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衍平、陈茂阳,你俩给我等着!苏玫暗骂一声,转而警告道:“看在你舍命救人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不过, 你再这么拽下去, 我的西服就开线了——”“姐姐你没忘啊?”壮壮连忙放手, 麻利地退后几步, “那天大江哥哥掉进池塘,是尼古拉斯的救他出水的, 我只帮了一点小忙。”苏玫对池塘里嬉水的男孩子印象深刻, 即刻联想到了另一件事。“喝生水昏迷住院的人是你吗?”“是我。”壮壮脸上的笑突然消失,“大江哥哥帮我垫付了医药费,他是我的恩人。”“所以, 你一直粘着他。”苏玫问,“今天不是周末,你怎么没去上学?”壮壮瞬间涨红了脸。他怯生生地望了望不远处的江衍平,装作没听见苏玫的问话,跑回尼古拉斯旁边,坐上平板车,扬起皮鞭在半空中甩了三下。尼古拉斯圆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睫毛忽闪忽闪,听懂了壮壮的指令。它转身迈步,沿原路返回。江衍平仍在原地等待。柴油发动机的突突声,搅得苏玫心神不宁。她走到拖拉机前方,手掌朝上,伸向江衍平:“给我。”“什么?”江衍平装傻。“遥控装置。”苏玫说,“你两条腿都没知觉,用意念操控离合器和制动器吗?”江衍平勉强挤出一个笑:“被你猜中了。”他翻翻西装上衣口袋,又摸摸裤兜,费半天劲依然两手空空:“找不到,大概丢在半路上……”苏玫瞪他一眼:“你下来,坐到后面车斗里。”“不行!”江衍平坚守岗位,“我是驾驶员,这个位子只能我来坐。”“好啊,那你沿着这条路开下去。”苏玫手指前方,“等到撞塌长途汽车站的铁栏杆,再把位子让给我。”“……”所有的小心思被苏玫一眼看穿,江衍平无所遁形,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他乖乖地摊开掌心,奉上一只小巧玲珑的黑色遥控器。“我不想和你挨着坐。”苏玫拿过遥控器,摘下双肩包扔进车斗,“你去后面!如果觉得硌,就把我的包垫在腿底下。”江衍平双手撑起上半身,动作笨拙地爬过围栏。坐稳之后,他扒着车斗侧面的护板:“遥控器上全是字母缩写,我教你怎么用……”苏玫毫不客气地打断:“回答我的问题——红外遥控,还是工业无线电遥控?”“无线电。”江衍平冷汗直淌,“爷爷跟我说过,工科女生特别厉害,当时我不信,现在信了。”“事先声明,我驾照刚考到手。”苏玫说,“待会儿有可能连人带车翻进沟里,你做好心理准备。”江衍平脸颊浮起一层红晕,突然腼腆地笑了笑。他眼光明亮,迎向坐上驾驶位的苏玫:“只要你愿意让我陪在身边,掉沟里我也高兴。”苏玫避开他灼热的注视:“扶好坐好,我们出发!”“嗯,出发。”江衍平重重点头。与此同时,他抓住苏玫扔在车斗里的背包带子,一把拽进了自己怀里。-众人守候在村口。为首的陈茂阳来回踱步,时而闷声叹气,时而仰面望天。苏志学疾走上前,猛拍陈茂阳后背:“小陈,假如今天苏玫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饶不了你和江衍平!”“叔叔,您别生气。”陈茂阳连忙解释,“好事多磨,中间出点岔子也是正常的……”“少在这儿狡辩!”苏志学怒道,“你怂恿江衍平学开拖拉机,就是专门为了连累我女儿是吧?说得挺轻巧,他俩要是摔进沟里,你也别想好过!”陈茂阳停下脚步,僵立不动。“叔……咱爷俩相处好几个月了,您信我一回好吗?”“壮壮和尼古拉斯都回来半个小时了,苏玫和江衍平呢?”苏志学气不打一处来。“我保证,他俩肯定平平安安地出现在您面前。”陈茂阳拍胸脯打包票,不知为何却有些心虚。外婆缓缓走到两人中间,不偏不倚,各打一棒:“姑爷,你别发火,耐心等等;小陈,你也别啰嗦,你赶紧给小江打个电话,问问拖拉机开到哪儿了?”陈茂阳脸色极不自然,吞吞吐吐地说:“外婆,衍平没带手机。”“妈,您看看,就是这么两个拿别人生命不当回事的蠢蛋!”苏志学拊掌大骂,“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江衍平想追我们家小玫,门儿都没有!”外婆原本觉得拖拉机接人的计划靠谱,一听说江衍平连手机都没拿,她顿时慌了神:“还愣着干嘛,立刻派人去找啊!”“对不起,外婆,叔叔,我没想到会搞成这样。”事态发展和预料中南辕北辙,陈茂阳又悔又急。他忙不迭地打给项目经理和施工队,吩咐他们去公路上寻人。大队人马离开,等候的人群反而乱了阵脚。在家休息的王荔英听到消息,强忍高烧头晕,一口气跑到村口,揪着陈茂阳脖领子吼了他几句。苏志学心疼老婆,一边拉架一边劝王荔英回家,但是收效甚微。时间接近十点,乡政府的车已经开到了村口,苏玫和江衍平仍未出现。吕书记与何乡长下了车。听说壹农庄的两位负责人被困在半路上,他们立马联络乡交警中队,要求派出巡逻警员沿路寻找。十点十分,消息传回来的一刹那,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拖拉机出了故障,人没事。”十点半。壹农庄一期工程竣工剪彩和二期工程奠基仪式于准时举行。苏玫江衍平匆忙换掉沾染油污的衣服,粘在侧脸的黑渍却没工夫擦净,坐着尼古拉斯的板车赶到了工地现场。礼仪小姐的曹敏见此情形,登时乐不可支。“玫姐,平哥,你们就不能洗洗脸再来吗?”江衍平顺着提示,发现了苏玫右边脸颊的一块灰黑色污迹。顾不得征求本人意见,他拿起托盘里的湿巾帮她擦拭。“你?!”苏玫骇然失色,连忙挡开他的手,“我自己擦。”“这里没有镜子。”江衍平并未就此停止手头的动作,“很快擦干净,你坚持一下。”曹敏找来一瓶高度数白酒:“平哥,用这个。”“谢谢你,想得很周到。”江衍平手握湿巾,蘸取白酒擦去苏玫侧脸的污垢,“不错,终于又美美的了。”曹敏插了句嘴:“平哥,你这话言不由衷,玫姐在你心里,什么时候不美?”江衍平没有应声。他取下肩头的背包,物归原主:“苏玫,还有时间补妆。”“我没化妆。”苏玫摇头。“瞧瞧,这就叫天生丽质!”曹敏挽住苏玫的胳膊,朝江衍平使个眼色,“平哥,你脸上的黑印怎么办?谁帮你擦?”江衍平瞬间会意,眼神充满真诚。“苏玫,帮帮我!”“忙可以帮,不过有前提条件。”苏玫往湿巾上洒了一瓶盖白酒,“你听好,如果我不小心碰到了你的皮肤,别再说让我对你负责之类的话,否则你的下场会很惨。”“好的。”江衍平乖顺地挺直后背。苏玫向来讲求效率,不到一分钟就完成任务。她端详着江衍平的脸,唇边漾起一丝笑意。与初次见面相比,他的皮肤经过强紫外线的洗礼,由古铜色过渡到了深棕色,显得健康而充满活力。倘若继续晒下去,他就能和黑夜融为一体了。江衍平看穿了她的想法:“苏玫,你下次回村,记得帮我带十瓶防晒喷雾。”“先打钱,否则免谈!”苏玫被自己逗乐了,“开玩笑的,你尽职尽责,我应该发福利给你。十瓶够不够?”江衍平说:“够用一个月。”“好,仪式结束我就下单。”苏玫望向主席台,屏息聆听何乡长的讲话。偶然侧过脸,她注意到江衍平悄然投落的目光,那是一种隔着距离也异常炙烤的火热,不是错觉,是真实的存在。-流水席从下午两点开始,傍晚六点才结束。主食是备受江衍平推崇的牛肉米线,凡是到场吃席的人,不限次数更不限量,现来现煮,保证了食材最佳的口感。人逢喜事精神爽,苏玫却直打瞌睡。尽管宴席的厨师来自明华楼,她也只吃掉一小碗米线,跟陈茂阳打了声招呼,悄悄回外婆家补觉。不到七点睡下,醒来时天光微明。苏玫昏昏沉沉坐起,床头找了一圈也没发现手表的踪影,只得打开背包寻找手机。谁知,手机也不见了。她骤然恢复清醒,倒出包里全部物品,挨个察看。换洗衣服,洗漱用品,驱蚊液,消毒湿巾……等等!江衍平的按键手机,怎么会在这里?苏玫摁下键盘正中的ok键,手机壁纸并不是全家福,而是江衍平中学时的证件照。他的笑仍如春风般和煦温暖,只是眼中略微透出一丝伤感。点进手机相册,苏玫惊呼出声:“我的妈呀!”斜对面卧室传来王荔英的询问:“怎么了,小玫?哪里不舒服?”“我没事,妈妈。时候还早,您好好休息——”苏玫蹑手蹑脚下床,轻轻反锁房门。钻进被窝,她打开缩略图,逐张翻看相册里保存的照片。拍摄的场景是壹农庄工地的各个角落,拍摄时间分布于近三个月,每一张照片里的她,都笑得很开心。江衍平,偷拍狂,你完蛋了!或许是心灵感应,旧手机忽然进来一条信息。苏玫点进去,短信发送号码是江衍平的那部工作手机。“满山的玫瑰灯带只是预演。苏玫,这部旧手机里的照片,才是我送你的生日大礼。”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正版读者支持原创。你们是可可爱爱的小天使,mua! (*╯3╰)第63章 驴打滚“把我的手机和手表都带上。七点一刻, 村口等你!”短信发送出去的一瞬间, 苏玫看到旧手机屏幕显示的日期是十五年前的1月1日, 时间是00:09。这是手机电池寿命将至,恢复出厂日期了吗?无奈之下,苏玫只得换好出门的衣服, 提着鞋子赤脚走到客厅,察看老式座钟的具体时间。然而, 老式座钟的指针纹丝不动, 时针停在了数字9附近。换做以前, 她可以溜进外婆的卧室,偷瞄一眼她手机上的时间。但是今天, 这个念头只能想想,付诸实践的时机不对。苏玫来到院子,返身关好堂屋的门。再一回头,她发现院子西南角的草棚空无一物——尼古拉斯去哪里了?昨天傍晚, 她困得东倒西歪, 不得不提前离席回家睡觉。按照外婆平时的习惯, 应该会把尼古拉斯牵回来, 喂足草料和水。院门是插好门闩的,也就是说尼古拉斯一夜未归。可怜的小家伙, 该不是被江衍平带回民宿了吧?“江衍平, 告诉我现在的具体时间。还有,尼古拉斯在民宿吗?你一定要记得给它喂食喂水。”发完短信,苏玫穿好跑鞋。她在院里水池边上洗脸刷牙, 又从厨房随手装了几块枣糕,就离开家跑向村口。抵达目的地,江衍平的回复如期而至。“现在是6:55。我和尼古拉斯在新打好的井这里,三分钟后往村口走。”马上入冬了,阳光的颜色淡淡的,如同轻纱质地的幔帐,由云端徐徐垂落而下。早晨的风有些凉。村口的榆树和柳树落了叶子。谷穗雕像旁许久无人清理的蒿草也变了颜色,叶子上满是白霜,随风轻轻摇摆着。苏玫寻了块背风的空地,打开食品袋准备吃早餐。刚咬一口枣糕,她就听见了清脆的铃铛声。江衍平周身沐浴着曙光,像是一位身披金甲的斗士。只是,这位斗士暂时无法走路。坐在轮椅上的他,气场有所减弱。尼古拉斯仰起了头。它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青草,一边用闪闪发光的眼睛望过来。苏玫看着它,它也看着苏玫,并且快速咽下嘴里的食物,用舌头舔了舔亮晶晶的鼻子,像是表达对她热烈欢迎的态度。远处壹农庄的工地传来轰隆隆的响声,尼古拉斯突然竖起耳朵,眼睛好奇地盯着江衍平,展开大嗓门高歌一曲。没过一会儿,村里其他人家的驴也开始叫唤,此起彼伏,遥相呼应。江衍平呵斥一声:“别叫了,安静点!大早上的不要扰民。”尼古拉斯像是听懂了主人的批评,眼皮耷拉下来,把头转向另一侧,生气地低声哼哼。“年龄不大,脾气不小。”江衍平说,“昨天没让它回外婆家,一直给我甩脸子。”苏玫上前,轻抚尼古拉斯颈部的鬃毛。“它有三岁了吧?相当于人类二十一岁的青年。”“按理说是时候放归野外了。”江衍平叹道,“可我舍不得它,狠不下心让它去外面受苦。”“你真的打算把它驯化成家驴?”苏玫无法赞同。“我很矛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江衍平停下轮椅,目视前方,“八月底到九月初,尼古拉斯发情了,没日没夜地嘶吼,隔了半个村子我都能听到。”说着,他伸出右手,掌心抚过尼古拉斯的腮帮,帮它拂落粘在嘴边的草籽。“呜嗯呜嗯——”尼古拉斯动动耳朵,忽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嘶哑的吼声。“它听得懂。”苏玫抛却这个话题,转头问道,“我的手机和手表呢?还给我!”“你的手机在我这里。”江衍平说,“手表不是一直戴在你手腕上吗?”“拿了就拿了,我又不会揍你一顿。”“手表我是真的没拿。”江衍平睁大眼睛,眸光楚楚可怜,一副无辜的表情,“你仔细想想,是不是摘掉以后随手乱放了?”苏玫记忆混乱:“昨天我提前离席,有人送我回家吗?”“我在厨房忙活,没注意到。”江衍平实话实说,“后来茂阳告诉我,我才知道你因为太困先走了。”“我在卧室找了个遍,床底下都找了,没有手表。”苏玫越琢磨心中的疑惑越多,“你现在方便吗?我想调监控录像查一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查!”江衍平坐着轮椅在前面开道,苏玫牵了尼古拉斯的缰绳紧随其后。昨晚流水席的地点,位于壹农庄一期工程的花园广场。那里正是监控探头密集之处,查清谁接近过苏玫易如反掌。从建筑设计合理角度出发,江衍平把中控室设在入口右侧三百米的矮坡上,地理位置和视线范围都是生态农庄的最高点。他们赶到时,控制室恰有一名消防中控员和一名物业中控员在值班。“大李,大钱,你们调一下昨天下午五点至五点半的监控录像。”原来壹农庄的新晋员工都是熟人。苏玫不禁笑道:“两位金牌护工,你们跟着江总下海经商了?”大钱嘴甜:“是啊,苏总,江总是我和李哥的贵人。你更厉害,是我俩的伯乐!”苏玫摆摆手,视线被中控屏上的画面吸引过去。“大李,麻烦你停在17:12——那个跟在我后面的人是谁?”画面中,苏玫起身离开餐桌,走向壹农庄的出口。她身后尾随了一个戴鸭舌帽、穿长款黑风衣的男人。“文思诚?”江衍平率先认出可疑人物,“他终于出现了!”苏玫问:“这是几号探头拍到的?”大李立即报上编号:“15号,苏总。你回家的一路上,还有三个探头,分别是41、43和47。稍等,我把画面都调出来。”41号探头拍到苏玫步态不稳,好像醉酒似的一步三晃。男人相隔二三十米,远远跟着她。43号探头拍到苏玫转过谷坡村村口的雕像,走向外婆家所在的29组平房区。男人稍作停顿,一边左顾右盼提防被人发现,一边拿出手机打电话。47号探头拍到了站在外婆家门口的苏玫。找钥匙用去她将近两分钟的时间,男人趁机慢慢靠近。幸好曹阿姨从平房区另一头走了过来,和苏玫一起进了家门。男人转过身,离开了探头的拍摄范围。“苏总,昨天五点半以后这个男的再没出现。”大李复查一遍监控录像,慎重地说,“他走的时候避开了其他探头,应该是踩过点有备而来。”大钱补上一句:“苏总,来者不善,你要当心!”“谢谢你们,我会多加小心的。”道过谢,苏玫推着江衍平的轮椅,和他来到中控室外的景观凉亭。“文氏兄弟要对付的人是我。”江衍平双手交握,放于膝盖之上,“可他非要把你也牵扯进来。我很害怕,怕他对你不利。”“文思诚提出的条件以两年为期。”苏玫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超过时限还死咬着不放。”江衍平心头一惊:“什么条件?”苏玫略作思量,道出来龙去脉。“文思诚知道我和程阿姨同坐一辆救护车。这说明他当时可能也在事故现场。他的条件是我和江家撇清关系,无论是人情还是钱财;而我的条件是让他离开云城,去别处另谋生路,他却压根儿没做到。”“报警!”江衍平紧握拳头,手背青筋凸起,“苏玫,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苏玫连忙掩住江衍平的嘴:“嘘,小点声,我感觉文思诚没走远。”“嗯,我听你的。”江衍平一动不动,脸颊微微泛红。“呜嗯——呜嗯嗯嗯嗷嗷——”尼古拉斯哀怨的叫声传入耳中。苏玫回头望去,看到它横躺在山坡绿化草坪上,四蹄朝天,痛苦地扭动身体,眼见着压倒了一大片才出苗不久的早熟禾。“刚才咱们进中控室,我把尼古拉斯托付给一个物业管理员——”江衍平轻轻握住苏玫的手,四下寻找,“奇怪,人呢?”“你记得管理员的名字吗?”苏玫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打给茂阳,查清那人的底细。”“记不清了。”江衍平赧然低头。苏玫蹲到轮椅前方,目光坚定而温柔:“不着急,你努力回忆一下。”“姓陶还是姓韩……不过,我对他胸牌编号后四位印象很深,1093。”“好!”苏玫拍拍江衍平肩膀,拿出手机拨通陈茂阳的号码,“帮我查员工编号后四位1093的物业管理员,如果能找到他本人,叫他来中控室一趟。”等待回复的间歇,江衍平提议查看尼古拉斯的身体状况。“我弟的叫声很凄惨,是不是病了?”苏玫决定独自上前。她找来值班的大钱:“你守在江总身边。不管他怎么抗议,都不要让他靠近这边。”瞅准时机,苏玫脚步放轻,缓慢接近尼古拉斯躺卧的位置。她想起运动外套兜里的早餐,连忙取出食品袋,掰下一块甜香四溢的枣糕,放在尼古拉斯鼻头前方。小毛驴的嗅觉十分灵敏,即使面点不是它最爱的食物,也能起到分散注意力的作用。趁尼古拉斯走神,苏玫触摸它湿润的鼻头,没有异样。然后是颈部、后背和腹部,皮毛顺滑,也没有明显的肿块或是外伤。江衍平帮不上忙,愈发心急如焚。“苏玫,你看看它的耳朵,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耳朵?她凑近一瞧,果然如江衍平所说,尼古拉斯痛苦的根源确实在此——它的耳廓深处,有一枚纽扣形状的黑色圆形异物,被人用强力胶紧紧粘在耳道内壁。作者有话要说:推荐:《sansa lala》洗脑神曲。第64章 甜酒酿“我在尼古拉斯的耳廓里找到一枚窃听器。”由于隔着一段距离, 苏玫抓拍了照片, 发送到江衍平手机上。当初赌气的玩笑话, 如今已成为事实。尼古拉斯虽是一头野驴,但它很有人缘和福气。从江衍平解救小家伙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把这位驴弟弟当成了家人。江衍平得知尼古拉斯的遭遇, 仿佛自己也受到伤害,耳朵也随之疼痛难忍。“不会是别人, 肯定是文思诚那个混蛋干的!苏玫, 你帮帮我弟, 尽量别让它受罪。”苏玫一边安抚狂躁不安的尼古拉斯,一边叫来大钱, 喊他马上去找洗甲水。“如果女同事那里没有,你就赶紧联系曹敏,速度要快!”“明白,苏总, 我速战速决!”大钱应声跑远。江衍平刚要上前, 苏玫抬高胳膊, 比了个不要靠近的手势。她伏低身体, 检查了尼古拉斯的另一只耳朵,没有发现同样类型的窃听器, 顿时安心了不少。“苏玫, 我——”“今天有点阴天,午后可能还会下雨。”苏玫及时切换话题,“江总, 我们要不要在二期工程里加一个雨水回收系统?”江衍平瞬间会意。“你的想法很好,二期来不及了,三期再说。”胡乱答了一句,他编辑信息发给苏玫:“你说得对。文思诚躲在附近某个地方,他一直没离开村子。”苏玫回道:“怎么才能消除他心中的执念?”江衍平微怔,紧握手机,出神地望向山下二期工程的工地。奠基仪式过后,他奖励给每位工人三百元辛苦费。钱不多,却蕴含着他的一片心意。即便如此,施工单位仍有部分人员流失。据说这些工人的离开,是因为一家总部设在垵勐的建筑企业开出了优厚的待遇,月薪是壹农庄的两倍,另有多劳多得的奖金。陈茂阳曾经查到,文氏兄弟在垵勐注册了公司。由此可见,文思诚和文思宇的手越伸越长,大有一股不搞垮江家誓不罢休的势头……“我有个重要的问题要问江爷爷。”苏玫又发来一条信息,江衍平的思绪飘回现实。他望着她,轻轻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收到,旋即拨通陈茂阳的手机,拜托好友立刻联系远在云城的江明修。江衍平接到爷爷短信的同时,大钱和曹敏也回来了。“玫姐,县兽医站刚好派了人巡村,我和童医生打了招呼,她答应过来帮忙。”“好,那就再等一等。”苏玫眉宇间阴云密布。曹敏把化妆箱摆在尼古拉斯身旁:“往耳朵里粘窃听器,谁这么丧尽天良?”“还能是谁?”大钱接话,“昨天晚上跟踪苏总的一个男的。”曹敏不觉愣了:“我们村风气特好,夜不闭户路不拾遗。这次是从哪儿来的坏人,竟敢跟踪玫姐?要是让我碰到,我直接打得他找不着北。”苏玫侧过脸,迎上曹敏的视线。“两个月前,许伯伯家民宿住进来一个左边眉毛有疤的男人,敏敏,你有没有印象?”记忆之门敞开,曹敏脱口而出:“你说的是那个不摘口罩的画家?”“他入住时登记的名字,你还记得吗?”苏玫看到了一线希望。曹敏脑速飞快,答案已到嘴边:“江暗。”苏玫豁然开朗。字面意思不难理解——江暗,文思诚取这个化名,是发自内心地盼着江家遭遇灭顶之灾。文思诚爱而不得的失意,全部变成了仇恨。对他来讲,蚀骨噬心的不是所爱之人的离世,而是一生挚爱的程馨宁从来没有回应过他的表白。最后一个关键线索,江明修应该知情。江衍平迟迟没有开口,是不是收到了什么坏消息?正想着,兽医赶了过来,给尼古拉斯注射了一针麻醉剂。待它闭眼昏睡,大家齐心协力,用最安全的不伤害耳道的法子,慢慢取出那枚纽扣大小的窃听器。送走兽医,曹敏折了回来:“现在毁了它吗?”“不。”苏玫将窃听器攥进手心,“我自有打算。”留下曹敏和大钱照看尼古拉斯,她回到江衍平身旁,推上轮椅,缓步走向工地值班室。陈茂阳等在门口,远远地朝他们耸耸肩,重重摇了摇头。看来,那位工牌编号后四位1093的员工已经溜之大吉了。苏玫抬眼望望:“办公室有别人吗?”“就我一个。”陈茂阳说,“你俩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尼古拉斯没事吧?”苏玫回答:“耳道皮肤被强力胶腐蚀了,童医生开了消炎药膏。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它可能会烦躁不安,需要专人轮班照顾……”江衍平忽然举起手机,另一只手捉住苏玫的手腕。“看我这里。”备忘录里的文字内容:“我们没有走出文思诚的监听范围。减少闲聊,尽快解决掉窃听器才是当务之急。另外,爷爷约我明天上午十点去云城银行惠康路支行,我妈妈有一个保管箱到期了,要求我本人到场办理。”一段话看完,苏玫和陈茂阳心里有了底。苏玫也用手机键盘打字:“窃听器暂时不能毁掉。我要把它放在壹农庄的马厩里。文思诚不是喜欢折磨动物吗?那就让他天天听着小马的嘶鸣声入眠吧!”陈茂阳本想放声大笑,意识到窃听器正在工作,他慌忙紧抿嘴唇,冲苏玫竖起大拇指。江衍平也笑了。他眼中的阴霾一扫而光,随即敲下新的文字:“苏玫,明天你陪我回去,好吗?”苏玫默不作声,只发了一个她近期最爱用的表情包。硕大的“好”字闪着耀眼金光,占据了江衍平手机的整块屏幕。-第二天早六点,苏玫先于闹钟醒来。她洗漱完毕,遵照约定等在村口。耸立在村头的东山,仿佛是半睁着惺忪睡眼的孩童,趴在床上不愿苏醒。山后面的天空是澄净透明的宝石蓝,太阳还未升起,天边浮现出一缕淡淡的浅米色。六点半,黑色商务车抵达村口。郭师傅下了车,疾步走到苏玫面前:“小苏,等很久了吧?”“我也刚到。”苏玫递上一袋热气腾腾的早餐,“郭叔,这是我外婆做的糍粑,您尝尝。”“闻着很香啊!”郭师傅咬了一大口,“唔,好吃,外婆手艺精湛!”苏玫笑着提醒:“辈分错了,郭叔。”“瞧我,美食当前容易犯迷糊。”郭师傅也笑,“小苏,糍粑是糯米做的。云城人生来爱吃糯米制品,你知道衍平最喜欢哪一种吗?”苏玫随口猜道:“糯米藕?”郭师傅卖起了关子:“不对。你往发酵的方向猜,说不定答案……”“郭叔,郭爸——”江衍平的声音划破周围的寂静,及时打断了郭师傅的提示。陈茂阳推着轮椅,江衍平不带一件行李,双手扶在膝盖上,整个人的状态完全符合气定神闲这个词。“郭兄,我想您了!”江衍平朗声高喊,“您怎么好久都不来看我?”“臭小子,没大没小!”郭师傅眼眶微红,“你自己不懂事,倒把罪名扣在我头上?江老身体不好,我陪他定期复查,公司那边也要时刻盯着,哪有空闲时间来找你!”江衍平瞬间小了二十岁,扁着嘴嘟哝:“爷爷赶我走的时候,您没帮我说话。”郭师傅叹口气,一声不吭搀扶江衍平,让他坐进更为宽敞的后排座位。“郭爸,苏玫和我一块儿回去。”江衍平挡住即将关闭的车门。“江老嘱咐我了。”郭师傅回头,“苏玫是自家人。等取了程总寄存在保管箱的物品,我带你们回家!”陈茂阳留守工地,把江衍平托付给了苏玫:“有你在他身边,我百分之二百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