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千雪丝毫不理会皇帝,先将谢怀卿上下打量了个遍,关心道:“没事吧。”
谢怀卿看着她的眼神全是温柔和欣喜:“臣没事。”
眼看着这两人无视他你侬我侬了起来,皇帝一口气不顺又是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裴千雪连忙捂住口鼻退了几步,甚至将谢怀卿也往后拉了拉,像是躲避什么脏东西似的,顺便评价道:“破锣嗓子。”
自从皇帝坐上了龙椅,已经很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表现出如此明晃晃的嫌弃,这让他不禁想起了曾经的屈辱时光,一时眼睛都气红了:“裴千雪!”
“行了,知道本公主名字好听,不用一直喊。”都到了这个时候裴千雪也懒得装什么兄友妹恭,“说吧,请我来还要动我的人是想干嘛?”
皇帝还没忘她这么快就能赶来的事:“距朕传召你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你是怎么恰好过来的?”
裴千雪环抱着手臂:“怎么,这皇宫还不是本公主的家了?我想来不就来了,就是大皇兄在也没道理不让我回自己的家。”
“你……”皇帝被她的嚣张噎住,但怀疑并没有因为她坦然的态度停止,“朕会变成这样是不是你叫这奴才下的毒?”
裴千雪冷笑:“他要是想下毒早在三年前就该把你毒死,也不用好好的一个人受你这种东西的羞辱,你怎么不想想这是你自己的报应,当初你怎么害的父皇,父皇便如何化成厉鬼回来找你报仇来了。”
周围宫人一听提到了先皇的死因,恨不得自己没有出现在这里过,这是他们能听到的皇室密辛吗!
谢怀卿也是一惊,随即便见躺在床上的皇帝仿佛真的像是见了鬼一般惊恐地盯着裴千雪,然后指着她大喊:“你胡说、你胡说!”
裴千雪嫌他吵闹,走过去一个手刀将人打晕了,然后便对周围的宫人说道:“皇帝困了,好好照看着,本宫就在揽月殿,有什么事就来通知本宫。”
如今还能活着留在这里的太监宫女们都是有眼力见的,哪还看不出现在真正有话语权的人是这位荣华公主,纷纷低头应是,然后恭送这位离开。
这宫里的天啊,怕是要变了。
跟着裴千雪出来的谢怀卿没想到事情这么轻松便解决了,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两人已经停在了勤政殿门口。
刚刚他们是从皇帝寝宫出来的。
虽然大部分宫人都到寝宫伺候去了,但勤政殿这么重要的地方也还是有侍卫在看守,谢怀卿便暂时没出声问裴千雪他们来这里干什么,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两个侍卫果然上前拦下了裴千雪:“公主,陛下不在这里,您还是回去吧。”
裴千雪看着他们的眼睛说道:“这里今天并没有人来过,你们说是吗?”
两个侍卫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回答了一声“是”,然后又都缓缓退回了方才站岗的地方,仿佛没看见这两个大活人似的。
裴千雪这才对谢怀卿说道:“进去吧。”
谢怀卿试着跟着她继续走了进去,惊讶地发现侍卫居然真的没有再拦,心中虽有着疑惑,但也不会傻到非要知道个一清二楚,公主该告诉他时自会告诉他的,不需要他知道的他便不去多问,省得让公主厌烦。
走进勤政殿,里面空落落的没有别人,谢怀卿只见裴千雪直接坐上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也没有多说一句什么“不该”,而是默默站在她的身后,好似支持她的一切决定。
裴千雪在桌子上翻了翻,找出了一张空白的圣旨和一方砚台,然后对谢怀卿道:“你在这儿也待了三年,应该会模仿裴子恒的字迹吧。”
谢怀卿暗暗一惊,好似已经明白了她要做什么,只是他依旧没有多问,只是道:“皇上偷懒时也叫微臣批过朱笔,未曾有其他大臣认出。”
其实也不叫偷懒,只是有时候总有人连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写个奏折,皇帝不耐烦便把这种没意义的奏折让谢怀卿批了,所以他的职务是秉笔太监。
不过能不让其他人认出来,可见他的模仿能力也是一绝。
裴千雪忽然站起来,把谢怀卿按到了自己刚刚坐着的椅子上,好像完全不在意这实际是把龙椅,然后道:“那你模仿着他的字迹来写这传位诏书,我来帮你磨墨。”
谢怀卿只觉得这椅子烫屁股,可被裴千雪按着他也不好再起来,只好说道:“公主先坐吧,臣来磨墨。”
哪能让公主给他磨墨,在杜撰传位诏书这样的大事面前,谢怀卿在意的居然只有这个。
裴千雪不在意这点小事:“没事,这样省点时间,也不能全让你把活儿干了。”
说着她便磨起了墨,谢怀卿见罢只好拿起毛笔准备拟诏。
待一张空白的圣旨上写上了字后,谢怀卿看着末尾处的空白说道:“可是臣不知皇上将玉玺放在了哪里。”
若是没有玉玺盖印,这张圣旨也不过是一份废旨罢了。
“没关系,我知道在哪儿。”裴千雪在龙椅底座上摸索了片刻,随即一道“咔擦”声响起,一个抽屉似的小方格弹了出来,里面放着的可不就是玉玺。
“藏得还挺深。”裴千雪嗤笑一声,也没对这个东西有多在意,随便拿在手上看了看,然后便交给了谢怀卿,“你盖章吧。”
谢怀卿是强撑着不在意,若是三年前有人告诉他他未来会坐在龙椅上拿着玉玺伪造圣旨,他都要骂对方一句有病,可如今这一切都是真的。
盖好章后,这份圣旨便有了效应,裴千雪再将玉玺放回原位,然后读了一边圣旨,觉得没问题后便将其放在一旁晾干。
谢怀卿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这份圣旨大臣们会信吗?”
“当然不会。”裴千雪答得干脆。
“啊?”谢怀卿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还以为她这么做了便是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没有也没关系,不管公主要做什么,谢怀卿都一定会支持她,与她一起承担一切后果。
裴千雪毫不在意道:“他们信不信并不重要,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省得他们拿这个说事,更何况就算这个圣旨是真的,只要和他们希望的结果不一样,他们也会认为是假的,所以是真是假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就行了。”
谢怀卿点了点头。
“不过你不会觉得我这些行为都是大逆不道,与你读的圣贤礼法完全背道而驰吗?”裴千雪托腮问道。
谢怀卿神情认真:“圣贤礼法没有救得了谢家,也没有救得了谢怀卿,救了怀卿的人是公主,谢怀卿永远只会是公主的臣。”
裴千雪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如你所愿。”
……
皇帝再次从昏睡中醒来时,周围安静得可怕,他暂时还未察觉,只觉得嗓子干痒得难受,于是开口唤人:“水,给朕倒水。”
然而他一出口便是如同鹅叫的粗哑声,并没有人应答,皇帝又叫了几声才发现偌大的寝宫内居然连个倒水的宫女太监都没有,刚想发脾气,忽然一阵风吹过,把床边的帷幔吹得摇曳晃动,将想起来裴千雪先前那番话的皇帝吓了一跳。
不、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鬼,而且父皇都死三年了,要找他复仇应该三年前就来了。
而且裴千雪是怎么知道当年父皇真正死因的?皇帝刚想再叫人把裴千雪召来问个清楚,就听见哐当一声,摆在床边木架上的一个铜件不知怎么掉在了地上。
敏感多疑的皇帝又是吓得不轻,一开始坚定的不信鬼神其实已经有了那么一丝动摇。
他开始喃喃自语:“父皇,你的死可怪不得我,谁叫你太偏心了,如果你肯把对大皇兄、对荣华的爱分我一星半点,我也不会到后来狠的下心给你下毒,只能怪父皇你自己,对,都怪你!”
忽然他觉得眼前有黑影闪过,可等他定睛去看时,又什么都没发现。
皇帝捏紧手中的被子,大喊道:“谁!别给朕装神弄鬼,还不快滚出来!”
实际上确实没有什么脏东西,只是风吹着床帷晃动导致的影子,先前的铜件并不重,也是被飘动的床幔不小心带到地上的。
然而心里有鬼的皇帝便看什么都有鬼,所以即使是一株兰草因为风吹摇曳了一下,也立刻引起了他的主意。
等在外面守着的宫女听到动静进来查看时,便看到床上的皇帝手里拿着枕头,毫无章法地对着空气一阵乱舞,表情狰狞,乱挥着枕头的同时嘴里还在嘶吼:“不是朕的错,你凭什么要报复朕,父皇你偏心,你活该死得那么早,你不许过来,朕现在已经是皇帝了!”
宫女被吓得后退了几步,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皇帝、皇帝疯了!
裴千雪得到消息时,漫不经心道:“那就请太医过去给他看看吧。”
太医们赶到时,想要靠近皇帝还被他用手边的东西打了,靠近不得又无奈听了不少皇室密辛的太医们只能向后来的裴千雪求助:“公主这可如何是好?”
等皇帝清醒过来,不会要把他们这些人全杀了吧!
“等着就是,他若是清醒过来要怪罪你们自有本公主为你们作证。”裴千雪道。
太医们听罢松了一口气,可惜并不知道裴千雪之所以要在他们之后过来也是为了让他们反向作证,证明皇帝的疯症皆是咎由自取,与她无关。
然而太医们并未等多久,就见床上的皇帝突然安静下来,直直地坐在那里目视前方,一动不动的像个木偶,有人试着叫唤也没人应答。
有小太监被命令着上前轻轻碰了一下,皇帝竟就僵硬地向后倒去,一双眼睛瞪得宛如铜铃,仿佛生前看见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小太监惊叫一声:“皇上、皇上驾崩了!”
……
代表着皇帝驾崩的钟声在京城上空响起时,凡是还没睡下的臣子们都听到了,并表现出一致的震惊。
皇帝驾崩了?!
那下一任皇帝会是谁?明日的早朝又该如何进行?
沈府内,沈云鹤当即去见了父亲,两人的脸上俱是同样的表情。
沈父觉得很是意外:“皇帝年轻,怎会突然驾崩?”
早已恢复上朝的沈云鹤说道:“前段日子皇上便突然病了,而且越来越严重,当时便有人猜测……”
沈父叹气一声:“或许这都是命吧,就是不知道明日早朝又是个怎样的混乱场面。”当初先皇忽然逝世、传位诏书上的大皇子突然变成了二皇子他也觉得奇怪,如今或许就是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终究不是自己的的最好写照。
沈云鹤对上一代的事情不算很了解,毕竟当初沈父并没有让他入仕的意思,也不可能把皇家的那些事轻易在家里说,于是他请教父亲:“那儿子现在可要入宫?”
沈父摇了摇头:“现在应是最混乱的时候,我们莫要去搅这趟浑水,明早再去也不迟。”
沈云鹤听从父亲:“是。”
而此刻还在公主府的萨兰听到钟声更是惊异,裴千雪不过跟他说进宫一趟,居然就真的把狗皇帝弄死了?!这个速度恐怕任哪个篡位者看了都要自愧不如。
萨兰心中不由得生出对那个女人的一丝敬佩,强大的执行力和远超于常人的能力,他不得不庆幸自己迅速弃暗投明,否则怕是就要被绑在狗皇帝的贼船上下不来了。
此刻的皇宫中确实是乱做一团,得知了消息的嫔妃们一个个地赶来哭丧,很快就把皇帝寝宫外围得水泄不通。
其中有人是真哭,大多数的是今年刚进宫的妃子,哭泣自己命苦还没享受到几年福就没了丈夫,不知道以后的人生该怎么办,更多已经习惯了宫中生活的女人则是假情假意地流下几滴眼泪,然后也在思考没有子嗣的自己的后路。
皇后更多是沉默不语,多年的夫妻情意让她看到那个男人再也醒不过来时确实也有不舍,可是她并不后悔,她早已不是那个渴望夫君对她好的天真小女孩了,在这后宫之中,若是狠不下心是活不下去的。
她甚至还有心思在想,接下来会是谁来坐上这个位置呢?是远在西边的寿王,还是更北边的幽王?
忽然面前多出的一道身影让她抬头看去,只见同样也换上了一身丧服的裴千雪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皇嫂别担心,荣华会处理好这一切的,只是后宫这些人怕是要劳烦皇嫂管理了。”
少女的言语温柔,神情坚定,莫名让皇后多了几分安心,好像在她的身上找到了主心骨。
可是她才是个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的女孩子啊。
不过有之前的事情为鉴,皇后对她很是信任,甚至有一刻生出了一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如果荣华是男子的话,明日就可以直接登基,她也会支持她的。
并不平静的一夜过去,第二日早朝,所有官员已经就位,无不盯着最上方那个位置,心里猜想着待会会由谁来出面。
其实大部分人想的都是皇后,皇帝无嗣,由正宫皇后出面无可厚非,只是随后他们便听见小太监传话道:“荣华公主驾到!”
荣华公主?怎么会是荣华公主!
然而就是那个即使一身素裙也难掩风华的女子走上了皇帝平时的阶梯然后毫不忌讳地在高位上坐下,对身旁的谢怀卿说道:“宣旨吧。”
谢怀卿拿出昨天刚伪造好的圣旨宣读了起来,内容只有一个,就是由荣华公主继位。
圣旨刚读完,便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为首的丞相更是站出来说道:“怎么可能?世上断无女子继位之理,公主莫要假传圣旨。”
“假传圣旨?丞相不如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不是先帝的字迹。”裴子恒在她口中都已经成了先帝,裴千雪说着从谢怀卿手中拿过圣旨,然后朝下面的丞相抛去。
丞相手忙脚乱地接过,不满她如此轻慢的态度,可是看到上面熟悉的字迹时,丞相又迷惑了一瞬。
无论是印章还是字迹,确实都像是真的冲,可是皇帝怎么可能会把皇位传给一个公主呢?
丞相继续提出质疑:“传位这种大事,皇上怎么可能不请臣等商量,而且皇上到底是为何驾崩,公主还没能给臣一个理由。”
裴千雪叫人传来了昨晚的太医,太医道:“皇上昨晚突发癔症,最后不治而亡。”
也就是所谓的疯病。
太医排除了裴千雪做手脚的可能,丞相却抓住了另一个点质问道:“那公主如何证明这道圣旨不是在皇上神志不清时写下的?这样选出来的储君难道可以治理好大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