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老太太提到嫁人这事,元彤顺势面露惨色,这些年过的是好是坏一瞬间都跟黏了米粒似的贴在脸上了。“怎么了?是不是那姓宁的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了?”老太太低头瞧元彤煽动的眼睫毛,拉着她一只冰凉的手。这里人多,元彤隐忍地摇了摇头,她越是摇头越是敲定了老太太心中的想法,她看着元彤此次回来携带了一双儿女,是要和宁秀才断的彻底,她看向元樱,“樱丫头,带着你表弟表妹去逛逛院子罢,我和你姑姐说两句心窝子的话。”元樱点头,她目光略过那两人,他们向老太太请了安便退了出来,一出屋子,宁檀深率先开口,“在里面坐了一上午,我骨头都要僵了。”接话的宁梁斜却看向元樱,目光跟啰敲鼓地打量着元樱,“听闻,表姐定的人家是当朝五皇子殿下?”听他这语气倒不像是个来凑热闹的,元樱还没接茬,是宁檀深接话说道:“不过五皇子昏睡不醒五年,表姐嫁过去不过是冲喜,这日后指不定得有多少堵心事。”她这语气听起来是挖苦说风凉话的。元樱愿听其祥,“表妹道嫁过去是要过堵心日子,不知道有哪些堵心的事?”这是她第一次见姑姐的一儿一女,虽是初见倒也从祖母口中听到过一些关于他们的只言片语,姑姐嫁得不幸,儿女更加好不到哪儿去,宁梁斜作为男儿还好些,最惨的便是宁檀深,宁家原本是靠为街坊邻里浆洗过活的,宁老太太一辈子就指望儿子高中,心里尤其瞧不上女儿家,纵然她自己也是个妇道人家。在宁老太太手里颁着手指头过日子,元彤比实际年纪老上那么十来岁,更别说才十三岁的宁檀深,看上去像到了碧玉年华的姑娘。“五皇子昏睡不醒,不知何时能醒来,表姐嫁过去那与守寡无异。”宁檀深口无遮拦地说了出来,旁边的宁梁斜抬手狠狠掐了她一把斥责她“祸从口出”。元樱正巧看见,宁梁斜掐他妹妹时使得力气可不小,疼的宁檀深一双柳叶眉跟被火炉烫过似的蜷缩在一起,她倒吸着凉气泪花都冒出来了,可是一声不吭也不反抗,任由他掐自己。“说过你多少遍,说话小心,万一被嘴碎的听了去,你会害死我和娘的。”宁梁斜掐了她一把嘴里还教训着她。碍于元樱在场,宁梁斜匆匆收回手赔笑,“表姐,让你看笑话了,我妹妹就是这样,一张嘴跟没缝线的荷包似的,生怕他人不知道她底子里装的是真金白银还是一摞废纸。”被掐疼了的宁檀深小心地抬起另一只手搔了搔胳膊,她眼里的泪花又收了回去,头比刚才低的更下。“春衾已经让人把厢房收拾出来了,我带你们去看看罢。”元樱目光瞥过宁梁斜那张笑痕略深的脸,轻飘飘地落在宁檀深受气包的面上。宁檀深对元樱的话表现得并没有多少兴趣,宁梁斜的目光紧紧追随元樱,“表姐,你住在哪间屋子?”刚走到东厢房门口,元樱顿了一下,并没搭话,“两间厢房已经收拾好了,你们自己选罢。”她转过身来,余光瞥见宁梁斜在宁檀深背后推了一下,不做设防的宁檀深往前跨了几大步撞到元樱脚跟前。他推自己的这一下用意很是明显了,宁檀深背对着宁梁斜眼神幽怨地睃着他的衣角,无奈地抬起头来,满脸不情愿地问道,“表姐,你住在哪间屋子里?”她这话明显是替宁梁斜问的,元樱看向宁梁斜,他立刻挤出一个有几分傻气的笑,从元樱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浑身就不舒服,她说,“我在南山院只是小休几天,过两天就要回怀壁院,你们快选厢房罢,过会得去陪祖母用饭了。”说完,元樱就走了,堪堪走到走廊拐角处就听到背后的责骂声响起。宁梁斜推推搡搡地骂宁檀深,不仅是口头上骂,手里也没闲着用尽气力推了宁檀深一把,她险些摔倒撞到台阶上的棱角处,“没用的东西,让你问个事都问不出来。”被推倒在地的宁檀深只是爬在冰凉的地面,几粒尖锐的石子扎进手心,疼的她咬着牙关,她眼里只有不甚平坦的地面和缝隙里几粒棱角分明的石子。宁檀深漠不关心地冷哼一声,双手背到身后,抬脚路过宁檀深的身边看厢房去了。等到他们选完厢房时,宁梁斜住在东厢房最是靠近元樱的屋子,只肖出门往南走,路过一池秋水,在廊角处拐个弯就到了。午时用饭。紫榆百龄小圆桌上,老太太坐在高位,紧挨着她的一左一右坐着元彤与元樱,宁梁斜又挨紧他母亲坐着,离得最远的便是宁檀深了。“你啊还是那么心细,”老太太自打今早元彤回府就牵拉着她的收不肯撒,她乐呵呵地笑着,“知道我眼花,特地给我准备了菊花叶子的枕头,说是能让眼目清亮。”宁梁斜低头喝了一口滚烫的汤,急着说话一口吞咽下去,“外祖母,您可不知母亲在家时一天要念叨您三百回,怕您吃不好睡不安稳,各种小事都要操心,只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能时时在您身边服侍您。”“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元彤笑意满怀地假装斥责他,又回头跟老太太说,“这孩子就是个直肠子,娘你别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听了宁梁斜这样一说,老太太是更加心疼元彤了,“梁哥儿长的端正,嘴又甜,他说的话真是捅了我的心窝子,这几年我又何尝不想你。”眼看着老太太要悲伤起来,宁梁斜连忙擦了擦嘴上的油,两眼会撒糖似的瞅着老太太,“外祖母,如今总算相见怎么不见您高兴。”“你这孩子瞎说什么?”老太太一急就忘了悲伤,立刻就明白了这孩子的用意,看他也更加欢喜起来,招呼道,“你们赶了大半晚上的路该是饿了,快些吃饭,别一张嘴啊就惹我笑。”说完,老太太又转头吩咐春衾再去坐几样菜来。一提到用饭,元彤瞥见从上桌就闷头吃饭的宁檀深,她一张桃花般的小脸都要塞到碗口里去了,元彤清嗓子咳嗽了几声,但是宁檀深跟没长耳朵似的。元彤夹了一块肉,搁到宁檀深盘中,关切地暗示她,“檀儿吃慢些,这儿是你外祖母家想吃什么尽管说。”口头上是这样说不错,宁檀深一双鹿眼悬在碗口上看着母亲提醒她注意仪态的眼风,她立刻又低下头去,拭了嘴后便不吃东西。坐在她对面的老太太和元彤聊的正开心,“梁哥儿可上了学?”元彤摇摇头,索性放下筷子,“娘,说起来我梁哥儿真是个苦命的孩子,早些年去了私塾连先生都夸他聪敏过人,可是他爹中年不顺,连着几趟名落孙山就索性在家教梁哥儿读书识字,您也知道他爹是个火爆脾气,梁哥儿每次请教他做学问,他爹就又是打又是骂,活生生把梁哥儿耽误了。”母亲一哭,宁梁斜又缓缓搁下筷子,一副饱受委屈的面相,两眼惹老太太心酸地望着她。“那宁秀才真不是个人,他打你如今还把气撒到孩子身上,真是作孽啊!”老太太气的脸色一白,桌上的筷子被拨落在地。元樱扶着身子往后仰的祖母,刚想劝祖母不可大喜大悲容易伤身子,就听到元彤火上浇油地来一句,“娘,我挨打受骂不要紧,可是孩子是无辜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毁在他手里。”接着又是一阵抽泣声,元彤哭的眼泪跟抛沙似的。“祖母,您别着急,身子要紧。”元樱替老太太抚着心口顺气,她抬头看元彤,她哭的面不改色,连带着一个大小伙子宁梁斜都嗦着鼻子,唯独宁檀深面上无甚表情。在一片小声抽泣里,元彤道,“娘,为了孩子我要与那姓宁的和离。”第22章 【22】略施小惩罢免了姚氏的管家权,老太太一把年纪还得时常盯着府上的里里外外,早些年伤了眼睛,捎带着洒上几把眼泪,老太太眼前的人和物都约莫着像笼罩在浓雾里,她恍惚的目光透过罅隙看去,看的不太真切。“姑母,这些伤心事稍后再提罢,祖母这眼睛不能再哭了。”元樱连忙拿出一方青莲色的帕子黑祖母揾着眼角。元彤也知,自己刚来府上不宜闹出太大动静,她收了泪压小了声音点了点头,擦泪时目光又睇了一眼跟个木头人的宁檀深,她给老太太抚背舒气,“娘,我不该刚回来就和你说这样的糟心事。”老太太这辈子只有一儿一女,儿子元箇朝堂得意,回了内宅外头的风光是带不进来一点,女儿元彤偏偏嫁了这么个混账玩意,她想着自己祖上是做了什么孽,老天要这样对他们元家人。虽说元彤嫁出去十几年,可好歹是她的亲女儿,十根手指头咬着都疼,老太太的眼虚开一线,她说,“彤儿啊都是为娘当年害了你,这次你要和离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帮你达成心愿,只是……”她看向宁梁斜和宁檀深两人,元彤如今刚三十岁,可眼看着两个孩子到了说亲的年纪,拖带在她身边终归是不妥的。被老太太目光一扫,宁梁斜急急地说道,仿佛要证明自己不会成为母亲的拖油瓶,“外祖母,您就放心罢,我一定努力修学考取功名,日后好好服侍娘亲。”男子只肖考取功名,入了仕途,跟在元彤身边不但不会拖累她,说不定还能成为元彤的依靠,但是,女子就大大的不一样。老太太听了这番话,脸上忍不住为元彤庆幸地露了点笑意,只是她看到宁檀深时,她箭穿雁嘴,钩搭鱼腮,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是静静地坐在哪儿,整个人像极了浸在茶水中的干茉莉花。知道宁檀深不会讨人关心,元彤立刻出声吸引老太太的注意力,她带着抹委屈和求助的哭腔,“娘,我是带着他们偷偷跑出来的,这时候宁家的人应该知道了,他们万一闹到家中来,你可得帮帮我们母子三人,我是再也不想回宁家了。”好好吃一顿饭,此时在座的每位也没心思胃口了,元彤搀扶着老太太回起坐间说话。元樱扶着祖母步履沉重地朝着起坐间走去,丫鬟小心地掀起平金玉色缎大红里子的门帘,几人先后跨过门槛,坐到了金漆八仙桌旁,进出的丫鬟端了几杯雪梨酒来,随后脚步轻轻地退下。“你好好把事情跟我说个明白。”老太太看着元彤那张显老的脸,一手搭在元彤的手背上。这件事说来也长,元彤挑着重要的说,“那姓宁的不是个东西,娘,我嫁过去之前他在外面就养了外室,如今他那外室生的儿子比梁哥儿都大两岁,只因今秋那外室的哥儿过了解试,现在那外室闹着要进门做个妾。我本也并非小肚鸡肠的人,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想的从他人口中得知那外室原本是个青楼楚馆的歌妓。”“宁家实在是欺人太甚,他是当我们元府无人吗?”老太太没想到自家女儿低嫁出去竟然有这般委屈遭际。坐在祖母身边的元樱静静地听着,她看到提及伤心事就肝肠寸断的元彤又提起帕子揾眼角,一双徐娘半老的眼睛被擦拭得略微浮肿。“外祖母,还不止这些,”宁梁斜睁大眼睛看了一眼抽泣的娘亲,接着说道宁家人荒谬的行径,“我爹他竟然想把那外室扶正,叫我娘做个小妾。”“什么?”老太太猛然拍响桌案,“这宁家人真是一窝子狼心狗肺,得寸进尺。”眼泪细细地流淌着,元彤放下帕子,一双楚楚的眼睛里满是苦水,她凄凉地道,“娘,宁家我是再也不想回去了,只因我没点头他娶那外室,宁家合起伙来软禁我几天,不让我出门,这次我是趁着他们去杨楼吃饭逃出来的。”当年为元彤挑选夫君时,元老太太也是下了苦功夫的,只怪当时被猪油蒙了心,竟然被宁秀才的假象蒙骗了,这火坑是老太太亲手把她推下去的,现在她也不能袖手旁观。老太太拍着元彤的手,“你放宽着心,我定让那宁秀才拿出和离书来。”有了这句话,元彤果真不像刚才那般卖力哭泣,她偷偷塞了个眼神给儿子以作表扬,顺便又下死劲狠狠瞅了一眼笨嘴拙舌的女儿,都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怎么差别这般大。元彤刚回来,老太太让她陪着自己说会儿话,放了他们年纪小的几个出门。“表姐,今天时间还早,搁在家里怪闷的慌,我又对汴京不甚熟悉,不若你带我出门逛逛可好?”宁梁斜压低了头看着元樱,她那一头乌泽头发梳的极是齐整,只有几根落单的头发撂在光洁的额前,被风轻轻一撩拨似乎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那清淡的香气似乎是生出了钩子,勾住了宁梁斜的心叫他又痒又疼。元樱顿了一下脚步,瞥了宁梁斜不怀好意的眼睛一眼,他那双眼睛在这一刻像极了一本被人藏在阴凉处的淫-书,只叫她想拔腿跑远一些。“天冷,我就不去了,若是表弟真想出门逛逛大可带上几个小厮。”说尽了话,元樱告辞离开,背后的宁梁斜不死心地做挽留,这风刮得这样大他也不仔细咽了冷风着凉。她走开了,为求保命的宁檀深见机也立刻走远了,生怕小心眼的宁梁斜赶着自己在他跟前被拿来泄气。看着那抹莲花茎子般的人影,宁梁斜眸中笑意不渐,一寸寸浓了起来,他抬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小声咽口水,“真是个尤物,我迟早是要拿下你的。”呵,看不见人影了,宁梁斜才意犹未尽地转身离开,抬脚直接磕绊到一块突出的石头,宁梁斜一脸错愕直冲冲一头栽进一池秋水里。秋水冰凉,吞咽了几口冷水的宁梁斜扒拉着冷水秋波,喷了一口水出来,里面还有一条刚死里逃生的金鱼苗,他大声呼唤着,“来人救命,救命啊!”扒拉了两下,宁梁斜脸色一变地看向身下,这池塘水神堪堪到他的腰际处,他打了个冷颤,抬手自颡额下抹,甩了一把水。慵懒坐在高枝上的赵晢旁观者一般的姿态玩弄着手上一只笛子,宁梁斜费劲地爬上岸,整个人都冷傻了,赵晢回头冷眼看他一眼,半截身子上岸的宁梁斜扒拉着岸上的石子,似乎有谁把他往下拖拽似的,他一屁股砸进水里,他咬紧牙关腮帮子里憋了一口气,一张看得过去的脸涨成了紫红色。屁股一疼,好像有什么咬了自己一口,宁梁斜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掏了掏,突然一声惨叫惊破天际,吓走了枯树枝头一排黑压压的乌鸦。宁梁斜瞪大眼珠子看着钳着手指的螃蟹,他用力地甩了甩,口里咒骂道,“你敢钳老子,老子今晚就蒸了你。”话刚落下,池塘里四面八方赶来一群地螃蟹,个个张武着大钳子,宁梁斜想逃,他猛地向岸上一扑,结果整个人摊进水塘里,两只脚陷进淤泥里难以自拔。他眼睁睁看到大红螃蟹张开大钳子,挥臂驱赶他们,突然,晴天霹雳,宁梁斜眼珠子突出地一寸寸低头看向陷在水里不可名状的某处,惊天的酸爽疼痛似乎自天灵盖打下来,他的嘴巴张大到极致地惨叫一声,“娘!”这就是敢远亵自己女人的后果,这次还是轻的,要是下次,直接废了你。赵晢冷冷地收回笛子,一跃落地朝着元樱的屋子走去。元樱正在核对账本,已经一连多天了,她的目光一直被账本霸占。“这么厚的账本什么时候能看完?”赵晢双手撑在桌上,他故意背对着窗口想要挡住她几缕日光,可惜如今的他不过是一缕意识。元樱一面核对账本一面在另一本空白本上记录着什么,她没抬头,“晚饭前能看完。”“看完了账本,用了晚饭,夜间的时间打算怎么花?”赵晢看她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又看了看字迹工整的账本。回话时,元樱还是没抬头,忙里偷闲地说,“晚上要服侍祖母睡觉,等到有时间还得管管府里的事。”她刚接替姚氏管家,宅子里面的腌臜事不在少数,有些呆的久的下人自恃是老人不仅没把元樱放在眼里,还处处跟她作对,有些本就是姚氏的事故意给元樱找不痛快,里面的弯弯绕绕哪是几个晚上时间能想透彻的。这样说来便是没给赵晢留一点时间,看她刚放下毛笔,一根手指指腹贴着略微粗糙的纸一路往下滑,她看到哪儿手指滑到哪里。账本就这样好看?赵晢一手拿起账本,手背到身后去,只有这时,元樱才看他,“你别闹了,赶快把账本给我不然我下午可看不完了。”隔着一张桌子,元樱抻长了手去拿藏到赵晢身后的账本,四四方方的日光打在两人的侧脸上,一半是光一半是暗。从暗的那边看过去,赵晢勾唇,故意逗她,“让我给你也行,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事?”元樱踮起脚尖,玲珑的头伸到赵晢肩膀上方,她回头问他,柔软的唇轻轻在赵晢的脸上擦过一条线,就在元樱耳红之际,赵晢和她相对转头,两片柔软在一瞬间抵在一起。元樱睁着眼睛看他,近在咫尺的一张脸,一切逗令她窒息,在柔软相抵时,赵晢眼里柔情蜜意地衔着她闭眼。心跳漏了一节拍,元樱慌张地后退,动静大的正张桌子上的东西都晃了一下。他把账本打开到元樱看的那页,平整地搁置在桌面上,赵晢极为满意刚才那一刻,他眼里还是衔着她,“答应我,晚上别吃螃蟹。”这是什么条件?疑惑到晚饭时,饭桌上果然有一桌螃蟹,听说是宁梁斜特地下池塘捉的,看着一边冷的颤成筛子的宁梁斜,元樱陷入深思。这螃蟹,怎么了?第23章 【23】靠近点闻在半深的夜色中,元箇骑马回到府上,他有一条腿是在续弦娶妻时从马上摔下摔瘸的,自那已然过了七年之久,然而元箇一直坚持骑马出行。马蹄声堪堪穿过府门进来时,老太太还跪在拜垫上为元彤祈福,若不是她派人给元箇送信,她还不知道自己死前能不能看到儿子地脸。礼既毕,老太太才在春衾的搀扶下去起坐间,元箇已经在那里等着自己了,他回府的消息像是一脚陷入泥泞,关禁足不过两天的姚氏听闻脸上总算见着一点人气。姚氏要想法子打动元箇,让他替自己说两句好话,早日拿回管家的钥匙。归府的元彤只想着兄长贵为镇国将军手握兵权,震慑一个半吊子读书人应当是绰绰有余,不然自己逃了有一天了,也没见着宁家人寻到元府,他们不敢来自然是件好事,可是一直如此拖着,元彤耗不起。许久不露面的一家栋梁元箇前脚去了南山院,这眼看着南山院地上的脚印都密集了不少。元樱堪堪放下手中的账本舒展身子,听到外围一层嘻嘻嘘嘘的声音,她动身出门,刚巧看见宁梁斜站在宁檀深的屋子门口,他背抵着门,一脚长长地跨搭在门槛上,说两句话打一个喷嚏,“舅舅回来了,你赶紧着我们得去求求舅舅。”饭后还未卸下妆饰的宁檀深攒着眉头,手里正在卸一只映红宝石坠子,“我不想去。”先别说宁檀深去了能不能起点作用,把她生逼到人前卖惨,这事她做不来,十余年的日子都这样过了,最难捱的时候她没有开口说个“痛”字,又何必在尝了点甜头的时候挤出过去的泪水,生生揭开自己的伤疤。在宁梁斜眼里,这儿哪有她说话的份,他上前粗鲁地抓着宁檀深一只胳膊往外拖拽,她手心里紧紧裹着一只坠子,宁檀深没有反抗,被宁梁斜如同拖一只鸭子去屠宰场一般地拖到门口。走廊内,元樱正站在一提簪花灯下,宁梁斜拖着人出口就撞上身着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裳的元樱的面,和她一对视,宁梁斜手头的动作快于头脑的思索,他马上松手,一张涨成深色桃花的脸睁眼望着元樱。宁檀深将袖子往下拉了拉,遮住她手腕处被摧残的红印子。“表姐,这样晚了你怎么还没睡?”面对元樱,宁梁斜不自觉地傻笑了起来,若是真没见过他凶残对待亲妹妹的行径,倒要被他一副傻笑的模样欺骗了。元樱三两步走了过来,她浅浅看了一眼宁檀深藏在磁玉色袖子中的手,淡淡地回,“白日里听姑母说表妹常常失眠,我特地做了一个香囊赠予表妹,底子里是陈皮,有助于睡眠。”她将香囊放在宁檀深手心里,借着微弱的橙黄光辉,她看见宁檀深掌心里有几道横七竖八深浅不一的伤口,她抬头刚想问就见宁檀深忌惮迅速地偷看宁梁斜一眼,瞬间她便明了,什么话也没说。“表弟,表妹初来我生怕下人有不周到的地方,想和檀表妹多说两句,不知你可还有事要说?”元樱来时正好把屋子里闹出的动静听的清楚,她顺水推舟顺道给宁檀深解围。当着元樱的面,宁梁斜有诸多的话不方便说,他只好咽下去,拿班作势地道,“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杵在原地的宁檀深盯着那背影,直到他与夜色融为一体,紧捉着坠子的手才倏然松开,手心里一道明晃晃的印子。人也走了,看样子今晚应该不会回来为难宁檀深,元樱说道,“你好好休息罢,要是缺什么你派人和我说一声。”宁檀深的神色始终很淡,淡淡地看着元樱,受委屈的时候都是淡额额跟没搅浑的水似的,她挽留道,“表姐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罢。”她们两人是站在屋子门口的,里面的布置难免有些老气了,但是整洁,物件也齐备,元樱没有推辞。宁檀深没有在屋子里留人,她亲自给元樱倒了一杯茶水,道谢时也是淡淡的,“刚才多谢表姐搭救。”送到这屋子里的茶水必定是和这屋子主子胃口的,她喜好的茶与她这个人不同,茶水浓香四溢,甚至提神。“表妹喝浓茶仔细晚上睡不着,日后日头落了就别喝浓茶了罢。”元樱劝她。在元樱的劝诫下,宁檀深还是一意孤行地端起一杯浓茶喝得一滴不剩,一口灌得多了,茶水沾到了嘴旁她又伸手找帕子,身上上下都没有。元樱便拿出自己一方杏色的帕子,送到她面前。看着一方折叠得甚是齐整的帕子,宁檀深顿下了手上的动作,这时她露出一点笑意,她一双泥金般的手,指甲尖尖窄窄的。“谢谢,”她说,印了印嘴角,“我把帕子洗净后就送还给你。”元樱道,“不急,这天这样冷伸手去洗帕子仔细手冻着生冻疮。”宁檀深仔细地将帕子收好,白天光芒刺眼时她一双眼睛总是淡淡的,现在眼睛浓泽有光,她的目光温柔地抚着帕子。“我这手一到冬至就开始生冻疮,如今想来我十根手指头都算不过来是哪一年开始的。”宁檀深笑着说。又听她说,“表姐一双手生的极好,听说表姐会绣花画画?”她眼睛里放出了感兴趣的亮光。“浅尝辄止,不提也罢。”元樱幼时跟在祖母身边,倒是写的一手好字,琴棋书画皆通一点,不过是个半眼瞎罢了。不知不觉中,宁檀深坐的离元樱更近了一些,她央求道,“表姐有空可能教教我画画?”“你要是想学,改日我就教你,不过说好,我也不过是个半吊子水准,你可不许笑话我就好。”今夜元樱还真和宁檀深说起话来了且谈得很是开心。说话到蜡烛燃了大拇指长,宁檀深目送元樱回房,赵晢正坐在屋子里,自打元樱进门,他两只眼睛不带眨地望着她。“今日谁又惹你了?”这样一问,元樱莫名其妙想起下午擦肩而过的一吻,登时后悔扯了这个话题。她走到哪儿,赵晢就变化方向望着哪儿,他说,“真是有了手帕交忘了夫君。”“我倒没听过这么一句话。”元樱看他颇为认真地说这句话,她走了过去在他身边闻了闻味道,“你今天没吃饺子啊,怎么还沾醋?”元樱故意在自己身边嗅味道时,赵晢却闻见了陈皮的味道,她发丝浓泽,在光下耀眼。“闻什么?”元樱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突然受到惊吓地往赵晢怀里扑去,她凑的太近没休息凳子底下的毡子没扑平,直接撞进他怀里,一只小手正巧撑在他胸口。听见他说,“那靠近一点闻。”这可是你自投罗网的。第24章 【24】无声硝烟晨起,老太太去了耳室的小佛堂里念经,姚氏赶着天刚亮的时辰亲自下厨熬汤,她的用意是司马昭之心,嫁进元府除却头两年勤快服侍夫君,后面愈发懒怠了。今天午时要凑齐一家子用饭,元樱想着午时这顿饭怕是吃的不会顺心,临走前吃了两块点心垫肚子。紫檀雕漆圆桌围了一桌子的人,菜一个接一个地奉上来。府里就四个年轻的姑娘,穿的风格却是相差甚远,元袅元曲穿着扎眼华贵的衣裳,几个丫鬟在她们身后一站像极了绿叶衬着两朵盛放的牡丹,更别提她们满头珠翠,稍稍一偏头或一垂头,珠翠声碰撞清脆不绝于耳。同样的年纪,元樱和宁檀深穿的清淡,头上的簪子也是一枝独秀。坐在上位的老太太眯着眼睛看过去,一边的颜色明晃晃的,令她本能地眯着眼睛攒着眉头,再看向元樱那处颜色清淡甚是养眼,老太太年纪大了就喜欢水一样的淡和安静。“今天我们难得一家子聚齐了,吃饭罢。”老太太率先发声,她年事已高,看着一家子人来齐了,热热闹闹的她心眼里也高兴。答应了元彤要那宁家拿出和离书,元箇这些日子也会留在家里,旁边的姚氏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只要元箇在家她迟早都是要拿回管家权的。借着今日老太太高兴的劲,姚氏大胆地给老太太夹了一块紫苏鱼,鱼块送到老太太盘中时,老太太脸色未变,不过旁边的元彤但是个聪明的,立刻夹了块紫苏鱼挑好了刺送到老太太面前,“娘,吃鱼。”老太太“哎”了一声,脸上的笑更加明显,她故意说给姚氏听,“到底是我亲生的,外人就是比不得你贴心。”母子两人有说有笑,这话引得姚氏脸色一白,吃什么都没了胃口。元樱勺了一点金丝肚羹,味道极好,她的目光无意瞥见姚氏,她正在低头喝汤心里的气愤被隐藏的很好,一低头,元樱就看见她的人中极短,听说人中短的人短命。注意到元樱的目光,姚氏迅速放下勺子看向她,表里不一地夸,“樱丫头年纪虽小却是个厉害能干的,短短几天就把家里打理得有模有样。”她的话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元彤看着身形瘦削的元樱,“樱丫头,这份能干真真是不输当年的嫂子,仔细一看,这皮相都是十分相似的,你说呢,嫂子?”碗中的汤羹独自凉去,元樱一时间成了姚氏和元彤争夺口舌之利的牺牲品。姚氏脸色的假笑在一瞬间凝了,像极了鱼汤在冬天里凝固,短短一霎那她又笑道,“小姑子这样岂不是难为我了,我进门时先大夫人已经走了多年,我也是没那个福气一睹芳容。”被她这样刻意地强调一下,元彤倒有些对不住元樱了,平白无故提起了她的伤心事,便潦草地笑了两声。“彤儿,你上次和我说道梁哥儿上学的事,我呀准备把他送到沈家的私塾去,再过个几天等你的事解决了就把他送去,梁哥儿上学的事不能耽误。”老太太慈祥地看向宁梁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