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裴千雪又带着两根糖葫芦来了,自己吃一根,把另一根塞到了沈云鹤手里。
沈云鹤看着手里又大又红的糖葫芦无奈道:“微臣不能吃这个。”尽管这个糖葫芦看上去就是特别甜的那种。
“我知道啊,不过我想吃,但想着自己吃独食又不厚道,就给你也买了一串,你虽然不能吃但是能看到啊。”裴千雪说着把他手上的那一串也插进了昨天的花瓶里,“都是红色的,看着喜庆。”
沈云鹤望向还开得正艳的花不得不认同她的话。
第四天,裴千雪带了几本话本子,说是前一炷香的时间等着无聊,还跟他说起了在来的路上遇到的趣事:“我在书肆遇到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拉着我的衣摆叫哥哥,说长大了还要嫁给我,被母亲抱走前还把自己手里的糖果全送给我了,真是可爱。”
说着裴千雪将自己从小女孩那儿得到的糖展示给他看,糖纸还是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可惜你吃不了。”她语气惋惜,然后拆开其中一颗抛到空中再接住吃掉,像极了一个富贵人家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
沈云鹤失笑:“公主颜色姝丽,又不失英气,若是臣未见过公主怕是也会错认为哪家的俊俏少年郎。”
“沈太傅原来不吃糖嘴也这么甜?”裴千雪调侃道,“不过我说这些太傅不会觉得无聊吧。”
沈云鹤见她盯着自己的唇脸色微红,不由得想到了那天被她用手指碾过的一幕,待脸上热意消退后才摇了摇头,他在家除了休养就只有读书,日子过得可枯燥多了,反而喜欢她跟他讲讲外面的事情,若是没有开始治疗之前他还顾虑着什么,现在几乎是完全变了个心态,甚至每日还在隐隐期待她的到来。
每一日外面只要响起“沈云鹤”一声叫喊,他便知道是她来了,身体甚至比脑子先快一步到门口等她,然后猜想她今天又会带些什么小玩意儿来。
第五天,沈云鹤见她手上好像没拿着什么还有些意外,本以为今天就没有了,却不想少女忽然两只手握拳摆在他面前,说道:“猜猜看我哪只手里有东西?”
原来还是有的,沈云鹤的视线在她左右两只手上摇摆了片刻,凭感觉指了指右手:“在这里?”
“答对有奖。”裴千雪笑眯眯地打开右手,掌心之中躺着一个红色手绳,“今天路过一个卖首饰的摊贩,我就看到了这个,就想来买下送给你。”
“喏,把手伸出来。”她接着道。
“送给我的?”沈云鹤微微惊讶。
“之前买了吃的你又不能吃,这个你总能戴着了,”裴千雪将串着两个桃木珠子的红绳给他戴上然后系紧,“我母妃说过红绳保平安,正好这还是个平安扣,给你刚刚好。”
一个桃木手绳而已算不上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此刻在沈云鹤心中却有了不浅的分量,这个礼物背后的含义才是叫他看重的。
“多谢公主。”沈云鹤声音微涩,他自小身体不好也是从娘胎里带来的,他娘身体就不怎么好,所以生下他之后便难产死了,父亲虽然也关心他可到底是个男人,不如女人细心,因此像这些母亲才会为孩子准备的暗含各种美好寓意的东西他从不曾拥有,小时候他看见继母为弟弟准备那些时也有过深深的羡慕。
但是现在他也有了。
因为裴千雪来沈云鹤的院子从不遮掩,很快每天下午都会有一个容貌俊俏的小公子来找自家儿子的事便传到了沈父耳朵里。
这让沈父很是意外,因为儿子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其实一直没有什么朋友,有害怕自己家的孩子会被传染的,也有担心自己家孩子不注意导致他儿子发病的,所以也就养成了儿子其实有些孤僻的性格,再加上后来他们离京了几年,就更别提有什么朋友间的往来。
所以这位小公子是儿子什么时候认识的?
沈父又找来下人问了一番,得知那小公子生得雌雄莫辨,十分貌美,还经常会和自家儿子单独待在房间里一段时间,沈父脸色怪异,生出了一个不敢相信的想法。
他的儿子该不会是……断袖?!
这个想法惊得沈父赶紧找来了自己儿子,拐弯抹角地问道:“云鹤最近可是有了成亲之意?若是你想成亲,爹立马就为你物色。”
作为父亲,沈父自然还是希望儿子能和正常男人一样娶妻生子,即使可能娶不到门当户对的大家千金,但以沈家的条件,总有其他清白人家的女子愿意,沈父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身家清白,能细心照顾他儿子,让他儿子尽可能地心情愉快就好。
到时候如果儿子真的如大夫所说撑不过三十岁,不论儿媳做出什么选择他也都能接受,想要改嫁他可以给她一笔嫁妆放她出府,若是想留在府中家里也可以一直养着她。
只是儿子一直不愿意耽误人家女子,所以才迟迟未娶。
沈父以为儿子憋得太久,又不想耽误女子,所以才和男子搞到了一起。
虽疼爱儿子,但沈父对断袖之风还是不太能接受,这才有此试探一问。
沈云鹤惊讶:“爹怎么会这么想?儿子早就说过无意成亲,以儿子现在的情况,又何必耽误人家。”
尽管公主现在已经在帮他医治,沈云鹤也没有抱着绝对就能治好的希望,一切还按照平常心来对待,这样才不会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沈父听罢更加苦恼,难道儿子还就天生不喜欢女人不成?
纠结了好半晌,沈父对这个儿子的心疼和愧疚还是战胜了一切,想着儿子好不容易有了喜欢的人,难道还要等他真的病入膏肓时留下遗憾吗?
于是他抛下了偏见隐晦地说道:“爹知道你院子里最近有个和你关系很近的小公子,如果你真的喜欢,就让人家留下来吧,也不用避着人了,爹会让下人们不要乱说的。”想到下人说那小公子衣着朴素,想来应该不是哪家名门望族的公子,那他们沈家还是留得起的。
沈云鹤:“?”
明明知道他爹说的是公主,可是每个句子组合起来他怎么就没懂是什么意思?
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爹的意思后,沈云鹤脸色涨红:“爹,我和公……谢公子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父惊喜:“难道你不喜欢他?”
沈云鹤一个“不”字顿时噎在了嘴边,因为他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对公主的感情不如一开始的纯粹。
但他不知道那样的感情叫不叫喜欢,他只知道,从今日公主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好像就已经在期待着明日的见面,期待她带来的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期待她会跟他分享随便一件小事。
沈父见儿子迟疑了便知道自己白高兴一场,但还是问道:“既然喜欢你又在顾虑什么?他是男子你总不必担心会耽误人家,钱我们家不缺,你甚至可以给他安排一个不怎么重要的闲职算作补偿,若是担心你们之间被别人议论,爹会管好家里的下人不让他们多嘴。”
沈云鹤不自觉摸上了手腕上的红绳苦笑,可那个人不是男子,而是这大祁最尊贵的公主啊!
还记得不能暴露公主的身份,沈云鹤敛下情绪说道:“爹你别误会了,我与谢公子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他是我在上次宫中的宴会上认识的一个小大夫,特意过来为我医治的。”
宫中认识的、还是个大夫,难道是哪个太医的孙子一类的人物?那确实不是他们可以留在府中的。
知道了对方是为自家儿子来治病的,沈父立马又高兴了起来:“那怎么不早点跟爹说,爹好让人好好招待,也省得大家误会。”
“他比较低调,不太想让别人知道,爹还当作跟之前一样就行了。”沈云鹤也不想有人来打扰。
“好,好,对你的身体有帮助就行,爹不乱猜了。”虽然沈父觉得自己儿子这副模样怎么都不算清白,但这件事已经不是他能管的了,就随这些小年轻们自己去吧。
断袖的乌龙虽然过去了,但却叫沈云鹤第二天见到裴千雪时怎么都不自在,尤其是后半柱香对方进来给他针灸时,沈云鹤变得格外敏感起来,本来已经有些习惯被她注视着药浴,可这会儿只是想到她在看着自己,沈云鹤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注意到他的变化,裴千雪问道:“我弄疼你了?”
沈云鹤面上一热:“不是。”
“那就放松些,不然针不好扎进去。”
沈云鹤此刻有些庆幸这水够热,将自己的脸早就熏红了,不然怕是要在公主面前露馅。
终于结束今天的治疗,裴千雪说道:“从下次起就不用每天都药浴针灸了,两天一次就行,所以我下次再来就是后天,明天就不过来了,不过喝的药还是每天都不能停,要是没了就按我上次的药方再去抓五副药就行,下次喝完了我再改方子。”
听到她明天不过来,沈云鹤一怔,竟生出些失落。
不过裴千雪又道:“但明天是秋朝节,晚上有花灯会肯定十分热闹,太傅愿不愿意跟我一起逛逛这民间的灯会?”
秋朝节是大祁传统节日之一,是庆祝秋天的节日,因为大祁民风比较开放,没有特别严格的男女大防,所以秋朝节发展到现在渐渐变成了年轻男女们的节日。
在这一天晚上爱热闹的年轻人们都会走出家门欣赏花灯,如遇到中意之人,便可将手中花灯赠予对方,如若对方收下,即代表对赠予的一方也有意,两人之间就有了后续,如若不收,则代表有缘无分,无论男女皆不可强求。
沈云鹤的心情一下子从落到起,只是还有些担心:“可是我这身体……或许会扫了公主的兴。”
他不想让她欢喜出门,败兴而归。
“你又不是一碰就碎的花瓶,偶尔出去走走对你的身体也有好处。”裴千雪随后故意说道,“不过你既然不愿我也不勉强,还是答应秦将军的约好了。”
定远侯?
沈云鹤一下子想到了那日宴会上秦野的剑舞是为她解围所跳,很显然,对方的心思毫不掩饰。
一股烦闷的情绪涌上心头,沈云鹤只是想到明日定远侯会与公主走在一起赏花灯,甚至是接过了定远侯的花灯,他便有些胸闷气短。
“我没有不愿意。”他带着几分急切说道,“臣愿意陪公主欣赏花灯。”
裴千雪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那就一言为定,明晚酉时在沈府门口等我。”
沈云鹤见她没有选择定远侯,胸口的积郁散去:“好。”
第二天傍晚,沈云鹤提前一炷香时间便在门口等待,本来还以为等来的还是雌雄莫辨的谢公子,却不想今日的裴千雪居然换回了女装!
少女一袭粉白衣裙,头发挽成了花苞苞似的双髻,顿时便从艳丽俊俏的美少年变回了娇俏女娥。
“公主怎么换了回来?”沈云鹤惊讶道。
“不然你见过两个男人一起逛灯会?”裴千雪嗔他一眼,不忘提醒道,“待会可别再叫我公主,也别叫封号,叫我千雪就行,这是我的名字。”
千雪,裴千雪,这还是沈云鹤第一次知道荣华公主的闺名,想到待会还要这么叫她,不由得耳朵微烫。
沈云鹤今日的衣着也不输给参加皇帝的寿宴的那天,白衣鹤纹再搭配他出尘的气质,若是本朝有国师一职他定是不二人选。
两人一起走在了大街上,越是靠近举行灯会的那条路周围的人便越是多,忽然沈云鹤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扯动,低头看去,原来是裴千雪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角。
公主一称差点脱口而出,好在他及时改口:“千雪?”
如此亲昵地称呼一个女子的闺名还叫男人很是羞赧,眼神飘忽不敢去看对方。
裴千雪解释道:“人太多了,我怕跟你走散,这么拉着你不舒服的话要不然我们牵手?”
一提牵手沈云鹤更加不好意思:“没有不舒服,这样就好。”
裴千雪也不急于求成,便拉着他的袖子一角慢慢走在街上欣赏花灯。
花灯有牵着一根绳挂在头顶上形成一片的,也有道路两旁的摊贩上卖着的,形状各式各样,若是这样一条街放在现代,定是网红打卡的好去处。
路边还有猜灯谜送花灯的活动,是年轻男女们一展身手的好地方,沈云鹤见裴千雪两手空空,在犹豫要不要送上一展花灯,可又担心公主误会了他的意思。
或者说也不算误会,被父亲之前的那番话点醒了的沈云鹤心下苦涩,他的年纪本就已经大了,又是一副这样的身体,如何配得上公主,既然明知不可能还是不要暴露了这份难堪的心思,叫公主厌恶了去好。
但裴千雪的容貌如此打眼,他不送也有别人想送,没过一会儿便有个男子提着一盏莲花花灯过来试图搭讪:“这位小姐,接下来的时间可愿与我一起游街赏灯?”
裴千雪直接往沈云鹤身后一躲,只露出一张小脸说道:“不好意思,我已经有人相约了哦。”
“那你们不是兄妹?”那男子见两人手上都没有花灯,还以为是兄长带着妹妹出来游玩,没想到自己居然看走了眼,瞧见沈云鹤的容貌和气度后他也不自讨没趣,悻悻地又走了。
而沈云鹤在听到这话后默默走到了其中一个摊贩前,连看灯谜谜面的心思都没有,直接花钱买下了一盏兔子花灯,然后交到了裴千雪手里。
“这样小姐就不会被打扰。”沈云鹤解释道,心想也就不会被公主误解什么。
“我很喜欢。”裴千雪欣然收下,“前面听说就是最有名的相思树,我们也去看看吧。”
沈云鹤见她喜欢刚刚的郁闷心情才好上一些:“嗯。”
相思树并不是真的有这么一棵树名为相思,而是这棵宛如一把巨型大伞的常绿树在秋天会结一种红色的圆形果实,模样像极了人们吃的红豆,红豆寓意着相思,所以这棵树才被不知其名的人们叫做了相思树。
因为此名,经常会有男男女女来此许愿爱情,所以树枝上早就被挂满了长长短短的红布条,布条上则写着无数男女对爱情的美好心愿。
这棵树的旁边便有精明的商人早已摆好了小摊,专门提供红布条和毛笔供人许愿。
“我们来写这个吧。”裴千雪对此兴致勃勃。
“可是我……”沈云鹤在想着如何开口。
裴千雪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直接拿出银钱买了两张红布条,把其中一张塞到了他的手上:“没有感情上的心愿也可以写别的啊,我也没有,不过就是图个吉利。”
沈云鹤只好不扫了她的兴,可不是没有感情上的心愿,只是他的心愿注定了无法实现。
沈云鹤先写好已经挂了上去,裴千雪写好后发现矮一点的树枝都已经被挂满,也想挂到上面的树枝,可她够不着,只好拜托身旁比她高出了一个头的男人:“沈云鹤,帮我也挂一下。”
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红布条,沈云鹤刚抬起手准备挂上,不经意间便看到了布条上写着的娟秀小字:
“愿沈云鹤此生平安喜乐。”
男人蓦地怔住,心间好像有什么在迅速增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