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安全上,他必护着魏娆,但在这种是非曲直上,他希望她有自己的判断力,因为往后的路,他要牵着她走,而不可能一直抱着,前方的路是平是陡,还得她自己去看,去双脚踩着去感知。唯有这样,他和她才能长长久久,比这世上任何的夫妻都要长久。这也是晏随从两家父母不长久的相伴下得到的感悟。魏娆对晏随的观感一直是复杂的,他时而很宠她,好像什么都让着她依着她,但在一些事情上,晏随又是执拗的,他想听她的想法,明明白白告诉他,而不是你猜我猜的绕圈圈。“我没你接触冯劭多,对他的了解不深,不过要真是他,面对一个害他身陷牢狱之灾,不得不隐姓埋名度日的仇家,还能那样的镇定自若,也算是相当厉害了。”魏娆尽量说得中肯,不带任何褒贬的色彩。晏随听得也仔细,目光悠远,好似放空,实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念头,忽而问道:“他那生意谈得如何?”凡是到访过朱家的人,这边都有暗哨查明对方底细,冯钰也不例外,查出来的结果是他没问题,就是个从南边而来,到这边寻找商机的脂粉商贩。不过一个男人做起了香粉生意,也是够埋汰的。魏娆身为女子,自然有话要说:“他店铺里的伙计送了些珍珠膏过来,涂在脸上很细腻,白得衬肤色,不会晕妆,味道也好闻。”一码归一码,魏娆这点道德心还是有的。不过听到晏随耳中,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他浓眉淡挑,哦了一声,低头凑近了看她的脸,看得仔细,煞有介事道:“是说怎么黑了点,原来是擦出来的。”晏世子这张嘴,该如何说呢。即便两人交了心,浓情蜜意了,也依然让魏娆时而想用浆糊给他糊上,不能好好说话那就闭嘴吧。魏娆摸了摸脸,压着语调问:“真黑了?”晏随面不改色:“是没上次见面时那么白了。”魏娆一声笑起来,转身就要走,信他才有鬼了,姨母都说她抹了那珍珠膏后妆容更匀净,更有质感了,他一个不妆扮的糙汉子难道比姨母还懂。只是走了没几步,就被身后的男人抓着手腕强行拉住,话里带着几分愉悦的笑意:“生气了?我说着玩的。”好姑娘要哄,哄她笑了,就会跟他走了。魏娆不想转头,只回:“我气我自己。”晏随不解,静待她下一句,就听到小姑娘说:“气我怎么会喜欢上你。”这话,好听也不好听,晏随眼里都像闪着光,黑眸熠熠,从背后抱住了在他怀里显得异常娇小柔软的女子,侧脸贴着她的,低头,落下轻轻的一吻。“你怎样都是美的,但素颜的时候,最好看。”男人说起情话来简直是肉麻,偏偏女人就爱听这些,魏娆也不能免俗,听着男人对她容貌上的夸奖,心都要酥了。唇角扬了起来,又不是很想搭理他,魏娆瞥过脸,只让他轻轻抱着,再不让他亲一下。晏随见好就收,抱了一阵就松开她,改揽着她肩头在花园里缓慢踱步,边走边说眼下要紧的几件事。“他是不是那个人,你不必太忧心,他的行踪自有暗哨盯着,一有异常就会通报给我。”魏娆问:“他要是怀疑我的身份,要揭发我呢?”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还会牵连到家人,魏娆不想自己成为魏家和晏随的负累。然而晏随并不在意,拍拍她的肩头安抚她:“他自己尚不能理直气壮,要瞒天过海,又哪来的底气要挟你。”这点晏随并不担心,若那人真是冯劭,冯家的罪更重,更不敢捅破那层纸。不过是与不是,都不重要了,身处乱世,有几个成大事的人会揪着那点过往不放,刘家皇朝日薄西山,大厦将倾,就看什么时候垮,又由谁先砍下这第一刀了。不过这刀好像已经被他砍下了,当然晏随是不可能承认的,他可是给了锦乡侯机会,就看这位把不把握得住,又能做到哪一步。锦乡侯也确实有那个胆量,亦或者说嫡子的意外让他彻底觉悟,再受皇帝器重又有何用,君要臣死时,臣连一个不字都说不得。想要主宰自己的命运,唯有自己当这天下说一不二的王者。朝堂之上,有野心的不只锦乡侯一人,但最能做到的只有他,就连余谦也要退让三分。皇帝这马上风是治不好了的,口角歪斜,嘴巴都合不拢了,口水直往外淌,一副蠢笨不堪的样子,根本就不能见人,不然这副尊容,满朝文武看了哪个服气,又愿意为这样的瘫子卖命。皇后每天都会来看看皇帝,表面上做做样子,皇帝能不能好,她一点都不关心,她唯一的儿子没了,亲哥哥又有反心,而那余谦又惯会哄着她,谈到朝堂要务,竟是一点口风都不露。皇后哪能不恨,都是些磨她命的冤家,各怀鬼胎,没一个可靠的。锦乡侯如今把持了朝廷,出入皇宫便如家常便饭那样自在,皇后想不想见他,只要他想,就能见到。皇后以前有多期盼见到兄长,现在见到他,就有多头疼。“立一个洒扫宫女生的儿子为太子,亏哥哥说得出来,不说我愿不愿意,皇帝要是能说话,必然不会同意的。”那宫女生下儿子没多久就消失了,长得丑的女人,又是皇帝酒后失态,皇后不屑去动那个手,有心结的怕是皇帝自己。“你要坐稳皇后这个位子,以后再当上皇太后,就必须有个儿子,另一个是不可能的,生母还在,又有口疾,唯一的人选,也只有这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心智也不算完全成熟,你待他好一点,他自然会感念你的。”锦乡侯已经把人带在了身边亲自教导,或者说监视更为恰当。皇后听了想笑:“然后呢,扶持一个听话的皇子上位,哥哥是让我垂帘听政,自己做那摄政王,或者有更长久的打算呢?”锦乡侯面不改色:“阿敏,我们是一家人,你好,我才能好,反之亦然,有哥哥在的一日,必会护你周全。”“那我该如何周全?听从哥哥的安排,不论哥哥将来要做什么,我都不能有别的想法,只能按着你的意思来是不是?”皇后逼问的架势让锦乡侯感到不悦,皱眉道:“皇后做你该做的就可,册立储君,也是巩固江山社稷的根本,你身为皇后,在皇上不能临朝的时候就该做出榜样---”“我生的儿子才是太子,他已经被你的儿子害死了,而你的儿子,这时候又在哪里?”唯一的儿子就那样没了,皇后怎能不怨,偏偏害死她儿子的还是娘家人,诛娘家,也是在诛自己,每一天她都是在备受煎熬中度过,而她的娘家人,又有几个能够体会到她的难过,并为她着想。到头来,他们看重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利益。皇后这回是真的硬了气:“要我同意再立储君也行,哥哥把失踪的儿子找回,为我儿偿命。”锦乡侯压着怒意:“天牢戒备森严,重重关卡,又是那样的大火,便是我都很难逃出,更别说我儿。寻出来那些面目全非的焦尸,其中有一具就是我儿,只是不想让母亲伤心,才压着没外报,只说失踪,我儿已经为你儿偿了命,你还想如何?非要弄得一家人反目成仇,母亲一把年纪了还在为我们担忧,你才高兴不成?”“冯劭死没死,都是哥哥在说,我没亲眼见到,就不作数。”皇后也是被激出了脾气,明明白白摆出了态度,寸步不让。“不可理喻。”锦乡侯拂袖而去,再次不欢而散。朝堂上的动荡,也被晏随安插在宫里的线人及时透了消息出来,皇帝已经是名存实亡,文武百官心思各异,小动作也是不断。大多数已经表态,唯锦乡侯马首是瞻,还有一部分尚在观望,但明面上也在跟锦乡侯交好,唯有郭令在内的少数一批是完全的清臣,不拉帮结派,只忠于皇家,改朝换代的时候,也是他们归隐的时候。这批文臣兴不起风浪,锦乡侯也并不在意,他是绝对的武-统者,谁拳头硬,谁说得才算。晏随恰好也是同道中人,只不过晏随想得更多,也更中肯,武将打天下,文臣治世,两者相辅相成,他虽然更向武,但也不会否认文臣的功绩。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看晚上几点能码出来,要是过了十一点,大家就去睡,等早上看,第51章 心悸晏随回到雍城后每天都很忙,朱佑这一伤, 雍城的大小事务全都落到了他手上, 不是面见雍城大小官员,就是在检查城防的路上, 魏娆虽说天天都能看到他,但其实真正独处的时间没有多少, 往往说不到几句话,就有人来拜见晏随, 他摸摸她的脸, 说过会儿再找她, 结果这一过会儿,天也黑了, 她也该洗洗睡了。就连姚氏都打趣她,还不如分割两地, 眼不见, 心不念。魏娆嘴硬, 能有多想, 其实也没怎么想。但无论嘴上如何说,依然免不了被姚氏一顿揶揄, 后来魏娆干脆就不解释了,想就想吧,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她好像也确实有那么一点想了。明明昨天才见过的,可好像不会腻,见到了, 心里就不自觉开了花,然后就在想下次再见,要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不能总是亲亲抱抱,总要做点更有意思的事情。比如今年的第一场雪何时会来,北方比南方下得早,也更为壮丽,只需一晚的时间,便是银装素裹,千里冰封的胜景,能和喜欢的人一起赏雪,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只要想象那画面,魏娆都能感知到一种满溢的幸福。前世那些苦难在脑海里慢慢淡去,魏娆对将来有了期望,也更憧憬了。就是不知晏随如何想的,应该跟她一样吧。不过,他如今有大事要忙,儿女私情还是先放一边,等到了真正的好时候,她和他的好时光也会多起来。不爱女红的魏娆这些日子不再躲懒,坐在绣架前正儿八经绣起了鸳鸯,姚氏过来都不曾察觉,直到魏娆意识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姚氏指了指:“总算不像水鸭了。”魏娆不以为然:“鸳鸯也是水鸭一种,色彩漂亮的那种。”“是,你说得都对,这羽尾两边再加点翠绿色的线条,就更完美了。”姚氏在图案上指点,魏娆耐心听着,虚心接受姚氏给的意见,还会说说自己的想法,姚氏听后直点头,夸她悟性高,想学的话是能学好的。专心做起事来,这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再回过神,一个白日已经过了大半。姚氏一直有喝午茶的习惯,前些日子照顾朱佑比较忙,愣是改了习惯,现在晏随来了,朱佑身子也好了点,能自己翻身坐起,姚氏得了空,又开始喝起了午茶,顺便提提神。魏娆也跟着一起吃茶,品品北方的点心,说说私房话,就这样又打发了一个多时辰,外头丫鬟忽然来报,说有女客来访,找魏家小姐的,并将拜帖递了进来。魏娆接过帖子,打开一看,上面写的她借用的堂姐名讳,到最下面,落款人,慕兰芝。她怎么来雍城了?姚氏跟魏娆挨得近,眼尾一扫就瞧见了,不由轻笑:“慕家人倒是会见风使舵,来得比谁都快。”可不是,能垄断一个城的药材市场,远销到各地,甚至连境外都有他们的分号,没有闻风而动的能力是做不到的。魏娆想着这药材和粮食一样珍贵,自然不会拒绝慕兰芝的主动交好,当即就叫丫鬟把人带到后院会客厅,她收拾一下就过去。姚氏问:“要不要我陪你一起?”魏娆摇头:“不必了,她要见的是我,先看看她想说什么?”最好是想睡个安稳觉,就有人送来了枕头,不然,她和慕大小姐真没什么好说的。慕兰芝不知魏娆底细,魏娆也就懒得戴上面纱,人家投诚而来,她也要有点诚意才行。香茶糕点一一备上,瞧着就很精致,一看就是用心招待,慕兰芝心情好了,胃口也大开,不过她有意节制,吃得不多,就怕光顾着吃,而忘了谈正事。魏娆也在吃,慢慢悠悠吃得不多,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她就等着慕兰芝何时说到正事。最终,慕兰芝扛不住了,以听着像是漫不经心的语调起头:“话说,你们离开没多久,又有贵人来到了陈县,也是从尚京来的。”慕兰芝抛出了话头,等着魏娆来接,魏娆也确实表现了几分好奇,直问道:“谁啊,这么巧?”“冯家三小姐。”慕兰芝回得也直。魏娆装作不知,又问哪个冯家。慕兰芝留意魏娆神色,咬字清晰的说:“锦乡侯的嫡女冯莲。”魏娆随即一声惊呼:“还真是个贵人,不过她去陈县做什么?也是买药?”总算说到点子上了,慕兰芝抿了口茶提神,笑道:“这位冯三小姐可不止是买药那么简单。”魏娆貌似有了那么些兴趣,追问:“那她想做什么?”慕兰芝没有直接回,而是道:“魏小姐应该知道我慕家有一种独有的金创药,对治疗外伤,止血生肌有奇效。”“当然知,世子前去陈县,便是要大量采购这种药。”战场上,最需要的便是这种药。“不过,她一个闺中小姐,又不上战场,大量购置这些药做什么?”“可她的父亲是锦乡侯。”慕兰芝更是直言不讳。魏娆眨着眼睛:“那你卖给她就是了,锦乡侯如今权势滔天,谁也得罪不起。”慕兰芝摇头,唇边泛起一抹苦笑:“若只是买药也就算了,可冯家要的不止这些,冯三还要跟我做独家协定,今后这味药,只能卖给他们冯家,由冯家配发使用,别人若要来买,一律拒绝。”闻言,魏娆真想骂冯家无耻了,一个比一个让人开眼界。魏娆压着情绪,又问:“你答应了?”慕兰芝抿唇:“在商言商,冯家这种做法,有违我们慕家宗旨,我祖母第一个不答应,我更不可能逆着我祖母而为。”若说之前魏娆一直觉得慕兰芝为人市侩,唯利是图,今日倒是有了些改观,人是功利了点,但良知还在。“你就不怕冯家人恼起来,给你小鞋穿?”生意做得再大,也抵不过当官的一句话,说整就整。慕兰芝满眼诚挚:“所以我才来这里,找魏小姐,求个出路。”“找我?我能做什么?”“晏世子能做,你就能,”慕兰芝顿了一下,“你们走后,冯三有派人打听世子在陈县的别院,似乎很想知道别院里的魏姓女子是谁。”慕兰芝看着魏娆表情有了变化,立马又道:“不过你放心,在陈县,她想打听,也要看我们慕家同不同意,别院的那几个下人,我已经敲打过了,不会多说一句的。”“那就谢过慕小姐了。”这一声谢,魏娆说得很实心,慕兰芝也当得起。“我帮你,也是为我自己,良禽择木而栖,冯家过于独断,并非贤主,我慕家将近上百年的基业,更不能断送到我手中,来到雍城,也是和我父亲我祖母商议后的结果,若世子用得上我们慕家,我们愿尽绵薄之力。”多方考虑,慕兰芝慎之又慎,也唯有晏家,才让他们心服口服。即便晏世子私下的性子,她并不喜,但大是大非上,从不含糊。魏娆笑了:“那你直接去找世子,跟我说作甚。”慕兰芝:“找魏小姐也是一样的。”不管眼前这位女子有没有能力成为世子妃,她在晏随心目中的地位总不会差,有她吹个枕头风,比真金白银送过去还管用,更何况,慕兰芝屡次跟晏随打交道都落下风,还多搭了不少药材进去,实在不是很想见到这位晏世子。当然晏随也未必愿意见慕兰芝,从没见过如此市侩的女子,在她家买了十几车的药材,也不见多送些,还得自己据理力争。“所以,慕家这是想通了,比来比去,还是我最可靠。”晏随就着魏娆伸过来的手,吃她手上的米糕,自己并没有接。魏娆喂孩子似的,想翻白眼,忍住了,谈正事:“你呢?怎么想?慕家的橄榄枝,要不要接?毕竟,他家的药,确实是好东西,你也需要。”魏娆已经很自然地站在了晏随的角度为他考虑,可能自己还没意识到,晏随却是听了十分舒坦,连带着对慕家也多了一两分的好感。“小九说得对,我确实需要那样的好东西。”就着纤纤玉指,晏随吃完了糕点,随即捉住魏娆想缩回去的手,拿帕子给她擦掉指头上沾着的碎渣,那垂着眉眼,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得魏娆心头不停悸动。有的男人,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有魅力,晏随就是个中翘楚,经历了他,再看世间其他男人,不过尔尔,乏善可陈。鬼使神差,魏娆歪着头,数着男人细密眼睫毛,一根根的又黑又长,还带点翘,女人看了都羡慕。等到晏随抬头,两人的目光相撞,男人眼里浮着促狭的浅笑,似那夜幕中最亮的星一闪一闪,魏娆面颊发热,缩了缩手,想抽回去。“别闹了,说的紧要事,你认真一点。”“嗯,要紧事,你说。”魏娆:......这到底关乎谁的大事,她为什么要这样操心,让他自己奔波去,到了自己这里,说几句话,还得被他占尽了便宜,手被他抓着,腰被他搂着,脸凑过来,又要来个亲密无间。魏娆实在受不了,扭着身子要挣开,晏随却先站了起来,带着她一起躺到了榻上,圈住她腰的手依然很紧,嘴里低沉的呢喃,煞是动听。“好了,慕家的事,我会考虑的,谢谢我的小九,一心一意为我着想,不过现在,先让我好好睡个觉,你陪着我,不要动好不好?”男人话语放柔,带点哄,魏娆就有点招架不住了,头枕着他的肩头,低低道:“那你睡吧,我不走。”得到了保证的男人搂住她腰身的手也松了松,魏娆借着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点,只是她稍微远离了男人,这厮的手臂就一下子收紧,不让她离太远。魏娆就这样枕着他胳膊抬眼看他,看他紧闭双眼,不一会儿,鼻翼之下,就传来绵长而均匀的呼吸,鼾声细微到几不可闻。一如他这个人,刻入骨血里的雅致,又有着一夫当关的勇猛,杂糅奇异的特质,造就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晏随,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他。听着这样的呼吸声,魏娆的心绪也变得特别宁静,仿佛是最天然的助眠剂,不知不觉,魏娆也闭了眼睛,沉沉睡去。再醒来,魏娆掀了掀眼皮,依然觉得困倦,眼睛还未完全睁开,人就起身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滑落,魏娆下意识转头,身旁空空,别说人了,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魏娆转而看向窗外,天色暗淡下来,已是傍晚时分,她这是睡了多久,晏随人呢,又去了哪里。走到桌边,桌上留了张纸条,是晏随留下的,魏娆拿起一看,说不心疼不可能,这人又没有三头六臂,天天这样忙,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有吃不消的时候。他身边的人都是怎么伺候的,也不知道劝劝,还有杨晋,好歹也是晏随的义兄,人一来,就把摊子撂了,自己快活去,哪有半点做兄长的样子。魏娆寻思着找杨晋说道说道,不想杨晋先来找她了,乐滋滋的,眉梢都带着一股子压不下去的喜色。魏娆虽然好奇,但也不便直问,杨晋自己倒是先说了起来,问她女子一般都喜好什么样的物件。杨晋既然自己提到了,魏娆免不了就要问了:“女子也分年龄,送儿童的话,自然要选有趣好玩的,送年轻姑娘,要精致还要别致,送女性长辈,那就得实用了。”话落,魏娆不经意般补了句,“就是不知道你要送哪一种?”杨晋是真的不见外,直说:“精致,别致的,你有何好的建议。”魏娆一愣,随即一笑:“姨母早些还纳闷,杨大哥是不是不打算考虑婚姻大事了,现在看来,姨母是多虑了,杨大哥心里有数的。”杨晋哈哈大笑:“有数是有数,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送对路了。”女子所好,无非是胭脂水粉,香囊饰物,玉石摆件,魏娆把自己能想到的全都一一告知,杨晋听得也很认真,还让魏娆慢些说,最好拿个纸写下来,这样他就不会忘了。魏娆也爽快,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杨晋折了又折,宝贝似的收入袖子里,走之前还不忘感谢一句:“大妹子仗义,改日再答谢。”魏娆还想套套话,可杨晋走得急,也只能作罢,之后跟着晏随一起用膳,魏娆提到这事,晏随也只是笑:“他难得动这一次心,随他折腾吧。”话里那语气,似乎并不看好。魏娆更好奇了:“如果那女子人品还算可以,帮一帮也无妨,杨大哥这岁数也该成亲了。”晏随给魏娆盛了碗鸡汤,盯着她喝了一大半,才不疾不徐道:“你觉得慕大小姐配义兄如何?”亏得魏娆喝得差不多了,不然真要喷出来。慕兰芝和杨晋?她还真没有想过,不过仔细琢磨,又好像有点苗头,之前在陈县,她就感觉杨晋对慕兰芝好像是比其他女子更热络些。当时想的是慕兰芝商户女,又担着家族生意,时常在外抛头露面,人也不拘小节,跟杨晋性情合得来。谁料杨晋早就打上人家姑娘主意了。不过,魏娆的疑惑在于:“我怎么感觉他俩更适合做兄妹?”晏随放下碗筷,取出铜盆里的帕子,拧干了擦手,慢条斯理地表示:“你的感觉没问题,我也是这么想的。”杨晋不是小孩了,感情更是私事,晏随不便过多干涉,魏娆倒是起了点兴致:“要不我去探探慕兰芝的口风?”第52章 拌嘴魏娆要去探慕兰芝口风,晏随是不赞同的, 且不说那慕兰芝愿不愿意, 就算愿意,也未必想要外人介入太多。感情终归是两个人的事, 譬如晏随自己,就很反感别人对他的喜好指手画脚, 即便父亲也不行,毕竟和魏娆相处的是他, 人好不好, 只有他最清楚。晏随若有所思地盯着魏娆, 看得魏娆头皮直发麻,唇动了动, 道:“你有话就说,不要这么看我, 我有点怕。”男人看人的眼神, 可能他自己感觉不到, 但被他盯着看的人, 尤其是女子,心跳扑通扑通加快, 身体不自主地发软,面颊红得发烫,完全控制不住。这是丫鬟悄悄跟魏娆说的原话,她对英明神武的晏世子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可身体上的本能反应, 她自己都没办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魏娆听了也只是莞尔,怪不得丫鬟。莫说丫鬟了,她和晏随日日见面,可陡然看向他的脸,也仍是免不了一瞬间的失神。还有个让魏娆窃喜的发现就是,她爱看男人,男人也爱看她,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直直看着她,目光里跃动的柔色,能把她溺毙。这种吸引是相互的,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两情相悦。晏随如今也越发不避着魏娆,有时杨晋来跟他商量公务,他也会把魏娆带在身边,不需要她给出任何意见,只要乖乖巧巧坐在他身边,就能让他振奋提神,偶有疲劳和烦躁,也能瞬间一扫而光。为此杨晋没少打趣晏随:“魏九姑娘都成你的定海神针了。”晏随不会任人调侃,一反击就让杨晋哑火:“她也是愿意的,就是不知你那位慕姑娘愿不愿意给你这个面子。”慕兰芝不是很想给杨晋面子,可顾虑到杨晋和晏家的关系,又不好言明,只能保持礼节上的往来,不让人寒心,但也不想更进一步。她始终更倾慕魏亭那种斯文俊雅的男子。慕兰芝也并不打算遮掩自己对魏亭的欣赏,和魏娆言辞交谈中更是不吝惜于对魏亭经商理念的认同,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慕兰芝打的什么心思,魏娆不是听不出来,想做她未来的嫂子,先要讨好她这未来小姑子,不过魏娆不打算插手哥哥们的感情生活,除非他们看走了眼,或者对方姑娘确实很好,她帮忙推一把,但最后哥哥们娶谁,还得他们自己选。“我四哥人比较轴,注重第一眼缘,再看人品,加上哥哥常年在外,见的人多,他中意什么样的类型,我还真说不出来,哥哥也不会跟我提这些,所以我只能对慕姑娘说声抱歉了。”公归公,私归私,慕家确实是很好的生意伙伴,对晏随的大业也有帮助,但感情方面,勉强不得,魏娆没看出四哥对慕兰芝有什么不一样的态度,干脆先把话说明,省得慕兰芝总在自己身上做无用功,到时成不了,估计还得怨自己吊着她。慕兰芝倒也算得上大气,听到魏娆的话,先是怔了怔,随即一笑:“不妨事,我很欣赏魏小姐的为人,跟你做个朋友也是值当的。”父亲从尚京打探到的消息,魏家旁支这一辈根本就没出过双胞胎,更不提有个四公子魏亭,反而嫡系魏国公子女众多,这兄妹四人恐怕是伪造的身份出京,至于为何要出京,慕兰芝想不通。若真是魏家嫡系所出,宫里有个太子妃,不说揽权争势,荣享富贵是完全可以有的,那又为何在这个节骨眼离京,魏国公蛰居十多年,不过问朝政,也没见和哪个权臣不睦,几个子女先后离京,令人不多想都不行。而慕兰芝眼前这位魏姑娘,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亦或者她根本就不是魏家姑娘?越是疑点重重,慕兰芝越是谨慎,口风上不透露半点,和颜悦色跟魏娆聊些小女儿之间的私房话,大大方方袒露她对魏亭的几分好感,但又不至于殷勤得过分,始终保留着女儿家的自矜。这也是魏娆对慕兰芝有所保留,又比较爱跟她聊天的原因。慕兰芝懂分寸,摸得清魏娆的底线,和反感的点,而且慕兰芝人脉广,她用中药材做的祛斑膏在妇人圈里广受好评,很多高门大户家的太太小姐都爱找她买,其中就有不少晏随的爱慕者,有几个地位超然,尤以在北境扎根数百年的安家为最。慕兰芝说到安家也头头是道:“魏姑娘可能不太清楚,这个安家的老太爷曾跟世子的祖父老晏王并肩,征战沙场,后因给老晏王挡了一剑伤到了心脉,才退守到了后方,做起了文臣。据闻老晏王在世时,就有意要跟安家结亲,只不过晏王有了属意的王妃,没有答应。那安家也是深明大义,不曾有过计较,不过如今到了孙字辈,安家正好有个待嫁的五姑娘,比世子小上个三岁,算来虚岁有十七了,却仍未商议亲事,不知是个什么缘由。”慕兰芝就差明说人家五姑娘看上你的情郎了。魏娆感谢慕兰芝的好意,特意给她提了个醒,对晏随虎视眈眈的不只有冯莲,还有个安家,甚至以后还会有什么赵家钱家孙家李家。不过不管后面会有多少人家的姑娘出现,最重要的还是晏随的态度,他只要守得住,她必也一心对他,再无二用。这个安姑娘到底是在魏娆心里排上了号,她私信一封给在衮州的哥哥,让他帮着打听一下安家,一个连晏王都要礼遇三分的北境大族,肯定有他们长久生存下来的过人之处。腊月的第一场雪在魏娆的期盼下终于来了,纷纷扬扬落了一夜,到了第二日,地上全白了,脚下去,就是深深的印子,尽数没到了脚踝,已看不到自己的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