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岑大夫赶紧朝他拱了拱手,钦佩的叹了一口气,您可真是!太医院有您这样的贤能,真是相辅相成,彼此修成的福气!不敢不敢,宋春景谦虚的说:下官自入了太医院,兢兢业业七八年,连个院士的位置都够不着,都靠太医院诸位同僚照顾,才不至于被扫地出门。这话当然是贬低自己抬高太医院,岑大夫哪敢当真。不过他这样年轻,竟然已经进去七八年了,倒是叫人吃了一惊。又想他前日受了皮肉重伤,一看即是酷刑导致,恐怕这太医院也不是什么善良之地。这人也不是什么善茬。因此更加客气的对着他一点头,宋太医年纪轻轻就进了太医院,又得太子看中,前途不可限量,不可限量。您才是,尚书大人官运亨通,太子侧妃又得宠爱,家大业大却只看重您一个人,才是真正的前途不可限量。宋春景还了他点头交礼,微微一笑。岑大夫叫他捧的心花怒放。端起酒杯要敬他,能随太子一起南下,做个伴,你我二人也是修来的缘分,我先敬您一杯。宋春景盯着那酒。岑大夫立刻就告罪,轻轻一拍自己脑门,忘了您有伤在身,不宜饮酒,对不住对不住。无妨。宋春景一扯嘴角,伸手端起牡丹花造型的杯来,一扬手,将满满一杯酒尽数倒到了嘴里。朝着岑大夫微微一笑,示意他请自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般顺畅,扬起的脖颈白皙秀颀,比动作更加流畅,缓流小溪淌过青圆石路般一路隐没在领口之下。太子端起镀金酒杯,喝了一大口。太守赶紧陪着干了一杯。虽然洛阳的酒不比京中烈,却仍旧辣嗓子。太守哈了一声,捡了一把葡萄扔在了嘴里。太子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根本不在意这点失仪。又端起酒杯来,再次一饮而尽。太守同知州对视一眼,知州朝着他往场中舞女点了点下巴。太守心领神会的眨了眨眼。洛阳城中万灯璀璨,热闹了半宿,终于安静了。太子借口醉酒,推了夜赏牡丹的活动,由太守扶着进了房门。后头跟着今晚那腰肢轻曼,水灵灵俏生生的舞女。舞女跪在地上,为太子脱鞋解衣。太守知州对视一眼,交换完眼神心有灵犀的一笑,退了出去。舞女轻纱落地,露出浑圆可爱的肩头。素手纤纤,上前解开太子了外衫。捧着一件可抵寻常人家三年吃喝的乌黑金绣双刺外衫,轻轻搭在了屏风上。太子看着她小心翼翼的背影。舞女转身,解开挽在脑后的精致发髻,发丝瀑布一般散下来,温柔多情的叫人心也醉了。她缓步至床边,跪在了地上,仰起脸看着太子。眉眼无一不精致,却是未妆而成。鼻梁很高,鼻头小小,不似寻常洛阳女子的滚圆玲珑。再往下,秀美人中下是一张橘红色的薄唇。说话间,嘴唇微微张合,带着透亮暖人的颜色。艳阳一般,好看、性感。太子伸出手,轻轻蹭了一把那唇,指尖黏腻,残留了些许唇色。他远远一看手上头沾染的颜色,颇觉无味。意兴阑珊的擦了擦手。乌达守在门口,听了听里头的动静。他有些着急的看了一眼对过宋太医的房间,提心吊胆的又从门缝往里望了望。乌达。里头人叫了一声。乌达松了一口气,在。我有些头疼。太子说。乌达立刻会意,属下这就去请宋太医。宋太医已经准备睡了。他平时就习惯早睡,这会儿已经很晚了,整个人都提不起一点精神。回到房间,先是撑着力气飞快拆了绷带、清洗换药,用牙咬着缠好包扎妥当。耗费完这点功夫,更加困顿。乌达敲门的时候,听着那咚咚的啄木鸟凿木声。宋春景只觉得脑浆要迸出来,头痛欲裂。下官也有些头疼,该着岑大夫今夜值班,乌达侍卫请找他去一趟吧。乌达站在门口没动,似乎非常为难。宋春景却不打算再说,蒙着被子准备睡了。不知过了多久,门再次被敲响了。宋春景猛地掀开被子,满脸的不耐,眉往中间凑,眼角唇角一齐往下坠,脸色难看的像是要去杀人全家。乌达站在门口,似乎感受到那杀意。再次犹豫的举起手,正在想还要不要敲。呼啦一声,门应声而来。怒气迎面扑来,乌达尴尬的放下手,巴巴叫了一声:宋太医?宋春景披着外套,抱臂往旁边一靠,斜斜倚在了门扇上。闻言随意嗯了一声,由无数眼睫毛撑起薄薄的眼皮儿,瞥了他一眼。深更半夜,昏昏沉沉。一时也分不清是夜更黑,还是瞳仁更黑。宋太医头疼吗?我过来看看你。乌达往旁边撤了一步,露出负手而立,站在其身后的太子。太子着单衣站在那处,看着他问道。乌云散开,露出明月。庭院深深,积水澄明。他的眸子上也立刻笼罩上一层月光,亮的发光。太子半夜听闻自己的随行太医头痛,丢下温情暖玉的女儿香,站在人家门口看脸色。受了几句冷言冷语,非但不生气,还端的一副平易近人的长官模样。乌达简直没眼看。灰溜溜走到看不到的地方去,蹲在地上想今晚舞女白皙柔长的大腿。宋春景皱着的眉来不及松开,被太子看了个正着。太子似乎喝的有点多,醉醺醺的忽略了他不好的脸色。上前两步,点了点他的手,还疼吗?宋春景抿着唇一时无言。太子将另一只手也伸到前来,手里拿着一枝牡丹,月光下清晰可辨厚重紫色。魏紫,娇气、名贵,花后。他将荷花状花型的牡丹塞到宋春景怀里,比白牡丹好看。随后一顿,他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宋春景靠后退了半步。太子一步过去,离的更近了,结实的胸膛拦住他的去路,前倾的身体充满了攻击性。这金尊玉贵,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此刻不知着了什么魔,凑到他耳边,轻轻呵出一口滚烫的气息,配你。说完他挑起一言万金的嘴角,不怀好意的笑了。宋春景将手上的手移开,垂在身侧。随着他动作,太子看了一眼,立刻便移开了。视线微微上移,一路行至巧夺天工金玉雕琢而成的下颌上,一顿,落到了即便在月光下仍旧泛出橘红的嘴唇上。宋春景一把推开太子,退后靠在了门扉上。门框磕到了门槛上,咔一声响。这细微声响仿佛磕到了人心坎里。太子前行一步,将人紧紧囚在一臂间,一伸手,揽住了他的腰。宋太医看过我的道歉信了罢?他微微红着脸盯着方寸之间的怀里人,仿佛情窦初开正在跟情人告白的毛头小伙子一样手足无措。此种情形,属实万年难得一见。太子醉着酒,壮着胆,低声恳求:就别生气了罢第40章展信知思:我想了许久,要如何说。几年前,我轻狂、自大,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父皇母后多次指责叫我收敛,言官御史也数次参奏,我却仗着唯一的皇子身份肆意妄为,全凭自己的喜好做事。虽然已经过了许久,我却深刻记着那日情形,你的每一个动作甚至每一个表情,我都熟记于心,翻来覆去想过多次。那日,你求到我处,求我救你爹。彼时朝中正值大清洗,你爹虽然是冤枉的,但是我同丞相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实在犯不着插手。你惶然、无措,只身一人跪在我面前,低着头,看起来像只没了人庇佑的小猫。让人忍不住想摸摸的同时,又想逗弄一下,看看小猫急的喵喵叫是什么模样。我因此动了恶意。想来,我实在不该趁火打劫,强迫你脱衣裳,还用种种龌龊手段折磨你身体、磋磨你尊严现在说起来,我自己都难以启齿。是我的错。我悔不当初。我事后经常见到你,也时常想起你咬牙不肯吭声的模样,觉得你有趣,想同你交朋友。你却无论如何不肯,总是躲着我。我才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错的实在离谱。一不该趁人之危,二不该伤害你,不管是感情还是身体。真心诚意认完错,我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拿你的小徒弟,举个例子:现在之所以留着他,不是为了日后常再见,也不是顾念什么狗屁情义,而是顾念着你总是孤身一人,朋友又少,权当给你做个伴。若是我瞻前顾后、事前三思,总是想着多年之后会同他有什么交集,那就该立刻要了他的命。春景儿啊。我知道你的脾气,心中一旦有了芥蒂,就再不会放下。我原想着,还有时间,我好好表现,慢慢叫你放下成见,接受我。那日雨中同你说起来,才知道你仍然清清楚楚记得,不仅记得,还憋着气。当年事我确实莽撞,经过几年御史言官的敲打,我自己也意识到了错误,如今已经改过自新。你眼明心亮,应当也能看到我的进步。我这几日寝食难安,想你想的要发疯。如果能回到过去,我甚至想回到当日抽自己两巴掌。告诉当年的李琛:这个人,你要好好护着,莫要得罪,往后,他的哀愁便是你的哀愁,他的喜怒便是你的喜怒。还有顶重要的我一定要解释清楚:那会儿轻狂肆意,作恶无数,其实我不是那样的人,你别误会,也别怕。最后,我真的没有什么特殊癖好。沈欢从梦中惊醒。窗外月亮缺了一半,孤零零的挂在漆黑的枝头。回想信中言语,特别是太子写到磋磨人那一段,那些文字像是活过来,绕着他飞。每一个字都像有生命一样,飞来飞去、摇摇晃晃的触碰他的身体,叫人浑身酥麻难耐。他动了动身体,一刻也躺不下去。难受的起身去洗澡。二日将军叫他来身前,委婉问道:我儿可有中意的姑娘吗?沈欢啊?了一声,摸不着头脑。将军装模作样咳了一声,若是没有,日常伺候你的侍女儿,有看的上眼的吗?可叫先伺候着,来日成婚,收为妾侍无妨。沈欢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他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没有,别说了。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将军扒拉开他的手,男人都得有这么一回。他感叹道:我儿长大了。沈欢哎唷一声,你自己也没成过亲,倒来催我。将军将袖子卷起来,作势要打。沈欢自己凑了上去,拿着他手往自己胸膛上拍了拍,打我也不娶。将军一时无话可说,以为他没尝到鱼水滋味才这样说。想着哪日带他去京中红楼馆里找个小娘子回来,叫他体验体验。沈欢却已经走远了。腰背挺直,虽然瘦却不孱弱。迎风扶袖间,隐约像棵舒展开的竹子。将军看着,心中落寞起来,眼睛忍不住的发酸。管家进来,给他递上帕子。将军接过,蒙住眼睛。片刻后,他露着半张脸,哑道:你随我进宫一趟。宫中威严依旧。繁华不比往日,因为刚办过丧事。管家在殿前等候,将军独自进了勤政殿。皇帝听说他来,立刻召见,将桌上正在朱批的折子按在了一旁。他一进来,先免了他行礼,叫人搬了椅子落在旁边,然后将人尽数挥退。宽敞大殿中只余二人。你不常进宫,上回来,还是年前下大雪的时候。皇帝算了算日子,有半年了。将军坐在椅子上,双手垂着,恭敬道:臣身体不好,也怕皇上见了记挂着。你啊,皇帝摇了摇头,你怕惹得太子忌惮。将军无话可说,笑了笑。当年你我一同打江山,将阚摩岚击退千里皇帝怔怔回想往事,忍不住怀念当初情形,边疆的风虽然大,却不刺骨,不像宫里,下点雪花就冷的哆嗦。将军忍不住唏嘘:皇上同臣,都老了。皇帝一愣。他确实老了,宫中人看在眼里,却都不敢说。旁人只一味恭维我千秋万岁,可哪有万岁的人唷,皇帝笑了起来,带动着灰白胡子也跟着动了动,人哪有不死的,只有你能对我说这话。臣僭越了,将军也笑了,总是抓着当年同您的一点情义,念叨个没完,欢儿时常笑话我。二人沉默笑着。皇帝突然问:君欢还好吗?这名字十分陌生,数不清多少年没人叫过了。将军却立刻明白他问的是谁。都好,都好。他明说道:前日不知为何,不想学医了,臣无论如何劝说,都说不动。皇帝却笑了,眼神望着远方,放的极长:平时随和,遇到事情脾气却大,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