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宸看着她:“投资方会指派一名代表进董事会,是肖一旻?”“是。”他嗤了一声。“你不肯接受我的资助,倒是接受他的援助。”许绿筱正色道:“丁宸,你这话说得有失专业,也是在看轻我。”“我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融资,就是想试炼自己,看看能否通过他们的考核。你也说过投资人最现实,其实这也是一种公平。准备过程中,肖师兄的确从专业角度给了很多建议,也会在考核中起到积极作用,但影响有限,毕竟他也是新人。他的确会加入欧若拉,但这只是他手中项目之一,我们是合作关系,你不要把私人感情混进来。”丁宸自语般说:“感情?我们还有吗?”他也正色道:“我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纵横资本给的钱,我也能给。全部出自我自己的公司,跟鼎盛没关系。”许绿筱回一句:“可在别人眼里,没有分别。”丁宸看着她:“所以你要和我彻底划清界限?”在他凝视下,许绿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丁宸继续:“许小绿,我支持你创业,是因为我奶奶这种情况,也是被你的梦想打动。可如果你选择跟风投合作,你会处处受人掣肘,身不由己。”他带了些讥讽,“还是说你和我见过的创业者一样,所谓梦想,不过是讲故事?你只是想做生意,想当女强人?”“我家里有一位成功的企业家,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成功女性,我知道这背后的代价是什么。你会变得不再是你。如果有了家庭,代价就是你的家人,那些在普通人家最寻常不过的东西,对你们来说都是奢侈品。”许绿筱问:“那你呢?以后接管了企业,也要变吗?”丁宸接道:“所以我说,那时候的我,你不会喜欢。”许绿筱迟疑了下,“在北极的时候,你说过你会变成另一个人,当时我不是很懂,现在我觉得,每一家情况各有不同,还是事在人为……”北极。丁宸神色一凝,显然也想到这句话的背景,以及接下来发生的事。许绿筱脸颊迅速染了一层绯红。丁宸没看她,而是看向窗外,有些不耐道:“我见过的不止是自己家。”许绿筱回:“对,是你们那个阶层,或者说你们那个世界。”丁宸皱眉,回头看她。许绿筱继续:“所以我们的分歧,不是何不食肉糜,而是夏虫不可语冰。但我的工作,说到底就是沟通,让很多不可能的事变成可能。”“……”“我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如果一个人喜欢现在的自己,就不会任由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当下的努力,就是为了更大程度掌握自己命运。即使改变,也是变得更好。”“关于对赌,我做了最坏的打算,也会为了最好的一面全力以赴。”丁宸呼一口气:“人生是你的,公司也是你的,你决定。”他起身,走了几步回头,“如果我建议你离cici远一点,是不是也不肯听?”许绿筱不解:“为什么?”“因为她和你,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不了解她,我跟她也不熟。她和你那个叫佳妮的闺蜜,还有文医生,情况不同。”他停顿一下,“小丑鱼要离开海葵的庇护,至少要知道海洋的凶险,不是谁都可以交朋友。”丁宸拉开门,低声说句:“再见,许小绿。”这一句,让许绿筱心口一疼。可她这次却没流泪。丁宸举步向前,他也没有上次那样难受。经历过一次,有了抗体,或者是,终于接受了现实。路过楼下那盆白掌,鸟儿要飞向天空,小船要扬帆远航。楼下停车场,他的车旁,是那辆银灰色gtr。他坐进自己的amg,点支烟,抽了几口,毅然离去。没走多远,迎面一辆黑色日系车。两车擦肩而过,车主对视一眼。肖一旻面色沉静,可那黑亮眼神,如海面下的暗礁。丁宸勾唇,玩世不恭地一笑。还说欧若拉只是他手中项目之一。他可不见得对所有的都这样上心,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也许,她不知道自己的吸引力。或许,她都清楚,成长的同时,也会渐渐开窍。支持她创业,激活她的野心,也许是个错误决定。她会不会变?只有时间知道。他会变,从现在起。肖一旻来到会议室,敲门,进去。许绿筱站在窗前,回头,微笑。他问:“准备好了吗?”她迟疑了下,说:“在签约之前,我还想确认一件事。”肖一旻会意:“确认我到底有没有加入私人情感?”他笑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需要这个机会,我也同样需要一个机会,证明我的眼光和管理能力。欧若拉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有前景,有价值,将来上市……”许绿筱接:“上市?”“是。”肖一旻看着她,“这是目标,现在不用考虑这些,先做好眼下的工作。至于咱们的关系,你不妨换个角度,作为投资方和创始人,在沟通上少一些障碍,多一分效率。”他认真道:“怎么样,敢接受挑战吗?”许绿筱一怔,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她反问:“你对我这么有信心吗?”“我一向对你有信心,无论从前,还是现在。”肖一旻伸出右手,握成拳状。她也伸出拳头,碰一下。两人同时说:“加油。”他在篮球场上的习惯,延续到生活和工作中,他们配合过多次,默契犹在。肖一旻向来雷厉风行,“走吧,去签约。”许绿筱也放下顾虑,两人一起往出走,踏上征程。***当晚,丁宸陪同父亲参加一个私人晚宴。在诸位大佬面前,向来懒散又傲慢的人,表现出后辈该有的谦卑,收获一众好评,老父亲也罕见地流露出满意之色。只有父子二人时,丁晋中提起许绿筱公司获得融资一事。丁宸情绪已经平复,随口道:“您还挺关注她。”“谁让她是我儿子众多前女友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呢,而且算是半个同行。”“据我所知,这家机构的考核出了名的苛刻,几轮面试,各种测试,需要所有合伙人和投资经理共同打分,无论将来如何,她能通过这一关,这就是一种认可。”丁宸接句:“戴着镣铐的舞蹈。”丁晋中回:“谁又不是戴着镣铐在跳舞呢。我们这种家大业大,从银行贷款,受制于金融政策,资产惊人,负债也惊人。说到底都一样,无论是小帆船,还是舰队航母,都是在时代的风浪里前行……”“怎么样,是不是得加把劲?将来生意场相逢,你也别太逊色,毕竟你起点比人家高太多。她身上有一种你缺乏的东西。冲劲和韧性。不是你的那个‘任性’。”丁宸扯一扯嘴角。老丁又在给他打鸡血。***同一晚,薛子慧陪同丁母参加慈善拍卖晚会。作为慈善界的一支新秀,薛子慧上台做了演讲。言辞得体,落落大方,下来后又被丁母领着认人,她从小接触这些,又有珠宝鉴定证书,聊起来头头是道。丁母在一旁,矜持之中透着一丝欣慰。有熟识的太太羡慕她好福气,问什么时候能喝上喜酒。薛子慧面露娇羞,丁母只说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决定。只剩两人时,丁母提了句:“他们已经分手几个月了。”言下之意,她这里却毫无进展。薛子慧说:“我觉得丁宸还没走出来,不想打扰他。”丁母哼一声:“你这么善解人意,当心再出现个人,再耽搁个一年半载。”她一边与熟人点头,低声继续:“你们从小一起长大,该在哪些地方多做一些,不用我提醒,有空多去陪陪奶奶。”“是。”薛子慧略一迟疑,道:“听说许绿筱还经常过去。而且,经过上次的事,很多ad患者家属都对欧若拉比较感兴趣,感觉奶奶像是在给他们做广告。”丁母回:“老人家比较敏感,换人会不适应。”“任何时候,都要把家人放在第一位。我和你伯父当年太忙,忽视了宸宸,希望以后他能从小家得到补偿。你们同岁,他现在还没收心,不着急,你要考虑最佳生育年龄……我有个想法,让奶奶见证宸宸的婚礼。这样既让老人家安心,也成全了他的孝心。”***许绿筱在生日前夕,搬进了新家。在佳妮那的最后两天,还出了个小插曲。她出差提前回来,清晨五点到家。怕打扰佳妮,轻手轻脚开门,没开灯。虽然佳妮邀请她同床共枕,但她还是选择栖息在客厅沙发床,正好眯一会,再和佳妮一起吃早饭。许绿筱正在换鞋,灯亮了。吓她一跳。一回头,看见一个半裸男,边走边伸懒腰,腰间围一条浴巾。许绿筱心理素质过硬,没惊呼出声,迅速别开脸。倒是对方发出一句“卧槽。”抓紧浴巾,扭头冲回卧室。靠,小点心。许绿筱低头,鞋垫上的确有一双男士休闲皮鞋……所以说,进门不开灯不是个好习惯。她再次穿上鞋子,拎起包,悄声出门。她在外面早餐摊吃了一口,去附近公园走了一圈,接到佳妮电话。回去后,佳妮穿着浴袍坐在沙发上,头发湿着,一身疲惫。“昨晚喝多了……”“他婚期定了,国庆。”许绿筱吃惊,心疼,过去抱她。这该死的爱情。但想到“小点心”那斑斑劣迹,再伤心也不应该这样自暴自弃……佳妮说:“我知道小王是什么样的人,跟他也没可能,好歹耐着性子追了我这么久,在我心烦的时候还有个发泄对象,让他得偿所愿,从此两清。”佳妮身上颇有些豪气。成年人为自己负责,即便亲如闺蜜,也没什么多说的。***许绿筱生日那天,肖一旻做东,请了顿大餐。除了她,还有佳妮和冰冰。顺便和远在大洋洲的小易视频。小易交了个金发碧眼的男朋友,不过看到肖师兄的那一刻,还是有些激动。佳妮冲许绿筱眨眼。肖一旻被佳妮和冰冰灌了不少酒。佳妮趁机拷问:“在美国有没有找个金发碧眼的女朋友?”他摇头。“学习加兼职,忙的跟狗一样,睡眠时间都不够。”佳妮又冲许绿筱挤眼。虽然喝了酒,肖一旻还是打车,把几个女生挨个送回去。最后送的是许绿筱。到楼下,他仰头看,哪个窗子是她家。许绿筱说:“还没收拾,就不请你上去喝杯茶了。”他看着她,眼神比平时幽深,似笑非笑,仿佛洞悉她的心思。身上淡淡的酒气,被夏夜的晚风一阵阵送过来。许绿筱正要再开口,化解暧昧。听见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有人走过来。两人回头。是小路,手捧一束白玫瑰。“小许,生日快乐。”许绿筱接过,小路又慢吞吞递过一个纸盒,看样子是蛋糕。尺寸也很玲珑。平时社恐加面瘫的人,今天磨叽了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状。出租车也还在等,肖一旻说:“走了,公司见。”只剩下两人,许绿筱问:“还有事?”小路:“没了。”“他还好吗?”小路答非所问:“丁少对你挺好的。”好吧,她就自动理解为“丁少挺好的。”许绿筱进单元门时,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辆漆黑的车子。劳斯莱斯。更符合他的身份。跟她的小区格格不入。总觉得在那车窗后,还有一双眼。也许是她想多了。回去后,她第一时间打开盒盖,不由一怔。也是个狮子脸,只有眼睛鼻子,绕了一圈芒果花。因为她是狮子女。她走去窗边,正好看见车子离开。她拿起手机,发了条:谢谢蛋糕和花。很快回了一条:礼尚往来。连句“生日快乐”都欠奉。吃蛋糕时,许绿筱想,其实,她是在和命运“对赌”。如果输了,失去的是她生命中的“欧若拉”。不过,还是那句话,考虑到最坏的结果,朝着最好的一面,全力以赴。第53章创业是一种生活方式, 是一个坚韧不拔的过程。肖一旻也通过欧若拉这个项目, 证实了自己的潜质, 不仅是一位合格的投资人,也是一位优秀的“引路人”。许绿筱被他拖着飞跑,从忙到六亲不认的996甚至007,到渐渐适应, 如今也能喘口气, 能休个周末。时间倏忽而过,又是一个鲜花满地的五月。周六,许绿筱本打算睡到自然醒, 但还是早早醒了。昨晚收了封请柬。来自工作中结识的朋友, 但也因此做了个梦。梦见丁宸的婚礼。穿上礼服的他, 帅气逼人, 新娘身姿窈窕,婚纱长尾拖地,头纱遮住脸。而她,站在观礼人群中……许绿筱觉得脸皮有点紧绷,摸一摸, 应该是梦里哭过。她这边刚出一点动静, 卧室门就被推开一道缝。一个身影颠颠儿进来。来到床边,毛茸茸的脑袋歪向一侧, 哼唧一声,娴熟地卖萌。她带着惺忪打招呼:“早啊,许进宝。”狗狗旺旺两声, 愉快地回应。这是一只有着阿拉斯加血统的哈士奇,黑白色,有黑眼圈,棕色眼珠。半年前,压力最大的那一段时间,她听说养猫能增强幸福感,于是去了趟宠物收容站,诚心诚意寻只好养的猫,结果领回来一只难养的狗。三个月大,带一点奶膘儿,可爱又可怜,从她一现身,它就“盯上”了她,她就听从内心,给自己找了个甜蜜的负担。其实今天也有安排。许绿筱果断起床,简单洗漱,然后带进宝出门。进宝一溜烟跑到一辆白色suv跟前,待她拉开后车门,它娴熟地跳上去,在专用坐垫上乖巧坐好。没错,许绿筱换了车。也是在半年前。她开车来到丁奶奶住处,这里也有一些变化,除了绿树绿草,添了很多的花。因为老人家越来越喜欢户外运动。车子停好,进宝跳下去,它来过几次,轻车熟路地跑去花坛边。那里有人正在专注赏花,坐在轮椅里。奶奶喜欢花,经常伸手小心碰触。哪怕忘记了一切,依然有一颗向往美好的心,而且心地善良,不会随意攀折。她还喜欢小动物,也会用手轻抚进宝的耳朵。或者应该归功于进宝,它是个出色的外交家。曾因为是串串,不受待见,又因为生病,被人抛弃,被许绿筱收养后,虽然她陪伴的时间很有限,但都是“高质量陪伴”,忙的时候会送到小区的宠物店。它在爱的沐浴下茁壮成长,毛色光亮,性格开朗,现在的混血身份,反而让它更有特色,也成了遛狗时主人间的话题。小赵拿出湿巾给奶奶擦手,避免感染,笑着说:“进宝长成大小伙子了。”她又随口道:“丁少昨天也来过。住了一晚,今天一早走了。”许绿筱问:“奶奶昨晚睡的怎样?”“还挺好,都挺好的。”虽然一年没见,但两人的联系可谓是千丝万缕,有着共同的朋友,也有奶奶这个交汇点。所以时不时听到他的消息。只是从未在这里碰过面,不知是不是有意回避。她来这里前,都会事先打个招呼。自从奶奶被曝光,她也越来越忙,本来就有专门的护理团队,她也就退出。偶尔来看望老人家,是出于想念,也算是视察工作,而且,奶奶也记得她。此刻奶奶就握住了她的手。尽管每天涂抹护手霜,但掌心还是有些干燥,同时也有种熟悉的触感。让许绿筱想起自己的奶奶。那个有点重男轻女,但当别人轻视她时却会立即维护的老人家。此刻,许绿筱想,几个小时前,那个人也曾握住奶奶的手吧。她替换下小赵,推着轮椅,在堪称辽阔的院子里走了几圈。进宝跑前跑后,时而又去招蜂引蝶,奶奶的视线始终追随。虽然自家老板跟丁少爷已经明确分手,断绝了往来。但小赵还是立场鲜明,带了些不忿道:“薛子慧最近来得也挺勤。”“但是奶奶不记得她。谁让她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她每次都问这问那,看似很关心,可我总觉得,她在听到奶奶身体不错时,有些失望的样子。”许绿筱心里一动,叮嘱道:“你和小刘都要上心一点,尤其有访客时,一步都不要走开。”小赵一怔,随即点头。上次小吴的事,仍让人心有余悸。散步结束,许绿筱又陪丁奶奶去看电影。她最近喜欢看自然类的纪录片,画面优美,不吵不闹,看着看着就泛起睡意。这一次,许绿筱看到电脑硬盘里,除了准备好的片子,还有几段视频。名字格式都是“地点+日期”,其中一个就是去东南亚潜水。她点开播放。碧蓝清澈的海水,鱼群呼啸而过后,出现两个潜水者。奶奶看得投入,不知是否能认出那个手脚修长、姿态优美的身影,就是她最爱的孙子?这一段视频,她曾经看过数次。这一次,因为屏幕尺寸足够大,她发现了未曾发现的一个细节,画面右下角,海葵触手里,有个小小身影一闪而过。她立即按了暂停,回放,然后定格。直到奶奶发出抗议,她才继续播放。但眼里却已湿润,那是条红色带白条纹的小鱼。所以,他们曾经邂逅过小丑鱼,只是它太害羞,或者太胆小,冒个头,又缩回去了。但它一直都在,就在海葵的深处。阿姨们对许绿筱热情不减,留她吃午饭,许绿筱婉拒,她已经答应了爸妈过去吃饭。回去路上,许绿筱很是感慨,认识丁奶奶两年了,还记得第一次见过后,丁宸不无伤感道:“医生说,至多两年。”看奶奶现在的体检报告,比预期的要好,但这个年纪,这种病,一切都不好说。丁宸以前一年都不来几次,现在来的次数多了些。显然又有了眷恋,如果奶奶有事,对他来说,伤害只会更大吧。***许家住的老式小区,楼下有个篮球架,一群半大孩子正在上蹿下跳、你争我夺。其中还有两个成年人。一个是许修君。没错,半年前他就出狱,因为表现不错,得以减刑。他现在也习惯把头发剃得很短,比从前更壮实,也更沉默,只有在这种时刻才流露出往日的轻松和畅快。另一位,个头更猛一点,头发也短,但属于职场精英的利落精干,随便一个动作,标准得堪比nba球星。进宝对这两位更是熟,下车后就兴冲冲跑去。肖一旻先发现它,视线精准地捕捉到许绿筱的方位,自然地一笑。阳光下,他脸上有汗水,眼里有热烈的光彩。许绿筱回以微笑,心情有一点不知如何形容。许修君也发现进宝,拍它的头,逗弄它,却没看过来。许绿筱心里有一点点泛酸。在哥哥眼里,她还不如一条狗。许修君服刑期间,家人和女友都隐瞒了许绿筱和丁宸的关系。但是他一出来,自然就会知道。然后,对妹妹的态度就变了。回来不久,他就张罗找工作。但有前科的人,哪怕快递送餐这种体力活,都会被歧视。生活就是这么现实。许修君很丧气。许绿筱怕哥哥一蹶不振,委婉表示她那里需要人手。料想到哥哥不会轻易接受,却没想到他一点面子都没给她,当场吼道:“姓丁的给你开的那个公司?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去。”其实,丹丹那里也有工作机会,收银员或洗头小工,许修君就更不能接受。他其实骨子里有些大男子主意,以前丹丹温柔乖巧,又因是外地打工妹,时常被人看轻,让他更加怜惜,现在她摇身一变,成了老板娘,许家交首付,她拿了钱装修。这本来是好事,但对许修君来说,难以接受这种心理落差。因为丹丹混好了,她父母心气也高了,撺掇女儿找个更好的。丹丹无奈,说出许绿筱曾在危难时借了三十万,后来又靠这笔钱开店。家里不闹了,但说走嘴,让许家人知道。爸妈自然是感激又心疼女儿,但在许修君眼里,无非又是用丁家的钱羞辱他。所以,那段时间,家里气氛犹如一堆干柴,一个小火星就能引燃。爸妈小心翼翼,生怕一句话说错,伤到儿子自尊心,也怕女儿寒心。许绿筱从事健康咨询行业,手底下心理咨询师数十个,涵盖各个领域,自己也考过资格证。但无奈,有句话叫“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把儿”。早在“选择”丁宸时,她就知道,会出现这一天。但想到,和真正出现,是两码事。何况,自那次在欧若拉会议室不欢而散,丁宸再没出现过。那句“再见许小绿”,不是随便一句道别,而是一个慎重的决定。那段时间,是许绿筱的至暗时刻。事业,感情,亲情,都命悬一线。很多次深夜忽然醒来,满心的迷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一切是否值得。但毕竟她也经历了几次生活的摔打,皮实了很多,天一亮,又打扮光鲜去战斗。但她也知道,消沉抑郁的情绪,谁都难免,但如果积郁久了就会变成病。于是想到养猫,于是生活中多了个进宝。许绿筱的那一段情绪跌宕,也被肖一旻看在眼里。他去找许修君谈话,拉他去喝了一顿酒,不知说了什么,总之下次许绿筱回家,哥哥跟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但许修君那一根筋性格,也不是那么容易扭转。肖一旻为此颇费心力,一次又一次约他,吃饭喝酒打球。于是,他也彻底进入了许家人的视线。此刻,肖一旻大步走过来,又吸引了邻居们的视线。自然把他视为许家准女婿。在普罗大众心里,男人的成功,往往通过财富就能体现。但女人,光有钱是不够的,还要有一个出色的男人来佐证……所以现在,有公司、有房有车、又有青年才俊男朋友的许绿筱,目测又会成为街坊四邻口中的正面教材。许绿筱说:“你们继续,我去看看饭好没有,好了叫你们。”肖一旻点头。问:“车上有水吗?”许绿筱回身,从车里拿了两瓶矿泉水。他没接,示意手心有汗。许绿筱怔了怔,拧开,递过去。他笑着接过,仰头喝了一大口。许绿筱别开视线,忽略掉喉结滚动的画面,以及液体流下去的声音。刚走下运动场的男人,简直是“移动的荷尔蒙”的最佳诠释。她低头拧开另一瓶,递过去。肖一旻会意,接过,低声说句:“上去吧,太阳很毒。”很自然,也带了明显的亲昵。进宝爱凑热闹,孩子们也都喜欢它,于是滞留在此。许绿筱独自上楼。厨房里,许妈妈和准儿媳忙得热火朝天,聊得一团和气。许绿筱洗了手要帮忙,被她们推出来。许妈妈忙碌间隙,还不忘去窗口往下看,嘴里念叨:“小肖真不错,工作那么忙,还不忘健身,这才是年轻人该有的生活态度,积极向上,洁身自好……”许绿筱正靠着门边吃水果呢。不由敏感了一下,小肖,筱筱。这话挺有意思,话里有话,含沙射影。丹丹也回头,冲她一笑。她倒是单纯打趣,没想那么多。肖一旻是头一次来家里吃饭。虽然以前也见过几次,但他实在忙。饭桌上,许妈妈热情招呼肖一旻吃菜,问完他的工作,又问家庭情况。他面色平静,声音更平静地说:“母亲几年前就过世,父亲已经另组家庭……”这显然是不好往下接的话题。许爸爸赶紧把话头儿引开。肖一旻被许修君拉着喝了不少,许爸爸也只是装装样子拦几次,或许又开始那一套“酒品见人品”的观察了。之前他就用他的半吊子“相面大法”给肖一旻做了个初步判断。结果是,不可多得的大好青年一个。……饭后,许绿筱开车送肖一旻回去。分手半年内,她还开着丁宸那辆四座跑车,偶尔戴一下他送的“女朋友”。但这两样,尤其是表,风格太强烈,太“丁少”,时常被人拿来当话题。她其实只想要证明,或提醒自己,或提醒肖师兄。后来觉得挺没意思,于是收起表,决定买车。同时期,肖一旻也要换车,他业绩斐然,身份提升,配套设施也要升级,买的是黑色卡宴。还建议她买一辆好的,她没心思了解,也没钱,买了辆平平无奇的suv。吃了几块排骨的进宝,心满意足地在后座打呼噜。肖一旻身上有些酒气,坐在副驾位,电话接连不断。语言利索,思路清晰,毫无醉态。许绿筱再次涌起敬佩之意。也回想饭桌上情形,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颇为和谐。爸妈肉眼可见的满意和欢喜,哥哥自是不必提,早已称兄道弟。很奇怪,在肖一旻面前,他那像刺猬一样的自尊心,也都好好收起。也许是肖师兄的本事大。许绿筱不由把他替换成丁宸。她苦笑,无法想象。忽然觉得不对,她敏感地抬头,在后视镜里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眼睛的主人平静地问:“又想起他了?”许绿筱一滞,不知如何答。肖一旻目光锁在她脸上,说:“一年了。”“你是忘不了他,还是看不见我?”第54章“你是忘不了他, 还是看不见我?”这个问题。许绿筱定了定神, 平静道:“你本来有机会, 让我看不见其他男人。”肖一旻神色一怔,怅然道:“对不起。”许绿筱回:“都过去了。”“没过去。”肖一旻带了些固执:“在我这里没过去,我的心,从没变过。”许绿筱握着方向盘, 内心触动的同时, 还要分心看着路况。不由想,这算什么?酒后吐真言?一边开车一边推心置腹?考验她的定力吗?肖一旻换了话题:“我很喜欢你家里的氛围,很温暖, 有烟火气, 平等, 自由。在这样环境下长大, 所以会拥有这样健康的生活态度吧。”许绿筱心思一动,脱口问:“你母亲?”“就是我大三,你大一那年的夏天。”许绿筱心跳一停。那时他正式约她,然后失约,只说要回家, 再回来就要出国。出国后就传来他和某学姐走到一起的消息。那学姐是个校花, 就算她不愿意信,也被深深戳伤自信。现在回头看, 有点不可思议。校花又怎样?肖一旻继续:“我家本来也跟你家差不多,我爸妈都在体制内工作,但我妈身体不大好, 为了提高收入,我爸辞职下海,收入提高了,也带来了别的……”他自嘲一笑,“他的秘书怀揣着六个月的筹码,带了人,还有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来我家,让我妈签字。我那时刚上初中,当时的情形记忆犹新,震惊、愤怒又耻辱。”“我妈拒绝。他们就在家里闹,我打电话给我爸,他回来了,却是怕那女人动胎气。我去厨房拿菜刀,我妈答应签字,还就我的抚养费跟我爸据理力争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