去世,他再没笑过。逢年过节、大爷爷做寿,或者是家庭聚会,衍平哥从来都是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咣当一声,新娘休息室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撞开。“芃芃,你出去!化妆师也出去——”江衍平手中攥着酒瓶,仰头豪饮一大口,“我有话单独跟苏玫说。”“怎么喝上了?”江芃芃瞪圆眼睛,“待会儿你还要给来宾敬酒呢!”“不要你管,出去!”江衍平一指门口,化妆师见势不妙先行告辞。江芃芃不放心苏玫,强作镇定试图留下。“嫂子,你别怕,我陪你。”苏玫拍拍这位可爱妹妹的手背,说:“没事,我能应付,你先出去吃些点心。冷藏室有冰皮玫瑰饼,味道很好。”“还不走?”江衍平抬脚吼道,“信不信我把你踢飞?”江芃芃气哼哼地跺跺脚,跑出门去找陈茂阳汇报情况。江衍平掩上门,走到苏玫面前。恰在此时,她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江爷爷的承诺兑现了。”苏玫看着七位数的进账,笑得灿烂,“江衍平,一千万赌注你打算什么时候结清?”“对你来讲,钱是最重要的吧?”“没错,有钱可以为所欲为。”苏玫笑道,“我喜欢钱,我以后会有很多很多钱。”“醒醒吧,拜金女,你让我感到恶心。我是不会爱上你的,除非我和尼古拉斯称兄道弟!”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落在江衍平脸上。“你不配。尼古拉斯不需要你这种变态大哥——”苏玫顾不得手痛,拎起裙摆走到江衍平面前,毫无怯色地与他对视。“你以为我会忍你多久?!”江衍平眼含怒意,想要立即还手,胳膊却被陈茂阳拧到了背后。“衍平,你过分了。”发小的评价,仿如压在江衍平胸口的千钧巨石,让他呼吸困难。“你听清楚了吗?是她先羞辱我的。”“现在是什么场合?”帮兄弟张罗各项事宜累着了,陈茂阳的嗓音十分嘶哑,“你在做什么事情?仅仅是两件最简单的事,你没有一件达到及格线的。”作者有话要说:苏玫: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江衍平:你以为我会一忍再忍?-作者(老母亲默默凝视着崽崽)第33章 掰断卡“茂阳, 咱们从小一起长大, ”江衍平问, “关键时刻你帮外人不帮我?!”陈茂阳松开手,绕到江衍平面前。“房间里总共三个人,没有一个是外人。我每时每刻都在帮你, 连安装窃听器都是我亲自上阵,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苏玫心中猜测成真。“陈总, 原来是这样!”“我们都是怪人, 苏玫, 不是么?”陈茂阳说着话,眼睛还不忘盯紧门口方向, “如果你没去总裁办拆卸抽屉,也发现不了我和衍平的秘密。”“我打乱你们的计划了,”苏玫深感抱歉,“对不起。”“道歉没用!”江衍平直勾勾地瞪着苏玫, 一双燃烧着怒火的黑眸不再迷离动人。“过去的事情, 就让它过去吧!”陈茂阳催促道, “你跟我走, 准新郎要给宾客敬酒,这会儿只是预演, 到了晚上, 你得打足十二分的精神……”“晚上?”江衍平吼道,声音有裂石穿云之势,“我可不想和这个女人洞房花烛!”“订婚和结婚是两码事。今天没有闹洞房环节, 只有明华楼预定好的晚宴。”陈茂阳说完,瞄了苏玫一眼,她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江衍平这边仍不消停。“订婚宴有必要搞这么大排场吗?”“有。”陈家素来与江家交好,陈茂阳非常敬仰江明修的气度和为人,因此他把江衍平看作亲哥一样对待,“江爷爷的意思是,他要昭告天下你订婚了,从此就不会有奇怪的女人投怀送抱。”“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接受过任何一个女人?”陈茂阳突然变得结巴:“我、我打个比方……”“你给我听仔细,我不需要女人。这辈子,我就陪着爷爷过,等他百年之后,我哪怕一根绳子吊死,我也不会娶眼里只有钱的拜金女!”江衍平暴跳如雷。他肆意挥舞手中酒瓶,把大半瓶酒泼洒在了苏玫的礼服裙摆上。“疯了吗你?”陈茂阳抢过酒瓶,连忙掏出手机拨号,“好像还有一身备用的礼服,我打给江芃芃,叫她拿来给你替换。”“不用了,陈总,戏就演到这里吧!”苏玫回到梳妆台前,收拾完随身物品,她再次站到江衍平对面:“江总,你辜负了江爷爷的一片好心。”“我爷爷想什么,我自然最清楚。”江衍平高声喊道,“你想做挡箭牌,但我觉得你不够资格!你拿着报酬,有多远滚多远!”“好,我懂了。”话已至此,再没什么可说的。苏玫打开休息室的门,请江衍平和陈茂阳出去:“两位,我要换回自己的衣服。”“万事好商量,苏玫——”陈茂阳主动充当和事佬,“我代衍平向你道歉。他今天不知道哪根神经受了刺激,你大人大量,特殊场合尽可能体谅一下行吗?”苏玫心意已决。“谢谢你,陈总。从今往后,我和江家、江元地产没有半点关系!”她索性不换衣服,穿着裙摆湿漉漉的礼服,撂下辞职信翩然离去。陈茂阳彻底崩溃。他双手抱头,哀嚎声不断:“你非要闹就由着你——我不管了,我现在就去跟江爷爷说清楚,你的忙我不想再帮了!”门重重关上。一阵风卷起地毯上的白色信封,将它推送至江衍平脚边。他眉头紧锁,左脚朝前半步,右脚狠狠地踩了上去。抬脚时,信封表面的鞋印恰巧是一个怪异的笑脸形状,仿佛在嘲笑他无理取闹没有好结果。走了好,走了清净。爷爷,我要做的事,您阻拦不了。而您的安排,我始终不能接受。江明修说,苏玫是最佳人选。这一点,江衍平十分赞同。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从来难不倒他。苏玫喜欢钱,那就给她好了。但是此时此刻,江衍平的关注点不在于订婚本身,而在于参加仪式和宴席的来宾。在垵勐停留的那几天,亢哥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线索和信息。一切都在计划之内,他越来越有把握。敏锐的第六感提醒江衍平,今天的来宾里有他要找的人。苏玫的离开,如同给群鱼投下一颗美味的诱饵。至于那个人上不上钩,江衍平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打定主意提前实施计划,惹恼爷爷、气走最好的兄弟陈茂阳也在所不惜。休息室的门重新开启,这一次伫立门口的人是江明修,陈茂阳陪在老人家身边搀扶照顾。“衍平,你闹够了没有?”“爷爷,对不起。”江衍平躬身致歉,久久没有起身。“茂阳说,苏玫留下一封信,拿给我看看。”江明修拒不接受道歉,径自走向江衍平站立的位置,“你怎么把它踩脏了?唉……”“江爷爷,您稍等,我来捡。”陈茂阳拾起信封,掸落封皮上的尘土,交到江明修手里。撕开封口,江明修发现这封信就像俄罗斯套娃,信中有信,而且是两封。芽绿色信封的收件人是江衍平,而赭石色信封的收件人是江明修。两封信的待遇截然不同。苏玫写给江衍平的辞职信,字迹全部是电脑打印,只有落款是手写签名。她写给江明修的信,收件人姓名后特别用秀丽笔注明“亲启”二字,似乎暗含深意。“衍平,茂阳,”江明修吩咐道,“你们先去招待客人,我有点累,休息一会儿再出去。”江衍平不想离开。“听江爷爷的话,”陈茂阳轻推他的后背,“走吧,大家都等着呢!”关门之前,江衍平回头说道:“爷爷,您不舒服了打我手机。别人都靠不住,只有我随叫随到。”江明修摆摆手,不出声即算作回答。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江明修忙不迭地打开赭石色信封,苏玫娟秀的手写体呈现于眼前——“江爷爷,以后您拨打这个新号码,我24小时开机,随叫随到。”信纸正中央,是一个新的手机号。江明修幽幽叹道:“这俩孩子啊,叫我怎么说你们才好?”-天气晴朗,阳光俨然带着临近初夏的灼烧感,炙烤着踽踽而行的苏玫。往常从云漫府邸大门走到公交站,只需花掉三四分钟的时间。今天很邪门——表盘上的分针移动了将近两格,苏玫仍没有看到车站的影子。她确信没有走错方向,但心中的疑团仿如雪球般越滚越大。不远处有棵枝叶繁茂的榕树,她连忙小跑过去,乘凉的同时拨通公交集团的热线。对方告知:“女士您好,您咨询的925路公交车改为大站快车,云漫府邸那一站已经取消,您可以选乘其他线路出行。”忽然起风了。苏玫系上防晒开衫的扣子,觉出脚背凉飕飕的。她低头一瞧,褐色酒渍渗透礼服裙摆的布料,染脏了白色高跟鞋鞋面。没有一件事顺利!她点开叫车软件,刚输入目的地,一辆银灰色轿车停在了路边。文思宇坐在驾驶位上冲她颔首:“新娘子,仪式刚结束你就开溜了?”苏玫心里一惊,尽力控制面部表情。“何记饼店的陈列架倒塌,我闺蜜受了伤,我得赶去医院。”她默默祈祷吕婷不会责怪自己,“文老师,你有事先去忙,不用管我。”“那怎么行?这地方不好打车,我送你!”文思宇下车,快步走到苏玫身边,自作主张地拎起地上的背包。“谢谢你,文老师,”苏玫婉拒,“已经有师傅接单了。”其实,她在撒谎,见到文思宇之后的第二个。“你的父母和江老都在,你提前离席有点突然。”文思宇盯着苏玫看了两三分钟,岔开话题,“你的烘焙课还有四节,不打算继续上了吗?”“我不确定。”苏玫下意识冒出一句,“一入豪门深似海,我的一举一动全由不得我做主。”“理解。”文思宇紧走几步,拉开车门,“别等出租车了,我送你。”“小苏!可算找到你了——”有如神助,郭师傅适时出现。他跑上前,接过文思宇手里的背包,让苏玫上后面那辆黑色商务七座车。“你不是打车吗?”文思宇眼中的疑惑闪烁不定。“我先打了郭叔的手机,然后才订的车……”说多错多,苏玫及时收住话头。坐进商务车时,副驾驶江衍平的后脑勺令她心跳几乎停止。车窗缓缓降下。江衍平和文思宇寒暄:“文主厨,今天招待不周,你多多担待。”“客气。”文思宇脸上堆笑,“你们赶紧忙正事去吧,我也要赶回明华楼准备晚宴。”“对了,文老师,”苏玫说,“我最好的姐妹受伤,我肯定要留在医院陪她。晚宴我不会出席,请你代为转告甜心蜜菓的前同事们。”文思宇领悟力超强:“你是担心江老没面子?大可不必。”苏玫真正想说的是:我打算盘下曾经叫“甜心蜜菓”的西饼屋,除了你,其他前同事我还要召集他们回归。“麻烦你代为转告,谢谢。”她礼貌地笑笑,关上后排座的车窗。汽车启动的一瞬间,苏玫听到江衍平冷冷一哼,低沉的声音敲击着她的耳膜,颇带有一股讽刺的意味。路上,两人毫无眼神和言语交流。郭师傅察觉到气氛紧张,全程都在寻找轻松愉悦的电台节目。直至汽车停在无名巷巷口,苏玫才说:“郭叔,谢谢您送我回来。”“不用……”“废什么话!”郭师傅的话被江衍平毫不客气地打断,“苏玫下车,滚回你自己家的破房子!”苏玫紧咬牙关,不发一声。推开车门时,她听到郭师傅的好言相劝:“衍平,你不能这样。江老特地嘱咐我,要想办法帮你们俩和好,你……”江衍平不让郭师傅说完:“郭叔,您等我一分钟。”他下车,胳膊一伸拦住苏玫的去路。“这张卡上存了一千万,密码是你的生日六位数。现在,我不欠你的了。”苏玫接下印着钻石图案的黑卡,双手一齐使力将它掰成两截。“江总,赌注我不要了,你留着自己花吧!”她随手一扔,半边卡片落了地,另外半边极为凑巧地砸在江衍平脸上。卡片在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淡淡的红痕。苏玫不后悔。没有停留,没有道歉,她背好背包、提起裙摆,扬长而去。作者有话要说:江衍平:女人,你够狠。苏玫:加倍奉还!第34章 再相逢清甜的槐花香弥漫街头, 与西饼屋里飘出的奶油香相得益彰。甜心蜜菓重装开业。店名保留, 店面扩大一倍, 店员悉数回归,唯独少了文思宇。这样的安排,只有苏玫一个人清楚背后缘由。两个月前, 正值春末夏初季节更替,云城最轰动的八卦新闻莫过于“江元地产太子爷被未婚妻掌掴, 订婚宴之后即刻恢复单身”。江明修和江衍平亲自出面回应, 声称这条新闻是凭空捏造。好在投资者的关注点只在集团业绩, 而不是家庭内部纠纷,故而江元地产的股价偶有波动, 没有受到显著影响。苏玫换了新的手机号,继续与江明修保持联络。她将发明专利和购房合同原件抵押给了老先生,从而拿到创业的启动资金。她辞职后,江元地产的人事主管到家里拜访。茶过三巡, 对方拿出现金结清的试用期工资, 她拒绝接受。人事主管离开前, 问苏玫有没有什么话需要转告江总。她的回答是:“没有。”除了江明修和陈茂阳知情, 其他人搞不懂苏玫与江衍平的真实关系,犹如水中望月雾里看花, 只见表象却辨不出真假。坊间传言不断, 质疑苏玫江衍平假订婚的大有人在。当事人不再回应,任由小道消息满天飞。原本挤破头也要和江家联姻的各路人马,不约而同选择远远观望, 但没人看得明白。所有事情按照原定计划,顺利进行。进入六月以来,好事一件接着一件,纷至沓来。盘桓苏玫心中的烦闷,随时间推移渐渐变淡、消失。所以,当她收到食品餐饮博览会在云城举办的消息,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我们参加!”手工糕饼体验店并不是一个独创的理念,想要在普普通通的制作环节增加乐趣,必须营造最令顾客舒适的氛围。苏玫深谙此中奥秘。无需当面提问和调查问卷,她能凭第一印象将顾客划分成不同群体。员工们都觉得很神奇,尤其是跟苏玫打过交道的小岳和小池。这两个机灵的小姑娘,先被江明修器重,后来成为苏玫的拥趸。参展筹备期间,她们鞍前马后,俨然成了苏玫的左膀右臂。小岳是西南大学的毕业生,所学专业与苏玫相同,她家境殷实,年纪轻轻已有四套房可以收租,但她不想做米虫,宁肯到西饼屋打工,也不愿天天窝在家里。小池不是云城人,她是为了追随喜欢的人,才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然而事与愿违,她喜欢的人结婚了,新娘却是别人。在小池最伤心的时候,无意中来到了甜心蜜菓。江明修看她淋雨很狼狈,伸以援手。所以小池留下来打工,一方面是为了报恩,另一方面是为了蓄积能量重新振作。店里的日常事务,苏玫交给小岳打理,小池则负责外联。三个性格迥异的女人,随着了解加深,表面上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私下交情已如铁三角般坚固。-打造连锁餐饮王国,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成功的。苏玫每天的睡眠压缩至五小时。她研读海量资料,求教曾经的恩师,历时四十天,列出了一份既稳妥又富有创意的三年计划。江明修旅游散心回来,苏玫第一时间上门拜访,顺便把计划书交给他过目。“好,很好!”江明修连连赞叹,“孩子,你进步神速。接下来需要多少资金?尽管开口。”苏玫却说:“江爷爷,资金没有问题,我想跟您要个人。”“谁?”江明修问,“只要我能调动的,我就让他过去帮你。”“郭叔叔的爱人谭阿姨。”江明修笑了,对苏玫的想法了然于心:“行,等小虎参加完高考,我就让小谭去你公司帮忙。”苏玫所说的谭阿姨,曾担任江元地产集团的法务。十年前的多事之冬,江康峻和程馨宁意外身故,郭师傅在救出江衍平时受了重伤,谭阿姨办理停薪留职,全心照顾丈夫和孩子。后来,郭师傅重返岗位。谭阿姨仍担任江元地产的法律顾问,只是不用坐班,自由度很高。苏玫和谭阿姨只有一面之缘,就在三月底那场订婚仪式上。两人虽是初次见面,却像认识了许多年那么熟悉亲切。当时江芃芃恰好走开去拿饮料,谭阿姨走到苏玫身边,轻声说:“孩子,你有点紧张,放松。”换成别人如此提醒,苏玫一定更加紧张。但谭阿姨给她的感受全然不同。温和的笑,坚定的眼神鼓励,所有的外在表现,都是因为谭阿姨一眼看穿了苏玫是在辛苦地扮演“未婚妻”。苏玫由衷佩服睿智且有大局观的长辈。江明修和谭阿姨属于同一类型,她仰视他们,默默学习他们身上的过人之处。在外人眼中,知名律师嫁给司机,着实荒唐。苏玫却从来不这么想。有一回闲聊,郭师傅无意透露,他和老婆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而真正令苏玫感到震惊的是,她辞职时才知道。郭师傅并不是专职司机,他曾是江康峻最信任的设计部一把手。当年营救江衍平,郭师傅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再也无法执笔绘图或是操作电脑。转司机岗,是江明修尊重郭师傅本人意愿做出的决定。苏玫离开了江元地产,每次与江明修见面,都是由郭师傅接送。郭师傅喜欢聊天,最喜欢提及老婆孩子。他的只言片语渐渐累积,苏玫心里谭阿姨的形象愈发立体。踌躇良久,苏玫终于提出要求。江明修倾力帮忙在意料之中,但谭阿姨会不会同意,苏玫没有十足的把握。惴惴不安地等待了一个星期,展会开幕在即,苏玫接到了谭阿姨的电话。“孩子,说说看,我怎么帮你?”“您同意了?”苏玫惊喜至极,鼻头忽然一酸,险些落泪,“谭阿姨,您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和您当面谈。”“现在就有。”谭阿姨报上地址,“我在云城四中礼堂,参加小虎的毕业典礼,十一点结束。”“好,我过去找您!”创业伊始,每一分钱都应该花在刀刃上。“抠门”的苏玫还没有自己的代步车,开着公司的货车去找谭阿姨不够正式,她决定临时包一辆车。租车公司派来的司机师傅身穿白衬衫灰马甲、戴黑手套,墨镜口罩全副武装。苏玫并未多想,核对信息后便坐进了后排座。汽车抵达云城四中,已是十一点二十分。学校门口只剩零零散散的几位高三毕业生,商量着去哪里好好放松一下。苏玫拨通谭阿姨的号码:“不好意思,我迟到了,谭阿姨,您是不是回家了?”“我们在四中对面的快餐店,小虎非要吃炸鸡汉堡薯条。”一阵嘈杂声中,谭阿姨又说,“苏玫,你来吧,二楼最南边的四人桌。”快餐店里人声鼎沸,吵得苏玫耳鸣头疼。她步上二楼,视野被一根承重立柱遮挡,没有立刻找到谭阿姨和小虎坐的位子。绕了两圈,寻觅未果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为她指引方向。“右手边第六张桌子。”苏玫骤然转身,只见端着托盘的江衍平。他今天没有梳那种一丝不乱的熟男发型,发梢微卷,遮住额头,眉目间有少年的青涩感。目光交汇时,是兵荒马乱过后短暂的平静。苏玫移开视线,按照他的提示找到了正确的桌子。“谭阿姨,我想和您单独谈,不能有旁人在场。”“明白。”谭阿姨指着对面的椅子,“先坐。”苏玫落座。与此同时,江衍平放下托盘,指尖有意无意地触碰到苏玫搭在桌面的手。苏玫迅速收回自己的手,轻轻搁在膝盖上。谭阿姨拍拍儿子肩膀:“你不是说好久没逛书店了吗?让衍平哥哥带你去转转,肯定有不一样的收获。”“好,事不宜迟,这就去!”郭小虎拿着刚咬了一口的汉堡包,爽快地答应了。“谭阿姨,你们聊,我们多逛一会儿。”江衍平深深地看了苏玫一眼,起身跟上郭小虎的步子。推开店门的间隙,他又回望过来,眼神意味深长。苏玫手机下单点了新的餐食和饮料。走去取餐口的路上,她的手机进来一条微信。“红色指甲油不适合你。”紧接着是第二条微信:“如果必选红色,你的着装和妆容要与之匹配。不要穿印着店名logo的t恤到处跑,丢人。”-没有拉黑江衍平,只是维持表面的和谐。两个月没见面,他鸡蛋里挑骨头的功力不减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