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季敏在洒满鲜花瓣的汤池里刚泡了两刻钟,就见宫女捧来了一堆瓶瓶罐罐。这又是做什么?“长公主殿下,这些都是皇后娘娘吩咐给您保养肌肤的护肤膏子。”就知道母后不会放过她。半个时辰后,季敏全身被宫女拿着小玉碾涂满了护肤膏,再照镜子,就见肌肤粉嫩嫩的,就像饱满多汁的大鲜桃。再穿上蓝色的锦袍,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大将军了,就是一个富贵人家的贵公子。…………入夜,要说上京城哪里最热闹,当属城东的月女河。河两岸,香楼小院,酒肆茶馆,推杯换盏,人声鼎沸。河中,画舫璀璨的灯火倒映在水面上,波光粼粼,又有丝竹声乐,脂香莺语阵阵传来,热闹繁华。但季敏的画舫里,却是安静的很,只有一个胡子花白的说书人敲着梨花木板,舌灿莲花的讲古道今。因京城百姓对永平长公主带兵大破南诏国的兴奋劲还没过呢,如今这月女河两岸,说书人若是说书,都是在讲有关永平长公主的故事,这样才能多得赏钱。季敏听着说书人嘴里的自己,简直就是三头六臂,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越听越感觉肉麻,忙挥挥手,让说书人下了船。“赵老六,你这是怎么弄的,不是说要把玉培巷最好的歌伎乐师找来吗?怎么现在连个人影都没有。”赵老六颇不好意思:“是兄弟没弄好,今天去晚了,那些好的,都被新科那些进士定走了,剩下的就是歪瓜裂枣,你若要,我这就去给你叫来。”“去你的,老子怎么就得捡别人剩下的。你一个骠骑将军竟然争不过那些七品官。”“诶,姐儿爱俏,那些进士都是会读书的小白脸,谈诗作画的,正合那些姐儿的口味,她们当然就不愿陪你这只会喝酒的大老粗了。”……新科那些进士今晚也聚会?季敏好奇的看过去,就见前面几艘画舫里,倚红偎绿,笑语欢声,一片旖旎风光。“好了,”季敏收回目光:“我们喝自己的,没有外人,也好说话。”在座的她的发小和兄弟,都是从原幽州城的出来的,一共二十多人,虽然包了月女河中最大的画舫,也是坐得满满的。大家都是打小的感情,两年未见,今日高兴,喝起酒来,就像喝水一般。一轮下来,连季敏都有了些醉意。其他人更是喝的东倒西歪,醉态百出。“呜呜,呜呜!”有人放声大哭起来。“秦老八,你这个王八蛋,喝得这么高兴,你哭什么。”旁边的人挥手打了秦老八一掌。“你打我做什么,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今天是老三、老五他们的祭日啊,你们都忘了吗?”……谁人能忘啊?那一日,爱听戏的老三被乱刀砍死,脾气最好的老五被一枪穿心,会吹笛子的老九和养了一群猫狗的阿文在城门口被万箭射死,刚刚定了亲的阿水被大火焚身……还有那么多他们熟悉的街坊邻居、父老乡亲都死了。季敏用手捂住眼睛,才能捂住眼中的泪。那是她打得唯一一场败仗,她不会忘,也不敢忘。有些无法弥补的错误,是要用一生去赎罪的。“好了,别哭了!咱们这些活着的,要替他们好好的活着。”不知谁豪气云天的叫了一嗓子,唱了起来:“葡萄美酒夜光杯, 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楚绍站在画舫船头,听见季敏的画舫里传来鬼哭狼嚎一般的歌声。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中,他看见画舫中一群男子,有七、八个在敲碗敲碟扯着嗓子高唱,有四、五个在赤膊打拳,还有三、四个在抱头痛哭。而季敏斜靠在美人靠上,微闭着眼睛,拿着酒壶往嘴里倒着酒。楚绍回头看了看自己画舫里,正在吟诗作对,巧笑嫣然的同窗们与美人们,对比着季敏的画舫的“群魔乱舞”。……这就是一个堂堂大梁长公主殿下所办的聚会吗?!作者有话要说:长长一章第6章 美人今日月女河上的进士聚会,其实是江东考生张罗出来的。楚绍原是并不想来的。今科江东二百名考生,考中的只有寥寥八人,如此庆贺,实在是有些张扬和引京城的世家侧目。这次上京赶考,楚绍并没有与其他考生一起住在江东会馆,而是直接在京城买了一所宅院。每日上午,楚绍都会用半个时辰练字。今日也是如此,楚绍的贴身小厮,就见自家公子手里拿着狼毫,站在书案前笔走龙蛇,姿态优雅如松胜竹。只是小厮有些奇怪,自家公子不是在临摹颜帖吗?怎么没有按照帖子来描摹,反而是在纸上写了各种字体的“敏”字。小厮见自家公子一直写了两大张“敏”字才放下笔,又拿起纸来细细的欣赏。小厮忍不住道:“公子,您今天只练这一字,是要给谁提字吗?”自从公子中了状元后,很多读书人都来一求墨宝。但公子都是拒绝的,如今公子的字可是千金难买呢。嗯?!楚绍拿着纸的手一颤,这才意识到,他今天练了半天字,就只写了一个“敏”字。……他怎么会写她的名字?楚绍有些气恼的把纸团成一团,扔进了旁边的纸篓里。不写字了,那就作画吧。小厮忙给楚绍铺了宣纸,拿了画笔、颜料。……画些什么好呢?那就画一幅仕女图吧。小厮从旁看去,这是捧花侍女图吗?开始还像,怎么画着画着,这侍女不捧花了,还拿上剑了呢。不过看自家公子倒是很满意,画完后把这侍女图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等会儿,拿去装裱了。”嗯,公子如今是状元郎了,他觉得好,一定是好。小厮麻溜儿的把画小心卷好,装到画筒中。等出了门,小厮又有些奇怪,昨日公子不说是想去北城外的道观找观主论道嘛,怎么现在又往城东去了?楚绍信步到了月女河边。午后,河边绿柳成荫,清风悠悠,倒是凉爽。……嗯,他怎么走到这来了?他不是准备去道观吗?诶,既然来了,那就偷得浮生半日闲吧。楚绍先到京城最有名的素菜馆德宝斋试了几样素菜。然后看时间尚早,就准备到旁边的茶楼,品茶听书。刚到茶楼门口,就碰到了三个江东来的书生。其中一个还是楚绍的同乡,有些交情的李书生。这三个书生看到楚绍,有些惊讶,昨日这状元郎不是说不来参加今晚的聚会吗?怎么今天来了,还来得这么早。不过状元郎既然能赏光,那当然是好事。四人一起上了二楼,找了包间坐下。这个时辰,月女河边的香楼小院儿还没开门,茶馆的生意是最好的。包间散台皆座无虚席,人虽多,但却算安静,全都凝神在听台子上的说书人讲永平长公主大破南诏国的故事。“要说我们大梁的永平长公主,那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胯、下红马,手中银枪,千里之外取敌军上将之首级。”楚绍手里端着茶盏,听着说书人口若悬河的讲着季敏的英雄故事。他脑中的的思绪又像被风架起,飘飘悠悠,飘到了她的身上。……胯、下红马,手中银枪,她床笫时也是这般英姿飒爽呢。嗯,他还记得她的手心是有薄茧的,摸上去有些粗砺。只是她的手抓住他,摩擦得令他着了火……坐在楚绍身边的李书生,侧脸便看见楚绍袍子上隆起的一块。……啊?李书生差点惊掉了下巴,这、这楚兄原来如此雄壮。楚绍被称为江东第一公子,并不是因为他的诗文才学,而是因为他长得太美。这个绰号其实是带着调侃的意思。可这样一个美公子到现在也没有成亲,身边也不见什么红颜知己。就像他这次上京,只带了两个小厮,四、五个老仆,也没什么丫鬟、婆子跟着。许多人就想他是不是有断袖之好啊。就有那同道之人,总想找机会与他亲热亲热。可是奇怪的是,那些人只要招惹上楚绍,不久后就会出异外。不是摔了马,断了腿,就是撞破了头。而且也不见他与哪个男人过分亲密交往,看来也不是喜龙阳。但这般无欲无求,久而久之便传出来,他身上是有暗疾的,不能人道。只是今日看,这也不像啊。不过,大白天他怎么就这样了?楚绍坐在窗边,李书生顺着楚绍的目光看过去。楼下有一老妪,正在拿着竹篮子卖花呢。楚绍的目光正落在老妪的身上。李书生仔细看那老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身上的衣服打着层层的补丁。楚绍怎么能对这样一个老妪起反应呢,难道,他原来是好这口儿!李书生觉得他发现了楚绍的大秘密。楚绍想着三年前他和季敏的往事。就觉得有些顶得慌,便动了动腿,调整了下坐姿。便看见身旁的李公子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嗯,李兄,有什么事儿吗?”“没事、没事。”李书生一幅心照不宣的模样,拿目光点了点楚绍的袍子,微笑转过头去。楚绍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袍子着了相。他今日穿的是绸袍,薄了些。嗯,这季敏当真害人,从遇见她后,就像三年前一样,他总是状况百出,如今白日里还弄得如此尴尬。楚绍拿手理了理袍子,压住脑中的思绪和脐、下之火。可就像听到他的心声,不想来什么,什么就来。楚绍再抬头,窗外,季敏带着两个侍从,迎面走来。她依然穿着男装,淡蓝锦袍,头戴玉冠。傍晚,金色的余晖洒在她身上,她看上去姿容秀美,风流挺拔。嗬,引得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目光都往她身上瞧呢。她身后的那两个侍卫,他当年也见过,一个好像叫知春,一个叫知秋,也是女扮男装的。楚绍就见季敏走到那卖花的老妪面前,给了老妪一块银子,买下了老妪一篮子的花。那块十两银子,够五口之家一年的吃用了。老妪双手合十,千恩万谢,嘴里嘟囔着:“遇到活菩萨了,活菩萨啊!”这些花对季敏当然没什么用处,知春拿了花篮,想了想,也别浪费了,便直接送给了对面卖鱼丸的小娘子。小娘子惊喜的接了花,看着季敏笑得见牙不见眼,想来一辈子都会记得送给她花的这位贵公子。……哼,她总是这样撩人不自知。这时一匹快马从东而来,马上一位年轻男子,见到季敏,一跃而下,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季敏一把拉起男子,在他肩上拍了拍。楚绍看年轻男子眼里含着泪花,仿佛是一个孩子见到了多年未见的亲娘。一错眼,又走来两个身材高大的壮汉,给季敏恭敬见过礼后,就兴奋的围着季敏打转,就像金毛犬见到了主人。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群青年男子,一个个看到季敏是喜笑颜开,嘴咧得都能塞下四个鸡蛋了……季敏被这二十多个男子簇拥着,上了一艘画舫。等楚绍上了自己的画舫,面对着美酒、绝色,却总觉得有些气闷。便从船舱里走出来,站在甲板上。就看见了季敏那艘画舫里的情形。哼,她到底还记不记得她是个女子,还是一个堂堂的长公主。就这样和一帮男子混在一起,也不怕被那些古板的御史们知道,参她一个有失皇家礼仪之错。还有,听说当今皇后娘娘为人最是端庄,重礼节,怎么皇后娘娘也不管管她。季敏画舫上这些大老爷们儿,唱了一会、哭了一会,发泄了一通,又说起了近况。“诶,二牛,听说你爹给你定亲了。”“是啊,定的是老张家的二姑娘。”“什么?老张家的二姑娘?长得像张飞的那个,比你都爷们儿。这娶回去,你俩在床上谁弄谁啊。哈哈哈!”“嘿,看把你乐的,你别管我们谁弄谁,我反正是有媳妇了,你媳妇在哪呢?你不是喜欢赵侍郎家的那个小姑娘吗?怎么样?“唉,人家是文官,怎么能看上我们这样的武将,就别想了。”“诶,虎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们这些武将怎么了?若没有我们这些人保家卫国,他们这些文臣能有机会享受荣华富贵吗?要我说你就是怂,不行就直接上嘛,等肚子里有了你的崽,看她嫁不嫁。”季敏睁开了眼睛:“说什么呢?怎么能做坏人名节的事情。如果真喜欢,就应该让家里人上门正经求亲。不是说: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你得让人家看见你的真心。”“什么真心?老大,昨天宴会那么多小娘子围着你转,你都给她们真心了?要我说,这帮小娘子就是看脸,谁好看喜欢谁。”季敏拿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因为她长得好看?这话不对啊,她也是女的,她给别的小娘子真心干什么。还没等她反驳,这些人就七嘴八舌的说上了。“还记得不?当年在幽州城,咱们一伙人出去,那些小姑娘都是追着老大,有给老大送花的,有送水的,还有送吃的。”“对,前街的英子,还回家和父母说,要嫁给老大。”“还有胡同口的柳红,还让老大上她家提亲呢。”“诶,嘎子,我怎么还记得,卖鱼家的小芳挺喜欢你呢,还曾给过你一条鱼吧。”“是,我还记得她眼睛大大的,可惜老子那时候还不知道小姑娘的好,光吃了鱼,也没理她。”……少年往事,历历在目。船舷外,传来昆曲的二胡声。季敏侧耳聆听,女子柔美的唱腔,千回百折,婉转动听,唱的是牡丹亭游园惊梦的故事。……良辰美景易逝,赏心乐事难逢。那样无忧无虑的天真岁月,再也回去了。季敏仰头,喝尽壶中酒。“诶,这是谁唱的,怪好听的。”其他人向外看去。“是前面那个画舫的,船家,把我们的船撑过去。”季敏的画舫向前面的画舫靠了过去。“嘿,快看,那有个美人正看我呢。”季敏听秦老八哇哇叫。“在哪呢?在哪呢?”其他人忙看过去。“诶,你什么眼神啊?你看你喝的,连男女都不分了,那不是穿男装的吗?”有人伸手给了秦老八一掌。秦老八不服:“什么男的,哪有男的长得那么美,那就是女扮男装的!虎子,你仔细看看,对不对!”虎子睁了醉眼:“对,一定女扮男装的,瞅着比我们老大还漂亮。哟,美人,给哥笑一个~”……女扮男装,比她还漂亮?季敏也好奇的看过去,就见对面画舫船头,有一穿月牙白袍的美人儿静静的立在那里。灯光水影晕绕在他的周围,他俊美的轮廓,如画如仙。季敏睁大眼睛仔细看,……眉似羽裁,薄唇外朗。等等,诶呀!弄错了!季敏忙把手指放在嘴上,对正在鬼叫狼嚎,胡说八道的兄弟,用力嘘嘘道:“别喊了,别胡说了,什么女扮男装,那就是男的,是新科状元楚绍。”……是男的?不能吧,这人长得多美啊。不过,在座的也有几个参加了昨天御花园的宴席,忙揉了揉醉眼也仔细看去。就看对面的美人,瞪着眼睛,狠狠的盯着他们,就像要把他们都吃了一样。哟,还真是新科状元郎。这时季敏的画舫与楚绍的画舫已经靠在一起了。季敏这些人的大嗓门子跟打雷似的,他们刚才说的话,楚绍听得一清二楚。季敏觉得怪不好不好意思的,便向楚绍一拱手,没活找话:“这么巧,楚状元,你也在这听曲呢。”可就见楚绍看着她,就像看一缕白烟,没有说话,也没有给她见礼。季敏有些尴尬了,她今日穿男装,着便服,一是穿习惯了,二是为了遮掩身份。现在身份遮掩大了,人家楚绍装不认识她,她也没法说什么。最主要是她见到楚绍就理亏心虚,也端不起公主架子。这时楚绍船舱里走出一人,正是那位李书生。李书生刚才也听到季敏这些人认错楚绍的话了。李书生知道楚绍,少年时因美貌、体弱,常常会有人当他是小姑娘,还曾经被人调戏过。所以楚绍最恨别人说他长得像女人。李书生怕楚绍和人口角,就连忙出来准备打圆场。不过见楚绍只是沉着脸站在那里,却没有说话。只是李书生看对面画舫船头上站着的公子,一看气质,穿着打扮,就不是普通人。这京城可不比别的地方,一块砖头扔下去砸到十个人,有七个都是当官的,说不定哪个就是皇亲国戚。他看楚绍都不说话,他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笑着一拱手算是打招呼了。可这时,楚绍说话了,指了季敏画舫上的一位,给李书生介绍道:“这位是虎贲中郎,董将军。”李书生是个善交际的人,今日碰见一位将军,怎么也得说上几句话啊。他一看季敏画舫里一个女子都没有,就明白了,忙笑道:“董将军,相请不如偶遇,既然遇上了,还请到我们船上喝杯水酒,听听曲子吧。”。董将军做不了主,拿眼看季敏。季敏看看天色还早,人家既然邀请你了,那就去吧。不过她看楚绍仍然沉着的脸,就没让她船上的人都过来,而是随手点了几个。等季敏十个人一进了船舱,一看里面,七、八个美人环肥燕瘦,艳色旖旎。美人们如穿花蛱蝶,有的在弹琴,有的在唱曲,有的在曼舞,有的在调情。比起他们刚才土匪窝一般的船舱,这里才是真正的温柔乡、销魂地……第7章 发威这些美人,都是各香楼的头牌,迎来送往,眼睛多毒啊。季敏一进来,她们一眼就看出这不是男人。不过,她们看季敏身后的那些英气勃勃的青年男子们都是以季敏为尊。就知道季敏身份应该是不低。京城里权贵这么多,谁没有个隐私爱好,这位女公子既然喜欢虚凰假凤,长得还是这般风流俊俏,那就陪着吧。季敏刚坐下,就有一位美人坐在了她身旁,轻轻叫了句:“公子,您来了。”声音柔媚昳丽,就像在蜜汁里滚过,让人听了就觉得舒服。季敏也不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很自然的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奴家如眉。”说着伸手要给季敏倒酒。季敏摆了摆手:“换我带来的酒。”船舱里其他书生便看过来,怎么还有自己带酒来喝花酒的。一会儿就有两个侍卫,手里拎着两坛酒走了进来。如眉当然是见过世面的,打开酒坛,闻了酒香:“”公子,您的酒应该是二十年的陈酿杏花村,当真是好酒。”“嗯,你倒是会品酒。”季敏示意站在她身后的知春,知春从怀里拿出一片金叶子,给了如眉。哟,这位女公子出手好大方。一会儿,季敏身边又坐过来两个美人。这些花魁,也不是眼皮钱,贪图季敏的金叶子。只是她们今日来这里,主要是为了一睹状元郎的风采,可是那状元郎却是无趣的,进了船舱也不喝酒,也不与她们说话,只是板着个脸,后来干脆就出去了,她们只好陪着船舱里的其他书生。只是平时,她们的入幕之宾,不是王爵公侯,便是有名的文人、墨客。根本不会应酬这些普通的书生。故此她们面上还保持着职业修养,依然谈笑嫣然,心里却觉得无聊的很。只这时候来了这么个倜傥的女公子,容貌、气质远远超过了其他人,与那状元郎不相上下,那当然要好好的结交一番。楚绍坐在一边,冷眼看着季敏依红偎绿,好不惬意。他就觉得他与季敏一定八字相冲。他最恨别人把他当成女人,可今日他不但被人认成女子,还被认成了勾栏、妓、女。而对他出言不逊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季敏身边的人。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随从。季敏当年对他如此那般,她带的人又对他如此这般。楚绍就觉心里有股气,出不来,咽不下。但刚才船头,季敏过来与他没话找话儿,小心翼翼的看他脸色的模样,还是让他心中的气下去了一分。楚绍虽然对季敏视若无睹,但想着季敏到底是长公主,他以后还得官场行走,也不好真翻脸。便点了总想在京城里找些关系的李书生一句。李书生果然便邀请了季敏等人。楚绍见季敏答应得很是痛快,他当然知道,季敏这是在给他面子,心中的气遂又减了一分。而且看季敏带到船舱里来的人,没有那几个眼瞎看错他的,心中的气就又平了一分。不过现在他心中除了气,还有几分惊讶。他刚才看到季敏这些人在他们自己船上,一个个都是喝得没有正形,见了他也是一副酒中色鬼的模样。可是这些人上了他的船后,却好像突然酒醒了一般。一个个危襟端坐,虽美女在侧,也没有放浪形骸。喝酒时,端杯言语间也是很有礼数,而且只喝他们自己带来的酒,船舱内的其他酒菜一点不碰。对比着那些已经喝得醉熏熏,动手动脚,甚至有些丑态百出的书生们,这几个人反倒有些正人君子的模样。季敏喝了几杯酒,看见楚绍坐在船舱一角,自斟自饮,旁边儿连个美人儿都没有。哟,这状元郎看着挺可怜啊!怎么没人儿过去陪他啊,不都说美人儿喜欢看俊脸吗?可她不知,美人是喜欢看俊脸,可是如今这俊脸板着,就像便秘一般。她们也不能总拿自己的热脸敷人家的冷屁股啊。季敏觉得是自己是客,主人家好心邀请你来做客,反倒被冷落了,这样不好。季敏拿着酒走了过去,坐到楚绍身边:“楚状元。”公主接二连三的跟他示好,他怎么也得有些君子风度了。楚绍略略的点了点头:“季公子。”只是打过招呼,季敏看楚绍不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季敏现在觉得她能理解那些美人的心情了。眼前这张脸的确俊美,可是却像木头做的,一点热乎的表情都没有。这可怎么办?若是在军营里,有这般别扭的人物,她早就一脚踹上去,给抻抻筋了。可是面前的楚绍,是被她始乱终弃的那一个。季敏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是还债的,怎么还得哄哄这苦主。“楚状元,您如今住在哪里呀?”她问他住在哪里,她想干什么吗?楚绍警惕,抬头看季敏。季敏见楚绍一脸防备,就像美少女遇到了不怀好意的恶霸。诶,可见当年她对这状元郎造成的伤害和阴影啊。季敏忙解释:“我就是想给楚状元送些薄礼,表示下歉意。”她要给他送礼,表示歉意?她会有这般好,还是她另有想法。不过一个公主真要找他的住处,怎么也能找到。楚绍不情不愿的开口:“我在甜水胡同有处宅院。”季敏记下,待要搜肠刮肚找些话题,就听外面传来叫骂声,还有女子的哭声。这是怎么了?季敏就见船舱里的这些花魁们脸上都显出不忍之色。她抬眼向外看去,就见不远处的一艘画坊上,一个穿着禁卫军军服的男子,正在用脚踢一名乐师和歌伎:“你们刚才唱的什么,害得老子都输了钱,都给老子滚!”嗯?!禁军执掌京师之防卫,职责重大。如今已二更天了,这些人穿着军服,应该是今夜在编值守的军士,他们怎么会能出来喝酒、听曲,还在赌钱。楚绍就见季敏秀眉一扬,如果说她刚才还是一个普通的贵公子,甚至在他面前还有些小意奉承。但现在的她就已是说书人口中那个持枪跃马的女将军了。季敏站起身,回头冷肃道:“董骁,这可是你金吾卫的人。”楚绍就见跟着季敏来的那几个人此时都齐齐站起身。董骁面容严肃,举手恭敬答道:“非属下之人。”“查!”“遵命!”季敏也不在说什么,大步出了船舱楚绍就见她身后跟着的知秋,打了一个响亮的口哨。水面上忽然飘来两叶扁舟。季敏和她那些兄弟上了扁舟,扁舟划到岸边,就有人牵了马过来,季敏等人上马往皇城方向而去。而他们之前的那艘画坊也急急的靠了岸。船上的人上岸后,便也骑马紧追季敏的方向而去。又过了一会儿,不知从哪里冒出一队官兵,直接上了前面的船,抓了那几个正在赌钱的禁军。就听那些赌钱的禁军还在大声叫骂:“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可刚叫了两声,就被人直接堵了嘴,拖下船去,消失在夜色中。斯人来去如风,看呆了船中的花魁和众书生们。李书生凑到楚绍身边:“楚兄,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啊?”楚绍站起身,清风明月般微微一笑:“李兄,京城不比江东,有些事不知道才好。诸位,天色已晚,我先告辞了。”李书生哑然,怎地还如此神秘。不过,船上有那心思灵透的花魁,便想到前两天回来的永平长公主。难道今天这位贵公子就是公主殿下?诶呀呀,果然是毓秀凤姿,令人神摇心驰。楚绍下了船,慢慢地沿河边走着。他想着刚才季敏下船时的模样。这样的她与三年前的她,完全不一样了。让他感到如此陌生。楚绍抬头看向皇城,朦胧夜色下,层层宫殿巍峨延绵。今夜对于里面的人来说,必定会是个不眠之夜吧。…………季敏带着知春、知秋回了皇宫。知春、知秋是她小时候的丫鬟,她见两人多有资质,便也让她们学了武功,如今又兼侍卫之职。季敏没有回朝阳宫,依旧去了闻水殿。大殿门口,有一尚寝司女官立在那里。……嗬,这唐太妃居然找了女官来和她讲规矩,想拦住她,真是痴人说梦。女官见到季敏躬身下拜。季敏也没说话,摆摆手让她起身,便径直往殿内而去。女官忙道:“长公主殿下请留步。”季敏微哼一声,回头:“你是不是想拦我?说我这么晚来闻水殿,打扰太妃休息,既不符合规矩又有失孝道。”女官一愣:这长公主,怎么把她的台词说了。不过她是尚寝司执事的,就是管这些事情,且为官之道,要敢于直面进谏。“长公主殿下所言极是,还请长公主早些歇息。”季敏还有更重要的事,不想多废话。“我来问你,你觉得我这般没有规矩,那一个前朝的太后,如今的安留王太妃,居然住在皇宫里,你觉得这样就符合规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