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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小吃店》TXT全集下载_24(1 / 1)

她接过账本来看了一会儿,说:“倒也不意外,毕竟男子的酒水费比女子要多。”账房先生提醒道:“虽然从数目上看,盈利额是有差距。但是如果要算上糕点店那边的进项,两者实际上是持平,甚至‘湘夫人家’还隐隐有反超‘湘君家’的趋势。”听他这样说,月牙儿拿过杏花糕点店的账本,仔细看。这个让名门闺秀寄卖拿手点心的念头,原本是受了薛令姜的启发。她定下五五分成的盈利规矩时,主要考虑的倒不是赚钱,而是拓宽杏花糕点店的品种,提示知名度,顺便刷一刷名气。她还存了一份私心,想给这些养在深闺的女孩子打造一个展示手艺的平台。原本以为至多是有些薄利,毕竟原料费、人工费全是杏花馆一力承当,真要计较起来,五五分成的杏花馆赚不了什么。可没想到扣去成本之后,倒还真有些赚头。送走账房先生,杏花馆也打了烊。月牙儿在檐下放了把椅子,手里拿了把蒲扇赶蚊子,仰头望见牵牛织女星。望着这星星,她不知怎的想起了勉哥儿。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前一阵子忙着杏花船宴,月牙儿连去吴家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只是偶尔托人给他送去一些时令点心和她忙里偷闲时写的信笺。如今闲下来,因为吴勉乡试在即,月牙儿怕他分心,也不敢去寻他。明明住的不远,却要以信传语。倒真真是“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第67章 过桥米线夜色凉如水。写完一篇八股文, 吴勉推开房门,只见满天星辰。他不看星星,看月亮。可望了许久, 只寻着一抹淡月痕,这时吴勉才想起, 此时已是月末,只能瞧见下弦月。闭门读书这些日, 他几乎忘了时辰, 也是有趣。他步入庭中,独自望了一会儿夜空。身后有衣料窸窣, 是吴伯,手里拿着一盏油灯,披着外衣:“书念完了,饿不饿?”吴勉还没来得及说话,吴伯便自顾自的说:“月牙儿白天使人送了一种新点心来, 我给你拿来。”父子二人搬来两把竹椅,一个小竹台, 就在檐下坐。秋天的夜, 很凉爽,吴伯趁吴勉搬桌子的时候, 拿来一件披风,要他披上。“马上就要进贡院了,这紧要关头,可千万不能生病。”吴勉只好又加了一件衣裳, 这才把食盒抱过来。打开一开,里面放着两层小钵钵,上下倒扣,拿下一个看,原来是一种清澈透明的点心,还能看清楚里面的果子。“说是叫钵仔糕,杏花糕点铺就要上的新品,看着挺新鲜。”吴伯解释道,抽了一根短竹签,往钵中一戳,拿起一个橙子味的钵仔糕递给吴勉:“你尝尝。”吴勉握着竹签,转一转,脸上有了笑意:“她总是这样,有无穷无尽的新点子。”这钵仔糕的口感很特别,一咬下去,很有韧劲,口感弹牙,非要多咀嚼几下,才能品尝出滋味来。配合上钵仔糕内里的馅心,吃起来很好玩,应当会很受小孩子们的欢迎。吴伯自己也吃了一个,边吃边说:“月牙儿真是个能干的姑娘。要不是她亲自送来了一大箩筐用具,例如门毡、号顶这些东西,我还不知道原来要特意为号舍准备这些东西。那一上场,岂不是误了你的事?幸亏她放在心上。勉哥儿,你日后一定要好好待她。”他说着说着,望着庭前的树出了神,好一会儿才说:“你娘若泉下有知,也必定欣喜,你能遇上月牙儿这样的姑娘。”吴勉抬起眼望他。油灯昏昏,照出吴伯鬓边的几缕白发。吴勉心弦微动,他的父亲,曾经也算得上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可如今竟然也老态初显。吴伯唇角微扬:“和你娘才成婚的那段时日,是我平生最畅快的日子。可惜爹没本事,也没福气,连累的你娘早早去了。”“可你不一样,勉哥儿,你比爹强千倍万倍。爹知道你想要做的事,一定能做成。”他把手在吴勉肩上拍了一拍:“你且放宽心,好好努力就是。”吴勉微一颔首:“我会的。”乡试这日,微微有雨落。贡院前街,挤着无数把油纸伞,缓缓往前挪。雨滴打在伞面上,沿着伞骨坠落,像断了线的珠,泅入月牙儿的绣花鞋面,留下一块暗色印记。她执伞而立,向吴勉叮嘱道:“写累了,就睡一会儿,时间足够的。但凡有什么号舍有什么不好的,譬如漏雨,譬如临近号舍的考生打呼噜,一定要和监考官说。”月牙儿絮絮叨叨,说了好些话,吴勉安静的听着,不时点点头,示意自己听明白了。说着说着,连月牙儿都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常,讪讪道:“我是不是太啰嗦了。”“没有。”吴勉轻笑起来:“我听不够。”正在这时,只闻一声鼓响,龙门已开。不知多少把伞面缓缓往前,争先恐后的进入贡院。吴勉望一望龙门的方向,向月牙儿说:“那我进去了。”月牙儿点了点头。他转身正要走,却被月牙儿拉住衣袖。她忽然两靥飞霞,小声说:“之前说你考中了我就嫁给你。其实就算这次没考好,我也是愿意的。所以,你——不要有负担呀。”她飞快地说完这句话,然后举着伞跑开了。乡试总共有三场,持续几日。月牙儿虽然心里牵挂着吴勉,但面上却是不显,仍然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杏花馆的各项事宜。等到这场秋雨停歇时,她心心念念的人终于可以出考场。这日一大早,月牙儿特意雇了一辆马车,就守在贡院前街等着,不时往前探一探,看龙门开了不曾。不知等了多久,龙门终于开了。待瞧清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月牙儿提着裙袂往前奔去。吴勉亦快步走向她。两两相望,吴勉清瘦了不少,令月牙儿有些心疼。“累坏了吧,你一定没怎么好好吃东西,人都瘦了。”“还好,也没有那么辛苦。”月牙儿引他到马车边,拿出一个大食盒,用命令的口吻说:“你非得把这个吃完不可。”打开食盒,月牙儿将里头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一碗大骨汤,上头漂浮着厚厚一层鸡油,将汤的温度锁住。还有一碗烫好的米线,一小碟薄肉片,一小碟青菜,和一小碟葱碎佐料。这是她特意准备的过桥米线,算准了时辰,差人送过来。将各色佐料和米线下入高汤,便可以吃了。吴勉吃了一口米线,奇道:“这竟然还是热的。”“当然是热的,你才出号舍,不能再吃冷的了。”“我在号舍也没吃冷的,你还给准备了个红泥小火炉呢。”“有吃的你就吃,哪里那么多话。”月牙儿凶巴巴地说。等待出榜的这段时日,月牙儿特意将‘湘君家’留了一个餐位,请吴勉的师友一同赴宴。吴勉是头一回去吃杏花船宴,见着这样的吃法,亦觉得新奇。夜里的船宴,一直吃到皓月高悬,依然未收尾。趁着众人吃酒行酒令的空档,吴勉因不胜酒力,到宴舱外凭栏吹风。后来,月牙儿也偷偷溜出来,吴勉侧眸望她:“他们还在行酒令呢?”“是呀,不知道要玩到几时了。”月牙儿忽然朝他勾一勾手:“你跟我来。”吴勉跟在她后头,一路行至画舫后头,只见有一只乌篷船,正沿着画舫慢慢走。月牙儿一跃而上乌篷船,折身笑道:“你会划船吗?”“不会。”“我新会的,我载你。”乌篷船里有船桨,月牙儿撑着船桨,缓缓地滑。笙歌渐远,只闻流水潺潺。一轮江月很轻柔地朦胧住船影,将江水照得潋滟。好似天地间只剩他们两个人似得。吴勉看了一会儿,道:“我来划桨罢。”他接手过去,看着像模像样的,然而却弄错了方向,把乌篷船往后滑,逗得月牙儿直笑。“不是这样的,方向错了。”她上前握住船桨,手心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离得很近。她嗅见一股酒香,心想,他方才一定喝了很多酒。月牙儿仰起脸看他,只见吴勉怔怔地望着她,目光灼灼,眼眸里只有一个她。月牙儿心弦一动,不知为何闭上了眼。意乱情迷。他俯身,温柔地亲了亲她的眼睛,像云缠绕住月亮。乌篷船随风轻晃,没有人去管它。月牙儿听见心跳声越来越响,却不知是她的心跳,还是吴勉的心跳。忽然,她眼上的温热戛然而止。睁眼一瞧,吴勉竟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月牙儿。他的音色微微有些喑哑:“天色晚了,我们该回去了。”乌篷船调转方向,缓缓向画舫靠过去。这次划桨的,换成了吴勉。他在船尾,月牙儿坐在靠船头的位置。经过一丛芦苇,眼看就要接近画舫的时候,月牙儿忽然出声:“我请人算了日子,九月初一是个好日子。”“什么?”她的声音有些小,听不大清。月牙儿大声地说:“我说——九月初一是个好日子。”“什么好日子?”“宜成婚的好日子。”吴勉手中的船桨一停——他的声音带上笑意:“知道了。”月牙儿气鼓鼓地折身看他:“你知道什么呀!”“九月初一,会是我们成婚的日子。”月牙儿不说话了,沉默好一会儿,才嚷嚷道:“我还没答应呢。你都没有向我求婚。”吴勉很认真地问:“什么是求婚?”“就是,你要准备一个戒指,单膝跪下,问我愿不愿做你的新娘子。我说‘好’的时候,你要把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这乌篷船上,哪里会有戒指呢?吴勉低头想了想,说:“请你等一等。”他把乌篷船往芦苇荡边划,正是芦花开放的时节,一眼望去,倒真有些“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意思。船入芦花深处,四面皆是月光。月色如霜,落满两人衣襟。吴勉立在船尾,身子往前探,在芦花里挑来挑去。月牙儿见了,生怕他跌下去:“我说着玩的,不用那么麻烦,你快过来,仔细落水。”“没事,就是真落下水,我也心甘情愿。”他回眸朝她清浅一笑,继续在芦花丛里挑选着。真是的,平日里这么守礼的人,怎么听了她的胡话,就这样孩子气?当真做金科玉律一般。月牙儿心里抱怨道,眉眼弯弯。寻寻觅觅好一会儿,吴勉才折下一枝芦花,扭成一个戒指的模样。他拿着那芦花戒指,跳到船舱里,在月牙儿面前驻足。依着月牙儿的话,在她面前单膝跪下,语气郑重。“萧月,你可愿意做我的新娘子?”月牙儿抿嘴偷笑:“看在你诚心诚意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吧。”她说得好像不情不愿似得,却飞快的伸出手,让吴勉替她戴上芦花戒指。芦花弄影江中,瑟瑟如雪,有鸥鹭卧眠其中,酣然好梦。一江秋水,明月白。第68章 松子糖婚期一定, 最紧要的就是婚房。买房置地是大事,需要慢慢的看。月牙儿早在一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留意合适的地产了。如今她挣了钱, 也可以不必亲自去问去看,而是雇了一个专卖经营房产的牙婆, 说清楚了需求,请她代为相看。牙婆是做事做老了的, 看房找房很有一套。也带了几处房屋图纸来给月牙儿瞧, 虽然这几处房屋都很周正,但月牙儿却并不是很喜欢, 她私心里想买一座小园林,可以小些,但最好要有花木、有流水、有假山。除此之外,她还有个念头,就是不想和她结拜的姐妹住的太远了。和吴勉将成亲的吉日定下来之后, 她特意去问了柳见青和薛令姜,看她们愿不愿也购置房产, 这样姐妹们也可买在附近, 往来都方便。柳见青自然是愿意的,她本身就一直在暗自看房屋, 如果能和月牙儿做邻居,那是再好不过的。而薛令姜对于这个决定,更是再同意不过的。她生性好静,虽然大多时候都在操心杏花船宴的事, 但偶尔闲下家里时,杏花巷里的嘈杂声还是会打扰她。毕竟如今杏花巷已经是很有些名气的美食街了,早不似从前时的清净。既然姐妹们都愿意,那月牙儿就把牙婆叫来,又给她加了一些要求,佣金另付。虽然在佣金上不曾亏过牙婆,但要完成这些要求,着实有些难度。为此牙婆回去之后,很是伤了一番脑筋。这日,牙婆终于上门来回话,说是寻到一处宅子,勉强算是满足了月牙儿的要求。她将带来的房屋图纸往桌上一放,月牙儿看了看,发现有些眼熟,这不就是傅老爷的老宅吗?“这傅老爷我知道,他从前还是我的房东呀,当初他们家兴旺时,小半条杏花巷都是他们家的。怎么如今竟然将老宅给卖了?”牙婆叹息一声:“今时不同往日,他如今老了,子孙又不争气,‘崽卖爷田不心疼’。便想着把老宅买了,到乡下的宅子去住。因为卖得急,所以价格也好说些。但比起萧老板原先给的预算,还是多了些。”她对照着图纸同月牙儿细细解释,原来这傅园本就有东院、北院、西小院之分,园子的南角则是大门,入门可见湖与假山,左右各有小道。买下之后只需多建几道粉墙,开两道小门,就能够各自独立却不疏远。高兴时将小门打开,互相在湖边的羡鱼阁吃茶谈天。想静一静的时候,就将小门关起,便自有一番天地。听着这话,月牙儿想起她上回去傅园的经历,想来那时所见的正堂就是东院了。“看着不错,我去问问大姐姐和二姐姐。”月牙儿拿着图纸,推门兴冲冲地去找薛令姜与柳见青。瞧了图纸,几人都很满意。这厢议定,月牙儿又拿着傅园的图纸准备去吴家。薛令姜唤住她:“你别自己去,依着规矩,新婚前是不好相见的。”“还有这样的规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没法子,月牙儿只好托伍嫂专程去吴家,好好说这件事。伍嫂笑着回来,说:“勉哥儿说了,一切依着你的意思来。”一番商议之后,这件事便定了下来。几家合力将傅园买了下来,更名为“杏园”。西小院归柳见青,薛令姜则住北院,最大的东院则姓了萧。婚事张罗起来,着实累人,事无巨细,月牙儿总要问清楚,譬如赁什么样的花轿、穿什么样的婚服、办什么样的婚宴。她找到薛令姜商量:“大姐姐,喜糖要做什么样的盒子才好?”“喜糖?”薛令姜奇道:“我倒没听过这说法。”进来回事的伍嫂听到这一句,笑着说:“我倒听说过,乡下有些殷实人家成婚,会买几斤麻糖散给亲友。”这一问才知道,像后世那种小纸盒包装的喜糖,这时候还没有呢。月牙儿思索片刻,立刻将账房先生和鲁大妞叫来。她嘱咐账房先生道:“你从帐上拨一笔钱出来,专门用来买制糖的作坊和卖糖的铺子,新铺子就叫做‘杏糖斋’。”余账房应了一声,往他的日账上记了一笔。听见这话,鲁大妞眼前一亮:“东家终于决定开糖坊、开糖铺了?这下好来,咱们杏花记用的糖都能从自家买,不会便宜了外人。”“你怎么忽然叫起我‘东家’来了?”月牙儿有些不习惯,问她道。鲁大妞笑起来:“原来叫萧姑娘,可现在东家不是要成亲了,再那样叫就不合适了。”从她这一声“东家”起,没几天功夫,杏花馆的众人都改口称呼月牙儿为“东家”。起初月牙儿听别人这样叫她,还有些别扭,后来就适应了。将婚礼的大致轮廓定下来后,月牙儿便研究起喜宴和喜糖来。她一共做了两种喜糖:粽子糖和龙须糖。后者杏花馆的几位师傅见识过,因为月牙儿之前拿龙须糖做过银丝糖春卷。可粽子糖他们倒真的从没听说过。等月牙儿将样品做出来,鲁大妞抢先拿了一粒。只见小小一颗三角糖,色若琥珀,晶莹剔透可瞧见里边的松子仁。难怪叫粽子糖呢,这糖的形状活脱脱就是粽子缩小了许多倍,异常可爱。含一粒粽子糖在口里,饴糖的甜蜜伴随着玫瑰花的香气萦绕在舌尖上。这里面还有玫瑰花?鲁大妞又拿起一粒粽子糖,对着日色仔细瞧,果然里面有细碎的干玫瑰花。她啧啧称奇道:“这样子的糖,作为镇店的招牌,是绝对足够了的。”“这糖还没做完呢。”“哪里没做完?这不挺好的吗?”“包装还没设计好。”月牙儿在喜糖的包装上下了大功夫,甚至亲自去联络了一家纸坊,约了薛令姜一起上门研制喜糖包装上的飘带。最后拿出来的成品,是巴掌大的一盒喜糖,硬纸盒用的是蓝色,以金色描绘杏花于其上。而喜糖盒子正中心贴了一张淡黄色的铭牌,上面写着“萧”与“吴”两字,意为两家新婚的标记。选用的飘带却是大红色,要不是实在时间紧,月牙儿恨不得在红绸带上绣花,还是薛令姜给劝住了。喜糖成品一定好,糖坊便开工了。月牙儿放下手头的事,亲自去盯着糖坊的生产。又要忙生意,又要筹备婚礼,这些时日月牙儿跟个陀螺一样连轴转,气色都差了些。最后连薛令姜都看不过去,压着她回房休息,说:“你给我好好歇一歇,要是等到新婚那日,你还是顶着一副黑眼圈出去,那成了多大的笑话?”“可是我婚服头面婚鞋,还没有定好呢。”月牙儿心虚的分辨道。薛令姜将她按下去,沉着一张脸说:“有我们呢,你急什么?”柳见青也端来一盏热好的牛乳,看着月牙儿喝下,吓唬她说:“我警告你,你要是这样子丑丑的去当新娘子,我才不认你这个姐妹。”还没得月牙儿开口说话,薛令姜就拿出大姐的派头来,一锤定音:“你给我好好休息,离婚礼还有几日,我和二妹保准将你的婚事办的漂漂亮亮的。”她们两人倒真说到做到,恨不得将月牙儿锁在房里,让她好生休养休养。薛令姜甚至把絮因给推了出来,让她寸步不离的守着月牙儿。絮因从来都是奉她的话为圣旨一般,当真寸步不离的看着月牙儿,算着时辰提醒月牙儿吃饭睡觉。月牙儿被逼无奈,只好安静下来。人一旦静下来,总有万般思绪浮在心头。当鸿雁飞过天际,月牙儿望着南归之雁,难免会想起她曾经的亲人,继而想起马氏。才定下婚期,她就派人给马氏送去请帖,心里头不免有些期盼。她会不会来?她什么时候来?自从马氏另嫁他人,月牙儿和她的关系就一直淡若静水一般。虽然说母女亲情从不曾隔断,但是两人的往来也仅仅局限于逢年过节时的问候和礼物。月牙儿不想让马氏在夫家为难。马氏也很默契的,不来打扰她的生活。自从杏花馆走向正轨之后,月牙儿便将之前从马氏那里借来的钱尽数还了回去,并且每月会给她送去一些分红。可她自己却再也没有登门去探望过马氏,只是听去送东西的人回来禀告,说一些马氏的近况。知道她过得不错,月牙儿便心安了。就是偶尔在路上,看见别人家小孩吃炒米时,月牙儿会思念起她曾吃过的炒米。月牙儿送出去的那第一张请帖,到现在也没了下文。思及此,月牙儿不由得轻叹一口气,安慰自己说:她一个妾室,在别人家过活,已经很是为难了。何苦要给她添这么多麻烦。来不来又有什么要紧,她成婚的时候,自己不也没去吃喜酒吗?道理是懂的,可是心仍是期待着。婚礼的前一日,是个阴雨天。狂风骤雨,噼里啪啦砸在屋檐,一片响。伴着雨声,月牙儿漫无目的在纸上写写画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画些什么。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纸上很朦胧的,勾勒出了从前萧家的那株梧桐树。她静默一会儿,往树底下添上了一男一女和一个小女孩。当她望着那画出神的时候,听见外头有人敲门。守在门口的絮因推开门,是伍嫂。伍嫂脸上带着笑意:“东家,你看是谁来了?”月牙儿猛一下站了起来。不小心磕到尖尖桌角,疼得她差点落泪。立在檐下收伞的,是马氏。第69章 梅子酒相逢不语, 一树海棠听秋雨。马氏身旁的秋海棠花开正妍,同她的衣裳是一个颜色。月牙儿迎出门外,心中千言万语, 到头来只说了一句话:“来了。”马氏见了她,也有些局促, 脚步一停,立在屋檐下:“我……给你带了些东西。”小丫鬟叶子将怀抱的木盒轻轻搁在桌上, 终于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木盒着实有些分量。听见动静,薛令姜与柳见青也推门出来, 和马氏互相见礼。月牙儿引荐道:“这是我结拜的姐妹,这是大姐姐薛令姜,这是二姐姐柳见青,她们都很照顾我。”马氏低垂着眼眸,不断说“好”。伍嫂捧着托合过来, 将杏仁露、茉莉花茶等茶汤放在桌上。六斤也抱了两个梅花盒过来,一个里边装着各色蜜饯甜点小食, 另一个则是时鲜瓜果。几人围坐, 屋里一时很热闹。马氏双手放在膝上,向薛令姜和柳见青说:“实在谢谢你们, 能够照看着月牙儿。”“快别这么说,互相照顾罢了。”薛令姜将杏仁露推至马氏面前:“这么大的雨,吃些热茶,暖暖身子罢。”马氏应了一声, 吃了口茶,侧眸望着月牙儿:“我——给你打了套头面。”她起身揭开盒盖,金顶簪,牡丹挑心、银虫草……足足有十八件首饰,皆是时下流行的样式。“还能看罢?”马氏语气忐忑。柳见青拿起那牡丹挑心,往月牙儿身上比划,笑说:“何止能看,简直不能更好了。快,月牙儿,你回屋换婚服去。正好试一试大姐姐给你做的大红通绣织金云肩喜袍,还有我给你的做的绣花婚鞋。”薛令姜也说:“也该试一试,我们看看哪里不好,再帮你改一改。”伍嫂和六斤脸带笑意,跟月牙儿回房,替她梳妆打扮。直到房门关上,马氏才收回目光,转过身来。她向薛令姜与柳见青道:“我……着实亏欠了这个孩子不少。所幸有你们在,如今月牙儿也要成婚了,总算不孤单了。”马氏低垂着眼眸,用手在眼上抹了抹。薛令姜握一握她的手:“大喜的日子,不说这些。”“就是,以后的日子也会越来越好的。”柳见青也劝道:“月牙儿可有本事了,你只管放宽了心。”三人闲话些家常,雨声渐小的时候,听见木门响了一声,六斤笑着说:“仙女来喽。”月牙儿头一回梳狄髻,满头珠翠,珍珠挑牌垂至云肩,走动的时候叮铃作响。上着大红缠枝莲云肩圆领袍,下穿绿织金葡萄纹马面裙。端得是一身富贵。她有些局促,连走动都小心起来:“这……头面好沉啊,会不会太富贵了?”薛令姜起身,仔细打量她一番,笑说:“冠婚安八品,原是理当然。合该这样,这一身极好看。”柳见青笑起来:“月牙儿还要多吃些,要是再清瘦些,怕就撑不起这身婚服了。”“哪有。”月牙儿嘟囔着,望向马氏,却是一愣。她分明瞧见了马氏含泪的双眼。“娘,怎么了?”马氏别过身,哽咽道:“好看,娘的月牙儿,怎么穿都好看。要是你爹能亲眼瞧见,该有多高兴啊!”月牙儿也红了眼眶,投到她怀里,像个受委屈的孩子:“娘。”悲从中来,母女二人互相依偎着,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好一会儿,众人才劝住了。伍嫂打了盆水来,让她们洗脸。见天色晚了,她问马氏:“这么晚了,我给娘子叫顶轿子罢?”“不用,”马氏擦了擦脸:“我今日住这里,行吗?”她望着月牙儿,小心翼翼的问。哪有不答应的。月牙儿很久没和娘亲一起睡了,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马氏一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孩子:“睡不着?”月牙儿径直坐起来,手里抱着枕头:“我是不是吵着你了?要不,我出去罢?”“哪有。”马氏见状,索性点燃一盏灯:“娘也睡不着,不然我们说说话。”月牙儿点点头,望向窗外:“今天一日都在下雨,不知道明天是不是也一样。”“不会的。”马氏笑吟吟道:“我的月牙儿这么好,就是下雨,老天爷也会叫他放晴的。”母女俩说了半宿的话,不知何时,才睡去。等到第二日天明,柳见青将门敲得响:“快起来,别耽误了。”月牙儿打了个哈欠,睁开眼,见到阳光透过缝隙洒在床前。当真出太阳了。满满一屋子人,都围着月牙儿转。一个妇人先道了声喜,而后用一根棉线替月牙儿开脸,她的手艺又快又好,只有一点点疼。而后又走过来一个慈祥的老妇人来替月牙儿梳头。伍嫂笑着说,这老妇人如今已有五十岁,身体健朗,儿女双全,爹娘公婆健在,是一个全福人。由她帮忙梳头,一定能给月牙儿带来喜气。“新娘子这头发真好,我给那么多人梳过头,也没见过比这更漂亮的头发。”梳过头发,戴上头面,月牙儿正梳妆呢,听闻一阵鞭炮声,紧接着院里喧哗起来,原来是新郎迎亲的队伍到了。喊得最响的,一听就是雷庆:“新娘子,催出来!”柳见青拦在大门口,笑说:“都是读书人,那就请新郎官做首催妆诗来听听,念得不好,别想过我这关。”吴勉沉吟片刻,一气呵成道:“十步笙歌响碧霄,严妆无力夜迢迢。羞将双黛凭人试,留与张郎见后描。”“好!”“新娘子快出来!”……帘外万般热闹,镜前的月牙儿也笑起来。马氏拿过红盖头,替她盖上:“去吧。”日光和煦,透过大红盖头,很温暖。月牙儿教众人搀扶着,出了家门,坐上花轿。锣鼓声里,宫灯与高照挑在半空里。花轿行过的路,皆铺着红毡,真可谓是“十里红妆”。杏园里处处挂着红绸彩胜,喜气洋洋。这次婚宴,月牙儿和吴勉下了许多张请帖,就是婚宴的请帖也是特别定做的。染成红色的信笺上有一朵金色的杏花,杏花簇拥着两人的姓氏,一眼看上去,不像请帖,倒像画似的。不下请帖不知道,这几年月牙儿和吴勉结识的人,原来有这么多。光是招待吴勉在书院的同窗师友的席位,就能将一整个西小院摆得满满当当。和月牙儿生意有来往的,更是许许多多,将整个杏园都坐满了。不得已,只能在庭院里也摆上席位,幸亏今日天公作美,所以在庭院里坐也挺舒适的。薛令姜是一大早就到杏园这里来,帮忙招待宾客。新人来归,先扶至芦帐。傧相的嗓音洪亮,一声“拜堂”很透亮的传遍了正厅。拜堂之后,将新娘子送入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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