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同陶哥哥玩断袖!”陶臻脸色瞬然大变,抬手便要掴仇君玉耳光,可见他懵懂纯真,不谙世事的模样,偏偏又下不去手。见陶臻急了,仇君玉便担心不好收场,又低眉顺眼地说:“陶哥哥,我……我错了。”“我以为你待我这般好……是因为喜欢我。”仇君玉温顺乖巧的模样让陶臻软了心,他无奈道:“君玉,我是喜欢你,平日也纵容你,但你要知道,这种喜欢与……与延清是不同的。”以免仇君玉误会,陶臻只好托出他与慕延清的关系,心中也想着,或许是时候将仇君玉的身世告知他。而他殊不知,这番话却让仇君玉心中掀起轩然大波。仇君玉脸上神情瞬然凝固,五脏六腑仿似在一瞬间被某样东西吸走,令得整个躯体空空荡荡。他忽地想起慕延清那日在地牢中对他说的话。“你以为陶臻会无缘无故待你好么?”这句话在仇君玉脑中不断盘旋,他怔怔地看着陶臻,冷声问:“陶臻,你什么意思?”陶臻嘴唇翕动却欲言又止,他在心中打着腹稿,想着怎样同仇君玉解释。而此时,马车却猛然震荡,拉扯的马匹像是受惊一般盲目奔走,使得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剧烈颠簸。仇君玉立马伸手护住陶臻,将他死死抱在怀中,等一切平息之后,才缓缓将人松开。这番震荡来得蹊跷,仇君玉甚感不妙,他将陶臻在马车中安置好,正色道:“你坐稳了,我出去看看。”仇君玉说完便探出车舆,掀开车帘却不见慕行踪影。他凝神洞察四周,却听见有响动从车后传来,他脸色登时巨变,蓦然回头向陶臻大吼:“陶哥哥,小心!”陶臻虽失了武功,但警觉不差,即使仇君玉不回头提醒,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机。然而还是晚了。第二十一章隐在车后的人瞬间出剑,薄如蝉翼的剑身被贯注入强劲,瞬间刺进车壁穿透陶臻的肩甲,若不是陶臻在此前早有防备,靠在车壁上的身体变动了位置,这柄剑刺穿的便是他的心脏。长剑穿身而过,又随即抽离陶臻的身体,陶臻痛哼一声,见密密麻麻的血线从伤口喷涌而出。在前方的仇君玉见陶臻受伤便要朝他扑来,而车后那人此时又窜上车顶,用尖锐暗器打向拉车的马匹。暗器钉入马臀,竟在黑马体内爆开,马儿惨烈的一声长嘶,竟不管不顾地往山下冲去。车顶上的人跃上一侧树干,看着马匹拉着马车径直往山边的悬崖处冲撞而去,他勾唇冷笑,眼中迸射出彻骨的寒光。而此时车内有人飞身而出,跃上马背,夹紧马腹,欲将马车强行停稳。而那人又怎会让他得逞,几个纵身追上马车,手中长剑一抖,便将马车套绳齐齐斩断。身上束缚被解,马儿更是一路狂奔,而身后车舆却失去控制,沿着泥泞的山路俯冲下去,直接飞出陡峭悬崖,落向那茫茫云海下的万丈深渊。骑在马背上的仇君玉大惊,他回头,看见陶臻从车舆内滚落而出,坠向山崖。他惊恐万分地叫了一声陶臻,登时松开手中缰绳,重踏马背借力飞出去,在虚空中一把擒住陶臻手腕,与他一道往下坠去。悬崖边铺满杂乱的植株,也垂着些许黑黝黝的蔓藤,仇君玉一手抓着陶臻,另一只手向上胡乱抓扯,险险地抓住一根长满倒刺的粗壮蔓藤。陶臻血染长袍,殷红的鲜血在肩头浸染大半,他撞在崖壁上,肺腑震荡,又喷出一口血沫。仇君玉紧扣住他的手腕,拽着蔓藤的另一只手也被倒刺割破,掌心里血流不止,顺着手臂蜿蜒而下。仇君玉仰起头,欲借助结实的蔓藤与凹凸的山壁向上攀爬,而悬崖之上,慕行却提剑而来,挂在剑锋上的血水染红脚下的杂草。仇君玉怒视着他,在崖下高声喊道:“你是谁!”慕行不语,漠然立在悬崖边,任由冷冽的山风刮着他青白的脸。他举剑一挥,在地上划出一道细长的线,如此轻巧的动作却令黑色蔓藤瞬间崩裂,骤然沿着崖边滑落下去。在慕行挥剑的一霎,仇君玉在心底暗叫一不好,他随即手腕发力,将缀在身下的陶臻猛然向上一提,用力地揽在怀中。而后藤蔓断裂,仇君玉手上再无依靠,只好回身紧抱住陶臻,用身体尽可能地牢牢裹住他,听天由命般地随他一同坠下崖去。再过三日便要动身去江州,谨防寇言真那老狐狸耍诈,慕延清便在清心院内与闻昭闻旭两人预先商讨应对计策。陶臻走后,慕延清便无心回主楼,此番长谈已近深夜,慕延清揉揉发酸的眼睛,想着干脆就在清心院中睡一宿。闻旭也困了,用手支着腮帮子,与哥哥半眯着眼睛勉强说话。慕延清见他模样好笑,便打住话题,让两人回主楼休息。而此时,院外却跌跌撞撞地冲进一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在门槛处打了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慕延清一眼便认出来人,急忙上前扶起他,慌张地问:“慕行,出什么事了?陶臻呢?”慕行满面灰尘,双手染血,低头哑声道:“马车……马车坠崖了。”三人齐齐大惊,慕延清闻言更是如遭雷击般神色巨变,踉跄两步重重地撞在身后桌案上。闻旭立马上前扶住他,却又被慕延清一把挥开。慕延清方才只觉一阵血气逆流,头晕目眩,他勉强稳住心神,上前一步揪起慕行的衣襟,怒声呵斥道:“不是让你好好保护陶臻吗!怎么会摔下山崖!”慕行惶恐,立即伏在地上颤声回道:“是仇君玉一时玩心大起,想驾车玩耍,门主允了他,才会……才会连人带车,不甚落下山崖。”慕延清听罢又急又气,在慕行身前来回踱步。若来人不是慕行,恐怕他早已将之一掌击毙。“找……找……立刻去找…搜……搜山……闻昭闻昭……闻昭!”慕延清牙关打颤,好不容易才说清一句话,他的从容不迫,他的处变不惊,在顷刻间化作虚无,全都荡然无存。闻昭会意,上前躬身抱拳,沉着回应:“阁主,陶门主身份特殊,若派阁中弟子大肆搜寻,恐会走漏风声。”闻昭此言有理,一语惊醒梦中人。慕延清在闻昭的提醒下猛然回神,终于从紊乱的情绪中稳下心神。“对,你说得对。”慕延清迫使自己快速冷静,他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呼出,止住身体的颤抖。“闻旭,你快去主楼叫上陆衍,一炷香后,我们在山门汇合。”闻旭得令,立即跃出院门。慕延清又转头向闻昭道:“闻昭,去牵几只狼狗来,在山门处等我。”闻昭颔首,疾步离去。等一切吩咐妥当,慕延清便回身去偏室内翻找出一枚驱蚊香囊放在袖中。他折身而返时见慕行还跪在厅内,心中郁气难舒的他,一脚便踹在那人身上。“还跪在这里做什么?带路!”慕行被慕延清踹翻在地,捂住痛处闷哼一声,后抬起眼看向在他身前怒气腾腾的慕延清,眼中似有水光闪动。慕延清无视慕行双眼透出的痛苦,长袍下摆从他眼前扫过,径直往院外走去。慕行从地上狼狈起身,追在慕延清身后道:“阁主,那是万丈悬崖!无人能生还!”慕延清站在院外,满天星辰披在他的肩上,他止住脚步,一袭白袍好似凝在黑夜里。“慕行。”慕延清沉声道。“你应该最清楚,陶臻在我心中是何等重要。”第二十二章天无绝人之路。仇君玉以为此次必死无疑,可未曾料想那浓重雾合,峭壁之下,竟是一处浅碧深潭。仇君玉紧抱住陶臻,入水前奋力扭转身体,以后背做垫,重重地拍入水中。耳边一声巨响,寒冷的潭水瞬间鱼贯入口鼻,仇君玉登时便觉一股剧痛从后背扩散开,四肢百骸好似在一瞬间散了架。仇君玉浑身麻痹,剧痛令他头脑晕眩,恍惚间,他在一片殷红之中看见一抹飘逸的身影,那身影穿过浓稠的血水游向他,青丝飘扬,衣带翩跹,美如一场不真实的梦境。当仇君玉再次转醒时,人已在岸边。他被陶臻从水中救起,捡回一条命,而面色忡忡的陶臻见仇君玉醒来,却猝然晕厥,倒在他的怀里。陶臻的肩胛被一剑贯穿,虽未伤及肺腑要害,却血流不止。方才在水中为救仇君玉,伤口被强行撕扯,淋漓血肉从伤口中翻卷而出,着实棘手。仇君玉封住陶臻肩上穴道,抱着他环顾四面,发现此处乃是一隐僻的山谷。山谷内水雾弥漫,阴暗湿冷,寒潭两侧有山泉自山巅直落而下,在谷底汇聚成湖。两人身上衣物俱已湿透,一阵山风刮来,仇君玉猛地打了一个寒颤。谷底潮湿,难以生火,若久留于此,不利于陶臻的伤势。仇君玉唯有背上陶臻,缓慢地在薄雾中穿行,但他的后背皆是成片的淤青,陶臻的身体重量压在他的肩头与背脊,使他疼痛万分,举步艰难。仇君玉驮着陶臻困难前行,扑面而来的湿雾贴上面颊,却又被流淌的热汗所冲刷。仇君玉反手环在背后,死死地兜住身上的陶臻,而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狠狠一绊,整个人连带着陶臻一块飞扑出去,一声闷响跌在湿地里。仇君玉懵怔片刻,从泥地里爬起,拍拍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陶臻滚落在不远处,一身浅衫裹上泥泞,仇君玉慌忙起身跑去,却见陶臻睁开眼缓缓苏醒。仇君玉欣喜,半跪在地将陶臻扶坐而起。陶臻问及眼下境况,他一一作答,而后回身指着背后那处道:“喏,就是在那里被绊倒的。”仇君玉说罢便返身走去,想看看方才绊住自己的东西是何物,却不料在那处枯叶丛中,发现一具溃烂的男尸。“真是晦气!”仇君玉一脚狠踹尸体,抬手示意陶臻不要过来。他蹲在旁,将盖在尸体上的枯叶层层扒开,想从这倒霉的家伙身上搜寻些可用的东西。可当他将尸体翻转过来,整个人却是一怔。慕……慕行?!男尸面容浮肿泛青,七窍皆有蛆虫爬出,面相虽模糊,但仍能看出大概容貌。虽在落崖之前仇君玉便猜到慕行已遭不测,但在此地见到慕行尸身,一时间难免错愕。短暂惊诧后,仇君玉瞬然回神,将慕行身上的枯叶全部除去,查探他的死因。慕行身上多处剑伤,伤口狭长密集,行凶者似乎刻意戏耍他,在他的前胸后背划出数道浅显的伤口,而最后致命的一击,则是一剑贯穿心脏。仇君玉大力撕开衣料,暴露慕行胸前的伤口,他紧紧地拧起眉头,发现这伤口与陶臻肩胛上的剑伤如出一辙,应是同一件武器。而此时仇君玉听见陶臻走近的脚步声,想回头阻止却已来不及。“小行……怎么会……怎么会是小行……”陶臻来到仇君玉身旁,眼前的尸身触目惊心,使他一下子脱力地瘫坐在地。陶臻虽知慕行恐遭不测,但总有几丝侥幸奢望,却不料上天竟如此残忍,让慕行的尸身就这般出现在自己面前,令他心如刀绞,瞬然红了眼眶。慕行是慕延清在官道上捡回的流浪孤儿,也是慕延清的亲信之中,与陶臻最为亲近的一个。陶臻如慕延清一般待慕行如手足亲人,如今见他遇难,心中更是悲痛难当。仇君玉见陶臻望着慕行的尸身久久失语,便伸手从身后轻轻地捂住他的双眼,低声道:“你有伤在身,不宜过度悲痛,待我们脱困,再回来将他接走吧。”半晌后,陶臻才回神般地撑起身子,从慕行身边离开。仇君玉收回手,掌心处染着陶臻的泪,风一吹,便干涸了。仇君玉重新用枯叶掩住慕行的尸身,临走时在他腰间摸出两枚打火石放入怀中。他扶着陶臻继续前行,朝着雾气稀薄的谷口走去,两人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薄暮时分,才见着一处幽长狭窄的山中曲径。仇君玉让陶臻在外等候,自己则只身穿过曲径去查探,不多时,陶臻便听仇君玉在那一头叫喊,示意他过去。陶臻入内,摸着凹凸不平的石壁走出漆黑的山缝,当他再次抬头时,眼前的景色却豁然开朗,远处一抹残阳横跨天幕,仿似仙家女子遗落的红绸。两人顺利走出迷谷,前方是一处平坦的山坳。仇君玉担心陶臻体力不支,便让他坐下歇息,而陶臻却一口拒绝,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山中夜凉,还是尽快找一处山洞避寒吧。”仇君玉点头,却又道:“我看你有些累了,我背你吧。”靠着山壁的陶臻直起身,婉拒过仇君玉的好意,一步一缓地朝着远处走去。仇君玉知他固执,也只好紧随上去,用手轻轻搀扶着陶臻,与他一道前行。夜幕来临时,两人终是寻到一处供以栖身的山洞。仇君玉扶着陶臻靠在角落里,在洞外找来枯枝树叶,借助从慕行身上探来的打火石燃起火堆。仇君玉衣衫湿透,又混着粘稠的热汗,他难受得紧,便站在火堆旁,将身上衣衫尽数除去,在陶臻面前脱得赤条条。而后又转头向陶臻道:“快脱衣服啊。”陶臻见仇君玉在他面前毫无顾忌地脱得一丝/不挂,面上倒有些窘迫。他不自然地转过头,犹犹豫豫地除下衣衫,最后还是留了里衣在身,不愿再脱。仇君玉走近打趣他:“怎的?害羞啊?是脸重要还是命重要啊。”说罢便动手去扯陶臻的贴身衣物,两人拉扯间,又将陶臻肩上伤口牵动,使他吃痛地蹙起眉头,额上渗出冷汗。仇君玉急忙停手,顷身去探查陶臻的伤口。伤处虽已止血,但若延迟用药,日后恐留隐患。他便道:“明日我去附近找找草药,你这伤口若不及时处理,这条手臂日后便废了。”陶臻点头,却仍是护住身上最后一层衣裳,仇君玉有些不耐道:“你身上有伤能不能乖乖听话,再不脱我就动手撕了啊!”陶臻也知仇君玉是一番好意,无奈之下,只好依言脱下上衣放在他手中,但身下薄裤却是最后底线,死不也松动。仇君玉用树枝搭起衣架,将两人的衣物挂在火上烘烤。不消片刻,他的里衣便被烘干,但他却不急着穿上,随手拿下,抛给陶臻。“你先穿着,别着凉了。”陶臻将仇君玉的里衣盖在身上,正想与他道谢,抬头却见他光溜溜烤火的模样着实滑稽,又低头哑然失笑。“笑什么笑?没见过啊。”仇君玉见陶臻莫名笑话他,面上犯窘,扯下一件干燥的衣服盖在自己双腿之间,心道:难道是笑话我的小兄弟太小了?不至于吧。我看慕延清也大不到哪里去啊?陶臻见仇君玉这举动, 便知他误会了,又忙解释:“我没有,我不是说……”话到一半又忽然住口,却又将此事越描越黑。仇君玉转头看向陶臻,见他面露尴尬,脸颊微红,心惊道:难道真的是嫌弃这个?仇君玉心中不快,思量着等会儿让陶臻好好见识见识自己的大家伙,却忽而听陶臻正色道:“君玉,你可从慕行身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陶臻刻意岔开话题,仇君玉也只好顺着他的话道:“有。”而后仇君玉起身,在半干的衣物中摸索一阵,从其间摸出一物,抛向陶臻。陶臻抬手接住,摊开掌心一看,却发现是一枚寻常的翠玉耳环。“在慕行手中发现的。”陶臻蹙眉道:“怎会是女人?”仇君玉也甚为不解:“也许他还有同伙?”“还有一事也颇为蹊跷。”陶臻又说。“若他是寇言真的人,理应不会下手杀我,但除他之外,还会有谁在乎我的下落,想取我性命?”仇君玉顿时也沉默了,他凝神深思,却突然道:“我知道了。”“谁?”“慕延清!”仇君玉一拍大腿,言之凿凿。“定是慕延清在外有了新欢!不要你了!才雇了杀手来杀你!想不到他如此残忍,连慕行都要杀害,真是禽兽不如!丧心病狂!”仇君玉煞有其事,越说越起劲,而陶臻却冷冰冰地打断他。“够了,没个正经。”仇君玉本是想找个由头损慕延清一番,但见陶臻面有不豫,只好作罢。他坐在火堆旁,无聊地用树枝搅弄篝火,冷不丁又道:“陶哥哥,如果哪天慕延清不要你了,你就跟我呗。”陶臻沉默不言,偏过头去。仇君玉又道:“喂,裤子脱下来烤烤吧,别把老二给冻坏了。”陶臻无动于衷,任他胡言调侃也不为所动,最后索性闭目养神,渐渐睡了过去。第二十三章山风呼啸,挟来黑云掩皎月,施展广袖散星河。一阵风贯入洞口,红旺的篝火被煽得东倒西歪。仇君玉又朝里填了几根柴火,随手取下烘干的温暖衣袍裹住身体。陶臻靠着山壁已然睡着,飘摇的火光映着他的清俊面容,投上明明灭灭的溟濛阴影,无端勾起旁人的绮思遐想。仇君玉托腮望着陶臻,天人交战数回却仍是不肯睡。今日忽临生死关头,令他更觉眼前人可贵,只可惜佳人心有所属,着实教人黯然神伤。他长叹一声,揉揉红肿的肩头,终是挨不住困倦,找了一处空地和衣而睡。夤夜时分,篝火缓缓燃尽,一阵浓郁的甜腻花香猛然冲入仇君玉深沉的梦境,让他的意识瞬然惊醒。半梦半醒间,仇君玉听见衣衫窸窣的声响和陶臻微不可闻的痛吟声。仇君玉猛然坐起,转头见陶臻披着一件单衣向着昏暗的洞穴内摸索着,随即蹙眉道:“你在做什么?”许是美梦被惊扰,仇君玉不悦的语气显得尤为森冷。肩胛处的贯穿伤让陶臻疼出一身冷汗,身体却如火烧般滚烫。陶臻虚弱地靠在山壁上缓声道:“你可有闻到浓郁的花香?”这半夜里突然飘来的花香直冲鼻,仇君玉也觉奇怪,起身向着陶臻走去。“闻到了,是什么?”陶臻抬手往洞穴深处一指,仇君玉随之望去,借着微弱的火光看见一处狭窄的洞口。陶臻道:“你去里面看看,若是发现烟罗花就采些回来。”仇君玉狐疑地看着陶臻,心道这种地方怎可能有烟罗花?即便是有,采来又有何用?他满腹疑惑,但依旧照着陶臻的话去做,用树枝做成简易火把,向着狭窄的洞口走去。越往里走,花香越发浓郁,若是深吸几口,只怕会在这馥郁香气中醉过去。仇君玉被这浓香熏得难受,只好用手掩住口鼻,举着火把往深处走去。走到底一看,发现竟真如陶臻所料,在这洞穴之中有一片开得正旺的烟罗花。仇君玉举着火把走近仔细一瞧,发现这片散发着馥馥芬芳的烟罗花比寻常烟罗色泽更深,花瓣蓬松饱满,殷红如血,仿佛轻轻一碰便能淌出花汁。他信手采撷,却无意间弄碎了手中花瓣,暗红的花汁渗入他掌心里的细小伤口,竟有一丝火辣的疼痛。仇君玉并未在意掌中伤口,摘了满满一捧烟罗花走出洞穴,将怀中鲜花放到陶臻面前。之后还不忘打趣道:“宝剑赠英雄,鲜花配美人。”陶臻浑身滚烫,头脑昏沉,没气力和仇君玉拌嘴,道:“犀山上的烟罗花有助于伤口愈合,但需要药引才能奏效,而我看此地的烟罗花,香气与色泽都与众不同,姑且试试看吧。”仇君玉拿起一朵烟罗细看,发觉这殷红花朵在暗夜中看来有种说不出的妖冶感。他照着陶臻的话去做,捡来棱角锐利的石块将花瓣一一碾碎成泥,然后撕下衣袍边角,将花泥涂抹上去,缠在陶臻的伤处。花泥触到带血的伤口,针刺般的灼痛令陶臻猛然一颤。他拧紧眉头,紧咬齿关转过头去,冷汗便顺着他的鬓角滑落。仇君玉抬眼见陶臻面上血色尽失,沉声道:“忍着些,快好了。”陶臻轻哼一声作为回应,眉头却簌簌直颤,搁在膝上的双拳也陡然攥紧。待仇君玉包扎完毕后,他面若纸色,唯有唇上留有一点艳红,那是方才忍痛时咬破嘴唇所染上的血色。仇君玉为陶臻披上外衣,见满面病容的他依旧美得摄人心魂,而陶臻却在这时抬起头,无力地向他道了一声谢。一句简短的“多谢”令仇君玉意识到他与陶臻突然的疏离,不由令他想起今日在马车里,陶臻向着自己欲言又止的神情。思及此,他便顺势诘问陶臻:“你今日在马车里,想与我说什么?”陶臻眼中倦色浓郁,伤处又在隐隐作痛,他疲惫地靠住山壁,微微侧过头,避开仇君玉直视的目光。“我累了,明日再说吧。”仇君玉心中思绪纷乱,犹如一团棉絮压在心口,吐不出也咽不下。他本想就此追问下去,但见着一脸倦容的陶臻又于心不忍,只好转身走到火堆旁躺下,怀着一肚子闷气等候天亮。而天际发白时,仇君玉却陷在一场噩梦里,他梦见慕延清对他冷嘲热讽,梦见陶臻对他冷眼相向,梦见往日温馨皆成虚影,不复存在。仇君玉在梦中惊怕不已,渗出一身冷汗蓦然清醒,他随即转头看向陶臻,却发现陶臻蜷缩在地,以手按压住伤口簌簌发抖。他急忙上前,将陶臻紧搂在怀中,怀中人却好似想推开他,却因虚弱无力而作罢。仇君玉急声问:“你怎么了?”陶臻颤声道:“许是烟罗花起效了……”仇君玉这才松一口气,又将陶臻抱紧了些说:“再忍忍,忍过这一阵就好了。”陶臻强忍伤口剧痛,用仅剩的一丝力气在仇君玉怀中微微挣扎,伸出颤抖的手推搡着他。仇君玉见陶臻如此抗拒自己,心中腾升起一股无名火,一把擒住他的手腕恨声道:“陶臻,我舍身救你,你就如此报答我吗?”陶臻被疼痛折磨到意识模糊,仇君玉的声音更是被掩在一片嗡鸣声中,他听不清对方的声音,只好重复低喃着:“放开我……”而这孱弱的推拒更是激起仇君玉的无限妒火,他想起方才的那个梦,眼前又浮现出陶臻那副冷若冰霜的面孔,耳边又回荡起慕延清讽刺的声音:“陶臻是我的。”仇君玉忽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露出森冷邪气,他紧攥住陶臻的手腕,猛一发力将他摁在冰冷的地面上。伤口被猛然拉扯,陶臻发出一声痛呼,他察觉到仇君玉的意图,浑身上下却没有一丝抵抗的力气。眼前的少年面露邪气,目光阴冷,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陶臻背脊发凉,双眼瞳孔骤然放大,拼尽力气颤声呵斥:“仇君玉!你做什么!快放开我!”仇君玉勾唇一笑,有意地顶开陶臻的双腿,在他的颈侧烙下一吻,轻声道:“做我想做的事情啊。”第二十四章陶臻神色骤变,下一瞬却被仇君玉用力地堵住双唇,他紧闭齿关奋力抵抗,对方却毫不怜惜地掰开他嘴,伸出舌尖霸道地深入搅弄。口中的软舌左躲右闪,仇君玉费一番功夫才将之卷住,含在嘴里几番吮/吸。陶臻无法挣脱仇君玉的钳制,唯有适当的顺从于他,再趁对方稍不留神之际,一口咬破他的舌头。仇君玉吃痛,放开陶臻啐了一口血沫,抬头见陶臻满面绯红,被自己吻得喘息难定,又用手指撩开陶臻的衣襟。陶臻的胸前布满鞭痕,却丝毫不减仇君玉的兴致,仇君玉以吻抚之,却听见陶臻在耳旁道:“仇君玉,我之前那般待你,只因为你是袁书晖的儿子,我的亲弟弟。”陶臻此际已然镇定下来,冷静的话语令得仇君玉一怔,他知陶臻并不是信口胡诌之人,可这荒谬之言,又从何说起?“我说过,千影楼从不收世外弟子,而袁书晖传授你武艺,只因你是他的儿子。”陶臻平静地讲述着那段陈年往事,将两人的身世都开诚布公地告诉仇君玉。而仇君玉只觉一头凉水朝着自己当头泼下,一身烧起来的热血瞬然凝结成冰。他在不知不觉间放开陶臻,认认真真地听完其中的细枝末节,在了解到陶臻竟是千影楼主与玄门门主的私生子之后,在心中发出一声长叹——原来这天底下的情种都是一个样,信誓旦旦地将女人的肚子搞大,又潇潇洒洒地拍屁股走人。“君玉。”陶臻讲完身世,从地上半撑起身子,他见仇君玉失神地望着自己,以为是他难以接受这个复杂的真相。“此事瞒着你是我不对,我应该早些告诉你的……”“别说了!”仇君玉猛然回神,见陶臻又如往常那般望着自己,想到这温情的由来,他心中一阵发毛,高声喝断陶臻的话,愤然起身往洞外走去。走到洞口时不小心被地上浅坑崴了脚,仇君玉一声怒吼:“干/你/娘的!”陶臻心知仇君玉需要冷静,便没有追上前去。此时烟罗花的药效已退,他勉力地从地上站起来,拾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件地穿好,走到快要燃尽的火堆旁,往里面一点点地填着柴火。此际天色已大亮,万里晴空一碧如洗,灿白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仇君玉的身上,却驱散不了他的满腹郁气。仇君玉脚踝酸痛,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挑了一处树荫坐下,他心中积郁难消,又伴着委屈,捡起一块石头泄愤似地丢了出去。仇君玉并非怀疑陶臻所说有假,但这件事却另有隐情。那日他夜潜武林盟,在藏宝阁中发现无数宝贝,他觉得千影楼的暗器颇为有趣,便藏了几枚在发间。之后他前去找寇言真的麻烦,却被他一掌打伤,险些丢了性命。说自己是千影楼的世外弟子,只不过是为掩饰身份信口胡诌,哪知这其中还有私生子这一说?仇君玉思及此,当即扇了自己这贱嘴一巴掌,他原本以为自己魅力无边,却未料到陶臻那般态度,只因把他当做血亲兄弟?!老天爷,你真是会玩儿啊。仇君玉坐下树下悔恨无比,懊恼自己不该编出这样一番谎言,如今当着陶臻的面儿有口难言,如鲠在喉,简直教人浑身难受。但又能如何呢?因他的真实身份更不能向陶臻言明。仇君玉又是一声长叹,整个人仿似都干瘪了下去。他在树下思来想去,最后被阳光晒得困倦,便索性双眼一闭睡了过去,而醒来时已到午时。逃避不是办法,将陶臻一人留在山洞里也是不妥。仇君玉一觉睡醒,只觉又饥又渴,他去附近找了些野果兜在怀中,还是硬着头皮回了山洞。这洞中烟罗果真在陶臻身上起了作用,仇君玉回到洞中时,见陶臻气色恢复不少。由于昨晚之事,两人之间多了不少尴尬,在目光相接的一刹,都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我摘了些野果,凑合吃吧。”仇君玉挑选了几枚饱满的果子扔给陶臻,陶臻若有所思咬了几口,才向着仇君玉柔声道:“君玉,昨晚的事……我只当未发生过,今后你依旧跟着我,若你愿意参透岐黄,我便将毕生所学一并教授于你……”“够了。”仇君玉咬上一口果肉又吐出来,冷声道:“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陶臻一时语塞,仇君玉却又说道:“陶臻,我只想与你同慕延清那般在一起。”陶臻登时气急面红,截口道:“你休要胡说!你与我是亲兄弟!怎能做这有违伦常之事!”仇君玉冷哼道:“呵,那你与慕延清分桃断袖,又能被世俗所容吗?”陶臻被触及痛处,手中一颤,手中红果便滚落在地。他转过身去,背对仇君玉沉声道:“我与延清相伴多年,又何惧他人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