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房间,满是血水的木盆倒掉了,而徐勉已换上粗布衣服,黑纱帽也拿下,只盘着一个发髻,一副平民打扮。躺在木床上,一条棉被絮直接盖在身上,而旧被套被扔在了一旁。锦衣卫指挥同知自然不会用沾着别人味道的脏被子。这副样子,如果不是身上难掩的阴冷之气,还真象个落魄贵公子。希宁去装东西的木箱里翻了条被子和背面,穿了根线,开始缝被子。绣花属于打小要学的女工,顾家大小姐自然会。只不过她不光会缝背面,还会缝伤口。徐勉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此时全身是放松的,看着坐在床边方凳上,缝着背面的顾大小姐。直到张忠端着粥进来,全身的冷寒又回来了。“换一条吧。”希宁刚弄好一条被子,普通人家往往都是将好的留到以后用,这次一来,让原本不宽裕的庄稼汉家当去掉一大半了。张忠将粥放在旁边桌上,帮徐勉换了条被子。虽然被子有股子闷在箱子里的味道,但也算是干净和新簇。张忠又端起碗来,看到徐勉眉头不经意地一跳、目光转向正在重新上线的顾大小姐,顿时明白了什么。他走了过去,一手拿着碗,一手拿起刚穿好线的针:“你服侍大人用粥。”呃……希宁也只有端过粥来,坐到床边。拿起木勺,舀了点米粥。刚熬出来,应该烫,等了会儿,才轻轻凑到徐勉唇边。徐勉喝下,见她又舀了一勺等着:“烫就吹凉了。”希宁还是等着:“那不干净。”据说锦衣卫大多有怪癖,如果徐勉有洁癖,一定会不满她吹着去热。“顾大小姐还真是讲究。”徐勉嘴角微扬,言语却始终如一的平静到如同木讷:“本座饿了。”那就吹吧,希宁正吹着粥,就听到徐勉说:“就算别人不可,顾大小姐的,本座不嫌弃。”希宁一下停住了,呆呆地看着徐勉,而徐勉依旧如同盘踞在床上的毒蛇,冷冰冰的目光看着她。她半晌才缓过神,喂了徐勉一口,继续默默地吹凉粥后喂给徐勉。在旁边缝着被面的张忠故意不去看,心中暗自好笑,看来让顾大小姐喂粥是对了。男人缝背面可没那么细致,几下就弄完了,反正随便用用。弄好被子,希宁也伺候完了粥:“大人身上应该也有伤,要赶紧上药。”张忠确实身上也划了二道口子,伤情没有徐勉那么严重。这次目标针对的是徐勉,几乎所有高手就对着徐勉砍杀,其他人只是为了拖延和牵制。“刚才已经上过药了!”看到徐勉阴沉的目光扫来,张忠庆幸刚才自己抽空上了药,否则现在脱下上衣,光着膀子露出胳膊和后背上的伤口,指不定会得到徐勉什么样的态度。他赶紧出去弄吃的,不一会儿,端来两碗面条。就光面条,放着稍许盐巴,连油都没有。希宁看了看:“太多了,我吃不下那么多。”“噢~”张忠将放着顾大小姐面前的碗拿了过来,往自己碗里倒了一半,又放了回去。“滋溜滋溜”正吃着,眼睛一瞥,就看到徐勉冷冷地看着他,嘴角耷拉着,拉长个脸,显然带着不满,这让他差点没呛到。再看看顾大小姐,斯斯文文一口一口吃着面,虽然目前已近傍晚,肚子早就饿了,显然这光面不合平时锦衣玉食的顾大小姐胃口,吃得极慢。是不是……不会不会的……徐大人是谁呀,再美的女人在他面前也只不过是块还在喘气的肉。能有口面吃算不错了,等到了京城司大牢,不是霉的就是馊的,有时还一天只供一顿。……不管是不是,明天抓只鸡,宰了下鸡汤面。为了转移一下,张忠说:“安王耳目众多,指不定驿站官衙里也有他们的人。现在最要紧的是让京里知道,待会儿属下去找一匹马。”这是要连夜赶去报信。希宁听后,立即说:“顾家已经派了二匹马,赶去京城报信。其他人等分开回去投案,虽然会绕道,想必最晚明日,至少有一人能到北镇抚司。”张忠带着几分疑虑:“如果他们到不了呢?”“如果他们到不了,百户大人也到不了。”希宁淡淡地说:“小女只管跟随两位大人共同进退。”如果那么多人,分别绕路去都被截杀,那么确实此去凶多吉少。徐勉沉思了一下:“等到明晚再说。”“是,大人。”张忠继续吃面条,看了眼顾大小姐。这顾家果然聪明,不忙着逃命,反而返回去报信,还要投案。就听到徐勉悠悠道:“张忠,现在需要靠你打点一切。”第267章 罪臣之女14哈哈,一定是要夸奖他了,张忠立即抱拳,说得是忠心耿耿、慷慨激昂:“卑职愿意肝脑涂地,为大人效劳。”“嗯~”徐勉发出一声悠长的鼻音:“更需要保重身体,明天想点办法弄点油荤。”张忠…………明天把院子里的鸡给宰了。“是,大人!”张忠赶紧地抱拳领命。吃完后,已近傍晚。张忠抱来烧火用的稻草秸秆,铺在了房子一角,再铺上一块床单:“就麻烦顾大小姐今晚在这里了。”“多谢张大人。”希宁行礼道谢。“我在门外看守,如有需要喊一声。”张忠眼睛扫向徐勉,结果看到是徐勉好似疲惫耷拉着眼皮,但嘴角往下,拉长着脸。都男女一室了,同知大人还不满意吗?难不成要送到床上,两人同床共枕才行?真的送上去,指不定还是不满意,身上的伤那么重,不能随意移动,把如花似玉的美女送过去,想干嘛?张忠感觉知同大人可真难伺候呀,他翻来覆去的揣摩得销魂,不知道做的是对是错。还不如去审讯犯人,烧红的铁钳烫上去,晕了冷水一淋,等醒过来时基本都招了。简单、有效、没那么麻烦!希宁也只有合衣在一旁草堆上躺下。不多时,徐勉身体微微动了下,好似要起身,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喊了声:“张忠!”门立即被打开,张忠站在门口,低着头、抱着拳:“大人!”好似不敢抬头看。又没做什么,而且他现在的身体也做不了什么。徐勉鼻翼里喷出一道郁闷之气,悠悠道:“进来,扶我去如厕。”噢,上厕所呀!张忠进来后,眼睛忍不住瞟向了睡在一旁草堆上的顾大小姐。是不是草堆放得离床远了点?眼睛一回来,就看到徐勉阴沉的脸。徐勉:你小子看什么?走到屋外方便完,回来时,对着扶着他的张忠,话里有话:“张忠,记得你还未成家吧?”张忠回答:“是的,大人。”徐勉:“你应该已经二十有一了。”张忠:“大人记得没错,卑职今年二十一了。”二十一岁在十四五岁就定亲成亲,十八九岁还未成亲属于晚婚的曾朝,已经属于晚婚中的晚婚。可谁敢嫁给锦衣卫呀,去提亲,女方家往往敢怒不敢言。过了几日,提亲的小姐不是染疾,就是守八竿子打不的却成了“义母义父”的孝,各种理由推掉婚事。除非真看上眼了,哪怕病了,守孝,只要不死,非娶不可。否则谁都不想去碰这一鼻子灰!当然巴结锦衣卫的官员也是有的,为了避嫌,往往斟酌再斟酌,并且询问长官。同知大人现在提起这事,肯定不会是因为看在他年龄大了还未成亲的份上。看来是刚才看了不应该看的……徐勉带着几分淡然,却减不去多少阴暗:“等回去后,有看中的告诉本座,本座为你做主。如果没有,本座帮你指一个。”果然是看了不应该看的,就是看一眼,没其他意图呀,大人!张忠欲哭无泪,还是尽量装出不显山露水地恭敬和欢喜的样子:“多谢大人!”这次回去,他保证主动要求,就留在北镇抚司审讯犯人,不出去了。回去后,服侍徐勉躺下,盖好被子,张忠退了出去。希宁被这一搅和,迷迷糊糊醒了过来。屋里安静,能听到徐勉呼吸重且不均匀,于是起身,去将桌上蜡烛点亮后,走到床边的方凳上坐下。伸手摸了摸徐勉的额头,幸好未发烧。好不容易救出来的指挥知同,很值钱的,千万不能死呀!徐勉眼睛慢慢地睁开,如鹰狼般的阴狠目光,在烛光的映衬下,好似显然柔和了很多。“大人醒了?”希宁问:“伤口疼?”徐勉看着她很认真地说:“疼!”没想到得到的是这个回答,希宁一下就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喃喃地,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些什么:“那么长、那么深的伤口当然疼。等到麻木了,就不疼了。”“嗯~”徐勉应了声。感觉怎么有点怪怪的?此时感觉面对的不是让所有人,甚至朝中群臣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的锦衣卫。可能是受伤后失血过多,所以有点虚弱吧。希宁柔声说:“大人还是早点睡,睡着了就不疼了。”“嗯~”徐勉又应了声,居然闭上了眼睛,真的睡觉了。希宁嘴角微微抽筋,起身去吹灭蜡烛,回到自己的草堆那里盖上被子继续睡。太累了,很快就睡着了。“吱呀~”木门被推开,发出一阵低沉的呻吟。希宁惊醒了过来,看到是张忠推门走了进来,双手端着一只大陶盆。外面的光亮照进了屋里,今天是个晴好的天,这一睡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徐勉靠着,身后垫着一些厚实的衣物,可让他撑起身体。好似带着讥诮:“顾大小姐果然睡得很沉。”“多谢大人夸奖。”希宁接下了,睡得不沉的话,顾老太爷怎么可能托梦给她?她鼻子抽了抽,闻到了一股香气:“什么味道?”张忠将陶盆放在桌上:“鸡汤面。”希宁起身走到桌边,哇,原生态的土母鸡呀。看上面飘着黄黄的油,香味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张忠问:“同知大人鸡肉能用吗?”被绑在旁边柴火垛旁的庄稼汉差点没哭出来,这鸡养得都快下蛋了,结果煮了。什么官家,强盗,土匪!希宁回答:“鸡肉是发物,最好是猪肉,但这个地方,能有荤的不错了,大人失血很多,稍微吃点先补充一下体力,等回去后再调养。”张忠想了想:“人肉是发物吗?”希宁……回过神后,赶紧说:“这个不知道,但为了大人胃口,还是算了。”什么胃口不胃口的,大牢里的刑具哪一件不是浸透人血,地面墙上到处血迹斑斑。有时审讯会持续几天几夜,吃喝拉撒都在里面。一旁就是满身是血、甚至没一块好皮的犯人惨叫,这里赶紧地扒几口吃的。顾大小姐还真是不了解锦衣卫呀!张忠裂开嘴,笑了笑,露出白森森的牙:“便宜他了。”看得希宁一个哆嗦!“阿嚏~”庄稼汉打了个喷嚏,殊不知他刚才逃过一劫。第268章 罪臣之女15先伺候锦衣卫指挥同知大人吃饭。希宁将鸡胸脯和鸡腿肉拆下肉,放在碗里,端到床边,一口口喂给徐勉。张忠在旁边虎视眈眈看着,好似她会下毒一般。看到徐勉瞥了他一眼,于是说:“等会儿帮大人上药,我去弄面条。”希宁淡淡地说:“有劳大人了。”面条容易糊掉,确实是随吃随下的好。吃完半碗鸡肉后,张忠打来了热水。解开布,伤口上撒的金创粉已经凝结成条,血水没有再渗出来。希宁小心翼翼擦去,伤口旁边散落的干结药粉。转而将手巾放进水盆内:“伤口已经没问题了,麻烦张大人帮大人擦身。”也想巴结呀,可人家就想你伺候,张忠故意说:“女儿家手脚轻,还是你擦。”她毕竟是顾府大小姐,又不是什么少爷身边的通房丫头,给擦伤口已经不错了,还得寸进尺了?希宁站了起来:“有些地方不便。”走了出去。走到院内,就看到庄稼汉催悲的被稻草绳五花大绑在了旁边放柴火垛的廊里。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张忠端着盆出来。“进去候着。”张忠将水“哗啦”泼到院子的泥地上,随后走进厨房。她也跟着进去,看到张忠开始往灶上的土锅里下面:“大人,热水还有吗,小女也需要点。”张忠想了想,洗洗干净,徐同知才喜欢:“喏,那里!”希宁倒了点热水,端着去后院,还不敢脱衣服,就将手巾探入衣服里,胡乱擦了把了事。弄完后,走进屋,去找梳子梳头。来之前将所有头面全部塞进包裹里了,她将头发简单盘起,剩下的垂于一边,用绳捆在一起。有着之前宫女的经历,这简单的头不算难,再加上身主头发又长又多,很好打理。徐勉靠着,看顾大小姐在一旁梳头……结鬟于顶,使其自然垂下,并束结肖尾垂于肩上,留燕尾是未出阁小姐装束,只有成婚妇女梳全头。这几天她需要干活,这样的发髻不容易乱,又看上去挺得体。希宁梳好头,徐勉喊她:“帮本座也梳个头!”也只有拿着木梳子过去了。放下徐勉的发髻,希宁慢而轻地梳着。张忠端着下好的面条进来了,此时热乎的面条倒上半温的鸡汤,正好吃着。就看到顾大小姐站在床后,正帮徐同知梳头。不由暗暗好笑,怪不得关心他的婚事,看来应该是徐大人想成家了。徐勉好似感觉挺舒服的,眯着眼睛,悠悠道:“顾大小姐会有此本事?真是心灵手巧呀。”希宁心中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回应:“丫鬟愚笨,梳头时没少把小女的头发扯疼。小女还有弟妹,关系甚好,有时玩闹头发乱了,不敢回去被母亲和姨娘骂,跑到我这里。一来二去,也就会了。”就那个双手抓着肉包,吓得瑟瑟发抖还大口往嘴里塞的丫鬟?徐勉嘴角微微扬起。徐勉这样一说,反而不敢敷衍。把头发底部两段梳了二条小辫,盘成一个圆结后,用发钗固定,这样底部碎发就不容易出来,京中少年郎流行梳此发,看上去阴冷之气也少点。张忠忍不住夸赞:“这样梳甚好,大人看上去越发的精神、英姿勃发。”徐勉斜眼睥睨:“面呢?”张忠立即递给希宁一碗淋了少量鸡汤的面条。希宁……还是她伺候呀?她可是顾家大小姐呀,这辈子都没伺候什么人,最多老夫人生病时侍疾个一二次,也就喂一碗汤药什么的。现在把她当做医女还是丫鬟了,可为了顾家,也只有……希宁拿起筷子,一点点地去喂徐勉。而张忠在旁边呼噜呼噜吃了起来,才吃了二口,徐勉发话了:“张忠!”“大人何事?”张忠抬起头,嘴里大口嚼着鸡汤面。徐勉缓缓道:“那个小民也给他吃点,饿死了还要埋。”张忠一时鼓着满是面的腮帮子,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也算反应快,将桌上多下还未上鸡汤的光面一起搁进碗里:“属下这就去,再去下点面,到时顾小姐能吃口热的。”端着碗出去了。锦衣卫什么时候担心一个庶民会饿死?哪怕王公大臣,皇上如果不过问的话,饿死后称暴毙。是故意让他办事罢了,大约顾大小姐还没吃,看到他正吃着不舒服。不会是顾大小姐真让徐同知上眼了?到了庄稼汉跟前,碗在他面前一放,松了绑:“赶紧吃了!”庄稼汉饿到现在,赶紧地端起碗,大口大口吃了起来。面虽然淡了点,但尝得出里面有鸡肉味。一只鸡,就给一口汤喝,连块肉没有。他可怜的鸡呀,都快下蛋了……希宁一口口喂着徐勉,徐勉也不急不忙地一口口吃着,好似一点都没不好意思。总算一碗吃完,希宁说道:“鸡肉是发物,今天吃得很多了。如果大人还想吃点,等会儿面条过来,我去看看有没有香油,伴着吃。”刚要去放碗,徐勉伸过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徐勉的手就跟人一样,冷冰冰犹如蛇皮。这二天过去,身主的潜意识基本能压制住了。但希宁还是心底发寒,手不敢抽回。徐勉将她的手反过来,手心向上,细细看。昨天拉缰绳,让手心里出了几个茧子,茧皮突兀地出现在水嫩手心里。徐勉眼睛直视着她:“看来徐大小姐简直是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就会驾车。”又被看出来什么,希宁硬着头皮:“驾车而已,只要用鞭子,马还不是想去哪里去哪里。情急之下,也只有试试,总比骑马容易吧?幸好车轮稳,加之是老马,也算是赶鸭子上架了。”老马识途,就算不用鞭子都知道走,这套说辞还是行得通的。张忠端着一碗刚起锅的面条回来了,看到徐勉拉着顾大小姐的手,顿时一愣……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果然不是瞎猜。看来顾大小姐危急时刻出手后,徐同知打算救命之恩、以身相许了。徐勉放开了手,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希宁脸颊微红,去吃面条。锦衣卫百户大人弄的面条,加上已经凉了的鸡汤,味道还不错。希宁一口气吃完了一碗后,还吃了一些鸡肉。吃完后,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听到外面有动静。第269章 罪臣之女16是有人放爆竹。但这爆竹和寻常不一样,是接连三声的。“属下去看看!”张忠刚要走,就被叫住。“大人!”为了防止他倒霉,没人下面条了,希宁还是挺好心地提醒:“小心有诈。死去的锦衣卫身上,应该也有信号所用之物。”张忠冷淡瞥了眼,出去后才有感觉。寻摸着……有人关心不错哎,怪不得徐同知大人红鸾心动了。希宁走到桌边坐下,手臂放在桌面上,靠着休息。虽然到柴火地铺那里,坐靠着墙,更好养精蓄锐。可墙壁很是粗粝,一身上好的绸衣,会刮得勾丝了。能体面点自然要体面点,总不能一身勾丝的烂衣服,落魄地进入大牢。徐勉很安静,靠在那里闭目养神,有时会睁开眼睛,看她一眼后,阖上双眼继续眯着。“咣当”一声,院子外的门被踢开了。徐勉一把抓起放在身边的绣春刀,一只手抓在了刀把上。希宁看后,站了起来,走到床边,坐在方凳上。徐勉冰冷的眼眸看了看她。覆巢之下无完卵,如果来的人不是自己人,会成全她的。当张忠带着人出现,其中一个对着徐勉作揖:“属下来迟,请大人恕罪。”徐勉抓着刀柄的手松开。希宁松了口气,站了起来,走到旁边,让出了地方。“小姐!”管家的侄儿顾全也被带来了,见到她就跪下了,鼻涕眼泪一大把。一部分是激动的,更多的是吓的。绕路去报信,到了后,锦衣卫让他带路。到了昨天被袭的地方,乖乖,全是尸体。看着苍蝇乱飞,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吓得他当时就吐了。好吓人呀,太可怕了!衙役全死光了,锦衣卫死了三个,但没有徐勉和张忠以及顾大小姐的尸体。顺着车轮印子寻过去,显然对方也在追赶,印子旁有很多马蹄印和脚印。但追到村庄里,村已被焚毁,废墟里都是烧焦尸体。于是放了信号弹,试着联系,不久后张忠过来。安王的旧部,追着马车到村庄。将马车所停放的农户,严刑拷问,问不出来后,杀了去邻居家继续问。就这样,一晚上杀了七八户,将小村里的人杀了个干净,一把火烧了。带着不少人过来的锦衣卫千户分析着:“应该是受刑不过,胡说人已经换其他车往西北方逃跑。安王余孽估计大人绕道回京城,信以为真,烧了村子后追过去。”说了还是被杀,而且是屠村,上至耄耋老人,下至襁褓婴儿,不被砍死也葬身火海,够狠的。锦衣卫也只不过如此吧!徐勉受伤,不宜动,索性连着床板一起抬走。徐勉侧头看了眼张忠,张忠立即会意,走到一边,对着顾大小姐微微拱了拱手:“只有一辆车,就委屈顾小姐和徐大人同乘。”希宁微微低下头,行礼回应。这个时候还能说什么?对不起,我是未出阁的官绅大小姐,不能和其他男人同乘。行呀,没牢车,要么自己走,要么和其他男人同一匹马。到了院子,徐勉看了看还捆在草垛旁的庄稼汉:“放了吧,再赔点银子。”张忠轻声说:“吃了一只鸡。”就是让他拿银子出来?千户眼睛锐得很,看到徐勉眼睛瞟了眼,跟在旁边顾大小姐。而顾大小姐面无表情,但脸上很是平静,无任何惊慌。于是从钱袋里掏出一锭银子,扔给了松了绑的庄稼汉跟前:“这算是二天打扰的赔偿,够不够?”来的一大堆凶神恶煞般的人,庄稼汉原本以为自己小命不保,没想到还给银子。看到跟前扔着一锭五两官银,立即眉开眼笑地捡了起来,双手护着:“够了,够了!”太好了,一只鸡和一些面粉,哪值五两银子?这下娶媳妇可有着落了,今天就跑去溪东村的小寡妇那里,五两银子当定礼。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嗯~”千户故意拉长个音:“锦衣卫只对付贪官污吏、枉法谋逆之人,不会随便扰民!”张忠看了看千户,还不扰民?呆在人家家里,捆了主人,还杀了鸡……好吧,这样说能让顾大小姐对徐同知有好感,哪怕把锦衣卫夸成一朵花……他也会这样干。锦衣卫……庄稼汉手里的银子一个哆嗦掉了下来。徐勉被小心翼翼抬上马车,床板就随手扔在了旁边,顾大小姐也上了车。顾全刚要坐在马车的驾驶位旁,就被张忠一个瞪眼吓得没坐地上。“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张忠一发话,就把顾全打发到一旁,和另一个锦衣卫同乘一匹马。顾全苦瓜着脸,他不想和一身血腥的锦衣卫坐一起,怎么连马车的外面都不给坐?共骑的锦衣卫看到顾全不愿意的样子,有点窝火:老子还不想多个人呢。有奸情……锦衣卫千户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张忠安排:张忠这次和徐同知一起,出生入死的,回去肯定能升职。看着这办事的样子,这小子有前途。因为徐勉受伤,马车行得很慢,时不时有细微的震动,让他眉头微结。希宁坐在旁边,根本不敢去问是否伤口疼。万一又来一句“疼~”,叫她怎么回应?但又不得不表示一下什么,于是到口上,掀开门帘轻声说:“恐怕太过颠簸,大人请再慢点。到镇上改乘轿子吧!”没想到驾车的锦衣卫赶紧停下,张忠和千户立即下马查看。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的徐勉开口说:“无妨,尽快回京!”希宁也只有放下车帘布,回到车内。张忠眼珠子一转,义正辞严地喊道:“同知大人有令,尽快回京。”说完手中的马鞭就对着拉车的马,一鞭子下去。“咴~”马负痛,迈开腿跑了起来。一个剧烈颠簸,冷不丁地让希宁身体一个摇晃,而另一个身躯晃了过来,她下意识地扶住了。徐勉原本靠在车上的身体,搭在了她身上,脑袋埋在了她脖颈处。“大人!”希宁头皮都炸了,想着怎么小心把徐勉“放回去”。徐勉以很亲密很暧昧的姿势靠在她身上,言语却平静而冰冷:“好好扶着,别让本座伤口裂了。”呃……第270章 罪臣之女17希宁不敢推开徐勉,就当是关爱残障人士吧。一路扶着。这该死的马车,原本慢悠悠的闲庭散步,一下变成了催命一般的赶路,象是故意般的,哪里颠簸就往哪里赶。这颠呀颠的,就连她都快吃不消了。等车一停下,她第一件事就是扔下徐勉,捂着嘴爬出车,吐了出来。幸好离吃饭已经隔了一段时间,只是干呕而已,但还是狼狈得要命。缓过神抬起头,才发现,已经到了京城的城门口。而守城官和一大波的锦衣卫,还有准备进出城的老百姓,都侧头看着她。因为有锦衣卫在,相对于城内的喧闹,这里四周鸦雀无声。希宁悻悻地爬回了车,靠在车内,觉得有点头晕。靠在一旁的徐勉,瞥了她一眼就闭上眼睛。看着顾大小姐惨白的脸,张忠感觉可能有点过了,于是下命寻常速度。到了北镇抚司,徐勉被扶下了车,自己慢慢走了进去。进去前就说了一句:“她找个地方先关着。”“是,大人!”千户刚说完,转而对着张忠说:“这事情你安排好了,我去宫里请太医。”张忠一愣,还真是甩锅甩得快呀!但只有拱手领命:“是,大人!”张忠回想着刚才徐同知大人说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分析,结合他的表情,捕捉着任何一个细微之处……还要加上目前顾大小姐的情况……最后决定这样办吧!诏狱设在北镇抚司内,总是一股阴冷,阳光都好似退避三尺。看守打开铁索,打开木栅门,希宁被张忠带进去。霉味、人排泄物的臭味、血腥味、如同肉腐烂的味道……各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充斥在走廊内。两边是一间间牢房。有些牢房是全封住的,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有半人高的木门,如果要出入,几乎是爬着进出。很难想象,呆在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大约会感觉如同埋葬在坟墓里,等着慢慢腐烂。有些牢房是木栅栏的,可以看到里面情况。地上铺着一些不知道多久的稻草,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老鼠爬来爬去,臭气熏天。看到有人来了,里面有的人挣扎着爬过来,伸出许久未洗、满是污秽的手臂,用嘶哑的嗓子喊冤。希宁可来不及同情,自己有可能也会变成这样,只有努力憋着气,紧皱眉头地赶紧走完这段路。“啊~”一声声惨叫声传来,犹如冤魂厉鬼,让人头皮发麻。张忠微微皱眉:“怎么这个时候还审讯犯人?”审讯犯人还看时辰?不要说大白天,半夜三更也提审呀。看在百户官职比较高的份上,看守还是稍微恭敬地回应:“好不容易抓了个没死的安王死士,正在审着。”死士一般都口藏毒药,发觉不对就自己了断,确实不容易找到活的。一听到和安王相关,张忠眼前一亮:“老子差点死在安王这个老匹夫手里,待会儿去说一声,不要客气,不开口就别停!”“是!”看守随口应了声,不说也不会客气。走到最里面,那里有二个小间,有木床、被褥、被子,还放着一张木桌和方凳。进去后,看守点燃了桌上的油灯。相比起外面那些牢房,这里简直是总统套房、豪华包间。张忠显得有点殷勤地问:“顾小姐感觉这里还行吧?”希宁……轮得到她说行不行吗?张百户是说反话还是怎么滴?看守接着昏暗的油灯光芒,看了看两个人表情,斗胆说了出来:“这二间一般都是供给皇亲国戚、亲王郡主住的,可是诏狱最好的牢房。”“要你多嘴!”张忠故意不痛不痒地呵斥了一句,但还是颇为满意地转而对着希宁说:“待会儿,我再叫人送点闲书、针线女红过来,顾小姐且安心住下。”这也太殷勤了吧,到底是来坐牢还是来避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