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一抹恶意满满的笑来:“你想要这柄斧子?”辞镜不语,只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君九幽这一剑最终劈向的地方——这一剑跟她上一剑劈的是同一个地方。君九幽掌下扫出一道飓风,将刑天斧卷入领域中紫色壁垒中。此时辞镜距离君九幽已不足百丈的距离,对他们这样的神祇来说,这样的距离已经是面对面了。君九幽居高临下看着辞镜道:“本帝甚是喜爱你这身皮毛,今日正好可以扒下来。”语气轻松得仿佛是在说今儿个天气真不错。她视线落到梵音身上,幸灾乐祸道:“咱们的新神主似乎要哭了呢?”梵音没有回答她,只看着辞镜身后的那道厚重紫色壁垒,“君九幽,该哭的人是你。”君九幽那一剑的剑意非比寻常,大半力量被辞镜设计砍向了这片领域的壁垒,经历了两剑,眼下那里的壁垒已经十分薄弱再来一道力量,这片领域就可以被毁掉了。这才是辞镜的真正目的。梵音身上迸出强大的灵力,呼啸的灵气如飓风一般卷向那边的薄弱壁垒。君九幽还想阻止,但已经晚了。伴着“咔擦”的碎裂声,她用自己一半法力维持的领域破掉。天光透过层层紫雾洒下来,刺得人睁不开眼。君九幽一心想让梵音耗尽灵力来撑破她的领域,这样梵音就无力补天,这六界可以如她所愿毁掉。可如今一切都谋划都将化作泡影。层层紫雾还聚在她身边,像是长久不见日光的阴隘地长出的团团霉斑,见到日光后,则发出腐朽败坏的味道。君九幽疯疯癫癫大笑起来,声音却比哭还难听:“本帝会让你后悔的!”她提剑砍向辞镜。戮神剑戾气横生,还有魔气萦绕,辞镜本该接不住这一剑的,可是一道灵力撞击的轰鸣声后,辞镜稳稳当当接下了君九幽那一剑。剑身纹路里溢出的黑色魔气将辞镜团团包裹,辞镜也没有表现出半点难受的样子。君九幽眼中满是惊疑,她在辞镜身上涌动的灵力里,不仅感受到了辞镜本身的灵力,还有神主才可驾驭的天地灵力。辞镜抬起头,上挑的狐狸眼中除了妖治,还带着几分终结的悲悯,那一瞬间,君九幽神情恍惚起来,她觉得辞镜眼中属于神性的悲悯,有点像容白。是啊,辞镜是容白教出来的徒弟,怎能不像容白。辞镜掌心升腾起纯粹的红莲业火,被他用灵力钳制住的戮神剑受到红莲业火灼烧,顿时万千亡灵惨叫连连。君九幽跟戮神剑是有联系的,戮神剑被毁,君九幽也吐出一口血来。她眼中满是不甘:“为何你也可动用天地灵力?”梵音净化完溢出去的魔气,从云端跃下,笑眯眯回答君九幽这个问题:“因为他是我夫君啊。”“哐当”一声响,梵音回头发现辞镜手上一个不稳,把戮神剑给摔地上了。许是“夫君”二字有点烫耳朵,辞镜两只耳朵红得快要冒烟。辞镜下意识动了动烫得惊人的耳朵,但人形的耳朵能动的弧度有限。发现梵音在看,辞镜更不自在,他索性变回火红的狐耳,这样就能掩饰他耳朵窜起的红。只不过因为他紧张就一直在动耳朵,两只毛茸茸的狐耳扇动的频率都快赶上狗摇尾巴。辞镜自己也发现了这一点,可是心跳如擂鼓,他压根控制不住。在梵音的注视下,他强装镇定道:“天太热了。”话音刚落天空就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辞镜:“……”作者有话要说:妖皇:本座不要面子的吗?=============今天回学校,打扫宿舍,室友说好像有老鼠在叫,我们把宿舍的桌子柜子都搬开,发现底下简直是垃圾场,最阔怕的是,妈呀,竟然有个老鼠窝,还有一窝刚下的老鼠崽……第56章“今日落到尔等手中, 是吾的命数。”君九幽咳着血大笑出声:“可吾这一生,最不信的,也就是命!”她挣扎着朝前扑去, 捡起掉在地上的戮神剑。辞镜怕她是要殊死一搏,掌心又聚起一团灵力, 只是还没来得及打在君九幽身上,就停下了动作。君九幽用戮神剑自刎了。那柄被红莲业火煅烧后形同废铁的剑从君九幽手中掉落, 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剑身上带着斑驳的红, 是鲜血。君九幽倒在地上,不多时,脖颈处的伤口涌出的鲜血就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滩,她一袭紫袍被鲜血染成深色,仿佛是黄泉路上盛开的彼岸花,只是她眼中依然带着不可一世的高傲:“吾命由己不由天。”“不——”青君在禹王鼎中看着这一幕,龇目欲裂,拨开禹王鼎就朝着君九幽奔去。他什么也顾不得了, 顾不得禹王鼎外还有辞镜设下的束仙索,顾不得自己实力不敌梵音辞镜,顾不得这一刻的生与死,他眼中只剩下倒在地上气息若游的君九幽。禹王鼎一收, 他立马被束仙索严严实实捆了起来。青君被绊倒在地,可他全然不顾自己此刻的狼狈,被捆住手脚像虫子一样蠕动着靠近君九幽。他哭得悲切, 仿佛是从此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九幽……九幽……”他一遍又一遍的唤这个名字,眼泪掉得肆无忌惮,面上满是惶恐。靠近她一点,再靠近她一点……平日里不过几步之遥的路程,在他匍匐向前时,变得这么遥远,一如他对君九幽的那份爱恋,似乎近在眼前,却如水中月一般。君九幽有些涣散的眸子抬了抬,许是气数将尽的缘故,她受心魔的影响也不大了,只出神地盯着天际,嘴角绽开一抹笑:“容白……我好像看到容白了……”她喜欢容白吗?其实在这万年的蹉跎里,君九幽自己也分不清那到底是年少的执念还是爱了。她唯一知道的,自己这万年,的确是为了容白而活的。从始至终,能让她放下一身骄傲卑微到尘埃里的是那个人,能让她疯狂到用六界众生去换一个渺茫希望的是那个人,能让她一心求死的也只是那个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她,她这一生都在追逐他,但其实她真的很累了,只是放不下。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那一年她父君带她前往上清雪镜,呼啸的寒风割在脸上刀子一样疼,父君同她说,六界中最强的神便是隐居于此。少年傲气的她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神君生出几分景仰。漫天飞雪里传出呦呦鹿鸣声,她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雪镜,出现一头毛色纯粹胜雪的白鹿,白鹿头顶枝桠一样舒展的巨大鹿角也是纯白色的,冰雕一般。白鹿踏着飞雪徐徐走来,那一袭白衣不染铅尘的神祇,坐在白鹿背上,寒风吹动他的衣袍,撩动他如墨长发,可那神君垂眸时,淡漠的眉眼间却是一派温和,似乎这世间的一切罪孽,都能在他那里得到宽恕。“容白……”我不喜欢你了。喜欢你太累,我死了,也就放下了。君九幽眼中滑落两行清泪,嘴角却是上翘的,她在这抹笑里安详合上了眼。青君望着这一幕恍若雷击,他极度痛苦地蜷缩在地上,看着自己痴念了数万年的人,就这么念着另一个人死去,五脏六腑仿佛是叫一只大手捣碎了一般疼。他对她的情感是见不得光的,明明爱进骨子里,却掩于唇齿间。这层纱窗纸万年都没捅破,世间没有容白了,他就是她最亲近的人。他所求不多,只要一直陪着她就够了。可是现在,他的梦碎了!统领神界万载的九幽大帝从此只存在于传说里了。他算计了几万年,算计了整个六界,在此刻,却依然一败涂地,比凡间那些乞丐还狼狈不堪。“君九幽!你凭什么!”青君面目狰狞地大吼,嗓音却是嘶哑的,仿佛是一头失去了伴侣的困兽。他眼中一片血红,手脚被束仙索勒出血痕也全然不顾,只挪动身体,让自己更靠近君九幽一些。“谁准你死的?你给我醒过来!醒来!”他手腕已经被束仙索磨破了皮,鲜血沁出来,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一般,只在确定君九幽毫无呼吸后,才发出恶兽一样的痛苦嚎声。他本就是纵横于这世间的一头恶兽啊,君九幽是牵绊他的绳索,因为知道君九幽喜欢容白那样光明磊落的神,他才努力让自己变好。现在没了绳索,他只会永远浸在黑暗与阴森中。许是悲切到了极致,他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束仙索终于被他挣断,他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想去抱君九幽,却又在手伸出一半的时候缩了回来,在自己衣襟上胡乱的蹭着,试图擦净手上的血迹。“九幽一向喜欢干净,弄脏她的衣服,她会生气的。”他自说自话,擦净了手去抱君九幽的时候,神态虔诚到了极致,仿佛那是他的稀世珍宝。“九幽,不喜欢容白了好不好?你看看我啊……”他嗓音卑微得近乎是祈求。“你曾说喜欢瀛洲岛的海,我在岛上等你一起看海等了几万年,你怎么不来?”他用力把君九幽揽进怀里,苍白的下颚抵着君九幽额角:“我带你去瀛洲岛看海好不好?”“岛上还种满了你喜欢的凌霄花,你看到了,一定会喜欢那里的……”他抱着君九幽踉跄起身。走出两步后,辞镜拦住了他的去路。“你我之间,还有账未清算完。”辞镜嗓音很冷,狐眸里却藏了一份悲意,不知这份悲是不是在为他母亲夕颜惋惜。青君看着辞镜,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你是为容白报仇,还是为你母亲夕颜报仇?”梵音觉得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辞镜为他母亲报仇是理所应当,可青君提容白作甚?莫非容白当天祭天另有隐情?辞镜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他手上用力一拉,一道血线直逼青君咽喉:“什么意思?”青君却似感觉不到辞镜横在他脖子上的那条随时能取他性命的血线一般,低头轻轻抚摸君九幽的脸颊:“她不是喜欢容白么?这世间没有容白了,她是不是就会多看我一眼?是不是就有可能喜欢我?”青君低笑出声,眼底却满满的都是自嘲和苦涩:“当年那场天崩,是我设计的。在人界那一世,与其说是历劫,不如说是受罚,我注定要在那一世不得好死,因为我破坏了天地的平衡。只是我没想过,会留下你这么个孽种,还正巧被容白捡到收养了。”说完最后一句,青君抬起头来,看着辞镜的眼神全是恶意。辞镜握着血线的手在轻轻颤抖。如果是青君设计那场天崩害死了容白,他又是容白一手带大的,这是多么讽刺啊。梵音听到这席话,心中也是翻起了惊涛骇浪,察觉到辞镜的手在抖,她是真的心疼辞镜,但她此刻说什么都说多余的,只无声握住了辞镜的手。辞镜的手带着彻骨的凉意,被梵音握住后,感受到梵音掌心传来的温暖,他才勉强找回了几分神志,恶狠狠开口:“你……当真是死不足惜!”青君哈哈大笑:“死算什么?十八层地狱我都去过。你们害死了我的爱人,我让你们也难受一下罢了。这种疼到生不如死,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挖出来摔个稀巴烂的滋味不好受吧?我的儿子。”他刻意加重了“儿子”两个字,纯粹是想恶心辞镜。梵音听见青君叫辞镜儿子的时候就懵了,再看辞镜神情,知晓青君说的是真的,她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难怪,难怪辞镜在得知是青君害死容白后反应这般大。辞镜敬容白如父,容白却是他亲生父亲害死的!梵音看向青君,敏锐的想起烛阴之前说,容白古神把补天的五彩石放到自己心口了,直觉告诉她这跟青君也脱不了干系,她颤抖出声:“容白古神用五彩石当心脏,也是你的主意?”说到这个,青君神色又恨了起来:“没错,是我的主意。他不是不知情爱为何物么?九幽为他哭得肝肠寸断,他却还能无动于衷问出一句心是什么,他若有心,一定跟石头一样又冷又硬。我那时就盼着他死了,补天的五彩石只剩下一块,他若把五彩石封进自己身体里了,五彩石通灵天地,五彩石的灵力融入他体内后,他的确能感知生灵的情绪,但天塌时,他只能以身祭天填补缺口了。”言罢青君笑得颇为张狂,仿佛是终于出了一口恶气。辞镜一双眼被怒气熏得通红,他甚至都不想直接割下青君的头颅,而是狠佞一拳砸在了青君下巴上,青君当即被打得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抱不住君九幽。嘴里一片腥甜,他一张嘴,就吐出几颗带血的牙来。但青君却似不知痛一般,继续笑道:“觉得恨吗?别忘了,你是我儿子,觉得对不起容白就自杀谢罪啊。”“你闭嘴!”梵音怒喝一声,她冲上前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辞镜:“你别听他的,你是你,他是他,你们之间,没有半分关系。半妖辞镜已经死了,你是在红莲业火中重塑了天狐灵体的妖神辞镜。他身上那些肮脏的血,早在火里被灼烧干净了。”辞镜紧紧攥着梵音的手,仿佛是攥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他仰头看了一下天,才没让眼底的泪涌出来。他从来没有一刻,像这般恨自己的身世。他当真恨不得扒掉全身的皮肉,拆掉全身的骨头,把跟青君有关的一切,都摘得干干净净。“我会谢罪 ,但你现在必须死!”辞镜说出这话的时候,平静却又带着彻骨的寒意。他隔空挥出一道灵力,被青君死死护在怀里的君九幽就被夺了去。“把九幽还给我!谁也不能把她从我身边抢走!谁也不能!”青君终于慌了神,努力去够半浮在空中的君九幽,他甚至都忘了自己是个神,会法术,只像个凡人一般,跳起来伸手拼命想抓住什么。辞镜冷漠的眼神中绞着恨意,他指尖窜起一股火苗,青君周围立即燃起了红莲业火。世上无人能忍受红莲业火的灼烧之痛,青君在业火中惨叫,却依然伸着手想去抓君九幽,一遍一遍的唤着那个烙在他心上的名字:“九幽——”似有一阵风拂过,君九幽的神躯,在风里化作了一片凌霄花被吹散。业火里青君绝望的喊声终于变成了绝望的哭嚎声。他那份设计了数万年的爱,终归还是烟消云散。红莲业火消失的时候,青君所在的地方只剩一片灰烬。辞镜木然的看了那堆灰烬一眼,踩着那堆灰烬踏了过去。“辞镜……”梵音见他这样子,心口一抽一抽的疼,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听见她的声音,辞镜眼底似乎才又有了一点焦距,他回头看着梵音,明明只有几步之遥,可他却觉着梵音好像在很远的地方,徒留他一人在这片森寒之中,他说:“梵音,你抱抱我。”梵音鼻子一酸,快步走过去张开双臂用力抱住了他。那只骄傲的狐狸啊,什么时候说出过这样软弱的话。辞镜把梵音揽进怀里,把头搁在她肩膀处,那双一向冷漠的狐眸里,第一次出现些许脆弱,像是只被人遗弃的小畜生,他说:“梵音,我只有你了啊。”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8 00:00:55~2020-05-20 23:5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卷毛 3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聪 20瓶;40403311 10瓶;寻深森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57章梵音轻拍着他的背脊:“不怕, 我在的,我会一直在的。”辞镜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儿,眼中的脆弱和悲伤才慢慢平复下去。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梵音有依赖的。只是每次受伤狼狈不堪, 在他想一个人躲在阴暗里舔舐伤口时,有这么一个人带着光和温暖跌跌撞撞朝他奔来, 他也会下意识欣喜,觉得有个人陪着自己也不错。君九幽陨落, 她毕竟是五帝至尊, 三十三重天宫的天钟足足响了七十二道, 象征着三界同哀。但如今冀州天崩,各界自危都来不及,前来神界的仙家寥寥无几,对于这位帝尊的陨落,大多也认为是天命所致。原本感应到帝宫遇袭,率领众天兵过来支援的神将赶来时,就瞧见整个帝宫成了一片废墟。先前被关押在天牢的妖狐还跟一名陌生女子站在废墟之上。女子身着白衣,一头墨发无风自舞, 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圣光,那无喜无悲的目光扫过来的时候,天兵们下意识地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梵音平静开口:“君九幽残杀镇兽,破坏六界平衡。北冥青君一手策划万年前的天崩, 设计害死容白古神,罪不可恕,如今二人都已神魂散尽, 尔等是否还要执迷不悟追随他们?”梵音嗓音里加了威压,众神之主的力量,除了君九幽那等修为能抵制,这群后世的神可半分承受不住。原本还剑拔弩张的天兵们在这威压下,连站都站不稳,匍匐跪了一地。那是一种从灵魂深处传出的战栗,仿佛是他们体内灵力的源头被牵引着,对梵音身上那股力量敬畏无比。梵音俯视着他们,眼中没有居于上位的睥睨和高傲,她神情仿佛是悲悯的,似久经黑夜,终于迎来的一道初阳,带给世间光明,却并不刺眼。“冀州天崩,事关六界安危。神界统领仙、人、冥三界,凌驾于众生之上,而今也不可做视冀州天崩不管,吾命汝等速速召集众神,修补结界。”她都不用告诉他们自己是谁,那股悠远而强大的力量,已经向所有神祇昭告了她的身份。参杂了灵力的嗓音从地宫废墟上方被扩出去很远,整片神界天域都回响着梵音的这道命令,音波如海潮翻滚,不刺耳却直震心扉。“谨遵神主圣谕。”百万天兵天将齐齐跪地高呼,浑厚的嗓音回荡在九霄云汉间。神将们速速带着天兵前往冀州救灾。辞镜看向梵音道:“你前来烛阴可有交代什么?”“他让我救了你立即前往极北之地,带一座冰川回来。”梵音如实答道。辞镜看着白蚁群一样迅速离去的天兵们,蹙眉道:“神界去的兵将太多,如果没个章法站位,失了平衡点,只会加剧天崩。你前去冀州指挥神界大军共力补天。”梵音知道辞镜说得在理,可还是不放心他:“你一个人去极北之地?”辞镜知道梵音在担心什么,伸手把梵音一缕碎发捋到耳后:“远古时期比极北之地凶险十倍的地方本座都去过,区区极北之地还能困住本座不成?”他说得轻松,梵音心口却还是重得很,极北之地堪称六界绝地,远古曾有一大魔,就是被逼入极北之地后,死在了那里。以辞镜的修为,他若只身来去梵音或许也不至这般担心,可他还得带回一座冰川。极北之地的冰川,森寒无比,不管法力多高深,接触冰川太久,都会被冻死在那里。从极北之地到冀州中间不能停留,以冰川的森寒程度,中途若是停下,所停之地就会冰封千里,万年也不会化开。若她和辞镜同去,带回冰川的途中,受不住冰川的寒意还能换着扛。辞镜知道梵音的担忧,他望着梵音,只道:“阿音,信我。”梵音抬手摸了摸他眉心的位置,那里曾有一道淡金色的纹印,随着山海神印被收回,那枚金色纹印也不见了。如今出现在辞镜眉心的是一道赤红色钩月纹,六界皆知,那是结下婚契才会有的纹印。“我自然是信你的,按照人界的习俗,你还欠我一场大婚,我等你回来,回来娶我。”从前觉得矫情的话,在此刻说来竟多了几分苦涩。辞镜笑了笑,执起梵音抚摸他眉心的手,放到唇边轻轻落下一吻:“妖界也有妖界成亲的习俗。等我回来,咱们先按着人界的规矩办一场,再按着妖界的婚典办一场。”梵音也笑:“好。”这场天崩,能不能止住,其实他们心中都没底。毕竟女娲补天剩下的唯一一块五彩石,已经在万年前用掉了。如果阻止不了这场天崩,这可能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他们彼此都懂,但都没说破,只深深望了彼此最后一眼,一个驾云飞速前往冀州,一个化作流光直奔极北之地。*抵达冀州时,梵音赫然发现冀州比先前在君九幽设下的镜像中看到的还要惨烈。烛阴的半边龙身已经被烧焦了,因为剧痛烛阴时不时昂首嘶鸣,痛苦扭动身体时,被烧焦的躯体裂开,汩汩鲜血从伤口处涌出,岩浆时不时翻滚起浪花,浇在烛阴身上,叫人分不清他裂开的伤口间涌出来的是血,还是岩浆。他依然没有移开一步,用自己的身躯挡着一层层漫上来的岩浆,守护着身后通往人界的薄弱得可怜的结界。女魃已经倒下,她只余一具被烧焦的骨架,被烛阴托在背上,生死不明。苍穹缺口的正下方,有个小黑点,细看之下才能看清那是一团乌云。黑沉沉的云霭变幻莫测,似一朵花的形状,花蕊中间,一身黑衣的男子衣袍已经被溅落的岩浆灼烧了袖口,露出男子布满青筋的手臂。因为距离太近,他手臂上也有不少烫伤,一片凶恶的火光中,他神情是安静而安宁的,仿佛正在坚受的不是灼烧之苦,而是在自家庭院赏花喝茶一般。是殊绝。女魃倒下后,他就代替女魃补了上去。他同样封不住这天,就只能试着用自身法力把岩浆堵回去,以此来减缓天崩的速度,也为下方支撑结界的分担一些。梵音看着这一幕幕,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揪住,她勉强维持着镇定开口:“诸神听令,以伏羲六十四卦站位!”她双手打出结印,金线勾勒出的伏羲六十四卦阵从她脚下蔓延向整个冀州,在八方阵眼处,地动山摇间,八座巍峨高峰拔地而起,峰顶刺破云霄。前来的天兵们很快在神将的带领下找到了平衡的站位,用自身法力共同凝起一个巨大的弧形结界。梵音趁着这空挡,手中结印翻转,一道与天齐高的结界就从烛阴身后竖了起来,另一道结界则布在了殊绝那朵黑云上方,殊绝暂时得以缓口气。烛阴知道梵音设下的结界能够抵挡岩浆一段时间,长吟一声后,拖着半边烧焦的龙身从岩浆中飞了起来。烧焦的地方再次裂开,血如注涌,站在下方看着,简直就是下了一场血雨。烛阴变回人身后,左半边身体几乎是焦黑一片。他抱着变回一具骨架的女魃,鲜血从手臂裂开的地方涌出,他却毫无知觉一般,只对梵音道:“天崩的缺口越来越大了。”“没有五彩石,这缺口封不上,我只能用阵法控牵制住这缺口,暂时阻止缺口扩大。”梵音缩紧眉头。“那便先用阵法牵制,再用结界筑墙,暂时挡住岩浆的流向。等狐狸带回极北之地的冰川,兴许能多撑些时日。我去冥界取一样东西。”烛阴说完这些,才把女魃交给梵音:“没死,你找人看好她。”梵音赶紧接过女魃,直觉告诉梵音,烛阴要去冥界取的东西,跟补天有关,她问:“能补这天?”烛阴眼中有些许慨叹:“也许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算注定了的。”“神尊所言何意?”梵音听得云里雾里。烛阴眼底尽是怅然:“你以为,容白为何没有心?”“容白是这天地间第一位神主,但当年天地初开,万物的孕育都还不成熟。彼时没有地心,大地隔三岔五又分裂震荡,死在地动中的神和人都不计其数。神主与万物通灵,容白在天地孕育他时,感知终生疾苦,便献出自己的心为地心,冥界乃地下之府,所以地心由冥界看守。”梵音问:“容白古神……不是不知道心是什么吗?”“那时候的容白还只是一颗在孵化中的蛋,灵智未完全形成,等他破壳后才拥有记忆,自然不记得自己为何没有心。”烛阴说起这些,心中有些涩然:“石头都是大地孕育出来的,五彩石中的地蕴之灵十分浓郁,容白的心乃地心,地蕴之灵只会更纯粹。”“没了地心,大地不会坍陷吗?”梵音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烛阴想了想道:“至少几百年内是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的。”补天迫在眉睫,的确没有其他法子了。“冥界应当不会为难你吧?”梵音这话一问出来,烛阴脸色还真有些难看。他哂笑一声:“若是为难,便只能抢了。补好了天,再修地吧。”作者有话要说:梵音:我这神主当得太艰难了……第58章极北之地。远处的冰川起伏, 近处的雪原连绵,呼啸的北风刮过,风里卷着残雪碎冰的气息。辞镜骑在一头从雪岭捉来的雪麒麟背上, 驾着雪麒麟快速穿越这片雪原,身后扬起一片飞雪残冰。极北之地乃六界之外, 这里的寒气,不管多高深的法力都没法抵御。雪麒麟也只能在外围的雪原一带活动, 再往里走, 冰川的寒气让这些生存在雪原的生灵都不敢靠近。辞镜抓雪麒麟当坐骑,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雪原中会有雪瘴,一旦被雪瘴困住,最快也得三五天才能找到出路,雪麒麟识路,能避开雪瘴。雪麒麟跑过的地方,辞镜都留下了浓郁的妖气,等回来时,寻着妖气走, 就不会迷路。奔过最后一片雪原,在靠近冰川的那段路时,辞镜就明显感觉到气温一下子低了下来。座下的雪麒麟不安地叫着,若不是辞镜驭着它, 怕是它早就掉头跑了。越靠近冰川,周围的空气越冷。在距离冰川还有百里左右的路程时,雪麒麟说什么也不肯再进一步。万物都有所敬畏, 辞镜没强求,解开禁制后,雪麒麟就逃一般的往回跑。辞镜抬头仰望那矗立在冰雪中的庞大山脉,极北之地没有日夜交替,这里千万年来都是这样白茫茫的一片,死寂,冰冷。辞镜周身升起了御寒的红莲业火,但在这冰天雪地间,看起来格外渺小,仿佛只是茫茫雪夜里被点燃的一根火柴。他手中捏诀,方圆百里都燃起了赤焰,雪原上的积雪在赤焰下渐渐融化,眼前的冰川却是一滴水都没有化开。炽风卷得辞镜衣袍和银发翻飞,一道细长的血线缠上了巨大的冰川,血线上迸出火苗,辞镜手指在血线上划破,殷红的血珠顺着血线滑下,红莲业火的色泽更深了些。他额前已布满细密的汗珠,一双赤红的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座被血线勒住的冰川。“咔擦——”终于,冰川地下的冰层出现了裂痕。一片隆隆的响声里,大半个冰川断裂砸下来。辞镜掌心上托,体内的灵力蜂涌而出,接住了冰川。冰川上的寒气几乎是瞬间就席卷而来,哪怕有红莲业火护体,辞镜还是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几乎要被冻结。他咬紧银牙,托着体积比人界数座山峰加起来还要大的冰川,寻着自己留在雪原上的妖气往回赶。从极北之地赶回冀州,辞镜一共花了三天三夜。进入冀州地界,空气中翻滚着热浪,视线所及,草木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