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洗身?”阿祖呵呵的笑了笑,然后告诉陈白羽她要穿大姑婆前不久送来的新衣服。“老了。”“阿祖,你一点也不老。等我生了孩子,还要你给我带呢。”陈白羽偷偷的靠在阿祖耳边,“阿祖,你的糖可要留给我儿子哦。”“好。阿祖给你带,都留给你。”阿祖乐呵呵的,“今天也洗头?”陈白羽肯定,“洗头。”小时候,阿祖帮她洗澡洗头,现在她给阿祖洗澡洗头。看着阿祖身上的老人斑,陈白羽轻轻的擦,一边给阿祖讲学校里的小趣事。“阿祖,我最讨厌学校的厕所。”陈白羽撇撇嘴,“如果不是杏子逗我,我真要憋着回家。不浪费,肥水不流外人田。”如果说学校有什么是陈白羽不能接受的,那就是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厕所。整个学校,女厕只有两个坑,大便小便全在那里,而且厕所没有门,从外面路过探头一看就能看个正着。陈白羽一般不会在学校上厕所,但也有紧急情况。阿祖闭着眼睛,乐悠悠的听着陈白羽吐槽学校的厕所,还有学校花生田里的虫。劳动课的时候,他们全班去花生田除草,有男同学把一条灰黑色的手指长的虫放在她的脖子上。“阿祖,要我帮你按摩吗?”“不用。别累着我家小五了。”“阿祖,今天是什么节日吗?为什么要穿新衣服?”陈白羽有些好奇,想不出今天是什么日子?中秋?已经过了。禾了?未到。谁生日?家里人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不知道。突然就想穿新衣服了。这针脚一看,就不是你姑婆做的。她年轻的时候,手巧......”阿祖突然停了下来,好一会,“她也老了。”阿祖摸着衣服上的针脚,“你姑婆什么都好,就是太要强。小五,你可不要学姑婆,做人,特别是女人,太要强,最后苦的是自己。”“阿祖,姑婆日子好着呢。”陈白羽哄着阿祖,说姑婆给了她多少多少糖果和饼干,还给了她五角钱。“好起来了。以后越来越好。孙子都大了,能撑起家了。”阿祖在自言自语。给阿祖洗了身,然后洗头。陈白羽轻轻的按摩着阿祖的头,“阿祖,要轻点吗?”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阿祖身上的新衣服,陈白羽觉得有些刺眼。阿祖一脸的享受,“刚刚好。我家小五就是能干。”别人都说阿祖最疼陈小五,但是别人都不知道她家小五最乖巧,最听话,最孝顺。阿祖眼角有些湿,想到那些没有来得及长大就夭折的孩子。陈白羽看到阿祖眼角的泪,瞬间想起上辈子阿祖的去世。上辈子,阿祖是在她八岁读幼儿班的时候去世的。很突然的一天。没有任何的征兆。陈白羽双脚差点软到在地上。今年,她八岁了,已经是幼儿班的学生了。陈白羽双手发软,喉咙发紧,眼眶酸涩酸涩的。第49章 世事无常因为阿祖要穿新衣服,陈白羽一整天寸步不离的跟在阿祖身边。即使三叔公给她带来蜂窝,也不能让她离开半步。三叔公还笑话她是粘人的毛毛虫,粘在阿祖身上。三叔公还问她是不是没有钱买铅笔和练习本了?然后偷偷的塞给她五角钱。钱收,人继续粘。幸好,今天是周末,不用上课,否则阿祖肯定要好好疼爱她的小屁屁。“今天怎么没有和杏子稻子她们去玩?”阿祖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陈白羽,然后从竹篾编织的箱子里,从层层的衣服下,掏出一个手帕包裹着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五角给陈白羽。“藏好了。”阿祖躺下来,给陈白羽讲红军打土匪的故事。这故事,阿祖讲了一辈子。陈白羽靠着阿祖,双手搂着阿祖的手臂,头靠在阿祖的肩膀,眼眶有些酸涩。故事讲到‘土匪绑架了红军的媳妇’就没有了声音,然后是有些重的呼吸声。好一会,陈白羽摸摸阿祖的手,暖呼呼的。还是有些不放心,探了探阿祖的鼻息,放心下来。眼皮有些重,困了。陈白羽在大腿肉上掐一把,怕疼,不敢太用力,效果不大,眼皮还是重得睁不开。只能狠下心,用力一掐。“啊。”陈白羽慌忙捂住嘴,太痛了,眼泪都出来了。想她上辈子最喜欢的就是掐李天朗的腰,天哪。她愧疚,道歉还来得及吗?陈白羽摸摸大腿,怀疑是不是已经青紫一片了。陈白羽不敢睡,就怕自己一觉醒来,阿祖已经不在了。她睁着眼睛,看着木窗外,月光很好,淡黄的光从窗外斜射进来,盈盈的,淡淡的。月光落在地上,映出木窗。陈白羽拉着阿祖的手不放。突然,传来大门打开的声音,应该是有人要上厕所。每个房间里都放有一个到大人膝盖高的黑色陶瓷缸,用来装尿。尿尿可以直接在房间里,但大便就要出门到粪坑。家里的粪坑在猪圈旁边,陈白羽听到阿公粗粗咧咧的骂猪吃太多还不长肉。听着阿公的骂声,混合着青蛙的叫声,然后是不知名的虫子的叫声,陈白羽握着阿祖的手,感受着从阿祖手上传来的暖意,心安无比。从大厅的方向传来‘咚,咚,咚’三声钟声。这是家里唯一的大钟,挂在大厅的墙壁上,整点的时候会‘咚咚咚’的报时。三声‘咚’,是凌晨三点。一点一声,十二点十二响。陈白羽又听到阿公关门的声音。“怎么?三哥,怎么了?”陈白羽听到阿公的喊声,然后是一阵急跑,还有粗鲁的开门声。大门好像碰撞到墙壁再弹了回来。因为阿公的喊声,阿婆也醒了,然后陈白羽听到阿婆大声叫邻居的声音。陈白羽急急的爬起来,想要出去看看三叔公家出了什么事?三叔公家就在他们家旁边,两家只隔着一条排水沟,发生点什么事只要大声喊叫就能听到。“小五?”“阿祖。”陈白羽刚喊完阿祖,就从床上摔了下来。屁股上的疼痛感让她想起上辈子三叔公的死。某一天夜里,三叔公突然叫阿公,然后......没有了然后,喜欢给她烧蜂蛹的三叔公没有了。陈白羽揪住衣领,心口窒息得说不出话来。上辈子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很多亲人去世的具体时间她都忘记了。她从没想过,今天还笑呵呵的给她蜂蛹,给她五角钱的三叔公会出事。第50章 去世陈白羽骨碌的爬起来,冲了出去。三叔公家已经聚满了人,大叔公还有大堂伯,还有周围的邻居听到叫声都过来了。大家正准备送三叔公去医院,但三叔公坚决不同意,理由是怕他最后回不来。农场的习俗:如果在家里死去,人要移出大厅,在大厅换上寿衣,然后安排法事;如果在外面死去,是不能再送回家的,只能在选定的墓地旁边搭建草棚做法事,家里的子孙也要在坟头守头七。很多老人即使生病了也不愿意去医院,就是怕最后回不来。“搬我出屋厅。我知道自己事。”三叔公说话都很艰难了,握紧着炳堂叔的手,“我还要等阿喜。”陈阿喜是三叔公的大儿子,现在带着老婆在东莞郊区种菜。至于能不能在收到电报后及时赶回来,谁也不能肯定。喜堂叔虽然结婚,但还没有孩子,而炳堂叔也没有结婚。至于三婶婆,在几年前就已经病逝了。三叔公家人口单薄。“铺床。谁铺?”大堂伯看了一眼抱着三叔公的炳堂叔,然后看向站在门口的陈白羽,“小五,你来。”大堂伯用白纸包了五角钱,然后用扣针扣在陈白羽的衣袖上。陈白羽呆呆的,根据大堂伯的要求把三叔公平时用的席子铺在大厅的地上,然后枕头,被子,蚊帐......炳堂叔把三叔公抱出来,放在大厅铺好的草席上。“爸。”炳堂叔傻傻的流着眼泪。三叔公闭着眼,好像睡着一样,安静祥和。如果不是人还暖着,大家都要以为三叔公去了。陈白羽的眼泪也刷刷的下,希望三叔公能等到喜堂叔回来,更希望三叔公能睁开眼看一看亲人。陈白羽跌跌撞撞的跑回阿祖的房间,阿祖正拄着拐杖站在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天,淡黄的月光落在阿祖满是皱纹的脸上。“阿祖。”陈白羽走上前拉着阿祖的手,却说不出安慰的话。阿祖应该也没有想到这个年纪了还要送走一个儿子吧。想到只剩下一口气的三叔公,陈白羽心口绞痛,即使重活一辈子,面对生老病死,她仍然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宠爱她的亲人离她而去。阿祖慢慢的走回床边,坐下,“小五,我想喝水。”“好。”陈白羽赶紧给阿祖倒了一碗热水。暖水壶是陈白羽让炳堂叔从市里带回来,方便阿祖夜里喝水。阿祖端着碗,浑浊的眼泪落下。“小五,去守着三叔公。”阿祖的眼泪刷刷落下,滴落在碗里,砸在碗边缘。“阿祖。”陈白羽双手抱着阿祖的脖子。“傻孩纸。”阿祖轻轻的拍着陈白羽,“阿祖没事。”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去孩子了。生老病死,经历多了,即使不能看开,也不会拧着自己。“妈。”大叔公出现在门口,看了一眼陈白羽,然后看向一脸眼泪的老母亲,直接跪下,“妈,小三,去了。”阿祖的手抖了抖,声音颤抖,眼泪不止,“我,知道了。”“阿炳还小,你和小四安排吧。给阿喜拍电报......”阿祖哽咽着,“安排人报丧吧。”“我就不过去了。”阿祖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眼泪刷刷的从眼角落下。陈白羽躺在阿祖旁边,双手紧紧的抱着阿祖,阿祖呜呜的低低的哭了出来。哭声里是压抑不住的痛,是对面生命脆弱的无可奈何。陈白羽爬下床,用热水湿了毛巾,敷在阿祖的眼睛上。“小五,去陪陪三叔公。以后,三叔公都不能再给我们小五烧蜂蛹了。”阿祖轻轻的摸着陈白羽的脸,“也不能给小五找蜂蜜了。”“我陪着阿祖,明天去给三叔公磕头。”陈白羽抱着阿祖,怎么也不愿意离开阿祖身边,她怕。拧不过阿祖,陈白羽过来给三叔公磕头。因为没有准备寿衣,炳堂叔给三叔公换上新衣服,新袜子,新鞋。然后在三叔公前摆上一碗米,插上一支香。直到三叔公下葬,这碗米上都不能断了香火,一支烧完接一支。直到七七四十九天,土狗佬来收走,撒在路边。“挂上天帐。”所谓天帐是一张白色的布,上面写着一些已经去世的祖宗的名字,例如七世祖,六世祖之类的。也还写了不少看不懂的话。天帐供奉在村庙里,谁家有人去世了,就带着村长去村庙点上香请回来,挂在大厅门口。“天亮了,就给阿喜拍电报。立刻回来。”“让人去请土狗佬。”土狗佬是农场人对抬棺材人的一个统称,土狗佬的工作包括挖坑,制棺材,抬棺材,填土,圆坟。......第51章 有些人总要离开,有些人总会到来三叔公去了,陈白羽陪着阿祖,寸步不离。阿祖比陈白羽想象的还要坚强,除了昨晚哭过后就没有再掉一滴眼泪,但陈白羽能感受到阿祖的难过和痛。哄阿祖睡着后,陈白羽用热毛巾给阿祖擦脸,擦手。阿公阿婆分别来看过阿祖后就忙去了,炳堂叔还年轻,除了守灵其他的都不懂,很多事情都需要阿公和大叔公拿主意。中午,两个堂姑姑和四个姑婆听到报丧都急急地赶了过来。出嫁的女儿回娘家哭灵是要从村口开始哭,然后有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接才能进门。堂姑姑哭着,喊着,跪着一边哭一边爬到三叔公身边,看着好像熟睡过去的父亲,哭得一脸的泪水鼻涕,不能自己。谁都没有想到,平时身体健康的三叔公会就这样突然的去世了。陈白羽靠着阿祖听着外面传来的哭声,眼眶通红。阿祖眉头紧皱,陈白羽赶紧轻轻的按摩着阿祖的太阳穴,头部,轻轻柔柔的。从今天起的,接连三天都是哭灵的时间,村里的女人不管平时关系如何都会过来哭一场,男人也会过来上支香。关系好的会留下帮忙,做斋宴。连续三晚的法事,第四天早上出殡。家里条件好的会做足七天,但一般是三天。“小五。”陈一元脚步轻轻的走到阿祖的床前,摸摸阿祖还算暖和的手,看了一眼睡得不太安稳的阿祖,叹口气。现在的墙都不膈音,即使阿祖不出去也能听到外面断断续续的哭声,怎么能不难过?“大哥。”陈一元摸摸陈白羽的头,“好好照顾阿祖,我去看看炳堂叔。”“这是葡萄糖,一会冲水给阿祖喝。”陈白羽惊喜,这个时候的葡萄糖是好东西,贵着呢。阿祖心里难过,吃不下东西,正好喝葡萄糖补充能量。几个哥哥姐姐堂哥堂姐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在三叔公家守灵。陈白羽喂阿祖喝过葡萄糖后,也被阿祖赶去给三叔公守灵。“三叔公最疼你们了。”阿祖微微的叹口气,“他一直都想当阿公。可惜,还是没有等到......”“谁能想到他年纪轻轻......”阿祖摇摇头,“小五,去守着你三叔公。让你炳堂叔多少吃些东西。”接下来的三天,单是哭灵就能把人哭垮,不吃东西怎么行?陈白羽披散着头发,光着脚,头披着白纱,掀开天帐走进三叔公家的大厅。农场的习俗规定,进挂着天帐的大厅必须要脱鞋。穿着孝衣的炳堂叔瘦了一圈,呆呆的跪在三叔公身边,几个哥哥姐姐也跪在旁边。陈白羽乖巧的给三叔公磕头,然后跪在三姐旁。土狗佬正在院子里做棺材,白色的木板,然后涂上红色的颜料。这些人已经见惯了生死,即使家属亲人哭得死去活来,他们也能一边干活一边谈天说地,说说谁家的墓址选得好,谁家给钱痛快,谁家热闹,谁家冷清......所有的悲痛都和他们没有关系。陈白羽心里空落落的,在生老病死面前,人真的很渺小。生命很长,总会有一些人要先离开,要离开的留不住,只能更珍惜还在的。一阵阵痛苦的哭声,悲悲戚戚的唢呐和二胡声,让陈白羽觉得头很重,很晕,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在盈盈的泪光中,陈白羽看到李天朗,跟着大人从外面走进来。------题外话------今天两更。第52章 阿祖,小五怕李天朗的父母都是从城里来的,在乡下的日子过得不太好,再加上孤独寂寞冷,所以两人就一起搭伙过日子。但后来,两人都不要孩子,偷偷摸摸的回城去了。后来,李天朗被村里的五保户收养,不仅给他吃饱穿暖,还送他上学。五保户在前几月已去世了,李天朗现在应该也准备离开农场了。李天朗会过来拜祭三叔公,是因为收养他的五保户去世的时候,三叔公忙出忙入的替他张罗,出钱又出力。李天朗是个感恩的人,谁对他好一分,他会毫不犹豫的还十分。陈白羽看了一眼还稚嫩的李天朗,有些恍惚,记起抱着她哭得悲痛欲绝的男人。完全无法把两人重合在一起。拜完三叔公,李天朗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跟在大堂伯身后,力所能及的帮忙。浑浑噩噩中,三天的法事做完,但三叔公一直等的喜堂叔还是没有赶回来。炳堂叔的脸色明显不好,想到上辈子这两兄弟几十年互不理睬,陈白羽就有些心郁郁。上辈子,不知道什么原因,炳堂叔和喜堂叔两兄弟明明都在东莞,一个种菜,一个在工厂,但就是互不理睬,互不问候。过年过节,问候所有的堂兄弟,就是对亲兄弟不理不问。即使清明回来拜山扫墓,两兄弟也是一个早上一个中午把时间错开来。你拜你的,我拜我的。更让人笑话的是,前面扫墓的那一个只会除父母坟头上一半的杂草,剩下另一半留给兄弟。不管大堂伯如何教育兄弟要齐心,两人就是不改正。不过,上辈子的喜堂叔并没有缺席三叔公的葬礼啊。也不知道兄弟两因为什么闹掰。其实,喜堂叔赶不上丧礼,真的不能怪他。在收到电报就立刻赶回来,也来不及。第四天早上,三叔公出殡,陈白羽没有出去,留在阿祖的房间,抱着阿祖。阿祖的眼泪刷刷的落下,握着陈白羽的手紧了紧。陈白羽在家门口点燃了一堆垃圾,浓烟滚滚。在三叔公棺材路过的地方,会一路有人点燃浓烟。棺材路过之前,会有一个身穿鬼差服的人扔上一叠纸钱,插一支香,听说扔的纸钱越多,去世的人就能得到更多的照顾。这就是传说的鬼差开路,也被叫‘上路’。陈白羽扶着阿祖站在房间门口,感觉到阿祖的手越来越冰凉。陈白羽紧握着阿祖的手,阿祖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背上,凉凉的,砸得她的心生痛。陈白羽听到土狗佬大喊一声:“起。”然后是吹吹打打的声音。“小五,去。”陈白羽知道规矩,此时,她应该披着白纱跪在家门口的火堆旁边,等所有送葬的人过去了,她才能起来,然后到三叔公家去抓一把炒黄豆,往头发上抹一把油。“阿祖。”陈白羽走完规矩回来的时候,看到阿祖晕倒在地上。“阿祖,别吓我。阿祖,小五怕。”陈白羽一边哭一边把阿祖扶起来,但感觉这时候的阿祖特别重,无论她怎么扶都扶不起来。“阿祖,别吓小五。我怕。哇哇。阿祖。”陈白羽大哭,一边哭一边喊,“来人,快来人,救阿祖。”“陈小五。”李天朗本来是要准备回家的,却听到隔壁有人哭。有人哭不奇怪,毕竟死的是亲人,但喊‘救命’就奇怪了。“李天朗,快帮我。帮我救阿祖。”“小五。”阿祖醒来过,抓着陈白羽的手,“没事。阿祖没事。”“哇哇。”陈白羽抱着阿祖大哭,泪水鼻涕抬手就擦,还很粗鲁的‘呼呼’两声撸出一串鼻涕,“阿祖,你吓死我了。哇哇。吓死我了。”李天朗看了一眼被甩到他裤腿上的鼻涕,皱皱眉头,“先把你阿祖扶上床吧。”“嗯嗯。扶上床,喝葡萄糖。”陈白羽用力的吸吸鼻子,然后急急地给阿祖冲葡萄糖,真的吓死她了。第53章 秋收因为三叔公的去世,阿祖低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吃不好,睡不好,陈白羽每天都变着花样的哄阿祖开心。但阿祖的精神一直好不起来,直到秋收。家里人忙着收割,阿祖也打起精神帮忙做饭。因为哥哥姐姐都到县城里去读书,没有了农忙假。爸爸妈妈小叔小婶也都在外打工,能帮忙的只有陈白羽这个有农忙假的小学生。家里的田只靠阿公阿婆还有陈白羽收割,即使阿祖心疼陈白羽也只能偷偷的给她塞个水煮蛋,或者偷偷的给她冲一杯麦乳精。每次看到陈白羽被晒得红彤彤的脸,阿祖就把冬天才舍得用的雪花膏拿出来在陈白羽的脸上涂上厚厚的一层。其实雪花膏已经过期了,味道变了,颜色也已经从雪白变成了微黄。但陈白羽还是一脸享受的让阿祖涂抹,然后洪着阿祖:“每年都要给我买。”每次阿祖都笑呵呵的回答:“好。小羽毛就应该是白白嫩嫩的。”秋收很累,每天早上不到五点,陈白羽就要跟着阿公阿婆出门收割。这个时候雾水还很浓,一会下来整个人的头发、衣服差不多都要被雾水湿透。“小五,要不要休息一阵子?”阿婆担心陈白羽被累坏了,偷偷的小声建议。但即使小声,还是被阿公听到了,立刻张嘴就骂,说陈白羽爱偷懒,说她吃白饭,说她干活不顶用等等。在阿公骂人的时候,即使是阿婆也不敢轻易的顶嘴。陈白羽左耳进右耳出,压根就不把阿公的话当一回事。虽然阿公有些重男轻女,也喜欢骂陈白羽,但如果有人欺负她,阿公会扛着锄头就上。有时候,阿公挑东西去县城卖,也会偷偷给陈白羽买一些因为坏掉而便宜出售的雪梨苹果。每次陈白羽想告诉阿公,烂水果不健康的时候,阿公就会瞪着牛眼粗声粗气的说:切掉烂的,剩下就是好的。有时候,陈白羽矫情,不想吃烂苹果,阿公就会大声骂人:能有吃的就偷笑了,还装小姐。想想我们当年吃观音土,啃水皮呢。陈白羽矫情的次数多了,有时候就能从一袋烂苹果里发现一个好的,不用问也知道,那是阿公偷拿的。陈白羽有些哭笑不得,一个好苹果的价钱胜过一堆的烂苹果。但陈白羽还是啃得高兴。要知道在他们本地想要吃一个好苹果是很难得的。就好像在大东北想要吃新鲜荔枝一样,不容易。阿公还在骂骂咧咧,陈白羽和阿婆都在弯腰收割。脸上的汗水混合着雾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在有些湿的田里。因为田不够干,穿鞋不方面,所以陈白羽光着脚,看着从脚背上爬过的小蚂蚁,然后踢了踢脚边的蜗牛,继续收割。早上的太阳微黄,微亮,然后微暖。眼看着,阳光就洒满半边天。陈白羽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欣赏太阳初升的美景。雾水退去的时候,陈白羽已经直不起腰。真的太累了。但,看着在阳光下闪着光的金黄色稻谷,陈白羽只能擦擦汗,继续收割。阿公正在用力踩着收割机,轰隆轰隆,累了就喝一口米汤,看到陈白羽慢下来又开始骂人。突然,陈白羽感觉脚上有些痒,低头一看,一条手指长的青虫正落在脚板上,一排青色的爪子正在慢慢蠕动,青虫的背上长着青色的毛,看起来有些恶心。陈白羽用镰刀把青虫剔掉,然后切成两截。看着即使断成两截也还在挣扎的青虫,陈白羽抖了抖,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题外话------今天两更。第54章 上辈子的阴影“小五也来帮手?”说话的是隔壁田里的五婆,刚从家里出来,挑着装了米汤的锅。外婆虽然只有一个儿子阿广,但她有好几个女儿。每次农忙秋收,五婆的女儿女婿就会带着孩子来帮忙。别看她家来得最迟,一会肯定也是最早回去的。“小五也是割禾的小能手了。”五婆笑呵呵的站在田埂上和阿公阿婆说话,还掏出几个夹心饼干放在田埂的草上,说是留给陈白羽尝尝味儿。陈白羽看了一眼刚被自家牛啃过的田埂,再看一眼一边啃草一边流口水的牛。虽然夹心饼干难得,但陈白羽坚决不吃。“啊。小五的手臂怎么了?”五婆看了一眼陈白羽被禾叶割得红肿的手臂,很是心疼,“皮肤嫩,多用臭气水洗洗就好。”农村谁家的孩子都没有这样白嫩的皮肤,谁家孩子不是从小就摔摔打打长大?只有陈家小五,最是娇嫩。陈白羽也无奈,她本是想穿长袖的,这样就能防止手臂被禾叶割伤,但现在天气闷热,长袖被汗水打湿后黏在手臂上很不方便,只能穿个短袖。虽然禾叶割伤的手臂染上汗水火辣辣的痛,但也只能忍着。“这么好看的孩子,也不知道她亲妈怎么就舍得扔了。”五婆在自言自语。这也是很多人在看到陈白羽后的第一反应,这么漂亮的孩子怎么舍得扔掉?就应该被捧在手心的。上辈子,陈白羽就知道自己长得好看。2000年,***视察荔枝园的时候就有个记者说陈白羽应该去当明星,但陈白羽当时一心想要为农场做贡献,希望带领农场的父老乡亲发家致富。明星什么的,没兴趣。陈白羽和阿婆把田里的稻谷割下,一小捆一小捆的摆放着,剩下的就是脱粒。其实,陈白羽有些怕脱粒机的,她手脚配合不好,很容易就卡机。陈白羽抱着一小捆稻谷,脚下用力的踩着脱谷机的脚板,让轮齿转得飞快,然后把稻谷放进去。一边踩一边转动手里的稻谷,这样才能保证禾秆上的谷粒脱得干干净净。突然,脚下一重,禾杆卡在了轮齿上。陈白羽怕惯性会把自己的手搅进去,立刻松开手上的禾秆。“咔轰,咔咔,咔咔。”脱谷机被卡住,一些稻谷因为各种原因飞出,砸在陈白羽的脸上。脱谷机在‘咔咔’几下后,停止转动,禾秆卡在齿轮上。“一点事也做不好,有什么用?”“白吃饭了。”“今天不许吃饭。”阿公一边骂一边抓起旁边已经脱粒的禾秆打在陈白羽身上,不是很痛,但很痒。“看看,浪费多少谷?”“要是搞坏了脱谷机,卖掉你。”“只吃白饭,不事生产。没点用。”阿公把脱谷机的盖子掀开清理齿轮上的禾秆,一边骂,气愤了,手里的禾秆就直接打在陈白羽身上,也不管是否会打到脸。陈白羽很委屈,眼眶有些酸,但她必须忍住。如果她哭的话,阿公会骂得更狠,更难听。她不说话,阿公骂着骂着就没意思了。陈白羽会怕脱谷机是因为上辈子,她的左手被齿轮刮伤,流了很多很多的血,那疤痕一直到她死都还在。上辈子,陈白羽左手的食指被齿轮削去一边肉,能见骨。当时的她吓坏了,直哭,然后是阿婆从稻谷里翻出她被削掉的肉,背着她去找黄妈妈。黄妈妈说,那块肉不能要了,只能先止血,然后包扎,等手指慢慢长出新的肉来。陈白羽坐在黄妈妈家大厅的小凳子上,被包扎,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从自己手指上削下来的还沾着谷粒的肉被黄妈妈家的鸡叼走吃掉。这是她上辈子留下的阴影,一直在。第55章 禾了,粉皮卷秋收结束,谷入了仓,田里的禾秆也晒干挑回了家。以前,禾秆一般用来喂牛或者直接在田里火烧了当肥料。现在,因为炳堂叔的稻草帽和稻草扇生意好,一般人家都会处理后编成小辫子制成稻草帽或者稻草扇。秋收后是种红薯的时间,红薯下田发芽后迎来了热闹的禾了节。禾了是庆祝丰收的节日,很热闹。“陈小五,陈小五。”陈杏子在门口扯着嗓门大喊。陈白羽正蹲在阿祖旁边,吃阿祖给她挑的麦芽糖,听到陈杏子的声音,也扯着嗓门回应一句。“阿祖,你也去看戏吧?听说今晚唱《女驸马》和《陈世美》。”“不了。”阿祖摇摇头,然后从腾箱的小布兜里掏出一分一分的硬币来,给了陈白羽五个,“等哭筹的时候,你就扔过去。”一般的戏都会有一个哭筹的环节,例如《陈世美》里会有一出陈香莲想要去找相公却囊中羞涩没有路费,然后就在一边哭一边唱,乞讨路费。这就是哭筹。一般看戏的人或多或少的给一些,一分两分的,大方的会给一角。当然,不给也没人会说什么。有点像电视剧里的街头卖艺,最后会有人托着个盘子出来收钱,希望大家慷慨解难,给不给,给多少都随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