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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1 / 1)

卫敛,他日六国若有大军攻秦,你一定可以只身守住我大秦城楼。陛下何出此言?臣又不会打仗。何须你出战,你只需往那儿一站,脸皮就厚得可以筑城墙了。姬越开玩笑居然还懂得抛砖引玉,保证坚不可摧,十万大军也攻不进来。他说着,又饮了杯酒。卫敛看到地上东倒西歪的那些酒坛子,料想他来之前秦王已喝了不少。若秦王醉了,这儿四下无人,他岂不是还要把人背回去?不行,他不可以,他一点都不想干体力活。卫敛正要上前夺姬越酒杯让人别喝,谁知姬越见他要拿酒,反应比他还大:你不许喝!卫敛:?谁要喝了?卫敛不解,他略一思忖,不去夺秦王手里的酒樽,转而去拿桌上的酒坛。总之不能让秦王再喝了。姬越如临大敌,把桌上那坛酒也一把抢过抱进怀里:别碰!你离它远点!上回卫敛饮一杯,就能醉成那副德性,压着他坏事做尽。这次若再喝一坛,岂不是把天都要掀了。姬越再次想象一下那个画面,陡然一惊,甚至将椅子都拉远了些。卫敛:卫敛做了个您随意的手势。姬越生怕卫敛对这些酒再起心思,强调道:这些都是孤的。你一滴也不许沾。听见没有?卫敛扫了眼一地的酒坛,诚恳地问:您不怕醉吗?姬越抱着酒坛:你懂什么?孤是习武之人,可以用内力蒸发酒液。这才是他自称千杯不醉的底气。不然单拼酒力,真一千杯喝下去,他也得倒。卫敛想了想:哦。你厉害,你好棒。姬越眯眼:你这是什么语气?你是不是不信?卫敛:我不是,我没有。姬越把酒坛子往桌上一搁,豪情万丈:孤这就喝给你看!卫敛:看来秦王已经醉了。卫敛懒得阻止,反正对方也说了能用内力蒸干,不愁失了智。他更知道,这是秦王一种情绪宣泄的方式。任何人都应有一个宣泄情绪的途径。秦王肩负的是天下万民,不知要比常人艰难多少,心头积压的愁绪与重担更有千百倍。身为君王,他素日便喜怒不形于色,不叫任何人看出心思。时时刻刻保持警惕,行走刀刃,如履薄冰。长此以往,任何人都受不住。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便是隐忍如卫敛,在经历长久的克制后,不也忍无可忍,将那些人都屠戮殆尽了么?秦王一年有三百六十四日无坚不摧,余下一天的脆弱,悉数留给他的母亲。这真的不难猜。秦王谁也信不过,唯一能让他放心倾诉的只有生母云姬。只有曾给予他童年温暖的母亲,可以当成心灵的慰藉,让他褪去坚硬的外壳片刻,露出柔软的内里,宣泄压抑的情绪。可他的母亲,早已逝于十一年前。他只能寄托于一副无人使用的碗筷,假装母亲还在身边。君王不能对任何人示弱,一个孩子却可以在母亲面前弱小。天地为熔炉,众生皆苦。便是强大如秦王,亦有如此脆弱的一面。天底下无情人太多了。一个有人情味的人,卫敛是不会惧怕,更不会厌恶的。让他意外的是,秦王似乎并不介意在他面前表现出这不为人知的一面。说真的,他有点怕他知道的太多,被杀人灭口。_酒过三巡,姬越面上微醺,桌上的饭菜本就分量不多,被两人扫得一干二净。卫敛滴酒未沾,自然清醒。他望着空空如也的盘子,轻笑道:陛下素来对膳食挑剔得很,今日这桌菜如此粗陋,陛下却也能入口,往日莫不是装出来的?这有什么可装的?更难吃的东西孤也吃过,不过是别无选择。姬越轻摇了摇杯中的酒,意外坦然,人若有的选择,能过好日子,谁乐意吃苦呢?卫敛深以为然。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人一有了醉意,话匣子就打开了。许是难得今晚有个瞧得顺眼的人在,姬越突然多了丝久违的倾诉欲。她真的不会回来了么?姬越低问。卫敛知道他在问谁,答道:这个答案,陛下比臣要更清楚。秦王不是逃避现实的人,不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将多余的碗筷让给他。他其实明白,斯人已逝,一去不返,他只是舍不得那分念想。孤本不信鬼神。姬越低笑一声,听闻冷宫闹鬼传言,却也生出一丝妄念。若母妃魂魄尚在,是否仍常伴孤身侧。她是枉死,听闻人若枉死,便会在生前殒命之地徘徊不去。孤怕她觉得孤单,便经常来此地看她。孤请了高人超度她。若世上果真有鬼魂,孤也不希望她留在人间。她今生被那人辜负,一生凄苦,来世应当投个好胎。卫敛静静道:太后娘娘洪福齐天,来生定能平安喜乐。云姬早已被秦王追封为太后。卫敛如此称呼也理所应当。孤生来就在冷宫,那时才是真的饥不择食。姬越半掩了眸子,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宫人时常会忘记送水送饭,母妃就去挖水沟里的青苔吃,孤喝过母妃的血,也喝过冬日里化开的雪水。那味道实在很不好。雪看着干干净净,内里却藏污纳垢,脏得如同人心。这些话,他连对李福全都不曾说过。李福全不会真正理解高高在上的君王曾经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但卫敛一定可以。卫敛的成长经历,说来与他大同小异。卫敛静静听着,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盏酒。姬越立刻警惕:不准喝!卫敛说:臣不喝,就是酒斟满才有听故事的气氛。姬越:姬越:孤不讲了。卫敛蹙眉:别啊,臣听故事的气氛都酝酿好了。姬越冷笑:是不是再给你备上一碟瓜子就更好了?卫敛眼前一亮:有吗?姬越咬牙:没有!卫敛望他一眼,悠然道:那等价交换,臣也给陛下讲个故事罢。臣四岁时,喝过一种牛奶。那时臣在宫中无人照管,有一日实在渴得厉害,见宫中装牛奶的木车,便偷偷用罐子取了些解渴,臣当时想,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后来臣才知道,那车牛奶,是送去给父王的宠姬沐浴用的。这世道着实有趣,有人连口水都喝不上,有人却能用牛奶沐浴。卫敛语气轻松,仿佛在讲什么好笑的事,话里的内容却令人闻之恻然。姬越觑他,接着道:孤当年最期盼冬天落雪,母妃会与孤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纵然浑身冻得冰冷也觉开心畅快。冷宫难熬,那是唯一的乐趣。可惜后来,这份乐趣也没了。后来云姬终是受不了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在冷宫漫长煎熬,渐渐疯了,从此就成了姬越照顾她。再后来,云姬葬身古井,姬越再无母亲。这也是为何初见时卫敛以思念昔年与母玩雪为由,便逃过一劫。恰恰戳中了姬越的软肋。卫敛神色不变:臣也喜欢雪天,活埋一个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其中有个就是被他这么弄死的。姬越:恐怖如斯。接收到姬越望过来的目光,卫敛眼睛一眨,立刻改口:开玩笑的。臣是说,臣儿时也会与阿姊一起冬日玩雪,是臣记忆中少有的喜悦之事。他并未说谎。卫湘是他小时候唯一的伙伴。在卫敛年幼之际,带给他许多温暖。但在卫湘长大疏远他以后,二人见面机会都甚少,更别提一起玩耍。姬越又饮了一杯:冷宫无岁月,孤常分不清今夕何夕。外面的热闹传不到冷宫,只有时望见远处宫殿灯火通明,隐有丝竹之声传来,方才知外面正在过节,却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节日。后来出了冷宫,倒也对那些节日都没兴趣了。卫敛迅速接话:臣从不过节。可过节者少,有过节者多。语言艺术总是精妙。前一个过节指能够一道欢庆节日的人,后一个却是指发生过矛盾的人。翻译过来就是,朋友没几个,敌人特别多。卫敛如此,姬越亦然。两人对视一眼。昏黄的室内有片刻静谧,两名姿容极盛的青年安静一瞬,突然不约而同爆发出一阵难以抑制的笑声。姬越笑得手里的酒樽都摔到桌上,杯子里残留的酒哗啦啦流淌出来,喉咙溢出的笑是止不住的愉悦。卫敛弯了弯眉眼,用宽大的衣袖掩了下唇瓣,温柔的低笑分外悦耳。卫敛,公子混到我们这份上,也是世所罕见。身为王族血脉,过得却比乞丐不如,听着可不是个笑话?他们这一番像是比惨大会,滑天下之大稽。说完却似如释重负,连心都轻松了一块。卫敛止了笑,道:您已经是王了。姬越轻嗤:孤若未能成功扳倒太后,孤至今仍是个笑话。可没有如果。卫敛叹气,非要说笑话,难道不是臣更胜一筹么?从公子到男宠,惨还是他惨。姬越瞥他:你用不着做出这副自嘲的模样,孤知道你骨子里比谁都狂。卫敛佯作不解:嗯?姬越挑眉。卫敛望他几息,实话实说:好吧,臣觉得臣还是挺厉害的。七国王室公子众多,真正的蠢材早都死了。活着即是胜利。姬越笑道:这才是你。卫敛一哂。正在此时,一阵风从窗棂里灌进来,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室内顿时变得漆黑一片。二人俱会武功,夜视能力极好,蜡烛灭了也并无影响。架不住卫敛还安着人设。陛下,臣怕黑。卫敛语气十分镇定,咱们还是快些离开这儿罢。姬越:并没有听出你怕黑。出息。姬越嗤了声,攥住卫敛的手,将人牵出冷宫。姬越习惯性要将人带回养心殿,早忘了他现在已经和卫敛分居的事情。孰料卫敛反拉住他的手,带他往另一个方向走。姬越一怔,边走边问:你要带孤去哪儿?陛下今夜同臣说了三件旧事。用膳,玩雪,过节。儿时无饱餐,下雪无玩伴,过节无参与。卫敛弯了下腰,起身扭头笑道,这是您的遗憾,亦是臣的遗憾,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凑个圆满呢?姬越问:圆满?是啊,三件事中,我们今晚才完成用膳一件而已。卫敛不动声色地放开他的手,慢慢向后退,这第二件嘛自然是玩雪咯!白衣青年猛地将手里刚弯腰捡起的雪团砸到姬越身上,然后转身拔腿就跑。姬越猝不及防被砸了满怀的雪,浑身都冒着寒气:卫、敛!他也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大步追上卫敛,二话不说往人身上扔。卫敛也不在意自己被劈头盖脸落了满身的雪,反手就是一个雪团砸回来。卫敛你给孤站住!那要看陛下的本事了!二人你追我赶,互相伤害,乐此不疲。若让旁人瞧见,定要惊掉一地下巴陛下与公子敛竟如两个孩子一样玩这么幼稚的打雪仗游戏,简直不可思议。有人千帆历尽,仍是童心未泯。他们在儿时便有成人的世故,却也能在长大后保留一份可贵的童心。不过是差一个可以一起陪着疯陪着闹的伙伴而已。二者各有遗憾,合来却是圆满。世间情爱,缘何而起,大抵便是如此。其中二人不自知,天地万物已共证。_最终仍是身娇体弱的卫敛体力先耗尽,被姬越一个追上,拽着手腕就将雪往领子里灌。陛下,别!冷卫敛笑着求饶,陛下饶了臣罢这话放在眼下再正常不过,奈何姬越这些天常做些梦,听到这话就浑身一抖,整个气势都泄了下来。这会儿知道求饶?方才砸孤砸得不是很痛快么?姬越冷哼,却还是帮他拂去衣上的雪。还是您厉害,臣累了,臣不玩了。卫敛轻喘着,脸颊因为剧烈的奔跑浮现微微红晕,煞是好看。姬越脸上浮起一个胜利者的微笑。儿时一无所有,冬季与母妃打雪仗,只要打胜了,孩童便能有如此纯粹简单的快乐。后来他坐拥天下,征战四方胜仗无数,却是许久不曾真正开心过。而今,姬越终于找回一些旧日的感觉。也许,在他默许卫敛接过那副碗筷的时候,他便默认自己多出一个弱点了。_怦!姬越的笑凝结在脸上。卫敛竟称他不备,将早已藏在手心里的一抔雪又砸了过来。臣从不认输。卫敛狡黠一笑,说完就跑。姬越:卫敛,你完了。他正要追赶,就见前方青年似跑得太急,踉跄了一下,几乎要栽入雪里。姬越立时提起轻功飞奔过去,将人揽入怀中。然后雪地太滑他也没站稳,两个人摔成一团。姬越下意识护住卫敛的后脑,转了个方向,自个儿当了人肉垫子。孤身强体壮,摔一跤没什么,他这么弱,身子骨还不得散架么?姬越为自己本能的保护行为找到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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