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领导和老师们听了消息都十分担心,立即出来找他们,不想就在这里遇到了。看看学生们一个没少,十几车煤也拉了回来,所有人就都笑了,“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第26章 革命战友高一一班和二班的同学们平安地把煤运回了学校,所有人都放心了。食堂给住宿的同学们留了饭,赵校长一声令下,又特别加了餐,大酱炒鸡蛋,每人分了一勺,油汪汪香喷喷的,大家吃饱了直接回宿舍,一觉睡到大天亮。第二天校长在间操的时候在全校师生面前表扬了高一一班的班长鲁盼儿,杜老师接着也在班级里表扬鲁盼儿,又在办公室里对她说:“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开学的时候就看出来你是个懂事能干有担当的好学生。”其实鲁盼儿并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而且她觉得有这一次经历挺好的,“大家才上高中,彼此之间还不熟悉,但是遇到了困难,患难见真情,也就团结起来了。”杜鹃老师也看出了学生们的变化,就说她的外甥女许琴吧,过去总跟班长闹矛盾,自己怎么教育也改不了,可昨天竟然在自己面前夸起了鲁盼儿,就笑着说:“对,在学校里结下的友谊,是最深厚的,等你们长大了更能感觉得到。”过去一班二班之间明里暗里涌动的纷争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同学都还是过去的同学们,不一样的地方依旧存在,矛盾也不可能一下子都没了,但是没有关系,所有人都知道大家同为襄平高中的学生,是一个集体的成员,遇到困难总会团结一致。可鲁盼儿心里却有个疑问,她找了个机会问跃进,“你知道送煤那天胡一民的平板车车胎被钉子扎了吗?”“当然知道,”鲁跃进就大大咧咧地说:“如果不是车胎被扎,胡一民他们也不至于越走越吃力,下雨的时候也不至于翻了车,还把另一辆车撞翻了。”鲁盼儿原来也相信弟弟不会参与,现在就真正放心了,于是她截住大龙和二龙,直截了当地说:“胡一民的车胎就是你们俩扎的!”大龙瞪大眼睛,“你怎么……”二龙已经上前一把将哥哥推到一旁,“她在诈我们!”大龙赶紧将嘴闭得紧紧的。可是鲁盼儿还是看到他眼睛里的惶恐,再想到运煤前大龙和二龙在胡一民的平板车周围转了许久,现在可以肯定,“就是你们把胡一民的车胎扎了!”二龙坚决否认,“不是!”又笑嘻嘻地说:“胡一民现在特别感谢我,因为我冒着雨帮他把煤运了回来。”当时跟着鲁盼儿帮胡一民的同学中的确有二龙,于是他和胡一民已经仇人变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这一也是鲁盼儿没有说出来的原因之一,不必说别人不信,就是胡一民也不会相信。但是鲁盼儿了解鲁二龙,如果不是抓住他的手,他就决不会承认,就严肃地说:“我知道你们不会承认,可是要想人莫知,除非已莫为,干坏事迟早有被抓住的时候!”鲁二龙未必会改,但是总能镇住他一段时间。果然,接下来鲁二龙变得老实了,鲁盼儿时常注意他,却没发现他犯什么错误。甚至胡一民还会在鲁盼儿面前表扬鲁二龙,“过去我看错人了,你们家的兄弟姐妹都很好。就说鲁二龙吧,性子虽然急了点,但其实是个仗义直言的人,比如他虽然不喜欢学英语,但是每天都帮我在在读英语时维持纪律。”两个班长之间的关系早就融洽了,胡一民开始效仿一班的班长,这一次的经历让他看出同为班长,鲁盼儿比自己有头脑,擅长思考得多。最令他羡慕的是,鲁盼儿的威信很高。没有老师的情况下,鲁盼儿能将一班管得有条不紊,团结一致,就是赵剑那样的刺头都服服帖帖,甚至自己的班的同学们都听她的话。而自己呢,其实一直靠着孙老师的信任才能管理班级。所以,胡一民对鲁盼儿的弟弟们也就更亲密。都是姓鲁的,难免胡一民会把大龙和二龙与自己当成一家人,事实上他们的确是很近的堂兄弟。红旗公社中学的同学们都明白鲁家早分家了,可是胡一民他们就是一点儿也不懂,鲁盼儿还不能解释,便把录音机交给他,又提醒道:“当班长不能只和几个同学交好,搞小团伙,要团结大家。”二班现在也开始每天读英语课文了,这样两班的班长每天都会交接录音机,胡一民就说:“我跟鲁跃进也很好的。”鲁盼儿无奈地笑了,又说:“要是跃进淘气,你告诉我,我会教训他。”“不用,不用,我们都是好兄弟!”鲁跃进也说起胡一民的好话,“他对我们可好了,家里做了什么好吃的都给我们带。”“你就知道吃!”鲁盼儿说他,“偶尔一次两次不要紧,但我们可不能总占别人便宜。”“姐,你太狭隘了,我们都是革命战友,怎么会计较一点吃的东西呢!”其实许琴最近也对鲁盼儿特别好,送给她一个漂亮的红塑料皮笔记本,还一定拉着她和万红英去教工食堂吃了一次饭——那里吃的比学生食堂好多了,当然,是要收钱和粮票的。十月底回家时,爸妈听了就说:“虽然胡一民和许琴都是真心真意送你们东西,但是做人总要有来有往,今年九队大丰收,分的粮食多,工分也高,我们修水渠又有补助,我多给你们些钱,你们也买些好吃的请同学们吧。”鲁盼儿想了想,“虽然九队今年工分高,可家里的钱怎么也比不了县城的干部和工人,不如我炒些向日葵子给他们带去,都是自家种的,也很好吃。”正好许琴最爱吃零食。王巧针听了就笑,“你这个主意好,听说城里想买农产品也不容易呢。”说着就把收着的向日葵花盘拿出来。向日葵很好养,鲁家就靠着院墙种了一圈,平时也不用怎么管,到了秋天将沉甸甸的花盘剪下来晒干,等到过年的时候再吃。鲁盼儿就跟着妈妈把向日葵花盘的瓜子剥下来,用大铁锅炒了一锅,放凉后分成三份,留在家里一份,自己和跃进带到学校两份,请同学们吃。因为得到化工厂的支援,今年进了十一月,襄平高中就开始供暖了。各班都专门安排值日生,每天早上提前到教室里生炉子,晚上睡前早回去烧炕,教室和宿舍里比前些时候还要暖和,再没有人睡到半夜被冻醒了。老师们和蔼,同学们友善,鲁盼儿越发觉得高中生活的美好,每天都快快乐乐地学习、生活。在进入高中之后的第一次大考——期中考试中,她取得了全校第一名的好成绩。对于鲁盼儿的成绩,就连一向骄傲的许琴也服气,鲁盼儿不只在过去学过的科目上成绩优秀,就连新接触的英语也与自己不相上下,的确了不起。但是她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宣布:“以后我要更努力学习,争取在期末考试时超过班长!”对于这样的竞争,鲁盼儿是欢迎的,“我也不会放松,我们在期末时再比一比!”“郑峰,你也来参加我们的竞赛!”许琴豪爽地一挥手。其中考试鲁盼儿全校第一,自然也是全班第一,许琴第二,而一向老老实实不引人注目的郑峰竟然与许琴总分一样。现在被点了名,他从书本上抬起头,小声说:“我,我可比不了你们。”“都是一样的人,有什么比不了的!”许琴就替郑峰分析,“你的数理化不比班长差,就是英语拖了后腿,你只要加强英语就能赶上去。”郑峰心里也是明白的,就点点头,“好。”许琴又开始给自己规划,“我差就差在物理上了,所以从今天开始,我每天的晚自习都用来学物理,就不信比不过班长!”杜教师知道了也鼓励大家,“学校就是学习的地方,你们能认识到知识的重要性老师特别欣慰,也希望你们将来都能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同学们都努力学习,整个班级更加奋发向上。第27章 天塌地陷一天,正在上课中间,杜老师进来将鲁盼儿、万红英、陈建国叫出课堂,然后他们就在校长办公室见到了跃进、大龙、二龙,还有好几个来自红旗公社的同学们。赵校长严肃地对他们说:“红旗公社派人来接你们,你们暂时停课回家。”鲁盼儿问:“校长,出了什么事?”“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赵校长就说:“你们一定要相信组织,听从组织的安排。”说着就让他们立即跟着一位周干事出门。大家懵懂地出了校门,见学校门口停了一辆解放汽车,周干事就让他们上了车,“现在我们要赶紧回红旗公社。”因为周同志坐进了驾驶室,大家在车厢里没人可打听消息,都慌了,纷纷问鲁盼儿,“能出什么事呢?”“我也不知道,”鲁盼儿心里也十分不安,只能勉强着安抚大家,“现在也只有等回了公社再说了。”解放汽车拖拉机要高大得多,车厢上还有车篷,但一层军绿色的帆布在寒冷的冬天里并没有什么用,大家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挤在一起取暖。虽然没有人说过什么,但是走出学校的时候,他们就都有了不好了预感,平时喜欢打闹说笑的几个男孩全都老老实实的。解放汽车开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红旗公社,公社大院从来没有过这么多人,个个来去匆匆……鲁盼儿听着一阵阵哭声从公社大院里面传了出来,心提了起来,茫然地跟着周同志走进了大院,就听有人告诉她,“你父亲鲁满堂和母亲王巧针在会战中牺牲了。”然后她就看到了爸爸和妈妈的大照片,还有写着他们名字的花圈。接下来的几天鲁盼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她从来没有想到强壮的爸爸和能干的妈妈会突然离开家,离开自己。她觉得天塌地陷,世界似乎都已经消亡。“鲁丰美病了,现在已经送到了公社卫生院。”这句话飘进了鲁盼儿的大脑,她木然地站了起来,“丰美,丰美病了?”丰美躺在卫生院的床上睡着了,白床单白被子中间显得人特别小,特别可怜,小脸烧得红通通的,杨老师正将一块打湿的白毛巾放在她的额头。“杨老师……”鲁盼儿哇地一声哭了,“我……”“哭吧,哭吧,”杨老师轻轻拍着她的头说:“哭够了你就要坚强起来了。”鲁盼儿大哭了一场,人也清醒了,丰美生病了,平时淘气一刻闲不住的跃进和丰收只傻傻地跟在自己后面,茫然无措,自己不能再浑浑噩噩的了。杨瑾看到了鲁盼儿的眼睛重新有了光泽,知道她度过了最难的时候,就温声告诉她,“医生已经给丰美打了针,很快烧就会退的。”鲁盼儿点点头,发现杨老师的眼睛里尽是血丝,衣服也起了皱,就知道他没休息好,“我知道了,杨老师你回去睡一觉吧。”“这时候你还想着别人……”杨瑾叹了一声,“我去食堂打饭,你们姐弟们都吃点儿,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看着杨老师走了,鲁盼儿就对跃进和丰收说:“没事的,还有姐呢,以后姐带着你们过日子。”刚刚鲁盼儿哭的时候,跃进和丰收也都大哭了一场,眼睛红红的叫了声,“姐。”丰美这时也醒了,又哭了起来,“姐……”鲁盼儿替她擦干了眼泪,“是姐没照顾好你,以后再不会了。”就像杨老师说的,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痛哭其实是最简单最容易的。修水渠时出现了塌方,九队的社员们正好遇到,除了父母,还有陈队长、大龙二龙的父亲鲁满仓、吴老全几个人都牺牲了,还有许多人受了伤。县政府在红旗公社举办公祭,并且授与了荣誉称号。接下来就是抚恤。鲁家牺牲最大,两兄弟加上一个媳妇同时遇难,县里派来的周干事特别关心,将鲁家的人找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悲痛之后我们还是要把事情做好,也能告慰牺牲的同志们。”“鲁满堂是国家干部,在赔偿之外,有两个家属可以享受抚恤金,正好鲁丰收和鲁丰美还小,就给他们吧。”“所有的赔偿金都按最高的限额计算,每人能有二百多元,随后发到家属的手中。”“这样安排,你们看还有什么意见吗?”“周干事、罗书记,你们都辛苦了!”鲁满芬恳切地说:“大哥的两个抚恤金名额,应该有一个给母亲,他虽然不是母亲生的,但母亲从小将他抚养长大,还帮他成家立业。现在母亲年迈,没有生活能力,应该照顾。”周干事就劝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可是鲁满堂家里再没有成年人了,完全没有生活来源,而你母亲还有你和你姐姐两个女儿可以养老,所以我们考虑把抚恤金给鲁满堂的两个孩子最合适。”“女儿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哪有女儿养老的!我可是一直跟着儿子一起过的!”奶高声说着,从椅子上滑下去,躺在地上打起了滚儿,“现在没有儿子了,我也不活了!今天就死在这里给你们看!”说着就用头去撞墙。鲁满芬就去扶,“妈,我们好好跟周干事说,别着急。”见鲁老太太怎么也不肯起来,只好又对周干事说:“你是城里人,不知道农村的习俗,我们做女儿的,虽然也一样养老,但老人却不认可……说起来我妈对我大哥比我和姐姐要好得多……”“我知道了,”周干事早站了起来,用了不少力气才将鲁老太太从地上扶起来,“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明白你老人家最重视儿子,也想跟着儿子养老,所以才想要一份抚恤金。”鲁老太太才被扶了起来,哭声也小了下来。周干事就转向罗书记,“你看呢?”罗书记就说:“鲁家的情况我还是知道的,鲁满堂结婚时已经分家了,当时还说好由弟弟养老——九队的新队长也都清楚。”九队的新队长姓吴,鲁盼儿自然是认识的,只听他果然马上起来说:“鲁家是分过家的,队里的老人都知道,而且当时鲁副书记什么也没有分到……”二姑急忙截住他们的话道:“你们也都知道大哥的亲娘早就过世了,他是我妈抚养长大的,所以分给我妈一个抚恤金名额并不过分。”鲁老太太又重新坐到地上,又开始大哭,“我可是把满堂从小养大的呀!”周干事工作多年,早看出了鲁老太太这样的人最难说服,又觉得鲁满芬的道理也不错,就向罗书记说:“要么,就给鲁老太太一个抚恤金名额吧,毕竟也符合政策。”“可是满堂家只剩下四个孩子,最大的才十六周岁啊!”罗书记就说:“哪怕两个抚恤金名额都给了丰收和丰美,我都不知道他们的日子怎么过!”二姑就郑重地说:“周干事,罗书记,我母亲没文化,年纪也大了,没有儿子依靠一时想不开,一定想要抚恤金,大家都能理解。但其实她心地最善良了,当年把大哥拉扯大,现在大哥家的四个孩子,她肯定会管的。就是我们这些长辈,也都能搭把手。我和妈早商量了,回队里就把孩子们都接过去……”“你这话说得对,鲁满堂的最大的孩子才十六岁,还没有成人,你们这些长辈是应该多帮忙。”周干事点头,“要是这样,抚恤金给老人一份,给孩子们一份也无所谓,以后由老人照顾孩子们。”罗书记就又强调,“他们是分过家的。”二姑马上说:“家能分也就能合,大哥家的孩子都没成年,总要依靠长辈们的。”在座的都是大人,因为鲁盼儿是家里的长女,所以也被找来了,她静静地听着大家说话,慢慢明白了所有人的心思:罗书记是想为自家多争取的,可他总是外人,对自家的情况知道的有限,且他是讲道理的人,争不过混闹的后奶和二姑;吴队长刚当上队长,管不住后奶和二姑;周干事是县政府的人,与谁都不认识,现在已经被二姑骗了,觉得后奶和二姑都是好人,而且他急着把事办好离开,就不得不让步;至于奶和二姑,她们想要的就更多了……看着抚恤金、赔偿金都安排好了,鲁盼儿就站起来说:“爸爸妈妈是为了修水渠牺牲的,都是英雄,我是他们的女儿,不会为了利益与政府挣抢,赔偿金的数目我同意,抚恤金只给家里一份我也同意,但我想请周干事、罗书记,还有吴队长一起帮我作证。”罗书记就问:“盼儿,你想让我们做证什么呀?”“过去分家的时候我还小,也不懂事,但是我爸妈活着的时候每年都会给奶送五十斤大米、三百斤玉米,家里做了什么好的每次都会送过去一碗——这都是应该的,小辈总要赡养老人。现在爸爸不在了,他的抚恤金给奶一份,我们家是不是不用再赡养奶了?”“那怎么能行?”二姑就不高兴地说:“你爸爸的责任你们当子女就应该接着,那才是孝道。”鲁老太太也重新开始哭了。这一次周干事没有再退,毕竟他还是有原则的,“既然鲁满堂的抚恤金给老太太一份,那就是养老。几个孩子都没成年,不用负担,也不可能负担得起。”罗书记就说:“盼儿,周干事答应你了。”“还有,”鲁盼儿已经想好了,“我们姐弟四个能自己过日子,不用麻烦奶和姑了,赔偿金、抚恤证都交给我们自己就行。”家里出了事,鲁满芬从化工厂回来就想好了应该怎么办,而一切也都按她的打算进行着。她当家作主惯了,不只是自己家,就是娘家也一样,没想到一直沉默不语的侄女一开口就把她的计划打乱了。自己还真小瞧这个侄女了!不过,小丫头想跟自己斗?鲁满芬意识到刚刚自己的语气有些过,就重新温和起来,“盼儿,你还小,又一直上学,什么也不懂,哪里知道过日子的难处?再说家里就你们几个,你奶也不放心呀!”“我满十六周岁了,已经是大人了!”鲁盼儿就说:“今年暑假爸妈去修水渠时就让我带着弟弟妹妹们在家里,后来我上高中,爸妈再出门就把丰收和丰美寄养在陈家。”“对,盼儿说的明白。满堂和媳妇不在家,也没有把孩子交给奶奶照顾,而是让盼儿带着弟弟妹妹们过日子。”罗书记又指了吴队长,“你是九队的,最了解情况。”吴队长就说:“是,盼儿从小就挺能干的,副书记两口子都忙,家里许多事都是她在管。盼儿上了高中,因为鲁老太太要的钱和粮食太多,王巧针就把双胞胎寄养在陈家了。”鲁家大女儿完全将两边的关系说得清清楚楚了,又有吴队长的证明,周干事心里雪亮,不由点了点头,鲁老太太和鲁满芬一时竟都说不出反驳的话。鲁盼儿又接着说:“现在家里出了事,我已经想好了,从高中退学,回来参加队里劳动,把家支撑起来,也能照顾跃进、丰收和丰美。”农村十几岁就参加劳动的并不少见,生产队也会按能力计算工分。鲁盼儿个个高高的,说话有条有理,周干事、罗书记等人这一会儿已经把她当成了大人,“这样也好。”“大家要是觉得我说的话没错,就帮我写个证明,再签上字,以后作为证据,今天分好抚恤金后,两边各自过日子,谁也不能反悔。”周干事最希望事情早些办好,立即就点了头,“那好,我帮你写证明。”罗书记又劝道:“盼儿,自己顶门立户过日子不容易,你又是个女孩子,可要想明白了。”鲁盼儿早下了决心,“罗书记,我想好了。”倒是鲁老太太和鲁满芬不肯签字,她们着实想借此机会把鲁满堂和王巧针这些年积累的东西占了去,至于几个孩子,过一年把鲁盼儿嫁了挣一笔彩礼,鲁跃进已经是大半个劳力,参加劳动能挣工分,而丰收和丰美很快也能干活,何况还有赔偿金和抚恤金。鲁满芬焦急地说:“盼儿还小呢,家里怎么能不靠长辈?这么多钱交给她,万一胡乱花了怎么办?”“我不会乱花钱的,”鲁盼儿看也不看她们,只向罗书记、周干事等人说:“我们也不用靠别人。”鲁老太太气得又躺到了地上,“所有的钱就是应该给我!”调节纷争,最能看出谁是什么样的人,周干事心里全明白了,就催促她们,“你们已经占了便宜,还想怎么样?我们是代表政府出面处理公事,不是谁能闹就听谁的!”第28章 抢自行车丰美的病打了几针很快就好了,鲁盼儿问过医生,交了住院费就带着弟弟妹妹们回了红旗九队。家里有些时候没住人了,冰冷冰冷的,鲁盼儿烧了炕,擦了灰,然后去了陈婶儿家。陈婶儿正在屋子里抹泪,见鲁盼儿来了赶紧擦了,却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刚接了丰美出院,才回来。”“吃饭了吗?”陈婶儿就说:“要不先在我家吃点儿吧。”“不了,”鲁盼儿摇了摇头说:“已经做了,我让丰收看着火,带跃进过来取丰收和丰美的东西。”陈婶就叹了一声气,“你们几个接下来怎么办呢?”“我退学回队里参加劳动,”鲁盼儿反而劝她,“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难过也没有办法,陈婶儿还得想着怎么继续过日子。”自己家难,陈家也难,陈队长没了,陈家老大建军在部队,只陈婶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你说得对,”陈婶儿想起了自己先前与王巧针的约定,拉了盼儿的手,“以后我们两家就互相帮助吧。”“那是当然,”鲁盼儿觉得陈婶儿正与自己同病相怜,点头答应着,“以后建国和跃进还是同学呢,总要互相照应。”“你还让跃进上学?”陈婶儿就说:“别上了,家里这情况,我打算让建国退学了。”鲁盼儿也有些吃惊,“建国要是退学多可惜呀。”她知道自己一定是要退学的,但是却从没想让跃进退学。“可惜也没有办法,”陈婶儿就说:“家里没有人挣工分,吃什么呢?上高中每个月都要交粮食、菜钱,还有学费、交通费什么的,算起来不是小数儿。再说,他爸没了,想推荐上大学、招工更不可能了。”又叫跃进过来,拉了他的手,“听婶的,你也跟建国退学吧。你姐供不起你上学的,再说你虽然比建国小,可个子却长得比建国高,参加劳动一天怎么也能记七八个工分,你们家的日子也就能过下去了。”跃进就点点头,“婶儿,我知道了。”陈婶儿又嘱咐了几句,无非是自己过日子要注意什么,带着他们去了西屋,把丰收和丰美的东西收拢收拢,卷成两个铺盖卷儿,“你们先拿回去,若是落了什么再回来取。”鲁盼儿就带着跃进每人抱一卷铺盖回家了,正好饭菜也都好了,大家围在桌前坐下,却都想起了爸妈再不能回来,都吃不下,先哭了起来。半晌,鲁盼儿先停住了哭泣说:“别哭了,爸妈要是回来,也会告诉我们好好吃饭。”虽然是这样的道理,可是鲁盼儿才说完自己先忍不住又哭了。这顿饭不中不晚,吃得凄凄惨惨,饭后鲁盼儿又烧了水,让大家擦擦身,换下脏衣服,再喊丰收和丰美过来,打了盆热水让他们泡手。这两天没人管,双胞胎的小手弄得黑乎乎的,又皴了,不像样子。热水泡上一会儿,鲁盼儿帮他们搓掉上面的黑泥,又拿出一盒蛤蜊油涂上一层,“明后天再泡两次,手就好了——以后天天都要好好洗脸洗手。”妈妈一向干净体面,最看不得孩子们邋遢,自己既然要担起这个家,决不会让弟弟妹妹们弄成野孩子样。双胞胎点点头。鲁盼儿洗了衣服,然后铺炕,“早点睡吧。”一连几天在公社,怎么过来的竟然都恍惚了,姐弟几个精神都不足,回到家中只觉得安稳又舒服,很快就都睡了。半夜里,鲁盼儿醒了过来,听着弟弟妹妹们睡得都香,又无声哭了一场,然后躺在炕上想事情。“丰收、丰美从今天就回校上学,就快期末了,学习不能落下太多,而且杨老师在学校还能帮着开导他们。”“跃进呢?虽然陈婶让他退学,而且陈建国也退学了,可是自己还是不能他退学。”“自己是长女,家里有事儿只能退学参加劳动,可是跃进就不必了——自己能供得起他上学!眼下有赔偿金,可以先用着,自己很快就能挣工分了,将来不只跃进,就连丰收和丰美都要上高中,要是能上大学就更好了。”“听说上大学的路费、学费、生活费更贵,但那也没什么,田翠翠能想到挣钱的办法,自己一定也能!”估计着时间,鲁盼儿起床了,先到院子里把衣服收回来。冬天天凉,衣服早冻得硬邦邦的,不过不要紧,放在炕上一会儿就彻底干了。她做了饭,将弟弟妹妹们叫起来,穿上干净衣服,先送丰收和丰美上学,然后拿着丰美住院的收据去找吴队长,卫生院的医生告诉她可以回生产队报销的。吴队长盖上章同意报销,让她交给队里的会计——因为出了事故,修水渠的工程暂时停工,此时又是农闲,她便去了会计家。村里的会计姓赵,就带着她到队部拿出账本,再戴上花镜,打了半天算盘将钱算出来给了她,又安慰了几句,“你爸你妈都是好人,以后过日子有什么难处,只管找我们。”鲁盼儿听了眼泪立即就含在眼圈,赶紧忍住了跑回家,还没进院门就听跃进大声喊,“谁也不许动我爸的东西!”便赶紧推开门走进去。“二姑,你这是到我们家抢自行车吗!”鲁盼儿拦在门口冷冷地问:“难道你忘记了我们刚刚在公社请周干事、罗书记和吴队长写了证明?”刚刚过去的事情让鲁满芬对侄女已经生出了淡淡的畏惧,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先是不声不响的,可一开口只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打算搅乱了,让县里来的周干事完全站在了她那边。是以鲁满芬一早瞧着鲁盼儿出了门才到大哥家推自行车——她急着回化工厂,等不了太多时间。不想鲁跃进听了声音出来,死活护住自行车。现在再被鲁盼儿一句问到面前,鲁满芬就说:“什么证明不证明的,我们总是一家人,还能被外人离间了?”鲁盼儿不客气地说:“我们就是两家人,证明也写得清清楚楚!”鲁满芬昨天回到鲁家被娘埋怨了一夜,现在又被侄女和侄子打了脸,一股怒火腾地一下子起来了,“小崽子们,竟然敢跟长辈硬邦邦地说话!”一巴掌就向鲁盼儿打来。鲁盼儿身子灵活,只一闪鲁满芬便一个踉跄,险些摔了,幸而扶住了院门,站稳了喘着气喊了一声,“大龙二龙,二姑被人打了,你们还不过来!”大龙和二龙不知从哪里冲过来,“鲁盼儿,你敢打二姑!”鲁盼儿见二姑喊人,赶紧要将院门关上,可鲁满芬也反应过来,急忙回来用身子顶住门,又催侄子,“先推了自行车再说。”鲁跃进见二姑对姐姐动手,也赶了过来,鲁盼儿也急忙告诉他,“快关院门!”姐俩儿用力一推,将二姑彻底推了出去,抢在大龙和二龙扑上来之前把院门闩好。左邻右舍们陆续都出来了,鲁盼儿就大声说:“你们要是再敢抢东西,我就请吴队长帮我报案,周干事可是给我们写了证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