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盼儿怎么能喜欢上他呢?果然,妻子又说:“对,据我猜测,他的感情更多的还在合作生意之上,并不只是我在江南丝绸进货这么简单,他可能想将他原有的丝织厂、秀水街的江南丝绸店再扩大到服装领域——这样,才能真正实现最高的利润。”“可是我不想成为他巨大商业计划中的一部分,受到许多掣肘,只想专心做我自己的生意,把霓裳羽衣做好。”“有一度我还打算停止在宁林的店铺进货。不过,后来我又想通了,既然江南丝绸货物质量最好,价格也合适,没有必要因为先前的小事再不来往。”“最近我打算生产丝绸睡衣,要买的丝绸又多了,所以我让刘实去谈价格。在商言商,两家店继续互利互惠,公平做生意才是最适合的……”妻子的分析丝丝入扣,应对冷静从容,杨瑾也就心无芥蒂了,反而帮着她分析,“宁林那人有点儿偏激,但做生意还是很有些本事的,他又看重金钱,在利益面前不会冲动。既然他店里的丝绸最好,你就继续用,霓裳羽衣是买方,总归占着优势。”“你想通了就好,”其实鲁盼儿心里也有一个小小的不安,一直不好意思提的,今天倒是最好的时机,“你去读书的h大学,正好与黄乐怡在一个城市。”杨瑾早忘记了,闻言便笑,“这事儿你倒记得清楚……”“也许你们会见到呢。”“美国很大的,就是在一个城市也未发能遇到。”“反正我有点儿不开心,听说外国人特别开放,跟我们不一样。”这些年听到的消息,许多人出了国,就学坏了,不是夫妻的却住在一起,反正那边没人管;还有好多人毕业后就留在那边工作了,甚至还有公派出去学习,国家拿学费生活费培养的,也不回来了。“那么你不放心我?”“也不是啦。”不管怎么样,自己还是相信杨瑾的。“那就不要多想了,我就是见到她,也只是同学。”大约觉得扯平了,杨瑾笑了起来,虽压着没有出声,可身体却颤动着。鲁盼儿岂能觉不出,马上不依了,“你笑我?”“没有。”“就有!”“我以为只有我才会担心美貌能干的鲁盼儿,原来你也担心过我呀?”“我才不担心你呢!”鲁盼儿哼了一声,“你要是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住了,我就带着梓恒和梓嫣再不理你!”“外面的世界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家好,我最亲的就是你们仨儿,”“我就知道嘛!”“知道还要多想?”“还不是彼此彼此?”又闹了一会儿,两人才重新商量正事,“明天,我们去申请安装一台电话吧。”“当然要申请,听说还要开国际长途才行。”“我到了那边争取每早都打电话,正好是北京的晚上,只四声铃响就放下了,说明平安无事,若是铃声再响下去,你就接听。”电话不是能随便申请安装的,他们要拿着杨瑾出国的材料通过审批,就是安装了之后,也不能随便打,因为国际电话费太贵了,聊一小会儿就要几十元、上百元,所以出国的人都会这样约定,既给家里报了平安,有事也不会耽误。然后,鲁盼儿又拉着杨瑾到王府井买了一对素圈的黄金戒指,一人一只,当场就戴上了。她是学外语的,自然了解西方风俗男女在无名指上戴着戒指示意已婚身份,“外面的人看到了,就知道你是有主的了。”“国内现在也有不少人也知道这个说话,所以我也陪着你一起戴。”杨瑾其实不习惯戴戒指,此时但却深觉鲁盼儿说的有道理,将左手与妻子的放在一起,“虽然黄金有点俗气,可我们一起戴就觉得好多了。”又有常用药品、用品等杂物,不消一一细说,鲁盼儿打听了不少人,自己又细细思量,反复琢磨,将两只大行李箱装得满满的,八月里送了杨瑾出国。第223章 国际长途杨瑾出国之后, 鲁盼儿带着两个孩子在家, 每天晚上八点钟固定要守在电话机前, 听着电话“铃铃”地响过四声,便笑着与两个孩子说:“爸爸那边一切都好,我们也要好好学习, 等爸爸回来,把优秀的成绩单给他看。”梓恒去年期末是全年级第一名, 现在他信心满满地说:“我还会考第一, 得一个大奖状送给爸爸。”梓嫣才上学, 又是全年级最小的,也赶紧说:“妈妈,我也要得一个大奖状送爸爸。”梓恒的成绩很稳定, 鲁盼儿最近对梓嫣关注多一些, 见她聪明不下长子,学业一直顺利,倒也放心, “等爸爸回来了, 就能收到两张大奖状了,真好。”当然, 自家经济条件好,电话费虽贵, 却不是不能承担, 两边通电话的时候也不少。有时杨瑾打来, 有时鲁盼儿也会打过去。通话自然是有事要说, 但其实究竟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大事,也不过家常琐事,是以鲁盼儿免不了感慨一声,“送你出国前总觉得相隔一万多里,中间又隔着大洋,真是远在天边的感觉,没想到眼下比你上大学那会儿都方便,还能时不时通话。”杨瑾的声音隔着长长的电话线有些模糊,可还是那样好听,“虽然能通话,可还是特别想你们。”“爸爸,我们也想你。”梓恒和梓嫣赶紧说。“听妈妈说你在学校得了朗诵比赛的冠军,爸爸表扬你。”梓恒开心地笑了,“我还教妹妹朗诵了呢,等她上三年级的时候,也可以参加朗诵比赛了。”“你们还可以用英语朗诵,胡桃夹子、白雪公主、小锡兵的故事都很有趣的。”“你邮来的英文故事书梓恒和梓嫣特别喜欢,”鲁盼儿告诉他,“两个孩子每天都跟我读一会儿英语,现在都会用英语讲白雪公主的故事了。”“我在这边没参加语言班,直接跟着听课了。大多数课程没有问题,个别老师口音重的,我就先录下来,回宿舍再听,现在都能跟得上。带我的史密斯教授对我过去的课题很感兴趣,建议我增加一些新的资料,写一篇论文发表在国际刊物上……”毕竟是国际长途,说了一会儿,鲁盼儿便道:“没有别的事了,我们挂了吧。”“好,”杨瑾答应了一声,“我挂了。”在嘟嘟声传来之前,鲁盼儿又听到了“啵”的一声,不是很清晰,很容易当成杂间,可她还是分辨出来,这是杨瑾特别给自己的。她将手指放在唇上,似乎上面真的沾了杨瑾的气息。有电话可真好。电话不只用来与国外的杨瑾联系,跃进和许琴在部队,打电话都很方便,这样周末是不是值班,回不回家吃饭这类的小事儿一下子就弄清楚了;还有顾铁山和越新月家里有电话,所以他们虽然一年见不上几面,可通个话就知道彼此的新情况;鲁盼儿又给老家那边的郑峰、田翠翠、小春婶儿都打过电话,大家聊聊天,连不能回红旗九队的遗憾都轻了不少。其实章丽雯家也有电话,只是她们很少与她联系。鲁盼儿没想到的是,电话还帮她赚了钱。有一天,她想起了省城毛衣厂的刘师傅,给他拨了一通电话。自己能做起生意,多亏了遇到刘师傅,先前相隔很远,联系也不方便,如今把家里有了电话,有空儿可以聊一聊。刘师傅正好在单位,接到了电话挺高兴,说了会儿闲话,又告诉她一个消息,上海有一家新成立的毛线厂,毛线质量很好,价格也便宜,毛衣厂已经采购回来一大批,用于秋冬的生产。他还给了鲁盼儿毛线厂的销售电话,鲁盼儿按他介绍的情况再打电话过去,然后订购了一批毛线,邮了钱,那边很快就把毛线邮来了。第一次的时候,鲁盼儿心怀疑虑,只怕邮了钱不发货,便只买了很少的毛线,可是邮购几次之后,彼此有了信用,又互通了经营证书和银行帐号,毛线厂便接到她的电话立即发货,她也会及时把钱打过去。虽然上海毛线厂比郊区的第三毛线厂远多了,但是到火车站取货其实更方便,价格、质量也都让鲁盼儿很满意。霓裳羽衣秋冬用的毛线数量不低,一斤线省上几角钱,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了,而且新买的毛线色彩更鲜艳丰富,摸起来更柔软,织出毛衣效果自然也好,入秋后卖得很是不错。“安装电话的钱挣回来了,以后打电话也不要舍不得了。”鲁盼儿笑着告诉杨瑾。挣到钱的鲁盼儿总是急着献宝一般地告诉自己,让自己也跟着开心,而杨瑾也是一样的,“我这里也有好消息,上次说的论文已经在国际期刊上发表了,我正在准备第二篇,争取在回国前至少发表三篇国际水平的论文。”“你真棒呀!”鲁盼儿又叮嘱他,“别只顾着看书写论文,要注意身体。”“我早晨时常跑步上学,又省钱又锻炼身体。”杨瑾又想起一件事,“前天我跑步时遇到一位老熟人,你猜是谁?”当然应该是黄乐怡了,但是鲁盼儿转念一想,若是黄乐怡的话,他就不会让自己猜了,“嗯,是钱力。”“对,那天我们正好在路上迎面碰上了,真是太巧了。”“他也读书吗?”“不是,他跟着爷爷在唐人街开中餐馆,”杨瑾笑着说:“别看那时候大家在国内关系很平常,但是在国外见面,只要是中国人就觉得特别亲切,尤其我们还都是北京人,更是有许多共同的话题。我们聊了半天,他还邀请我一起去唐人街过中国年。”鲁盼儿想想也就理解了,在国外最难过的是寂寞,“遇到钱力还很幸运呢,免得春节的时候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不会的,华人在哪里都会聚在一起过中国年。”鲁盼儿就又想起一事,“你既然到美国了,总要去拜访黄乐怡的,当时她回国可是专门来看过你。”若是没有听到黄乐怡与鲁盼儿的对话,杨瑾恐怕早就拜访少年时的好朋友了,但因着那件事,他心里有些不自在,也不愿意鲁盼儿不快,因此便一直拖了下来。此时不由一笑,“你很大度呀。”“若是你有了别的心思,隔着十万八千里,我又能怎么样?还不如大度些。”“既然这样,我就先不去了,以后我们一起过去见她。”鲁盼儿究竟还是相信杨瑾的,“还是去吧,我们总要讲礼节。”杨瑾果然去拜访了黄乐怡,回来后马上向妻子电话汇报,“她很热情地请我吃了饭,还给我介绍了她的未婚夫。”“她有未婚夫了?”“是的,很快就会结婚了。”杨瑾笑着补充,“黄乐怡的未婚夫是我们中国的留学生,恰好也是老三届,又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真是好消息。”鲁盼儿很开心,又笑着把这边的事情讲给他听,“我们正准备过年呢,原本钱进要请老同学初三到他家里聚会,可是他又被派到广西出差了,恐怕大年初一都回不来。”“王晓霞还要张罗,我们都反对,她月份不小了,哪里能劳累?蔡颖就说今年请大家去她家,我才给新月打了电话……”“蔡姐主动请大家,不能参加还真遗憾呢。”杨瑾感慨。虽然请客不过是小事,但对蔡颖又不一样,她真正摆脱了自卑,从过去走了出来,鲁盼儿便笑,“是呀,所以我特别替她开心。”“你带着梓恒和梓嫣好好玩儿,再替我向大家问候。”到了日子,鲁盼儿去了蔡颖家,大杂院还是那个大杂院,但蔡颖已经住进了最好的两间正房。“没想到你们家还不错呢。”章丽雯一向喜欢挑别人的不好,今天难得赞扬了一句。大杂院的房子虽然一般,可屋子里地面铺了瓷砖,墙面刷得雪白,处处收拾得干净整洁,又换了成套的新式家具,一台彩色电视台摆在屋角,最主要的是与过去西北角阴暗的小屋天差地别。许菲应和着,“是挺不错的!”“真的太好了呀!”赵新月难得有与章丽雯观点相同的时候,又向蔡颖笑着说:“我替你高兴。”过去蔡颖家里房子太小,没法儿请同学们来,但现在又不一样了,笑着招呼大家参观,“夏天时请建国装修的,不只是这两间屋子,还有厨房……”原来她看鲁盼儿买下一套套的房子,也跟风在院子里一家住户搬走时又买下一间西厢房,虽然与先前的房子不是连在一起的,但也很近,她用来做菜做饭,不再与大家一起挤公用厨房,如今也装修得干净整洁;还有先前的小屋,就当成了储藏间,放粮食、杂物都挺方便的。宁雪雅跟着四处看看,“房子装修得好,蔡姐也布置得也好。”又笑着说:“最好看是蔡姐和小豆儿穿着一样的毛衣,我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穿的,很有趣儿。”原来今年蔡颖给小豆儿打毛衣时也给自己打了一件同样颜色,同样花纹的毛衣,只大小不一样,今天娘俩儿便一同穿着。鲁盼儿一进门就注意到娘俩儿穿着一样的毛衣,也打算在店里做这样的同款,估计喜欢的人不能少了。但是其实她关注最多的并不是毛衣,而是蔡颖今天竟穿了明亮的橙黄色。这么多年了,蔡颖早不再穿明丽亮眼的衣服了,就是买新衣服,她也只挑灰色、棕色那些老气的颜色样式,今天真不一样了。蔡颖骤然换了鲜亮的毛衣,也有些不自在,被宁雪雅一说,脸已经飞上了两团红晕,“我就是随便织着玩儿的——其实没有鲁盼儿穿的那件好看。”王晓霞笑了,“鲁盼儿一直穿得漂亮,大家早习惯了,倒是你突然改变了风格,才更引人瞩目。”正是这样,蔡颖的变化太大了。“多亏了鲁盼儿。”蔡颖便说。“最重要的还是蔡姐自己——你能想出母女相同的毛衣款式,我都佩服呢,过了年,我们店里也织一批这样的衣服,肯定卖得好。”“我居然也能想出新款式呀!”蔡颖笑着,将那些不自在都忘记了,热情地请大家吃水果,“过年时北京的供应越来越好了,想买什么都有呢。”章丽雯和徐菲都被蔡颖的毛衣吸引过去了,宁雪雅便过来与鲁盼儿说话,“听宁林说,你一直在他的店里买丝绸,很照顾他的生意,真是谢谢你了。”宁林就是再偏激,也不敢在亲戚面前说出他做过的事,因此鲁盼儿笑笑,含糊地说:“哪里呀,他也帮了我不少呢。”“这个堂弟呀,是会做生意,但不太懂事儿,没想到跟你相处倒是不错。”宁雪雅笑着又说:“我这次来,三叔和三婶,也就是宁林的父母托我请你帮个忙——给他介绍个对象,他也老大不小的了。”要是别人,鲁盼儿早答应了,现在只能摇头,“我不会介绍对象呀。”宁雪雅并不勉强,“我们家亲戚在苏州替他介绍了好几个,我公公婆婆也帮忙在北京找过,可他就是都不同意,三叔和三婶儿在家里急坏了,只要有点机会就找人给他介绍对象。”“先前我们店里有一个姑娘,很喜欢宁老板的,可是宁老板却不大理她,”蔡颖告诉宁雪雅,“其实那个姑娘挺不错的,高中文化,外语特别好——后来嫁给外国人出国了。”“哎呀,真是可惜!”宁雪雅顿足,又埋怨自己的堂弟,“活该他这样一辈子都找不到对象了!”“你急什么?”陈大为在一旁说:“堂弟是没遇到喜欢的人,若是遇到了,不用大家替他着急,自己就知道急了。”顾铁山点头赞同,“你们看我和新月,都分手了,又能在一起,还不是因为感情足够深?你们没事儿就别瞎操心了。”今天杨瑾、钱进都没来,周华也没陪着章丽雯,只有陈大为和顾铁山两个男生,又一下子站在全体女生的对立面,女生们便都批评他俩儿,“雪雅也是关心堂弟,再说做媒也是好事呀。”唯有知道实情的鲁盼儿一声不响,找了根香点了火带着几个孩子到院子里放鞭炮。把一串鞭炮拆开,一个个地点了火扔出去,“啪”地一响,这是最简单的;还有一种叫转蝶的,会在地上飞快地旋转起来,又发出颜色的光芒;又有二踢脚,“叮当”两声大得吓人……孩子们玩得开心,又引来了大杂院里好多孩子一起加进来,热闹非凡。“我终于赶回来了。”钱进笑着从外面走进来,“才放下行李就来找你们。”“我们都以为你回不来了呢。”“可不是要回不来了?工作在大年三十才完成,根本买不到票,我索性先上了火车,后补的票,只是站了十几个小时才有座位。”“快进屋里吧,”鲁盼儿催他,“好久没看到晓霞了吧,还有陈大为和雪雅也回来了。”第224章 辞职出国钱进赶了回来, 让同学们的聚会又添了一重欢乐。大家都让他在晓霞身边坐, “你最辛苦了, 好好休息一会儿吧。”钱进搓搓手,“我不坐,我赶回来就是为了下厨的。”大家轰地都笑了。蔡颖就说:“今天我来做菜——昨天炸了肉丸子、萝卜丝丸子, 早上又在灶上炖了一大锅牛肉,一会儿再烧一条鱼, 炒几个青菜, 很容易的……”“钱进应该休息, ”顾铁山和陈大为却抢到了前面,“我们男生上灶的光荣传统不能丢!”蔡颖炸的丸子不必热,冷着吃特别香, 那一大锅牛肉也炖得十分边软糯入味, 牛肉汤更是鲜美可口,又有男生们新烧的鱼和炒的菜,大家边吃边聊。一年里又有许多新变化:杨瑾去国外读书;顾铁山军校毕业升为副师长:许菲的丈夫调到大学的后勤部;成了周华的手下;王晓霞怀了孕……鲁盼儿留到最后帮着蔡颖收拾好才回家, 出了大杂院, 却遇到钱进——他和晓霞是最早离开的,他们夫妻一个才坐了两三天火车回北京, 一个身体不便,吃过饭大家便催他们回家休息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是来找你的。”钱进陪着鲁盼儿向公交车站走去, “想打听打听杨瑾在国外的情况。”鲁盼儿便将知道的一一说了, 瞧着钱进的神色, 总觉得不对,“怎么了?”“我想辞职出国!”钱进气呼呼地说:“都是一样的大学生,领导家的亲戚不想出差就留在北京,想出差就去大城市,我一年到头往偏远山区跑,就是这样,年底评先进还是人家的——我再不想忍了!”前些时候鲁盼儿听钱婶儿说了两句,心里也觉得钱进的领导有些过分,王晓霞身怀六甲,他还是在春节前把钱进派到广西,没想到就这样钱进还评不上先进,“你们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各单位都特别重视,偏偏你遇到的领导不一样。”杨瑾、赵新月、陈大为、宁雪雅,包括王晓霞在内,这些同学们从工作起就特别受领导重视,个个有很高的起点,现在都成了单位的骨干力量。“我倒霉呗,跟领导的亲戚分在一个部门,然后好事儿都是他的,坏事儿都是我的。”钱进叹了声气,“领导越是偏心,我越是生气,对领导有了意见,而领导也越来越讨厌我,现在已经形成恶性循环了。”“可辞职不是小事儿,你在政府部门,多少人想去而不能呢,就是领导对你不满意,可你大学毕业,是国家干部,他也不能开除你;还有就是晓霞要生了,这时候总不让她跟着你担心。”“所以我才单独出来找你,”钱进长长地叹了一声气,反而叮嘱鲁盼儿,“这事儿先保密,不但晓霞,就是我父母,我也没说。”这样的时候,鲁盼儿当然会小心,又道:“你要是还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到我家里打电话。”“打电话太贵了,我还是先写信吧,反正不急——总得等晓霞生了再走。”没多久,王晓霞就生了,鲁盼儿过来看她和孩子时,钱进正在家里忙前忙后的,见了她赶紧端来一碗糖水苹果,“我妈说月子里不能吃生的东西,我就把苹果煮了,加了许多糖,味道很不错呢。”“我又不坐月子,吃什么糖水苹果?”鲁盼儿便笑。王晓霞笑着说:“做了许多,我一个人吃不了,你也尝尝吧。”鲁盼儿吃了两块,“钱进的厨艺果然不错,竟比买的罐头还要好吃。”又急着看孩子,“听说是女孩儿,我就想长大了若是像晓霞,还不知要迷到多少男生呢。”孩子虽小,可已经看出脸庞秀气、眉眼温婉,颇似母亲,鲁盼儿喜欢不已,“起名了吗?”“我起的名字,”晓霞笑着说:“清扬。”“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真是好名字呀。”鲁盼儿笑着说:“名如其人,将来清扬一定是与晓霞一样的古典美女。”一旁的钱进便伸过头问:“难道我很丑吗?”“没人说你丑,不过我也愿意孙女儿长得像晓霞。”钱婶儿端了鸡汤进来,笑着接话,儿媳妇的相貌气质没有人不夸的,老太太就是对自己的儿子偏心,也得承认呢,然后才转向儿媳妇,“多喝点汤,奶水才能足呢。”鲁盼儿赶紧表扬,“钱婶儿,你对儿媳妇真好,又不重男轻女。”“别看我年纪大了,我可没有那些老思想;再说我也是女的,为什么要贬低自己呢!”大家都会心一笑。钱婶儿就又与鲁盼儿说:“先前我觉得小进单位的领导不近人情,媳妇快生了还派出差,过年也没赶回来——现在晓霞生了,才知道领导还是不错的,竟然给了小进放了一个月的假。”晓霞放下汤碗,“已经在家好几天了,明天钱进还是去上班吧,哪有休这么长假的。”钱进笑眯眯地说:“既然领导答应了,我就要休满一个月,其实并没有真正多休息,不过是补上过去出差占用的休息时间而已。”“钱进能在家照顾月子多好呀。”鲁盼儿笑着劝晓霞,“你只管好好休息好,其余都交给他。”从结婚开始,他们就聚少离多的,晓霞当然愿意钱进在家里陪自己了,便也笑了,“算了,我不管他了。”又说了一会儿话,鲁盼儿放下礼品告辞了。钱进送她出来,“其实晓霞生孩子那天,我们领导还让我出差呢,我一气之下直接写了一封辞职信扔到他脸上了。”“这么说你已经辞职了?”“还没有,”钱进摇头哼了一声,“并不是我想辞职就能辞职的,还要领导批准——我们领导虽然很讨厌我,但是他一肚子坏水儿,听说我要出国,哪里肯轻易放人?”想办出国,没有领导批准辞职,也是不能的。鲁盼儿替他为难,“留下不行,走也不行,那要怎么办呢?”“反正已经这样了,我正好先不上班,在家照顾晓霞,看看专业书,再顺便加强英语口语——杨瑾说许多人一出国最难的就是语言关。”钱进是铁了心要出国了,鲁盼儿早知道了,“钱力答应帮你担保了吗?”钱进出国并非公派,所以必须有美国公民的担保,杨瑾这样的留学生没有资格,他只能找钱力。“钱力也不够担保条件,我又给堂爷爷写了信,还没收到回信。”钱力无奈地说:“如果堂爷爷不帮忙,我只能跟你一样干个体户了。”“个体户虽然挣钱不少,可钱叔和钱婶儿一定不能同意。”在大家的眼里,个体户根本比不了正式工作体面。钱进自然知道,就是他自己也不甘心,他可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毕业生,真正的天之骄子,放弃正式工作去干个体户,要是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们知道了,一定会被笑死,自己也没面子,“所以我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出国。”“你敢辞职其实也是因为心里有底气,”鲁盼儿笑了,“钱力和堂爷爷一定会帮你。”毕竟他们是很近的亲戚,当初钱力的房子还是钱进帮忙卖给自己的。钱进也这样觉得,“我们两家住得近,关系便很近,先前钱力小的时候,家里条件不好,还常到我家吃饭呢。”说到这里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你千万别急躁,晓霞一向机敏,小心让她知道了影响坐月子……”鲁盼儿又安慰钱进几句,看他心情好多了,才回了家。刚过年,店里的生意很平淡,鲁盼儿便让蔡颖和玉竹守着,自己在家里设计新款式。自家店的生意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花样好,已经卖出去的样式自然会被别人学了去,总要推出更新的。冬天过去了,春天就要到了,正是穿编织衫的好时节。做出与众不同的新式样衣服是鲁盼儿最喜欢做的事,她正哼着歌在纸上画着,玉竹突然跑了进来,“老板,快去店里,出事了!”开店也有些日子了,鲁盼儿不可能一直守着店,便告诉蔡颖有事儿来自家找人,但事实上,尽管偶尔会有些麻烦,蔡颖却从来没有找过自己,都自己解决了。她其实不是没有能力,就是胆子小而已。没想到眼下倒是玉竹来了,鲁盼儿心里便是一惊,急忙放下笔,锁了门便骑上自行车向外走,一边又问:“怎么了?蔡颖呢?”“就是蔡颖的事,所以我才过来的。”原来不是店里出事了,而是蔡颖,这让鲁盼儿更不解了,她一向老老实实,与世无争,“怎么了?”“有一个顾客上门买衣服,然后就跟她吵了起来——特别不讲理,把蔡姐气得哭了,让我来找你……”鲁盼儿匆匆到了磁器口儿,就见霓裳羽衣店门紧关,门口围着一圈儿人,蔡颖脸上还带着泪痕,可紧紧拉住一个五十多岁的大妈不放,“不许走!这件扯坏的衣服一定要赔!要是不赔的话,我们就去派出所立案!”“我是顾客,凭什么赔?”“你扯坏的就是要你赔!”“谁说是我扯坏的?”刘大娘就说:“我们都亲眼看见的,也是因为这样,蔡颖才让我去报的警。”圈子里果然还有一位民警,“不管是谁,损坏了东西都要赔……”不少人便都证实,“衣服是她扯坏的。”第225章 不卑不亢鲁盼儿分开众人, 走到前面, “我是霓裳羽衣的老板, 有什么事可以找我。”玉楠正在围观的人中,便笑嘻嘻地提醒大妈,“你不是有事儿要找老板吗?老板来了, 赶紧说呀。”一副看热闹没够儿的样子。大妈听说老板来了,马上转过身, 指手划脚地说:“我来是想告诉你, 蔡颖是个坏女人, 她先前在农村嫁了人,为了回城跟男人离婚了,连没断奶的孩子也扔到乡下!啧啧, 大家听听, 这心有多狠!”“她对丈夫无情无义也就算了,对娘家人心里也狠着呢。家里把她从农村接回来,她倒好, 拼命地占娘家的便宜, 逼着老人帮着她养孩子,跟兄弟们抢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