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拽紧了手中的ct片,职业道德被他抛之脑后,他默不作声地折回自己的科室,将陆盏的脑部ct换成了另一个病人的脑部片子。秦灼爱的是大学四年的陆盏,是那个睿智冷傲的建筑系天才,绝不会是一个日渐蠢笨的傻子。他拿着那个健康的脑部ct与秦灼说:“他的身体应该没有问题。”秦灼也看不懂那个片子,只是将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半年前他曾经出过一次车祸,会不会跟这个有关?”“车祸?!”苏孟第一次听说这件事,这似乎可以解释陆盏后脑的淤血了,但他面上不表露,只问:“什么时候的事情?”“我决赛那天,那辆车是冲我来的,陆盏把我推开了。”秦灼说出这件事时,没忍住看了一眼病床上的陆盏,他愧疚地捂住了脸:“我实在是个大混蛋,他为了我连命都可以豁出去,我今天做的这是什么事啊?!”“你别难过了。”苏孟违心道:“…他晕倒跟车祸没有关系。”“应该…是精神上的问题,我记得陆卫国先前庭审时,他的律师有拿遗传性精神疾病来为他的错误开脱,我怀疑陆盏这样,可能是被遗传的。”“什么?”谎言开了个头,苏孟就说得更直白了:“陆家有精神病遗传史,陆盏中招了。”秦灼不敢信:“怎么可能?!他之前没有过这种征兆,如果真有健忘症,怎么可能年年系里第一?”陆盏性格好,记性好,人也长得好看,又聪明,对谁都温柔耐心…这些优点,秦灼能数出一箩筐来,这样完美的一个人,苏孟却说他是潜藏的精神病?苏孟说:“精神疾病是受环境影响的,陆卫国入狱对陆盏的打击很大,他的情绪肯定受了影响,有些遗传病就是到了特定年龄特定阶段才会表现出症状 ,你不信我的判断,大可以等他醒来看看情况。”秦灼又去看那几张片子,他实在是看不懂,只好问道:“小孟,你不会因为今晚这件事记恨陆盏吧?”苏孟一楞,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怎么会?”“那就好,我怕你乱治。”“秦灼,你这话就过分了。”苏孟脸不红心不跳,也是真的委屈:“我穿上白大褂就是医生,我会对我的每一个病人负责,就算陆盏和我有血海深仇,只要他在我面前病倒了,我一样会尽我所能去救他,你不该怀疑我的职业道德。”“抱歉。”秦灼也有些疲倦:“你们家世代行医,我相信你的品格,我是关心则乱。”苏孟道:“我明白的,你要是信任我,陆盏这个病,大可以都交给我,我父亲是精神科的专家,他一定可以帮到陆盏。”秦灼暂时也找不到比苏伯父更可靠的医生,只好答应。陆盏一直到凌晨才苏醒,秦灼见他睁眼了才彻底放心,他抓着陆盏的手,刚要开始忏悔,陆盏弱声打断了他:“你…为什么要和我说对不起?”秦灼:“……”陆盏看到苏孟站在床边,还笑着打了招呼:“苏孟,好久不见。”丝毫没有刚刚的敌意。秦灼抓着陆盏的手,问:“小盏,你还记得,刚刚…呃就是今晚,还记得今晚发生了什么事吗?”陆盏懵然地看着秦灼,似乎在努力地回忆,秦灼见他不说话,都要着急了,陆盏才缓缓地道:“今晚,你不是要拿最佳新人奖吗…颁奖开始了吗?”“……”何止开始,都已经结束了!对于陆盏的记忆差错,秦灼有些惊慌,他看向苏孟。苏孟一脸平静地下定论:“这就是遗传性的健忘症,记不住发生过的事情,是典型的症状。”陆盏有些听不懂:“我生病了吗?”秦灼将他抱进怀里,抚摸着他的背,一边庆幸陆盏把自己出轨这件事忘了,一边又为他的病而担心。苏孟简单地和陆盏介绍了一下健忘症,并直言这是遗传不可逆的,只能用药物控制。陆盏意识混沌,没有多余的气力思考,但见秦灼没有出声反驳苏孟,他就选择相信苏医生的判断。苏孟:“我会开精神类的药物给陆盏服用,病情是可以控制的。”“没事的小盏,这个病我们可以慢慢治。”秦灼不得不接受陆盏得了健忘症的事实,他安慰陆盏道:“我们好好吃药,总会好转的。”苏孟故意提醒:“到后期,他可能会健忘到生活不能自理,你做好心理准备了?”秦灼亲吻了陆盏的额头,含情脉脉,情比金坚:“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往后五年,他用行动证明了,自己说了句屁话。第19章陆盏出院后就开始一日三次地服用药物,最开始,健忘的症状确实得到了改善,他如期完成了第二单图纸,赚到了20万,这笔钱依然存进了原先那张卡里,秦灼欠广告商的那五百万早在他重新翻红时就自己还上了,陆盏这笔钱,是存给另一个五百万的。陆卫国的事情过去将近一年了,这件案子对陆盏的影响终于弱化了些,x大建筑系的系主任看重陆盏的才华,不想看君子怀璧而无法见光的悲剧,于是亲自出面替陆盏说服了学校,将陆盏聘为学校建筑类公选课的讲师之一,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入不了教师的编制,但大学老师至少是份体面的工作,工资也可以保障陆盏的生活。系主任不知道陆盏和秦灼的亲密关系,只以为自己曾经的得意门生现在生活潦倒,因此格外操心地给他找了这份收入尚可的工作,其实陆盏就算脱离了秦灼,也可以养得活自己,但他没敢和系主任说实情,他不能跟老师说自己现在在做枪手,他怕这位老教授对自己失望。但能回校讲课,光明正大地从事和专业相关的工作,这于他而言,实在是求之不得的机遇。对于陆盏要回去任教这件事,秦灼并没有反对,只是没想到第一天开课,校园论坛就给陆盏盖了一座高楼,原先知道些内情的学弟学妹在论坛上给新生编排陆老师学生时期的种种不是,奉劝各位不要去选这门课,免得挂科低分浪费时间,秦灼眼看着他们讨论的话题要走偏到自己身上,连忙让经纪人联系论坛管理人封了那栋楼,并且将自己的名字直接全论坛禁提了。他不能再因为陆盏而卷入舆论中心,这种苗头必须尽早掐灭。论坛虽然被封,但楼还在,有些新生看了帖子就在第二天退了课,陆盏来上第二节 课时,教室里直接空了一大半,只有后排有寥寥无几的几个学生。勉勉强强凑足了20个,学生要是不到20个,这门公选只能被取消。陆盏看过论坛的帖子,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没有过多地在这件事上发表什么委屈,只打趣地在讲台上与那20位学生说:“人少一点也好,这样每一个学生我都可以对得上脸,我们的课堂也可以轻松点。”这门公选更偏向艺术赏析,讲得不好很容易让人犯困,陆盏在讲台上收放自如,作为老师,责任是传道受业解惑,但与其说他是为了责任,不如说他是为了自己的热爱。一节大课90分钟,中间没有一个学生低头玩手机,没有一个学生提前离席。下课铃响时,陆盏郑重地朝这二十位学生鞠了一躬,感谢他们的选择,感谢他们对自己的尊重。之后一个月,秦灼?退掉了租来的房子,在市区新买了一套别墅,他拿到房产证的那一天,独自回了一趟家,和父母讲和了,秦母见他现在有房有车有事业,也不再对他和陆盏的事情多说什么,秦灼在饭桌上说自己和陆盏领了证,这件事还是让秦父秦母脸色变了变。秦母也不敢再触儿子的逆鳞,只能退一步问:“我要是让你去做代孕,陆盏能同意吗?”秦灼没想到母亲存着这种心思:“妈你别害我了,就算陆盏同意我也不会同意的,我现在在事业上升期,你弄出个孩子来是想害死我?”秦父完全赞同儿子的这句话,他拿了酒杯和秦灼碰了碰,道:“先搞事业,孩子的事,过几年再提。”这一趟回家,父母亲没给秦灼添太多堵,秦灼喝得微醉回到别墅时,陆盏还给他备了醒酒汤。他对解酒的东西不感兴趣,只一把捞过陆盏,将他按在沙发上亲,借着酒劲可劲疯,结束了,才搂着陆盏感慨:“…好像一切都在变好。”一切都在变好,只有陆盏的记忆越变越差。新一年的冬季到来时,秦灼刚从剧组杀青,难得有了半个月假期,他的团队正在撕一部大男主剧的资源,这几日他在家中温习着试戏片段的剧本,即使是放假也一刻不敢松懈。秦灼在家的这几日,陆盏放下了手中的图纸,为他精心准备一日三餐,但端上桌的饭菜要么太生,要么太咸。秦灼忍了三日,终于憋屈地扔了筷子:“我还是煮泡面吃榨菜吧,剧组的盒饭都比你做的好吃。”陆盏大为受伤,他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果然是咸得要命!刚刚不会又加了两次盐吧?陆盏懊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回书房拿了一本小本子,打算以后方方面面都要做好记录。陆盏翻到第一页开始写:【饭后吃药 三次 √熨烫衣服 √给学生备课 √做他爱吃的红烧肉,炒茄子 (没做好)tip:以后放盐前请先尝尝味道!! 陆笨蛋(╯>д<)╯?˙3˙?】与其说是在记备忘,不如说是在书面上自我反省。陆盏自封“笨蛋”后,又看着客厅沙发边的座机出了会儿神。他隐隐约约觉得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忘了,但他想不起来,24小时以内的记忆居然已经变得虚无遥远了,他怎么努力都抓不住。他就这样带着疑惑洗澡上床,忧心忡忡地强迫自己入眠。夜里11点,陆盏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猛然惊醒,他使劲摇了摇睡在身旁的秦灼:“我想起来了!!是林导的电话!!”秦灼被他吓了一跳,睁眼烦躁地问:“什么?!”“林威导演今天早上打了电话!”陆盏拼命抓住了那一缕记忆:“你那时还没起床,导演说,让你尽快给他回电,似乎…似乎是选角…”陆盏还没说完,秦灼已经低骂了一声,从床上爬起来抓过手机就回拨了过去,连打了三个,那头才接了。秦灼一边诚恳道歉一边询问导演自己是否还有机会。林威在电话里说:“你知道我一向很注重演员本身的想法,所以跳过了经纪人,想直接和你沟通,可惜你没能接到我的电话,也没有及时回电…”“不是的,林导!你听我解释!”“不用解释了秦灼,下午的时候,这个角色已经定给肖乃屿了,你们是在平等地竞争,相比起来,乃屿没有漏接我的电话,还显示了十足的诚意,我想我这么选择你不应该有怨言。”“林导…”秦灼还欲争取,那边的电话直接挂了。“……”寂静弥漫在卧室中。陆盏抓着被子,小心翼翼地问:“怎…怎么样了?”秦灼抬眸,双眼发红地看着陆盏,语调像冰渣一样又冷又利:“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拿到这个角色花了多少心血啊?我推了多少杂志和广告,把档期都留出来了,现在就因为没接到一通电话,煮熟的鸭子就飞了?”陆盏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对不起…呃!”秦灼像只黑豹一样将他扑倒在床上,掐上了他的脖子:“陆盏,你为什么总在害我?为什么?!你他妈的,我是欠了你吗?!”陆盏骤然觉得脖子上的力道收紧,就在他呼吸困难的瞬间,秦灼又及时松开了手。“我迟早再被你害得身败名裂,这个家不能待了!”他不顾陆盏趴在被子上艰难地咳嗽,径自拿了衣物胡乱穿上,给司机打了通电话,命令他现在就把车开过来接自己。陆盏咳得眼泪花都出来了,还想着下床去追秦灼,下楼梯的时候崴了脚,险些滚下来,秦灼听到动静回头,也没想过要去扶他一把,他暴躁难耐,又不敢对陆盏真下狠手,只能拿桌上的花瓶发泄,砸了一个又一个。“秦灼,你别砸了,是我做错了…”陆盏忍着脚裸的疼去拉秦灼的胳膊,他示弱地喊秦灼最爱听的那个称呼:“哥哥…”“哥哥,我错了,是我太笨了…我为什么会记不住这么重要的事情,我…我让你失去了机会,对不起…”秦灼现在听了这声“哥哥”都觉得烦,陆盏不明白,这声“哥哥”如果是五年前的自己喊出来的,秦灼也许还能为之心动几分,因为这样的称呼让秦灼感受到了征服感,可眼前的陆盏,软弱到只知服从自己,丝毫不会再让秦灼产生征服欲。这声“哥哥”已经大打折扣了。他一把甩开陆盏,陆盏一个不稳,直接摔到了花瓶的碎片上,两只手的手心都被割了一个大口子,血哗啦啦地流下来,秦灼下意识后退一步,生怕那血弄脏了自己名贵的西装。外头响起了停车的动静,司机已经把奔驰开到家门口了。秦灼拿了自己的东西便走,出门前和艰难从地上爬起来的陆盏说:“这栋房子送你了,以后没事我就不回来住了,省得给彼此找不痛快。”他说完,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陆盏踉跄着追出门时,车已经开了五米远了,他光着脚踏进雪地里,试图追上那辆车。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了狼狈的陆先生,他刚刚在门外都能听见屋里摔东西和吵架的声音,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心下不忍,问秦灼要不要停车和陆先生好好沟通,秦灼闭目道:“开走,不用理。”陆盏脚下一痛,摔到了雪地里,手心的血淌进白色的雪中,显得格外突兀。车加速开远了,他追不上了。这晚之后,秦灼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回过别墅,陆盏自己舔好了伤口,在手上的伤口结痂和脖子上的淤青消散时,他再记不起那晚发生过什么。他只知道秦灼变得好忙好忙,忙到几个月的不着家,忙到接不到自己的电话。过了小半年,秦灼拿到了更好的电视剧资源,气才消了,他心情好时会接陆盏打过来的电话兴起的时候也会回去和他上上床,但其余时候,他都在外面逍遥自在,两年后,他果然拿到了最佳男主,成了大红大紫的影帝,实力和地位都被认可后,秦灼更加肆无忌惮地闹出各种绯闻,也不管陆盏会不会看到,看到会不会伤心。“伤心也伤心不过七秒,你知道金鱼的七秒吗?”秦灼在床上和苏孟调侃陆盏:“他的记忆连金鱼都比不上!”陆盏适应了秦灼的缺席,他的生活并没有多大改变,甚至也在慢慢变好,选他公选课的学生渐渐能坐满一个教室了,他代画的建筑图纸因为质高而受到欢迎,找他代为设计的人越来越多,只是搭在一摞图纸旁的总是几本便签本,上面记着各种备忘事项,小到洗完水果要关水龙头,大到第二天上课不能迟到,所有脑子记不住的事情,他都用笔和纸代为记录。只有苏孟医生还在关心他,每月都把新药送上门来,叮嘱他一日三次,饭后服用,一次都不能少。陆盏不想自己变成傻子,备忘录里服药那一栏永远跟着一个“√”。时间飞速推移,四年后的冬天,陆盏上完课回家,发现路边的长椅上趴着一只快被冻僵的小猫。他把小猫抱回了家,用吹风机替它吹化毛上的冰渣,小猫身上的雪水被吹干后,毛发又蓬松了起来,像个白色的毛球球,现在的陆盏想不出好听的名字,也记不住复杂的名字,干脆直接叫这只小渐层“球球”。隔日他给球球买了猫粮,补了疫苗,正式在家中给它搭了一个小窝。有了小猫,他好像没那么孤单了。他的学生有挺多喜欢秦灼的,下课时,他也能从学生的口中听到点秦灼的动态,如果秦灼出了杂志需要比拼销量时,陆盏也会买上几本,拿回家和自己心爱的建筑工具书放在一起。因为秦灼一直不回来,陆盏挺怕自己把这个人也忘了,他把相册里和秦灼的合照都翻了出来,用相框裱好了放在客厅的桌上。他最喜欢的是现在拿在手上的这张毕业合照,他已经忘了五年前的陆盏是什么样的了,只有看着这张照片,才可以窥见点过去的自己。作者有话说:盏儿和秦灼的五年回忆全部写完!后面不会再切回忆了,下一章开始都是正常的时间线,有小顾总的时间线。我知道现在的情节看得让人生气憋屈,再忍一忍,先虐后爽,秦苏二人欠下的一切,盏儿都会亲自讨回来的!那首歌怎么唱来着:“为所有爱执着的痛~”第20章陆盏从模糊的回忆中抽离,他放下照片,去厨房下了6个速冻饺子填了肚子,又给球球喂了猫粮,而后慢吞吞地扶着楼梯扶手上楼,坐回书房的书桌前,继续赶手上这单图纸。他庆幸这个病没有剥夺自己的专业能力,就算偶尔会遗忘这个项目,只要坐到书桌前摊开图纸,所有的数据和线条也会自动跳进他的脑海里,构造出原有的创意架构,即使如此,陆盏依然需要靠手边的备忘录来回顾上一次的思路。备忘录是一个正方形的小册子,每本360页,每一页都被写得满满当当,这样的本子,陆盏这五年来用了12本,内容从柴米油盐到建筑数据,只增不减。他记下了所有数据,迅速投入收尾的创作中。这单的甲方是他带过的一位大五学生,名叫杨谦。陆盏在得知是杨谦时,特意询问过他买这张图纸的目的,如果对方是用来应付毕业设计的话,这个活陆盏是不能接的,毕竟这将影响这一届建筑系学子毕业答辩的公正性。杨谦和他再三保证只拿来私用,不做毕设作品,陆盏才接了单子。从年底接单到现在已经六个月,再过几日就是交稿期了。他尽力做到最好。因为记性不断退化,不排除有一日一觉醒来,他把这些专业知识都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手中的每一张图纸,都有可能成为他所绘制的最后一张。一直到12点,陆盏才忙完,睡前他还拿出手机在网上订了张电影票,打算周末去电影院支持一下秦灼的新电影,虽然只有他一个人看。至于秦灼在电话里答应带他一起去看这场电影的屁话,陆盏自己压根记不住,也不指望秦灼能履行承诺了。周五晚上那一节公选,陆盏准时到课,顾栖川知道他没请假,也准时来上了课。他一直在座位上小心地观察着陆盏板书和站立的姿势,好在是没有之前那样肉眼可见的吃力感了,顾栖川稍稍放心。他听陆老师讲课,远比开高层会议要认真得多。下课后,坐在他身边的安宁宁同学忽然“卧槽”了一声,和一旁的小姐妹激动道:“秦灼和宋菲菲恋情曝光了!”她的嗓门太大,以至于在讲台上的陆盏都能在下课的嘈杂声中率先捕捉这道声音。秦灼是近几年的国民男神,路人粉多,班里追星的女生都沸腾了:“吻得这么刻意,不会是摆拍吧?电影还在上映,炒作免不了。”“这是在舌.吻!!视频2分32秒处!!这偷拍的画质也太高清了嗲!”“宋菲菲拍一部戏传一次绯闻,炒作惯犯了,秦灼也不输吧,业内不都说他花吗?做粉丝的都习惯了。”“以前的绯闻可没有这条这么真!有图有视频,秦影帝难道要定下来了!?”“男未婚女未嫁,就算在一起也是合理合法,营销号就这么急着泼脏水吗?”……陆盏拿过手机,新闻推送也恰好推到了这一条,他不敢点开看视频,光听学生议论的细节就足够让他崩溃了。在上课铃响之前,他抓着手机走出教室,顾栖川见他出去立即也跟了过去。陆盏并没有发现顾栖川跟着自己,他径自走到走廊拐角的角落里,拨了秦灼的电话。顾栖川起先以为他是不舒服,追出来了才发现陆盏是出来打电话,他立即收住脚,本着尊重隐私的原则打算折回教室,然而陆盏忽然抬手飞速抹了一下眼睛,顾栖川看得清清楚楚——他在哭。“…你最好解释一下…”陆盏压着声音和电话那头说:“…是吗,又是工作?”“什么工作需要这样卿卿我我啊?你们这个行业福利这么多?同样是明星同样是演员,为什么别人就没有你这样的工作啊?”“你配合炒作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啊?”……他的声音逐渐沙哑,顾栖川站得远,只听清了“工作”“炒作”“演员”这几个字眼,再和教室里讨论的那件娱乐新闻一结合,陆盏这个反应就变得微妙了。他让私家侦探查了陆盏的住址和联系方式,也知道他父亲的案子,唯独在涉及陆盏绝对隐私的事情上选择了保留,他想自己挖掘,比如陆盏是否在谈恋爱,比如陆盏是否已经结婚。这些关乎陆盏未来的内容,顾栖川并不希望被私家侦探归纳到无感情的纸张上。他想要加入到陆盏的未来中,这些信息,顾栖川想自己获取。原先他以为陆盏一定是单身,见了眼前这一幕,他却不敢这么坚定了。电话那头是谁?他做了什么惹哭了陆盏?居然有人舍得惹哭陆盏?!陆盏难过跟秦灼的这桩绯闻有关系吗?顾栖川满腹疑云,这时陆盏挂了电话,他胡乱抹了一把脸,转身要回教室时才发现了顾栖川的存在。他脸上被眼泪纵横出来的狼狈被顾栖川清清楚楚地看进眼里。两人站在原地对视了几秒,顾栖川刚打算问他为什么哭时,一个穿着朴实的学生忽然**了二人的沉默中,他没发现陆盏的情绪不对,只拿着一张图纸请教陆盏:“陆老师,帮我看看这张设计图,我打算拿它参加学校的竞赛。”陆盏把视线从顾栖川身上移开,他看了一眼图纸,上面的署名是李轩。李轩是本校建筑系大五的学生,大二时选过陆盏的公选课,这孩子家境不好,是靠着贫困补助才上的大学,但人穷志不短,这几年陆盏一直充当着他的半个导师,在设计上给过他不少建议,陆盏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耐心地指出了几个可以改进的地方,顾栖川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着,并不出声打扰。指导完毕,李轩停下做笔记的手,说:“谢谢陆老师,这次比赛对我真的很重要。虽然只是校级的荣誉,但金奖会有20万的奖金,我志在必得。”陆盏鼓励了他几句,x大建筑系能挤得进世界前五十,就算只是校级的荣誉,放在简历上也是浓墨重彩的一笔,不少毕业生都十分看重这次机会,拿了金奖的,往往能直接被大集团签走。李轩似乎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歧义,又补充了一句:“那20万对我很重要,我打算用这笔钱开个工作室,在这座城市里立足。”陆盏拍拍他的肩膀,赞赏道:“会成功的,老师看好你。”他十分欣赏李轩在建筑上的热爱与天赋,认可他就仿佛在认可曾经的自己。等李轩走了,顾栖川才凑上来,他没提陆盏刚刚哭的事情,而是道:“当年的‘筑梦之巢’给过我很多惊喜,我几乎一眼就相中那张概念图,比起陆老师,我觉得陆工更符合你的实力与天赋。”“顾先生别取笑我了。”“我说的是实话。”顾栖川看着陆盏的眼睛,问:“陆盏,你想做回在图纸上光明正大署自己名的陆工程师吗?”“我知道你家中的变故。”他抓过陆盏的手腕,手心贴着他的动脉:“你眼前的所有阻力,我都可以替你解决。”“我可以帮你。”他故意凑近陆盏,试探他对自己的态度。这时,上课的铃声猛烈地响了起来。陆盏被警醒了:“上…上课了。”他抽出自己的手,逃一般地离开顾栖川的视线。第21章第二节课陆盏有些走神,无意识地重复了上节课开头讲过的内容,讲了十分钟才被学生们喊了停,提醒他这些内容已经说过了。陆盏停下来翻了教案,才意识到自己又犯了糊涂。公选课的陆老师人好但记性不好,这是每一届学生都或多或少听说过的,在座的各位都十分包容,安静地等老师调回正常频道。顾栖川坐在位置上看着陆盏,心中担忧。好在教案做了序号标记,陆盏很快记起了顺序,他换了一页ppt,再开口讲的就是衔接上节课的内容了。45分钟很快过去。第二节下课时已经晚上九点,顾栖川依然表示想送陆盏回家,陆盏将他视为朋友,就没有拒绝,走去校门口的那段路上,陆盏依旧固执地和顾老总重申:“你不会真打算替课替到期末吧?我告诉你,这是不对的。”“陆老师打算期末给我打个59分吗?”顾栖川打趣道:“从小到大我都没体验过不及格的滋味,你批的59分卷子我一定珍藏。”“我这门课不及格是没有补考的,你只能重修!”“重修就重修,我巴不得天天来上你的课。”“……”陆盏停下脚步看这人一眼:“我以为你不爱说话才对。”顾栖川笑道:“我只对你话多。”两人走到校门口时,一辆奥迪闪了闪车灯,陆盏被吸引了注意力,看了那车牌两秒,才记起这是秦灼的车。他来接我?陆盏下意识要走过去,顾栖川见他忽然转了方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胳膊:“去哪?停车场在那边。”“…有人来接我了。”陆盏解释道:“我今天就不坐你的车了。”顾栖川看了一眼那辆奥迪,问:“谁来接你?”“…我家里人。”他不能说是秦灼,也不能说出秦灼是自己的谁,这是秦灼经纪人再三要求他保密的。“我先走了,顾先生,你也快回去吧。”陆盏知道秦灼不方便下车,也不敢让他等自己太久,匆忙和顾栖川道了别。顾栖川目送着他上了车,直到车开走了,他才掩下失落,独自离开。车内,秦灼等陆盏坐稳了,就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脸颊,解释道:“那绯闻真的只是宣传需要,而且在酒店门口那一幕,其实是在拍戏,导演就在旁边,狗仔没拍全,胡扯出那些新闻,你别信。”当日目睹了全程的司机只能告诫自己这种时候要做个哑巴。陆盏根本没有勇气点开那个视频,他总觉得自己承受不住这种打击,他记得秦灼动不动就会和女明星上热搜上娱乐头条,那些新闻太多了,以至于他记得异常清楚,而秦灼的解释永远都是:工作需要。三年来都是如此,陆盏知道他改不了了。“这些新闻app不是可以屏蔽关键词吗?”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秦灼:“你帮我把你的名字输进去,屏蔽掉,以后我看不见就当没发生,你就可以安心工作了。”“……”秦灼抬手解了陆盏手机的指纹锁,还委屈起来:“你这是要把我拉进黑名单啊?”不过他照做了,陆盏少看见也好,免得次次闹一场,他开心的时候愿意哄几句,心情不好的时候,就难免要连打带骂了。其实秦灼也不想打陆盏,每次冷静下来看到他身上多出来的淤青也巴不得扇自己几巴掌,但有时候情绪来了就是收不住,他被这个圈子的风气浸得浮躁,地位一高,人也就飘了,总有点看不起陆盏的职业,做枪手见不得光,当老师入不了编制,实在是失败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