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摆上桌子,清蒸鱼鲜香味美,排骨炖干豆角汤汁浓稠,满是腊肉和骨头的香气。云朵看他今日累了,就熬上一点花椒油,把自己提前焯好的莲藕拌了拌,又拌了一块豆腐,凑齐了四个菜。“你多吃点儿吧,中午凑合那么几口,肚子肯定早就饿了,看你这一头大汗。”若是在自己那院里,没有爹娘在身旁,云朵定会掏出帕子,亲手帮他去擦脸上的汗珠。可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儿,不好意思这么做,只能拼命地给他夹菜,让他多吃些补充体力。以前给儿子夹菜的活儿都是杜氏的,如今有了儿媳妇接自己的班,她乐得清闲,便自顾自的吃了起来。鲁铁杵笑着看看媳妇儿,暂时没有说什么,当着爹娘的面说话不方便,不如等一会儿回去,在被窝里说。他的确饿了,吃起来如风卷残云,很快就干掉了两大碗米饭。云朵见他吃得急,就细心的帮他摘鱼刺,摘好了,就把白净的鱼肉放在他碗里。“你来喝口酸辣汤吧,消食的。”云朵看他吃得差不多了,就盛了一碗他爱喝的酸辣汤。真美呀!鲁铁杵擦擦嘴,瞧着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直笑。堂屋的门咣啷一响,吹进来一股冷风,几个人一块抬头望了过去,吃惊的发现,竟是胡牵娣闯了进来。“大伯大娘,铁蛋去山上砍柴,到现在还没回来。我婆母嘴角抽得特别厉害,连白米粥都喝不下了,我担心她不好了,铁蛋又不在家,要不……,要不你们去瞧瞧吧。”胡牵娣的目光扫过饭桌,虽然盘子里剩的菜已经不多了,可还是能看出有鱼有排骨,还有两个别的菜。她心里忽然一下子就被气填满了,同样是从小浪村嫁到鲁家河的,可这日子上怎么就差这么多呢。在她和铁蛋成亲的前几日,鲁三婶就病倒了,嘴角抽搐,说不出话来,耳朵似乎也不大好使。过门以后她才发现,铁蛋家里除了有几亩良田,还算说得过去,其他的就真没什么了。为了成亲,几乎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鲁三婶一病,还要给她买药,日子已经是捉襟见肘,每日只能在自家菜地里采些萝卜白菜炖一炖,连点肉都难见到。胡牵娣也听说了,自从云朵成了亲,就被鲁铁杵千娇万宠着,时不时地送她回趟娘家,还帮她做伞,陪她去赶集。可自己呢,自过门之后,就伺候这个躺在床上的婆婆。好在她还不是完全瘫在床上,还能自己去茅厕,要不然,胡牵娣真的是要疯了。第42章 差距大老两口和小两口跟着胡牵娣一块儿去了鲁三婶家, 就见她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嘴角一抽一抽的。在人们的呼唤声中,睁开了眼, 张着嘴啊啊的想说什么, 却说不出来, 嘴角抽动的更厉害了。杜氏叹了口气:“去年她三婶也闹过这么一回, 跟这情形差不多。一时半会儿的,倒也不至于要了命, 不过,还是要找郎中来瞧瞧,该吃药吃药。”家里哪还有多余的钱买药啊?胡牵娣张张嘴想说出这句话,最终没能犟过自己的面子,没有说出口。在小浪村的时候, 她是里正的闺女,在街上是可以横着走的。如今, 在乡亲们眼中,她嫁到了上游的源水镇,有了一个好归宿,仍然是众人羡慕的姑娘。她不想在云朵面前借钱, 尤其是向云朵的公公婆婆借钱。同样是嫁进鲁家, 差距咋就这么大呢?鲁勤光也开了口:“明天让铁蛋过来,赶上马车去清水镇,把郎中接来瞧瞧。”四个人又坐了一会儿,却还不见铁蛋回来, 鲁铁杵就让爹娘先回家去, 他和云朵在这里等着,若是过一会儿还等不来铁蛋, 就去外面找找。长辈们走了,只留下一个昏睡的鲁三婶,三个年轻人则是大眼儿瞪小眼儿的坐着。鲁铁杵不想跟胡牵娣说话,只满眼疼爱地瞧着自家媳妇儿:“以后天晚了,可不许你去山脚下等我了,来个老虎吃了你怎么办?”云朵抬眸嗔他一眼:“你瞎说,我们家也是住在这山脚下的,哪来的什么老虎。要是有老虎,你去山上找石头,不是早就把你吃掉了。”鲁铁杵嘿嘿笑了起来:“你这小媳妇儿,还挺聪明,糊弄不了你了。”“哼!”云朵娇娇地瞪他一眼,转过头去不理他了。一天没见着媳妇儿了,鲁铁杵早就想她想的手痒痒、心也痒痒,一只大手下意识地伸了过去,到了云朵身边才想起,这是在铁蛋家,不是自己家,旁边还坐着个弟媳妇呢。这才把伸到一半的手,悻悻的缩了回去。胡牵娣心中越发气恼,暗暗后悔,刚才不该去叫他们来,只不过刚才鲁三婶有一阵儿抽的比较严重,她怕这老婆子两腿一蹬归了西,那个傻铁蛋回来跟自己不依不饶,这才叫几个见证人过来。可是听了鲁大娘的话,她心里明白了,这老婆子死不了呢,自己还不知何时能解脱。眼瞧着人家小两口在自己面前打情骂俏,她心里除了气还能有什么。原本她以为鲁铁蛋只是有点儿憨,还不至于太傻,成亲之后她才知道,这个傻小子,除非别人手把手教过他的东西,他才能记住。其他事儿,若只是道听途说,或稍加点拨,你根本就别指望他能明白。如今胡牵娣已是悔的肠子都青了,早知道这样,无论如何也不要嫁给这么个傻小子。可现在说什么已经晚了,成亲已经三个月了,若是现在闹和离,怕是要被小浪村的人戳断脊梁骨的。院子里边脚步声一响,他们出门一瞧,鲁铁蛋终于扛着一捆柴回来了。胡牵娣满肚子气没地儿撒,就朝着这个憨傻的男人骂道:“你跑哪儿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娘今日抽了一天了,我给她喂水喂饭伺候着,你跑哪儿去了?砍一捆柴砍到了天黑,你咋不明天才回来呢。”鲁铁蛋把柴放到墙角,转过身来,垂着头说道:“我在山里迷路了,下山之后找不着咱们村儿,转悠了好久才转回来。”胡牵娣气得上前揪住他耳朵,就往屋里拽:“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你还能走迷路,你怎么不把自己丢了呢。你快进去看看你娘吧,她过一会儿就要啊啊的大喊一顿,八成是因为瞧不见你,心里不踏实。”鲁铁杵见她如此对待铁蛋,脸色便沉了下来:“铁蛋媳妇,你怎么能这么扯他耳朵呢?扯聋了怎么办?”“哟,二哥,这是跟我摆族长的款儿呢?我不让他吃点教训,以后他能记住路吗?这日子终究是我们家自己过,你又不天天来我家,怎么知道我家的难处。”眼下已经不是当初胡牵娣一心巴望着嫁进鲁家河的时候了,她已经不怕鲁铁杵了。大不了就是休妻罢了,可她知道,以鲁铁蛋家的情况,根本就不敢休妻。鲁铁杵气呼呼地瞪着胡牵娣:“你这是欺负铁蛋老实,他要真跟你动手,还不把你打个半死?”“嗬!二哥这意思,是要教铁蛋打人了,好啊,那你就让他打我吧,把媳妇打跑了,回了娘家,谁来做饭?谁来熬药?谁来伺候躺在床上的婆婆?我若走了,就让你那宝贝媳妇儿来伺候婶娘啊。”“你……”,鲁铁杵气得抬手点点她:“你好自为之吧,云朵咱们走。”若再待下去,鲁铁杵怕自己忍不住爆脾气,狠狠骂她一顿。若真是那样做了,只能自己解解气,却给三婶和铁蛋带来了麻烦,鲁铁杵就强忍着怒火,拉着云朵出了门。屋里安静下来,鲁铁蛋先进里屋,推了推母亲:“娘,我回来了。”鲁三婶听到儿子的声音,勉强抬起眼皮看了看他,嘴角剧烈地抽了抽,没有说话,但情绪却安定了不少。“娘吃饭了吗?”鲁铁蛋回头问媳妇。“吃了,喝了半碗白米粥,剩下半碗。”床边的矮柜上的确放着半碗白米粥,可那是早晨剩下的,中午胡牵娣给婆婆喂了几口,晚上见她抽的厉害,喂不进去,干脆连粥都没喂。她恨不得这个老婆子赶快归了西,自己就解脱了。鲁铁蛋信以为真,见母亲昏昏欲睡,就没再打扰她,走进堂屋吃饭。胡牵娣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冷眼看着他,不给他盛饭。鲁铁蛋掀开锅盖,自己盛了一碗白米粥,又把碗架上剩下的半碗腌萝卜条拿过来,就着吃了起来。胡牵娣气呼呼地走到桌边坐下:“刚才娘抽的厉害,许是因为你不回来,她心里着急吧,我就去大伯家里,把他们叫来帮忙瞧瞧。你不在家,我也怕婆母出事儿啊。”铁蛋点点头,觉得媳妇儿做的对,这还是个懂事的好媳妇儿。胡牵娣瞧着他傻不拉叽的模样,嗤笑一声,接着说道:“我瞧见了大伯家的晚饭,你猜人家吃的是什么?有排骨有肉,一桌子四个菜呢,咱们家吃的是什么?每天白米粥拌咸菜条,你大伯和二哥也真是狠心,他们有手艺、有钱,却不管你的死活。”鲁铁蛋虽有些憨傻,心里头却也是有点是非观念的,就摇了摇头:“不是的,二哥对我挺好的,还带我去县城里挣钱呢。娘说过,二哥要是带铁松他们去,会省好些心。带我去是要给他惹麻烦的,二哥对我好才带我去的。”“切,你娘明白,还是我明白?那时候咱俩还没成亲呢,他是想赶快帮你娶个老妈子回来,好好伺候你娘。现在他怎么不带你去挣钱了呢?这是把我骗进门了,就不担心别的了。”胡牵娣越想越气。鲁铁蛋从心底里觉得她说的不对,可一时又想不起来该怎么反驳,就没再说话,只埋头喝光了一大碗白米粥,把剩下的一个碗底儿的腌萝卜条放回碗架上,脱鞋上床。今天下山之后,他到了一个从没去过的地方,也许以前去过可他忘了,总之是绕了好几个大圈才跑回来的,走了好些路。他累了,想早点睡,胡牵娣却不肯,走到床边揪着他的耳朵,让他起来:“你快去洗脚,臭死了,熏得人睡不着。”鲁铁蛋只能不情不愿地走到堂屋里,从水缸中舀了一盆凉水进木盆,简单的洗了洗脚又回到床上躺下。胡牵娣已经脱了棉袄,只穿着单薄的中衣坐在床上,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刚才鲁铁杵和云朵含情脉脉的眼神儿。听说铁松媳妇怀上了,可目前云朵还没有喜信儿,胡牵娣想,若是自己能先怀上个孩子,也算胜云朵一筹了。可是,瞧瞧洗完脚进来的二愣子,她心里又被气填满了,这个屁也不懂的傻小子,白长了一副高高大大的身板子。算了,豁出去了,反正是在自己家里,谁先主动的别人瞧不见,只有肚子鼓起来别人才能瞧得起。胡牵娣一咬牙,一狠心,把中衣脱了,只穿着一件鲜红的兜儿,露出白嫩嫩的臂膀。又困又累的鲁铁蛋走到床边,一见她这副模样,便纳闷地问道:“昨日才下了雪,今天这么冷,你就穿这么少睡,也不怕着凉啊?”胡牵娣气的满脸通红,飞快地钻进被窝,拉起被子蒙住了自己的头,再也不想看那个傻子一眼。鲁铁蛋纳闷地眨巴眨巴眼睛,吹灭了煤油灯,钻进被窝睡觉。年轻的小夫妻背对着背,谁也不说话。很快,暗夜之中,响起了鲁铁蛋轻微的鼾声,另一个被窝里也传出了压抑的哭泣声。第43章 鸡蛋羹云朵和鲁铁杵回到家, 就去厨房里烧了一锅热水,端了一盆进去给他:“快用热水泡泡脚吧,解乏, 你今日走了很多路吧。”鲁铁杵脱了鞋, 把一双大脚泡进木盆里, 一股暖流自脚掌渗入, 沿着四肢游走,似乎把整个身体都泡得通透了。“还好吧, 习惯了,不累。尤其是想着家里还有媳妇等着我,就更不觉得累了。”云朵抿着小嘴笑笑,交给他干净柔软的擦脚布,让他自己擦脚, 就去把洗脚水倒了,自己重新打了一盆也洗了洗, 小两口吹灭蜡烛躺到床上。鲁铁杵这一天的确很辛苦,不过心里很欢喜。以前他对挣钱多少不是很在意,反正家里够吃够喝的,上等水田二十多亩。石匠的手艺只是农闲时节赚个零花钱罢了, 不指望这个养家糊口。可是成亲以后, 他的想法慢慢变了,有媳妇了,以后也会有孩子,他结实的肩膀上有了一种无形的压力。他想多挣钱, 越多越好, 让媳妇孩子过上好日子,让爹娘放心, 不必为了孙辈省吃俭用。“朵儿,我选的这两块石料都挺大,可以裁成三十个砚台的石胚,就算雕的过程中要坏掉几个,咱们按二十个算吧,如果真的能卖五两银子一个,那就是一百两呀。一百两……养大一个孩子,盖房子娶媳妇,买上几亩地,都花不了这么多。如果这条路能走得通,咱们就是生个十个八个的孩子也不用上愁了。”大石匠越说越激动,把怀里的娇媳妇越抱越紧。云朵缓缓睁开眼,借着浅浅的月光看向他含笑的嘴角。“我才不要生那么多呢,你以为我是猪啊。”石匠哈哈大笑,带着薄茧的大手抚上她细软的小腰:“朵儿,你这腰这么细,真能生出一个孩子来吗?我都有点不敢想。”云朵撅起小嘴哼了一声:“就是啊,我们女人十月怀胎多辛苦啊,以后变丑了还要遭男人厌弃,老天爷好不公平啊,我也想做男人。”鲁铁杵笑个不停,翻身而上:“我知道媳妇辛苦,所以你放心吧,我肯定会好好疼你的。”云朵抬起柔软的手臂圈住他脖子,娇声道:“那你要怎么疼我?”“媳妇儿,你要是用这么娇嫩的声音跟我说话,我骨头都酥了,我今儿不好好疼你一回,我就睡不着。”“可是你今天不累吗?”“有点累,不过还是想要,那咱就速战速决,半个时辰就够了。”云朵心里一直惦记着上次回去嫂子跟自己说过的话,两次月事正中间的这几日是最容易受孕的。所以,昨晚她特意勾着自家壮实的男人折腾了一晚上,今天她原是有意还要和他亲热的,只是念他在山上跑了一天肯定累了,就想安静地躺下睡了。可他有兴致,体力也足,劲头并不比往日小,云朵这才知道壮硕男人的好处,心底有些小小的惊喜。云收雨歇,云朵找了个小棉垫子悄悄垫在屁股底下,乖乖地偎在他怀里睡了。次日吃过早饭,小两口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鲁铁杵从大石块上敲下一块适合做砚台的石料,捧在手里细细端详,考虑雕个什么样的造型合适。云朵在屋里弄好了炭火炉子,烧上油茶,叫他进屋里琢磨。在云朵的帮助下,石匠确定了大致的思路,用细钢钎和小铁锤开始捶打。房门吱呀一响,鲁铁蛋挑开棉门帘走了进来:“二哥,刚刚郎中给我娘瞧过了,说不是急病,一时半会儿要不了命,可也不容易好,就得慢慢喝药养着。我现在要把郎中送回清水镇,我媳妇想跟着一块去抓药,顺路回趟娘家。让我跟你们说说,二嫂能不能帮忙照看我娘一会儿。”云朵赶忙起身:“当然可以,我也没啥事,那我现在就过去。”鲁铁杵也站起身来:“我跟你一起去,两个人照看着也好有个照应。”“可你要抓紧雕砚台呀,我一个人去就行。”鲁铁杵笑笑,把工具和石料都收进一个大篮子里,毫不费力地提了起来:“我去三婶家里雕砚台不也一样么,走吧。”云朵见丈夫执意要和自己一起去,也就没再阻拦,封上炭火炉子,三人一起去了三婶家。鲁铁蛋赶上马车,郎中宋济和胡牵娣都坐到了马车上。鲁铁杵瞧了瞧宋济和宋扶颇为相似的脸庞,没有说话。胡牵娣朝着云朵笑道:“那就谢谢二嫂了。”这话说的本也没毛病,可她的语气略带了几分阴阳怪气,大石匠就肃着脸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马车上还放了两袋米。鲁铁蛋一甩鞭子,马蹄踏开,哒哒地走了。云朵扯扯石匠的袖子,叫他进屋。鲁三婶侧躺在床上,眼睛睁着,目光浑浊。云朵蹲下身子,轻声问道:“三婶,您有哪里舒服吗,要不要我给你揉揉?”鲁三婶嘴角抽了抽,没说出话来,只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云朵估计她是渴了,就去倒了一杯温水来,让鲁铁杵扶起三婶,给她喂了几口水。云朵看看桌子上剩下的小半碗白米粥,叹了口气:“昨天就是白米粥,今天怎么还是呀,我看三婶像是没吃饱,我去瞧瞧家里有什么,给她做点吃的吧。”她搬来几条被褥,码的整整齐齐,让鲁三婶倚在上面。就去厨房瞧了瞧,见篮子里有两个鸡蛋,就做了一碗滑嫩松软的鸡蛋羹,出锅后又放了几滴香油,趁热端进卧房,用小勺子一勺一勺地喂给鲁三婶吃。“好香啊,媳妇儿,做什么好吃的了?”鲁铁杵好奇地探头望了过去。云朵舀起一勺放在嘴边吹了吹,轻轻喂给鲁三婶。“我见厨房里有两个鸡蛋,就做了一碗鸡蛋羹,你想吃吗?你要是想也好办,中午咱们回家我给你蒸一大碗。”鲁铁杵笑笑,继续在桌边雕自己的砚台:“我哪有那么馋,连三婶的鸡蛋羹都要抢?”云朵淘气地朝他撇撇嘴:“你小时候肯定馋,要是不贪吃,能长这么大个子?”“哈哈哈……瞧我媳妇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小两口有说有笑,屋里的气氛轻松愉悦。鲁三婶这几日都是喝几口又凉又稀的白米粥,没吃饱,身上自然也没力气。此刻清香扑鼻,嫩滑的蛋羹入口,自然味蕾大动,顿感饥肠辘辘。吃完了一碗鸡蛋羹,又喝了几口水,鲁三婶渐渐觉得身上有力气了,不知是因为吃饱了肚子,还是因为刚才郎中针灸的缘故。躺了几日,已是腰酸背痛,她想起来走走,就撑着床板起身。云朵赶忙帮她穿好了鞋,扶着她胳膊,帮她用力。鲁铁杵瞧见了,也跑过来帮忙,笑呵呵道:“朵儿这鸡蛋羹简直是灵丹妙药啊,竟治好了三婶的病。”云朵轻轻啐他一口:“你少笑话我,明明是因为刚才郎中来过,三婶才好起来的。”鲁三婶来回走了几步就累了,又回床上坐下,拉着云朵的手,特别想说句什么,嘴角抽的厉害,却始终说不出来。鲁铁杵回到桌边继续雕刻,过了一会儿就朝阳的招招手,让她过来帮自己参详参详,一块突起的石菱该雕成什么样好看。鲁三婶倚在被摞上,默默瞧着一对小夫妻。他们头挨着头,神情认真地看着桌上的石头,她指指这,他点点那,画面温馨和美。渐渐地,眼前地画面看不清了,鲁三婶被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虽是说不出来,可她心里不糊涂,胡牵娣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天算是全看明白了。真后悔当初没听二郎劝,不该找这个泼辣的女人当儿媳妇。临近中午,杜氏给他们端过来八个大包子,香菇白菜肉馅的。鲁铁杵吃了四个,云朵吃了一个就饱了,给鲁三婶喂了半个,她就吃不下了。云朵又扶着三婶溜达几步,就伺候她上床睡午觉。小睡一会儿之后,鲁三婶似乎更有力气了,一个人就能在屋里溜达。云朵不放心,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张着手臂护着,怕她摔倒。鲁铁蛋进门的时候呆住了,万万没想到这才一会儿没见,娘就能走路了。“二嫂,你……你怎么让我娘起来的呀?”云朵抿嘴一笑:“我哪有那本事,应该是郎中针灸的效果吧。”胡牵娣今日心情不错,翘着嘴角去厨房放东西。以前她没转过弯来,手头没钱就不花了,今日忽然想起厢房里还有不少大米,可以拿去卖呀,换了钱买了点肉,还买了点零嘴,又让云朵尝了尝伺候病人的苦,真是一举两得。可她一看菜篮子就恼了,怒气冲冲地进了堂屋:“云朵,我们家就剩两个鸡蛋,你们一顿午饭就给吃掉了,这哪是来我家照看病人,这是来要我们的命呀。”不管鸡蛋能不能要回来,出出气总是好的。云朵眉梢一挑,一向好脾气的姑娘怒了:“我们没吃你的鸡蛋,我给三婶蒸了一碗鸡蛋羹吃,我娘给我们送包子过来了,桌子上还剩两个半呢。”第44章 贤内助云朵一向温婉柔顺, 极少有直接怼人的时候,今天她一发威,到把胡牵娣给吓住了。鲁铁杵听到动静, 放下手中的刻刀, 快步走了过来, 站在媳妇身后, 虎视眈眈地瞧着胡牵娣。胡牵娣探头望了一眼桌上剩下的两个半大包子,心里有点儿发虚了, 阴不阴阳不阳地说道:“哦,这样啊!”鲁铁杵本就不待见胡牵娣,见她为了两个鸡蛋跟云朵找茬儿,心里就更不痛快,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就转身去桌边收拾自己的石料和工具,带着云朵回家了。石匠一心扑在砚台的雕刻上, 力求精雕细琢、精益求精。琢磨着里面的门道,渐入佳境、竟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要不是云朵喊他喝水吃饭,他都想不起来了。腊月初八,村里的孩子们开始燃放鞭炮, 年味儿越来越浓了。云朵早早过去帮婆婆熬了腊八粥, 吃完饭回到自己院里,就守着大石匠,一边看他雕砚台,一边摆弄着手里的竹篾, 编了两个小小的竹盒。只是今日的云朵与往日略有不同, 每隔一会儿她就要跑一趟茅厕,以至于潜心雕刻的石匠都发现了。“朵儿, 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怎么总往外跑?”大石匠抬起头,关切的问了一句。“没有,我没事儿。”云朵脸色微变,垂眸低下了头。大石匠没有多想,继续醉心于自己的砚台雕刻之中,晚上挑灯夜战,云朵执意要陪着他,却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鲁铁杵瞧瞧爱妻恬静的睡颜,挑唇一笑,轻手轻脚地抱起她放到床上,帮她脱了鞋袜和外衣,给她盖好被子。初九晚上,鲁铁杵依旧对着已经成型的砚台细细打磨,不放过每一个能出彩的角落。今日他再也不舍得让云朵陪着自己,监督着着早早梳洗躺下,他才安心地继续打磨。初十早上,云朵睁开眼的时候,见身边的丈夫依旧睡得很沉,看样子是很晚才睡。云朵没舍得吵醒他,贪恋着他怀里的温度,又舒舒服服地闭目养了一会儿神。直到红日东升,她不得不起床去东院。却没有叫醒鲁铁杵,吃过早饭给他带了一些回来,想等他睡个自然醒。可云朵刚一进屋,就见丈夫穿着中衣傻乎乎的站在堂屋里,见云朵进来,满脸惊恐地问道:“朵儿,你可瞧见我雕的两个砚台了,昨晚我明明把它们摆在了桌子上,就挨着你的竹盒子,怎么今天一早就不见了?”云朵笑笑,放下食盒,把竹盒的盖子打开,让他看里面:“你以为我编这竹盒是编着玩儿呢?还有我做的这莲花瓣形的棉垫子,就是专门为你的砚台准备的呀,你看下,放在这里头是不是就不容易磕碰了。”鲁铁杵脸上的表情瞬间变成了惊叹和惊喜:“我真是个手巧的好媳妇,能想出来这么好的法子,原本我还有些担心,怕周管家派来的小厮手脚笨,把我精雕细琢的砚台弄残了,如今这样一包裹,果然好多了,媳妇真是我的贤内助啊。”夫妻俩会心一笑,收拾妥当,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原以为是周管家派来的小厮,没想到竟是他本人亲自来了。“我担心小厮们手脚粗鲁,弄坏了你的好手艺,就亲自来把他们抱上马车,一定要完好无损的运过去。”云朵掀开盖子,让周管家瞧瞧里面被层层叠叠的莲花型棉垫包裹的砚台。“管家您瞧,我自作主张,做了这个莲花形的棉垫子,就是怕精雕的砚台被磕破,只是有点丑,怕被您笑话。”周管家连连点头:“不丑不丑,真好看,这样一放,显得咱们的砚台更加超凡脱俗,返璞归真呢。”周管家乐呵呵地走了,圆满完成任务的大石匠一下子轻松下来。大白天的就想抱着媳妇儿亲热亲热,可是云朵却笑着跑开了。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到这个时候村子里免不了有要做石磨、石臼的,每年到这时,鲁铁杵就要走街串巷去招揽生意,今年虽是刚挣了十两银子,不差那几十文的小钱儿,可他仍然不愿意放下这个传统,似乎只有这样,才算是过了一个完整的年。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炖羊肉……忙忙碌碌却又热火朝天的腊月很快过去,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九。晚上进了被窝,大石匠再也按捺不住多日积攒的热情,抱着媳妇儿一顿猛亲,压到她身上就想狠狠折腾一宿。云朵赶忙推住他肩膀:“别,你不要这样。”兴奋和笑意僵在了脸上,大石匠像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的把头偎在云朵肩窝。“朵儿,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他的声音有点颤。“你瞎说什么呀?我不过是这几天收拾家务累了,等过了年不行吗?”云朵娇声道。石匠默默摇了摇头:“朵儿,你还记不记得咱们俩已经多久没有亲热了?上次即便有一回,也是草草了事,你以前不这样呢。你以前抱着我的脖子亲我的时候,才像我媳妇儿呢。”。听着他委屈哒哒的声音,云朵噗嗤一下笑了,抬起柔软的臂膀抱住他脖子,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是这样么?”“嘿嘿!是啊,那你肯和我亲热了。”壮硕的男人翻身就要扑上去。“不行。”云朵赶忙制止。“你……”云朵凑到他耳边慢声细语地说道:“我不是不喜欢你了,而是肚子里可能有个小宝宝了,所以,你要小心些。”女人在被窝里呼出的热气清新甜美,拂动了他耳朵眼儿里细细的绒毛,让这一股子甜甜的味道,一直钻进了心里。“你说什么,有了?哎呀!”大石匠蹭地一下坐了起来,忽的回过神儿来,赶忙抬起大手,小心翼翼地放在云朵肚子上:“没吓着你吧?”“你干什么呀?吓我一跳!”云朵撅起小嘴儿,把他的大手推开。石匠心急地转过身来,跪坐在床上:“没事吧,你别吓我呀,要不要我去请大夫?”看他紧张的模样,云朵扑哧一笑:“请什么大夫呀,这还没确定呢。你还记得腊八节那天吧,你问我为什么总是跑茅厕,原本小日子应该那天来,可是到现在已经迟了二十天,我猜着八成是有喜了,不过还不敢确定。”“那就请大夫来瞧瞧呗,不就能确定了么。”大石匠按捺住狂跳的心口,慢慢消化着这个惊喜的消息。云朵拉住他手腕,让他躺下:“瞧什么呀,明天就大年三十儿了,人家大夫就不过年吗?再说了,把了脉,若是有喜还好,若是没有,岂不让人笑话。不如再等等,等过了正月初八,若还是没动静,咱们就去清水镇的药铺,让郎中给把把脉。”大石匠有点儿不放心,眼皮跳来跳去的:“那你不会有啥事儿吧,用不用喝点保胎药什么的,那你应该早点说出来呀,过年这几天打扫浆洗,你可没少干活,不会伤到孩子吧?”“打扫浆洗都费不了多少力气,我自己注意着呢,可是你力气太大了,让人承受不住。”大石匠连忙笑呵呵地点头:“好好,你放心吧,我也不是非要跟你亲热不可,我就是怕……怕你心里没我了。”“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后半辈子都要依靠你呢,心里没你还能有谁?你还是想点有用的吧,有喜这事八九不离十,你可以给孩子琢磨个好名字呀。”心潮澎湃的石匠连连点头:“对呀,对呀,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三口了,嘿嘿!想想就觉得特别激动。我得给孩子取个好名字,我得多挣些钱,我还要……哎呀,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朵儿,你先睡吧,我得好好想想。”云朵被他逗的咯咯直乐,偎在男人温暖的怀抱中睡了过去。大年三十,按照鲁家河村的风俗,一家人是要凑到一起吃年夜饭的。若家中长辈还在,就去长辈院里凑齐。若是长辈已经去世,就到大哥家里吃团圆饭。鲁勤光是老大,午饭后,鲁二叔、鲁二婶和铁松夫妻俩、铁树一起过来了,铁蛋和胡牵娣也扶着鲁三婶缓慢走了过来。鲁铁杵把买好的鞭炮放进大竹筐中,兄弟几个要一起去祖坟祭拜。女人们都要忙活着做晚饭,鲁二婶把系着围裙的杜氏拉到一旁:“大嫂,今年咱们家娶进门了三个儿媳妇,你就别忙活了,今年让晚辈做饭吧,让他们给咱们露一手,咱们享享福,看看哪个媳妇最伶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