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纪老师有一瓶指甲油。原创小说 - bl - 中篇 - 完结荤素均衡 - 现代 - 年下 - 师生纪时因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指甲油是其中之一。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捧着一颗行将就木的心脏等待消亡。可闻骋不同于任何人,年轻莽撞,火一般烧入安全区,就此徘徊着不肯离去。很多时候纪时因会觉得无所适从,可是闻骋长得格外高大,站到他面前,就一下子挡住了所有吹向他的风。于是纪时因决定原谅他。第1章手机开始振动时,纪时因正在给自己的左手食指涂上指甲油。他剧烈一抖,像做坏事被人抓住,像鸟儿受惊离枝,匆忙动作里险些打翻手边的小瓶。铃声一停,房间里就又变得落针可闻,唯一一道呼吸都很轻微。他刚刚磨蹭许久,拇指上的颜色早就已经风干了。食指上刚刚涂了一小块,剩下的全失手抹到了四周,连底下的草稿纸上都落下几滴娇艳颜色。指甲油是纯度不高的浅粉,和他的手一样凉。他匆匆抽了张纸擦干净桌面,期间又发了会呆,才慢吞吞拿过手机。信息来自闻骋。不久前纪时因的高中同学联系过他,询问他是否愿意担任自己老板独子的家教。纪时因在与学生见过一面后,应下了这件事。那是个很优秀懂事的男生,名字叫闻骋,在市重点读高二,笑容和话一样多。纪时因与他约定,在对方结束度假后开始上课。纪时因起身收拾自己的东西,再度放好那个不常见光的小瓶。其实很多时候他会为此而感到心虚,觉得自己不配做一名教师。何况再明白不过的事情是,如果这一怪癖让校方知道,他根本就没有被录用的可能性。房间里很暗,只有一盏台灯亮着。纪时因举起那瓶指甲油,调整角度,对着昏暗的光看里面粘稠的液体,粉色就掺上些暖黄。他听教美术的老师讲过,粉色本就属暖色系,能让人感到温暖和明快,不是他,但却和他的新学生来自同一个色系。他们互换过联系方式的次日,闻骋就如约飞去了某海岛。闻骋开朗且热情。加上纪时因的微信后,他从语文方面问了几个问题,期间穿插着友善的玩笑和随走随拍的风景照,每一条信息都很自然,。这样的交流方式,比起学生,不如说更像是熟识许久的朋友。纪时因执教五年,从没和其他学生发生类似的交流。他很有自知之明,自己从头到脚都是招人厌烦的羸弱病气,并不讨人喜欢,所以也更不可能发展超越安全区以外的其他关系。但是或许做家教就是这样,老师与学生间的距离感比在学校里要弱很多,他猜想。闻骋所在的应该是个四季如春的地方,a市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的雪,闻骋发来的照片里却总是艳阳高照。纪时因翻看着照片,又有些走神,思绪回到他们初见的那一天。那其实算不上愉快,但现在想想,似乎也不糟。附近的地铁站和信息上的地址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距离,纪时因走到半路时,天上忽然飘起雪来。a市的一月本来就很冷,他没看天气预报,穿得不多,慢吞吞走到别墅前时已经被冻透了。进入花园没费什么劲,学生家里那边和门卫打了招呼,核对过人就放了纪时因进来。但他站在别墅前,按了许久门铃都没有人来应。家里没人?纪时因抬起左手看时间,两点五十五。他翻出班长发来的信息,联系方式只有手机号码。雪越下越大,短短几分钟就把地面铺了层霜白。纪时因在门前杵到三点整,冻得手指又痛又麻,果断掏出手机打电话。应该是秘书的手机,或者是佣人之类的。不然总不会是大老板的吧?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纪时因停止脑补:“喂,您好。”“您好,请问您是?”电话那头的声音远比他想象得年轻,应答时声音里还带着微微的喘。纪时因怔了怔,自我介绍:“我是纪时因······”没等他说完,对方就立刻道:“啊,是纪老师吗?”“是的。我已经到约定地址了,请问家里没有人在吗?”“不是说三点吗?”对方顿了顿,“啊,已经三点了!对不起对不起······”男生声音变小,似乎和其他人说了什么,然后又贴回听筒:“对不起啊纪老师,我打球忘记时间了,实在对不起,您稍微等我一下,我现在马上回去。”“没关系,那一会儿见。”纪时因无奈道。“嗯,好。”那边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纪时因刚准备挂断,忽然又听男生说:“纪老师你现在已经在门口了吗?”“嗯。”纪时因话里尾音有点打颤。通了这一会儿电话,纪时因的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有雪化在他衣领里,他感觉自己连呼出的白气都在变微弱。“那我把密码告诉您吧,外面太冷了,您先进去暖暖。”听声音对方像是在跑。纪时因有一瞬间心动,但犹豫几秒还是道:“不用了,不太方便。”“没关系的,反正以后要常常来。”男生笑了笑。笑声夹杂着细小电流声,尾音像笔尖摩挲纸面。“还是不了。今天我们先聊一聊,看看合不合适再说吧。”纪时因循规蹈矩道。挂断电话时,他有种没来由的、淡淡的如梦初醒感。纪时因收起手机继续等,越是难熬时间就越是过得慢,他站在承重柱后换着角度挡风,在觉得自己已经化成一座冰雕,快被风雪掩埋的时候,终于听到了姗姗来迟的脚步声。“纪老师!”门前的落雪已经积出一定厚度,鞋踏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对方脚步急促,走得很快。纪时因抬眼看,视野从模糊到清晰的短短时间里,来人就已经走到面前。雪凶猛地下着,天色也变得昏暗。街道旁的灯忽然亮起来,光晕把冷色映暖。突如其来的明亮刺激着敏感的眼部神经,纪时因仿佛被灼烫到般眯了眯眼睛。男生长得格外高大,站在台阶下面也只是微微仰起头看他。他望着纪时因,扬着眉毛,笑起来时露出洁白的牙齿,说出正式见面的第一句话。“下雪了!”第2章没人能想到他会选择这样的开场白,纪时因怔了怔,竟也微微笑起来。男生拾阶而上,他站在灯光和纪时因之间,让纪时因眼前一暗。他的轮廓被暖黄的光烫得模糊,头顶肩头落满雪花,可是眼睛和笑容都格外明亮。“真对不起啊,让老师你等这么久。”男生依旧在喘,大概刚刚是一路狂奔回来。“没关系。”被他挡住风后,纪时因暖过来不少,站在他身旁看他开锁。男生扫过指纹,侧身让纪时因先进。纪时因走进玄关,眼镜上顿时蒙了层水雾,他摘掉眼镜。门从身后被关上,男生很近地贴着他,有股温热的呼吸扫在他头发上。纪时因身高是很标准的一米七五,站在小少爷身旁,平视时却只能看到他的下颌。“你长得真高啊。”男生在他身旁蹲下,闻言应了句:“嗯?”他撑着膝盖,回头看纪时因,忽然没了声音。纪时因近视度数很深,没戴眼镜时看什么都是高糊状态。朦朦胧胧看见男生转过脸看他,莫名停顿了几秒,忽然又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一米八五,成长中。”“哦。”他戴上水雾尽消的眼镜,默默应了声。现在的孩子营养真好。男生闷声不吭地翻鞋柜,半晌拎出一双棉拖放在他脚边:“老师你先在沙发上坐一会儿,外套挂门口就行,卫生间左手第二间。我去给你倒点喝的,热可可行吗?”“麻烦你了,热水就可以。”男生一头扎进了厨房,没再回答他。纪时因换好鞋子坐到沙发上,翻出包里的笔记本,有一搭没一搭和在厨房捣鼓的人聊天。“家里没有请佣人之类的吗?我还以为至少会有一个阿姨。”他以为茶水之类的东西不用小少爷自己来泡。“我家请的是钟点工,平时不住这里的。”男生这样回答,“我父母比较注重隐私。”“这样啊。”纪时因沉默一会儿,没话找话地又问,“你现在在哪里念书?”什么国际学校之类的吗?“在一中。”一中是几乎与纪时因任教的南中齐名的重点校,以理科见长。“在一中啊,那你过会考应该很容易啊,不用补课也没关系。”纪时因闻言道。“补一补稳妥点嘛,主要是我爸爸想要我补。”男生端了两个纸杯出来,放到纪时因面前的矮几上。“谢谢。”纪时因端起纸杯,浓浓的巧克力味一瞬间将他包围,“这是什么?”“热可可啊。”男生装傻。纪时因无奈地抿了一口,巧克力的质感很浓稠,热气让他的眼镜又蒙上层雾。“擅自给你倒了这个。其实我第一眼看到老师就觉得你是喜欢喝甜味饮品的那种类型。”“还好吧。”纪时因中规中矩回答。“我猜错了吗?”男生专注地望着他的眼睛,脾气很好的样子。纪时因被他的视线盯得有些窘迫:“以前没有试过。”“不试试怎么知道喜不喜欢?”男生也端起纸杯,对他笑笑。纪时因又抿了一口,或许男生说得没错,他开始觉得有些甜。男生的敬语从二人真正见面起就消失无踪了,不过意外的并不让人觉得他缺少分寸。小少爷和纪时因的想象有诸多不同,阳光帅气,平易近人,给人的感觉暖融融的,甚至因此而显得有些单纯。纪时因提醒他:“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是吗?”男生迅速回想了一下,懊恼地放下纸杯,“哎呀。”他端正坐好,笑起来时眼里闪着光:“我叫闻骋。驰骋的骋。”闻骋的笑总来得突然,带着莽撞的开朗,但又显得顺理成章。那是种很年轻的神情。纪时因被他的视线无遮无拦地看着,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无所遁形。雪花融化后沾湿了他的领口,粘腻的水和明亮的笑容一起侵蚀他。他低下头去,翻着笔记本闷闷地应:“嗯,好。”闻骋的视线落到纪时因手中的东西上,他挑了挑眉:“老师你这是要给我录口供吗?”“这个啊,”虽说是为了记些什么而拿出来了,但从刚才到现在,翻开的那页依旧是崭新的,纪时因回答,“互相了解一下比较好吧。”“好认真啊。”闻骋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忽然笑了,“性别男,身高我刚刚说过,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纪时因哭笑不得:“不是说这个。”“主要是课程进度还有后续安排。会考在今年五月份,我们要规划一下课程安排。”他随手写下两笔。闻骋探头过来:“老师你写字好好看。”他的长相英俊,眉形锋利,骨骼线条干净利落,不笑的时候显出和个性不很相符的凉薄。窗外一场大雪还不曾停止,纪时因就忽然认清了自己和对方的界限。闻骋才多大,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张扬自信,向前走就是未来。“说正事。”他冷酷道。“嗯······以前课标要求背的内容我都背过,不过高一的东西现在应该忘了不少。”闻骋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识相地坐好。纪时因边记边问:“下学期的课还准备上吗?”“看心情。”闻骋忍不住道,“老师你这样真的很像在审嫌疑犯。”纪时因想了想,好像是有点。他把笔和本收进包里,拿出本教案:“那我们就还是从高一的内容开始复习。灵活安排,学校里差了哪些进度你随时告诉我,我们再另讲。”闻骋很爽快,你问我答间,二人花几分钟就定好了大致安排。事情料理得差不多,纪时因就准备离开了。他低头收拾东西,忽然听到坐在他对面的闻骋说:“纪老师,不要走。”闻骋的声音很好听,但调子陡然压下来时却带出几分阴沉,重重地敲击纪时因的耳膜。纪时因忽然没来由地感觉到危险。他抬起头,见闻骋一如既往温和地说:“老师你就别走了,留下来吃晚饭吧。正好和我父母聊一聊。”他的话中肯,语气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反而显得愈发驯顺。纪时因盯了他一会儿,刚刚的感觉就已经烟消云散。大概只是错觉,他想。于是他回答:“好。”第3章纪时因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还没到三点半。他原本并没有在这里用餐的想法,但家长的面理所应当要见。闻骋看起来很高兴,邀请纪时因去自己的房间。“我房间里有书,还有电脑,我们去那里等比较好,客厅里什么都没有,太无聊了。”他这样说。纪时因跟着他上了楼,路过书房的时候,闻骋说那是他爸爸平时办公的地方,平时他写作业都在自己房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还是大部分都以邋遢著称,但闻骋是个例外。他的房间很宽敞,也很整洁,当然也不排除是得益于钟点工。“所有书都随便看,老师你自便。”闻骋说。主人盛情难却,纪时因饶有兴致地参观他的书架。历史和天文类占了大部分,除却书名晦涩的理工科和经济学书籍,还有散文集和推理小说。像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会看的书,但比起同龄人而言,闻骋偏爱的类型也更细腻一些。“喜欢东野圭吾吗?”纪时因回过头,猝不及防看到一副年轻肉体。他惊得连连后退,后背抵上书柜,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做什么?”闻骋麻利地脱掉了上衣,他年轻火力壮,上身只穿了件毛衣,光裸着上身站在门口解释道:“我想洗个澡。刚刚打球出了一身汗,身上不舒服。”他的理由直白得有些不讲道理。闻骋回身关上门,背部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着线条,彰示着年轻的侵略性。他裸着上身打开衣柜翻找,忽然抬头看了眼书桌旁的纪时因,有些恶劣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老师你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肌肉......很厉害。”纪时因咳了一声,回身欲盖弥彰地看书架上的书。“过奖。”闻骋走进浴室,不久就响起水声。纪时因脸上的热度好半天才褪去。没大没小,他腹诽。他确实没想到他的新学生会是这种性格,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就能和人大大咧咧地裸裎相见。好像有些没礼貌,但是这种坦荡竟然让他有些羡慕。男孩子洗澡都不慢。闻骋洗好出来时,纪时因拿着本时生,刚翻了没几页。“老师你也喜欢东野圭吾吗?”纪时因闻声回头。房间里暖气开得很足,闻骋依旧没穿上衣,只套了条运动裤坐在床上擦头发。非礼勿视。纪时因眼神飘忽,应道:“嗯。”闻骋想了想,又问:“那你最喜欢他的哪一本书?”纪时因并没有回答过相似的问题,他斟酌道:“《恶意》吧。”闻骋显得有些出乎意料:“《恶意》吗?”“嗯。”纪时因回身把书放回书架,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后背忽然贴上一个热源。余光里出现一条健壮的手臂,闻骋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恶意》的话,我应该放在······”闻骋的手自然地撑上书桌,恰巧把他困在书柜旁的角落里。纪时因下意识地伸手去推,手按在对方胸膛上,摸到温热潮湿的肌肤。厚实的肌肉下包裹着一颗年轻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炫耀着强盛的生命力。那一瞬间他仿佛摸到一块烙铁,纪时因被烫到般地弹开,闻骋却好像没什么所谓地退离几步,手里拿了本深蓝色封面的书。纪时因想,以闻骋这样的个性必然要揪着这件事做一番文章,但闻骋只是沉默地拿着书坐回床上,仿佛是知道如果那样做会加剧他的尴尬,于是仁慈地放过了他。这已经是纪时因今天第二次面临相似的状况。显然闻骋的分寸感弱得在他意料之外,而他并不喜欢这样。他犹豫了一会儿,刚准备提出这件事时,却被闻骋打断了。“为什么会喜欢《恶意》呢?”闻骋低头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裤子,这样问纪时因。“嗯······”未出口的话被堵回嘴里,纪时因想了想,斟酌着字句回答,“构思精巧新颖,这个是技巧层面的。不过关键在于主题很发人深省吧。没有任何理由就能诞生和存在的恶意。”一本很好的书会让人产生无数联想。纪时因说:“其实放在其他地方也是,世界上很多东西的存在都没有为什么。”他说完又隐隐觉得尴尬。由于职业病的缘故,他回答这种问题就像是在做阅读理解,其实这样很没意思。闻骋却安静地听着,露出一幅若有所思的神情。闻骋的父母六点多才到家,钟点工按吩咐准备了格外丰盛的食物,一顿晚饭用得主客尽欢。大老板似乎很满意这个语文家教,饭后主动请求送纪时因回家。纪时因婉拒了他的好意,结果临出门时,身后跟了个死缠烂打非要送他到地铁站的闻骋。雪停了。别墅门前的雪已经被扫净,只留下一方天地里清冽的空气。纪时因走出门收获满腔清爽,冬日傍晚黑透的天幕下,心情难得变得开阔起来。他深深呼吸,转过头,发现闻骋正专注地望向他。冬季天黑得早,加上下雪,路灯早早就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芒映在闻骋瞳孔中央,像两簇明灭的火。纪时因冷不防撞见这样一双眼睛,陡然心空,闻骋便在这片刻中转过了头。看什么?纪时因想问,却没问出口。明明刚才要求要送纪老师到地铁站时闹腾得不行,此刻闻骋却没了言语,安静地在纪时因身边走着。二人一路无话。地铁站灯火通明,纪时因同他告别。“路上小心。”闻骋说。纪时因应下,转身独自朝地铁站走,忽然听到闻骋叫他的名字。他转身看,闻骋站在原地看着他。“纪老师。”呼出的白气模糊了闻骋的脸,可火苗依旧在他眼里闪烁着,“下次出来前戴个围巾吧。外面这么冷,你耳朵都冻红了。”回忆播放到此,戛然而止。纪时因抽回思绪。手机已经暗了下去。他解锁屏幕,上面闻骋的头像闪动,新送达的消息是两张新的照片。附带的文字写着:纪老师,你看,海鸥。第4章海鸥的照片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纪时因裹着满腔混乱思绪躺好,闭上眼睛就是光怪陆离的梦。他睡眠浅,常做梦,但也鲜少度过如此混乱的一晚。他反复梦见同样的画面,有时候四周都是昏暗的,像黑漆漆的山洞,纪时因是快冻死的人。他竭力地接近火源,想要觅得一点温度,却发现那是闻骋眼睛里的火。纪时因惊醒复睡,又见到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的父母,浏览庸庸碌碌的三十年人生,所有片段迅速掠过,苍白的生命没有任何事情值得被记住。最后他在梦中睁开眼睛,看到闻骋一步步从雪中走来,对他说,“纪老师,下雪了。”在这一晚之前,他从未想过那天的画面竟会给他留下这样深的记忆。闻骋和现实里一样不怎么客气,抓过纪时因的手要给他暖手。门廊外雪愈下愈大,少年的手温热得恰到好处。焐着焐着,纪时因忽然听到他问:“纪老师,这是什么?”他迟钝地低下头,看到自己的手被平摊在闻骋宽大的手掌上,十指鲜妍。纪时因心跳骤停,慌慌张张地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闻骋牢牢扣住。闻骋注视着他,一双眼冰冷又炙热,像极了阻拦他离开的那一天,令纪时因感到畏惧。他捧着纪时因的手,视线牢牢将人锁住,一字一句道:“纪老师,不要走。”纪时因醒时,带着一身冷汗。他反反复复看自己的手,感到万分惊恐。当闻骋的名字再一次出现在手机屏幕上时,纪时因只装作没有看见。在那晚的梦过后,他开始变得心虚,也隐隐觉得害怕。闻骋并没有恶意,可是纪时因也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的学生。只与他相识不过一两周,就已经放肆地侵占了他的梦,成为对他道德的最高审判官。他不能让闻骋发现这件事情。自从他纵容自己的怪癖以后,隐藏已经变成了习惯,但越紧张就越容易露出马脚。纪时因减少了回复信息的频率。这样的状况已经持续了一周,但闻骋的热情始终不见消减,反而因为觉得不好意思,纪时因的回复愈发频繁起来。纪时因没有朋友,独来独往惯了,常年和人们保持着适当的社交距离。从来没有人这样连续不断的发给他消息,说一些没有实际意义却带着温度的话。闻骋不是会缺朋友的人,所以纪时因想不出他这样做的任何理由。隔着屏幕能够幻想出千百种可能性,纪时因不知道到底应该怎样揣度对方的心思,如果闻骋真的想要和自己成为亲密的朋友,自己又哪里有吸引他的资本?少年的心思最猜不透,世界上很多东西的存在都没有为什么,但扪心自问,纪时因依旧无法相信没来由的善意,也从没有被人青睐的自信。他不敢靠太近,又舍不得离太远。闻骋的信息往往都来得相当随性,a市和他在的地方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光标闪烁起来时,常常是纪时因这里的午夜。纪时因睡眠质量本来就差,那几天因为闻骋的信息更是睡不好。总是早早做完的工作导致他的假期清闲漫长,也不需要外出社交,所以过得昼夜颠倒也无所谓。直到闻骋又一次在他失眠的夜晚发来消息时,纪时因回复了一句:“景色很漂亮。”闻骋的消息回得很快,“原来老师你还没睡啊。”他说。话里话外透着揶揄,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问句。纪时因却忍不住胡思乱想。熬夜算是缺点吗?如果闻骋知道他到了十二点都不睡觉,会怎么想他?生活不规律,作息混乱,还有什么?他连忙解释:“就睡了。”消息发送成功,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刚刚在忙工作。”纪时因为自己拙劣的谎言而羞愧,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但他已经说出了口。“放假了还要忙工作到这么晚啊,好辛苦。”闻骋这样回复,又很贴心地说,“那你早点睡吧,晚安。”纪时因不喜欢别人发语音,他回消息都用文字,也习惯于把语音转成文字再读。转换后的对话框里出现“晚安”两个字,于是他犹豫再三,点开最后那条语音。他听到闻骋对他的谎言作出回应,说“好辛苦”,又说“晚安”。闻骋的声音很好听,尤其是说晚安两个字的时候,或许不是他的本意,但明明满溢着温柔。就像是可以包容任何事情。除夕夜这天纪时因没什么胃口,拖到下午只空腹吃了个橘子,胃疼了一晚上。年关别人最忙碌的时候就是他最清净的时候,连日常仅有的一些社交都不再困扰他,年初一到初七他要做的事情也就只有群发短信。纪时因没有家人,他被母亲养大,但早就已经记不请她的模样。她常常不在家,回家的时间要看几率,直到某一次离开后,她再也没有回来。具体时间纪时因早就忘记了,初中、高中,他也不知道,好像他从生下来,他就是一个人长大。但他记得母亲和他哭诉那个抛妻弃子的男人,也告诉他,他什么也不是。所以关于对过年的喜好这件事,纪时因觉得很难说。同事和他抱怨年节事情太多,走亲访友事无巨细,忙得团团转时,他就只能笑笑。很难说那到底是同情还是羡慕。八点时他打开电视拨到春晚,也不看,就是图个热闹。否则这一片居民区里只有他家里冷清得突兀。这么举国同庆阖家团圆的日子,不快乐的人大概会被视作异己抓起来。纪时因泡了碗面端到窗边,守了半天才想起来,新闻说从今年就开始正式禁放烟花爆竹了。纪时因郁闷地关掉电视,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漫无目的地转了几圈,还是走进卧室。平时常常失眠的人,在这个全国都要守夜的日子里却早早就躺到了床上。不睡觉是孤独,睡觉也是孤独,做人为什么这么难?天花板隐约传来人声,欢歌笑语不断。纪时因家楼上住的是四世同堂,母慈子孝其乐融融,纪时因偷偷听着,渐渐也睡着了。午夜的电话把他吵醒的时候,纪时因竟意外的没有半分不快。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觉得不出所料,也是往年至今的意外之喜。他声音里带着鼻音,向那边问东问西的闻骋解释自己没有感冒,于是闻骋对他说新年快乐。纪时因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静静听着,然后回答:“你也是。”第5章闻骋的飞机在新年一周后落地时,寒假也已经接近尾声。a市近些年的寒假时间安排越来越刁钻,鲜少有学生能名正言顺地在假期里度过元宵节。纪时因除却要准备下学期的教学计划之外,还要规划关于闻骋的家教进程。闻骋父母在儿子的教育方面毫不吝惜,完成这三个月的课程之后,他会得到一笔相当丰厚的报酬。然而在他看来,闻骋的补习实在是相当没有意义。所有老师都知道,对于百分之九十九的市重点学生而言,会考是只靠初中知识就能应付的考试。“······”纪时因看着端了两个杯子向他走来的闻骋,张了张嘴,还是没说什么。“怎么了?”闻骋把其中一个杯子放到他面前,坐到他对面。“没事。”纪时因拿过杯子准备喝,忽然被外形吸引了视线,“这是什么?”他的视线又落到闻骋手里,闻骋规规矩矩地解释说:“因为老师你要常来,总用纸杯不是很环保······”纪时因看着闻骋无辜的脸,内心磨牙,这小子到底是不是在装蒜?一对儿杯子,拼上就能凑成爱心,这难道不是情侣款吗?闻骋不解地看了看他,又看看杯子,恍然大悟:“这个好像是我爸买的杯子。”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可能是我爸买来跟我妈用的。刚刚拿的时候没注意,老师你要是介意的话,我拿去换一下。”他说着就要起身。“算·····算了。”纪时因咳了一声,“不麻烦了。”他端起杯子,里面盛的果然还是热可可。纪时因瞥了眼闻骋,闻骋坐在对面冲他一脸纯良地笑。现代文部分没有什么需要列为重点的内容,纪时因总结过一张表,所有字音字形文学常识类的东西都涵盖在里面,到时候看那个就行。他这学期带高二班,等到四月下旬也要进行会考复习,准备这些材料对他而言并不是问题。纪时因计划先从比较难啃的文言文入手,全文翻译一下,加深印象。“有些课标要求全文背诵的文章把重点词句背一下,其他句子有个印象就行,如果时间不充裕就不强求。”纪时因顺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