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尽管告。到法庭上,把当年那些事一起翻出来说清楚。”顾栖川天生带着上位者的气场,说话时虽不紧不慢,眼神却冰冷逼人。张山的视线这才落到陆盏身边的男人身上,他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这人身份不俗,他搂着陆盏,陆盏的身体也偏向他,这两人的关系一看就不简单。陆盏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也好了不少,现在是想起来要旧事重提了,原本没有证据,张山大可不理,糟就糟在现在有人帮陆盏拿到了这些证据,而且对方肯定还能挖出更多。“那五条人命跟我没有关系!”张山下意识抬头,撞进了顾栖川的视线中,他恍然觉得这个男人下一刻就要让保镖拧下他的头。他听到男人威胁说:“今天10点的飞机去澳洲,信不信我让你永远赶不上这趟航班?”张山猛然从沙发上滑跪下来:“…我没想过一个小小的数值失误会害死5个人!我是收了钱…可我没想害人性命啊!”顾栖川问:“你收了谁的钱?”“……”张山艰难地吞咽了两口口水,拼命摇头:“我不能说!”话音刚落,肩膀上猛地一痛,张山被身后的保镖钳制住了,他慌乱地改口:“别别别!!我,我只知道,那个人要整bbw的老板,他们是私怨!我们只是想让那个房子出点工程意外,让他吃瘪!没想到会塌得那么厉害,没想到会害死人啊!!”陆盏不可置信地怒骂:“一个数值?你难道不知道一个小数点的误差都可能害死人吗?你的职业道德呢?!你这跟谋杀有什么区别!?”顾栖川抚摸着陆盏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他生怕陆盏太过激动晕过去。便想着速战速决,他对张山说:“你既然都承认了,那就请你上法院时也好好配合,陆卫国的无期应该你来受才对。”“…什…什么?”张山却像是听不懂一样,他反应了一会儿,看了看陆盏又看了看桌上的图纸,忽然明白过来,继而哈哈大笑:“我懂了我懂了!陆盏,你,你以为你爸爸是无辜的?”陆盏指着那张图纸:“证据都摆到眼前了!你还想狡辩?!”“证据?什么证据啊?”张山胡乱抓起那张图纸,感慨:“如果当初真的是按这上面的数据上传的话,那陆卫国也不会害死五个人了。”“你胡说什么?!”“我说,你拿到的这张图纸,是你爸爸备来骗法官的!”张山觉得现实太荒诞了:“但是警察当初直接拿到了证据,他没骗得过法官,却把自己儿子给骗得团团转!”“项目后期,陆卫国临时改了上面的数据,把6改成了6.5,这件事情被我发现了,那时的我,还是个一心向往公正的热血青年呢,我查了公司的来往账目,找到了那笔钱款的来源,陆卫国昏了头,为了钱,动了核算精确的数值。我要是去举报他,我就能博得好名声,但就在我拿着证据去举报的时候,有人把我拦了下来,对方花钱堵住了我的嘴。”张山顿了顿,感慨:“那真是好大一笔钱,我画一辈子图纸都不会赚到那么多钱,我一下就理解了陆卫国为什么可以昧着良心改掉数字了,我收了钱,闭了嘴,事发后,按照对方的指示盘下了工作室,把上面真正有用的数据都交给人家了,陆盏,你以为我会傻到把证据留在那里让你查吗?!”陆盏根本不信:“你说谎!你根本就是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我爸爸才不是那种人!”“他是不是这种人你自己去监狱里问他啊!!”张山吼完又笑:“他有脸面对你吗?!”陆卫国是重刑犯,只有近亲属能探监。陆盏提交了探视申请,等了一周才得到回复。在这一周里,他找到了当年给父亲打官司的律师,又翻了当年所有证据所有卷宗。一旦相信父亲的信念被动摇,这些证据在陆盏眼里才真正具有说服力。他拿着法庭上作为证据的图纸复印件找到了江宏。江教授计算过上面的数据,得出的结论和法庭一样:错的。但他错得不离谱,数据偏移被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偏移0.5。”江宏说:“他的老毛病没改,总是怀着侥幸心理把小聪明用在不正当的地方。”陆盏才知道,江宏和父亲是同门师兄弟。师出同源,一个成了名震业内的大师,一个成了无期徒刑的重刑犯。探监那天,顾栖川陪他一起来了监狱。只有近亲属能进去,顾先生只能在外面等着。陆盏一个人走进了探监室,他坐在电话机前,等了一分钟,他曾经敬仰的父亲带着手铐低着头走到了他对面。陆卫国头发全白了,苍老得非常明显,在监狱里他过得并不好。他麻木的眼睛只在看见陆盏时亮了亮。“小盏,你好几年没来看我了。”陆盏听到他苍老的声音,眼泪丝毫控制不住,他做了个深呼吸,才能开口:“爸爸。”“你告诉我,你真的是冤枉的吗?”陆卫国一楞,他没有回答,却肉眼可见地局促起来。这些,陆盏都看在眼里:“你得到过正确的数值,但你收钱改了,是不是?”“…谁,谁和你说的?”“我查的。”陆盏抹了一把眼泪:“我自己算了几十遍,还找江教授帮我一起看。”“江教授?”陆卫国却抓错了重点:“哪个江教授?!”“…江宏,他说他是你师弟。”“看来他混得很好,小盏,你不会跟他有什么接触吧?!”陆盏费解地问:“现在的重点是这个吗?”陆卫国固执地:“你先回答我!你跟江宏有什么联系?!”“……”陆盏道:“我现在在顾氏工作,江教授是我的设计指导。”“设计指导?!我的儿子用得着他指导吗?!你不许再跟他接触!”“为什么?我把他当老师…”“总之就是不许!你听不听爸爸的话?!”“……”陆盏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那你回答我,你究竟是不是冤枉的?”“……”陆卫国低下头,避开儿子的目光:“不是。”这个答案,陆盏已经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但真正被说出口时,他还是觉得可笑可悲。他当初坚信父亲能够翻案才为他争取的二审,秦灼才能拿这件事威胁他,他的五年才毁了个彻底,陆卫国的这句“不是”,否掉了陆盏曾经的信念,否掉了陆盏为他做的所有牺牲。“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你是冤枉的啊?!”“你是我儿子,我不希望你看不起我。”就像电视剧里的坏人下线前也会不死心地为自己喊一下冤,陆卫国没想到儿子会坚信不疑,他也不会知道自己一句话,差点害了陆盏的命。他见陆盏不说话,连忙道:“我早就后悔,你看我头发全白了。小盏,你相信爸爸,爸爸没想过要害人性命,我贪那点钱,只是想让你的日子过得好一点!”陆盏回想起那几年家中条件忽然改好,便问:“你不要告诉我,家里那几年突然富裕起来也是因为你做了这种事?!”陆卫国默认,他不敢说之前那样操作都很稳妥,只有这次翻了车。陆盏明白了,他用左手捂着脸,又哭又笑:“我真是…太可笑了,我活该被他们戳着脊梁骨骂!”陆卫国心疼又自责,他问:“我这个父亲,是不是让你丢脸了?”陆盏该怎么告诉他自己的名声在业内早就臭了五年呢?陆卫国似乎也能猜到这种走向,他要动手脚的那些项目,都没有让陆盏参与,但别人不会信的。“你别生爸爸的气,也别改名,好不好?”“我是陆家人,再怎么改名也逃不了‘陆’这个姓。”陆盏万分艰难地从打击中抽离,他看着父亲有些浑浊的眼睛:“…你告诉我,谁贿赂的你?”“……”“你不说,我就不认你这个父亲!”“小盏!!”“那是五条人命!!不,是六条,还有一个没出生的小宝宝!你到现在还要包庇那个幕后主谋吗?!”“…我不说,是为了保护你啊!”陆卫国的手铐撞上了桌子:“法庭上要是招认了,我还能减刑!可他们拿你威胁我!!我怎么能说!?”“究竟是谁?是谁让你害怕到这种程度?”“……”“爸爸。”陆盏看得出父亲在纠结,他用食指敲了敲玻璃窗:“你给我个暗示,就当赎罪。”陆卫国犹豫片刻,最终拿手指在玻璃上,比划出一个姓氏。陆盏看得清楚,那是一个“厉”字。作者有话说:球评论!!!陆爸的案子只是个引子~下章进新阶段的剧情!!第57章 陆家没有冤案陆盏从监狱出来时,天已经阴了,乌云黑压压地逼近大地,空气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顾栖川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才等到他出来,他走上前自然地挽过陆盏的胳膊,关心道:“伯父怎么说?”陆盏迟钝地回过头看了一眼监狱的大门,声音又轻又哑:“无案可翻。”“……”最糟糕地猜测成了真,顾栖川怕引起陆盏伤心,一时不敢深问。雨眼看着就要泼下来了,他牵着陆盏要往车里走,摸上他的手心才发现温度有些高。再一看,陆盏两颊又开始泛起病态的红晕了——这种状况也只在手术后那几天出现过。“是不是发烧…?”话音未落,陆盏一个踉跄就要面朝下地摔下去,顾栖川眼疾手快地捞过他的腰和肩膀,及时抱住了。暴雨临城前,陆盏被送到了医院。与雨天骤然下降的气温相反的是陆盏的体温。李医生给病人用了药,而后问顾栖川是怎么回事,陆盏前几天来复诊时身体状况十分稳定,突然病倒,肯定是遭受了外伤或精神打击,看样子只能是后者。顾栖川不清楚监狱里的谈话细节,却知道“无案可翻”这四个字的意思——陆卫国不是冤枉的,那陆盏为了证明父亲清白所牺牲掉的五年就只是个笑话。“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亲人欺骗了他。”顾先生最终给了李医生这样一个答案。陆盏住院的这一夜,外头的暴雨没有停过,到了后半夜,大风抓着树木的枝叶疯狂撞击玻璃窗,凌晨的病房格外吵闹。陆盏不被打扰,安静昏睡着,顾栖川却丝毫困意也无,他起身调了调点滴的速率,而后坐回床边,静静凝视着陆盏的睡颜,手探过他的额头,确认体温没有再蹿高后,又伸出食指,划过他挺俏的鼻梁,最后在鼻尖上点了点。在做笔友的八年里,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小灯的模样。在那些温暖的文字背后藏着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见到陆盏前,顾栖川有过无数幻想。在英国治疗时,他曾按照心理医生的建议将信件的内容分享了一部分出来,里面的内容拼拼凑凑,居然可以拟化出各类生活场景。这些内容被交到了一位专业演员手中,对方在熟读了这本特殊的“剧本”后,模拟出了小灯的性格。比起面对一位医生,那个模拟了小灯性格的演员让顾栖川更有倾诉欲望。在断掉联系的那五年里,他靠着小灯的影子治好了心理上的顽疾,那位演员拿到了不菲的“演出治疗费”。他以为真正的小灯也该有“剧本”里那样生生不息的朝气,真正闯进他的生命时,才愕然发现,那个生生不息的小灯已经被扼杀得彻底。现在在他身边的陆盏,脆弱到不堪一击。顾栖川根本不知道要怎么保护好他。暴雨在太阳出来时才停息,陆盏醒来时,窗户上的雨水还没有干。他看到顶着黑眼圈的顾先生,问是不是一夜没睡。顾栖川避而不答,只顾着关心他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李医生进来给陆盏做了检查,体温虽然降了,但还在低烧,恐怕要在医院多待几天。顾栖川摸着陆盏的后脑勺,道:“陆工这一周就休息吧,我准假了。”陆盏看着他,微微笑了笑,无奈地答:“好。”等李医生出去了,顾栖川才轻声问:“小灯愿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他委婉地把话题往陆卫国身上引,语气都是连商量带哄的,生怕让陆盏感到压迫。陆盏见这样他小心翼翼,抬手覆上顾栖川的手背,沙哑地开口:“我爸爸…确实做了那些事情,他不无辜,不管是一审的死刑还是二审的无期,都不算冤枉他。”“栖川,你不用再为陆家这个案子费心神了,陆家没有冤案,我被业内针对也是该受的惩罚…”“别胡说!”顾栖川打断了陆盏贬低自己的言论,道:“陆伯父做错了事,他承担他该承担的后果,你是无辜的,没有人能因此戳你的脊梁骨。”他抱住陆盏:“我不许你这样想。”陆盏的眼泪在眼眶里飞速打转,没盛住就掉下一颗,砸下来烫了顾栖川的肩膀。“我…我根本不能相信从小教我待人以善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情…”陆盏哽咽地:“那六条人命,是陆家欠下的血债,一辈子都还不清了,还不清…”顾栖川心疼地抚摸着他的后背:“这个血债不是你欠的,不许你往身上揽,陆家就算真的要赎罪,你父亲的无期,当年的赔款…再加上你这五年,已经够了,小灯,你已经承受得够多了!”“再者,陆伯父也算不上主谋。当年贿赂他的人还逍遥法外,要为这场血债负全责的应该是他才对。”陆盏搂着顾栖川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他艰难地收住眼泪:“找到当年的主谋,让他受到应有的制裁,陆家的债才能赎清…”顾栖川听出他话里的坚定,连忙松开怀抱,看着陆盏的泪眼问:“陆伯父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没…没有。”陆盏原想隐瞒,他对厉家并不了解,只知道一个厉俊,五年前,厉俊就能动用势力雪藏人气极高的秦灼,那场车祸的主谋也是他,可即使撞伤了人,厉俊这几年依然顺风顺水,足可见其所依靠的厉氏家族有多强大。陆盏不想让顾栖川多出这样一个劲敌。然而他说谎的技巧实在拙劣,就在声音停顿的那两下,顾栖川就能断定陆盏有事瞒着自己。“你一定知道了什么,却不想跟我说。”顾先生当面揭穿了陆盏的心思:“当年这件案子十分轰动,媒体高度关注,幕后主谋却始终没被揪出来。”“法庭上,法官曾询问陆伯父贿赂者是谁,陆伯父一个字都不敢透露,其实只要招认,一审也许就可以免除死刑,你爸爸宁愿死也不敢说出主谋,一定是对方拿你威胁了他,可见这个贿赂者势力极大。”“你这样犹豫不决,一定是在担心我受连累,想要自己一个人扛。”“能让我受到牵连,想必对方的势力能与顾易分庭抗礼。国内能勉强和顾氏对抗的家族,其实并不多。”陆盏觉得顾栖川的眼睛要把自己看穿了。他听到顾先生冷不丁地问:“是厉氏吗?”“不是!”“否定得这么慌乱。”顾栖川抬手用大拇指揩掉小灯眼角的泪花:“看来就是了。”——郊外的金诺高尔夫球场上。一位女士从刚刚停稳的车上下来,在亮明身份后被允许进入球场,细高跟踩在草坪上,由缓至急地朝发球台走去。她停在一位身形挺拔正在握杆的男人身边,周边除了球童外没有其他人,女秘书直接道:“云端的数据库被黑客入侵,原定本周飞澳洲的张山失联了,我们现在无法联系到他。”女人的语气溢满担忧:“厉总,在查这件事的人,是顾栖川。”厉霄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他微微转头,看向女秘书,帽檐下是一双年轻又盛气逼人的眉眼,他颇有些费解:“顾栖川为什么要查这件事?”女秘书将手中的资料翻了页,答:“似乎是因为陆卫国的儿子陆盏,他们正在交往。陆盏这周二早上还去探监了。”厉霄眺望了一下宽阔的球场,微微皱眉:“二少爷呢?”“还在剧组拍戏。”“他倒是玩得挺开心,一堆烂摊子丢给我。”厉霄重新握杆,发球的力道比平时重了两倍,原本能一杆入洞的球直接落入了水障碍中。“把二少爷拎回来。”女秘书为难道:“二少爷被顾易的合约绑着,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需要请假。”她没敢明说,厉家二少爷这个假,可能还需要顾栖川准。“……”厉霄将球杆递给球童,与秘书道:“把手机给我。”秘书连忙将厉总的私人手机递过去。厉霄打了一通越洋电话。拨通后等了许久,对面才接起来。英国现在是凌晨3点。接电话的人声音满是疲倦,显然是从睡梦中被吵醒的。“…哪位?不好意思…我现在不在服务时间…”“洛迩,是我。”男孩瞬间清醒:“…厉霄?!”“你回国吧。”厉霄平淡地:“想你了。”作者有话说:副cp登场~第58章三天后,陆盏被医生批准出院。出院这天早上,陆盏还在翻阅厉氏的资料,越了解越心惊。他在顾栖川的帮助下理清了一些线索,厉氏靠房地产起家,之后陆续在商业上有所作为,bbw的老板曾是厉氏的研发总监,因为理念与厉氏不和,任职第三年带着自己的科研成果离职出走,并在半年内得到融资,开始筹建bbw科技园项目。厉氏和bbw在专利使用权打了将近两年的官司,可以说是积怨已深。但bbw就算借着专利发展起来,在厉氏这样的大集团眼里,也不过是只动作灵活点的“蚂蚁”,大象被蚂蚁咬一口,吸掉一些血,想一脚踩死确实轻而易举。顾栖川推测,是厉氏的高层看不惯bbw来分厉市的市场奶酪,因此买通了工程师在建筑上动手脚,科技园是bbw发展的据点,据点出现问题,那就是动了一个公司的根基了,厉氏的初衷可能只是想制造一些小事故,哪知这个度没把握好,害了六条人命。厉氏的老董六年前因病去世,现在的最高决策人是厉霄。权利越大,调动资源就越方便,就算不是厉霄动手,也肯定是他授意。陆卫国虽然只敢提示一个“厉”字,但里面的逻辑链已经十分清晰,他这是在提醒陆盏小心。“厉霄…”顾栖川沉吟:“厉氏这几年大刀阔斧的内部改革是他主导的,他并不像会做这种事的人。”陆盏翻着厉霄的人物信息,问:“你很了解他?”“初中时做过一年同桌。但我很快就转学了。”“转学?”“我母亲去世那年转的。”顾栖川平静地解释:“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心理医生建议我换个环境生活,当时还搬家了。”“我记得,你在邮件里和我说过。”陆盏虽然“被”精神病了五年,但他的心理状态一直都十分平稳且健康,他离抑郁症最近的一刻是离婚那晚,那个名为抑郁的黑洞要将他吞噬时,顾栖川及时把他救出来了。因此,他并不懂得这些心理疾病真正的杀伤力,也不会知道顾栖川在治疗这道童年创伤时曾经遭遇过多少次绝望。陆盏握住了顾先生的手,默默给他力量。顾栖川轻轻回握了一下,微微一笑:“我早走出来了,没事。”他接着之前的话题说:“厉霄为人狠辣,但不至于这样小肚鸡肠,倒是他弟弟厉俊,性格乖张,睚眦必报,上小学时同学不小心弄断了他的铅笔,他就在体育课时把人家推下楼梯,落了残疾,厉家花了不少钱才压下这件事。”“啊?!”这种报复手段显然超出陆盏的想象了,他忽然想通了:“如果他从小就是这种性格,那五年前为了赢得比赛派人开车去撞秦灼的行为就完全说得通了。”他不解地问顾先生:“这样的人,你怎么还敢签在公司下?”“古时两国交战,强国会要求弱国送上一位贵族子弟当作人质。”顾栖川说:“厉俊就相当于厉氏交到顾氏的人质,当然,厉霄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厉俊在圈里玩得很开,他的经纪人知道他私下一大半秘密,只要我愿意,那些秘密明天就可以公之于众。而厉氏的股票就会…”他在空中比划了一条向下的直线:“跌那么几个点。”他轻描淡写的几个点,可能就是几千万的亏损。陆盏这才弄明白这里面毛线球一样复杂的利益关系,他有些气馁:“不管是厉霄还是厉俊,我们都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当年的主谋。”话音刚落,顾栖川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人,似乎猜到了什么:“证据很快就送上门了。”陆盏:“?”这时,李医生刚好要进来叮嘱陆盏回去后如何服药,顾栖川就抓着这个空档,走出去接了这个电话。如他所料,是洛迩。“顾先生,我回国了。”男孩的声音又软又甜:“你…能来机场接我吗?”顾栖川冷淡地提醒:“洛迩,合同上写得很清楚,治疗结束,钱款付清,我们就没有关系了。”“朋友也不能算吗?”声音里溢满委屈:“我很久没回来了,在国内没什么朋友,身上的英镑还没有换成人民币,我今晚要无家可归了…看在我给你做过饭的份上,可怜可怜我?”“……”“我让助理去接。”顾栖川挂了电话,又打给了小关,嘱咐他妥善安置洛迩这个人,不,准确的说,是曾经的“帕罗西汀”*。他重新走回病房时,听到李医生和陆盏打趣:“你要是再生病,顾先生能把我给吃了!”陆盏被逗得笑出来,他看到门口的顾栖川,问:“是谁的电话啊?”顾栖川说:“一个普通朋友。”陆盏并没有在意,他很顺利地出了院,和顾栖川回了家。因为未来四天都将休假,顾栖川有意想拿点别的东西来转移陆盏的注意力避免他继续为陆卫国的案子伤心,顾栖雅就把球球抱回来陪陆老师了。时隔数月,陆盏再把球球抱到怀里,可比之前在医院那一抱要重多了,顾小姐送了两袋新口味的猫粮放到了楼下厨房,还叮嘱顾栖川要亲自喂。“你要跟球球搞好关系。包括但不仅限于喂它猫粮铲它屎,还要经常抱抱它撸撸它培养感情!”顾栖雅搭上哥哥肩膀,感叹:““不是我吹,球球可太好撸了!!手稿比沈先生的头毛还好!”顾栖川说:“沈亦梁知道你把他的头发和猫毛比吗?”“知道啊!他一直担心我会把他撸秃呢!现在不知道有多感谢球球呢!”顾栖雅很快发现哥哥情绪不高:“哎?你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陆老师出院,你不高兴?”“我当然高兴。”“那你为什么不笑?”“我知道了,你只喜欢对着陆老师笑。”顾小姐捂着心口做黛玉捧心状:“原是妹妹我不配。”“……”顾栖川把猫粮的封口一拆,倒出一小盆褐色的肉干:“你该转去表演系。”“哼!你这个冷酷无情的臭哥哥,一点都不懂得疼惜你如花似玉的亲生妹妹,还是我家沈先生好!”“还没嫁到沈家就我家沈先生了?顾栖雅你可别忘了你还姓顾!”“知道了哥!”“啪”!门被大小姐关上了。顾栖川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他看着眼前这碗猫粮,又陷入了沉思。直到电话响起他才回过神来。“顾总,人已经接到了,我替洛迩先生订了酒店的房间,还换了人民币,数额够他在国内生存一段时间了。”“好,辛苦你了,小关。”特助办事一向稳妥,顾栖川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拿着猫粮走进二楼书房时,球球已经驾轻就熟地跳上了陆爸爸的绘图桌,尾巴还把纸张给盖住了,陆盏画不了图,干脆就把猫抱怀里撸。顾栖川拿了一块肉干,球球自己闻着味拿爪子抓着顾先生的手吃了起来,一块还不够,它干脆跳到地板上,奔着一盆小肉干去了,陆盏怀里一空,顾栖川就趁虚而入地跨坐到他的大腿上,双手穿过胳肢窝搂着陆盏的背,这是一个格外亲密的熊抱姿势。陆盏对于这个依赖意味明显的拥抱有些意外:“顾先生这是,在和我撒娇?”顾栖川抱着陆盏的背,头搁在他肩膀上,“嗯”了一声。“怎…怎么了?”“小灯,你相信我吗?”“…什么啊?”“严肃点儿。”顾栖川把他搂紧了些:“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一定要相信,我从始至终爱的都是你这个人。”“……”陆盏以为他是在患得患失,便应道:“好。我一直相信你。”作者有话说:先为后面的剧情打个预防针:1,下卷是甜的没有疑问。2,灯和顾总不会离心。放心看。第59章街角一家面馆的包厢中。一位年龄顶破天25岁的男孩正捧着碗口比他脸还大的瓷碗喝着热汤,虽然吃的姿态夸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店家把缀了香菜的排骨面送到他手边,少年啪地一声把空掉的汤碗放到桌上,灵动的双眼看到满当当的一碗面条后亮了亮,满是胶原蛋白的俊俏脸蛋对着已经是中年大叔的老板笑了笑,清脆地道了声谢,大叔心头一颤,连忙转身走了出去。顾栖川掐着时间点来赴约时,洛迩的排骨面已经没有排骨只剩面了。他咽下嘴里的肉,拿纸巾擦了一下嘴巴,确认干净了,推开椅子起身:“你来啦,顾先生。”顾栖川有些受不了这个面馆里无处不在的油烟味,他拿手帕捂了捂鼻子,洛迩懂了什么,折去角落开了包厢特供的空气净化机。“为什么要把我约到这种地方?”顾栖川就算下面馆也是下的米其林级别的面馆,这种街边小店,他一次没来过。“我馋这一口馋了好久,难得回国,巴不得顿顿都能吃上这些汤面。”洛迩拿起水壶给顾栖川倒了一杯柠檬水,递过去时还不忘说一句:“杯子是干净的。”饶是如此,顾栖川还是一口没碰这杯水,他有轻度洁癖。他问:“你回国是打算定居了?”洛迩摇摇头,笑着解释:“我妹妹还在英国的医院里呢,我怎么可能回国定居呢?”“我回来,只是因为…走不出过去那个剧本。”他说着,用素白的手去碰顾栖川的指尖。肌肤刚一接触,顾栖川就把手收回了:“别告诉我你是入戏太深。”“顾先生,你好绝情啊。”洛迩用他那双水眸盯着顾栖川看,包厢里的白织灯亮度偏暗,他这双水灵灵的眼睛就显得格外抓人:“‘你是我的帕罗西汀’,这句话是你送我的。”“你明明知道这句话真正是对谁说的。”顾栖川真受不了他这双饱含着真假难辨的深情的眼眸:“当初合同规定,你扮演他,配合我的心理治疗,五个疗程两千万,钱款已经付清,我们的交易关系就已经结束了。”“感情这件事,怎么能完全用钱来衡量啊。”洛迩盯着顾先生的脸看了许久,说:“我能感觉到你最近应该很幸福,你是不是已经和真正的小灯在一起了呢?”他低垂下眉眼,眼眶蹿红,泪水一滴两滴地砸进面条的汤汁儿里:“找到了正主,就不稀罕我这个替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