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夜幕降临,荔王府早早挑起灯火,一片通明。荔王等了一天,没有等到太子归来的消息。若是太子得知消息,必定马不停蹄往回赶。今日未归,那就剩下一条路可走:太子真的死了。荔王心情极好,坐下站起来无数次。一旁的李元昆见状劝道:爹他一字出口,荔王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立刻摆手制止了。拎着盒子的黑衣人自外进来,撩袍跪在地上。荔王起身,狠戾笑道:成了?恭喜王爷!黑衣人余光瞟了一眼放在自己脚边的黑布罩着的盒子,语气中显出一点得意来,成了!荔王点点头。看他心情不错,那人才道:就剩下头还能看,其他的乱七八糟拼不到一块儿去。说着,他拿起一旁的盒子,撩开黑布,露出里面的东西。荔王探头一看,嫌恶的皱了皱眉,拿走。黑衣人将盒子盖好,将军没了,逃走的沈欢不足为惧。看好,别叫血滴下来,弄脏了我的地板。荔王无视他话,嘲道。是。黑衣人又恭维两句,描述道:将军当年也是一马挡千军的人物,怎么如此不堪一击,看来真是年纪大了。荔王咧着嘴差点笑出声。李元昆站起身,抿着唇不发一语。荔王看了他一眼,再次问道:事已至此,你是跟着我干完这番大事业,还是继续缩在后头?李元昆盯着他不语,荔王继续道:你是王府长子,怎么如此畏手畏脚?李元昆:不是畏手畏脚,那位置高处不胜寒,即便您抢来,也名不正言不顺。将军府空了,东宫也空了,荔王望了外头皇宫的方向,激动的指着那处:皇后前几日传国公府的娘家人进宫,皇兄次日就病倒了,国公府里的守卫现在还把守住宫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出!这叫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荔王忍不住笑起来,我们明日一早就进宫面圣,顺带把霍乱超纲意图谋逆的皇后抓起来!一切都名正言顺。京中,皇宫。夜幕中的高楼如鬼魅黑影,穿梭其中的人一声不吭脚下匆匆,像幽灵一般飘来飘去。寒翠宫外站了几位数得上名字的嫔妃,焦急的望着里头。成芸从里头出来,朝着众人福身一礼,诸位主子贵人请回吧,皇上还未醒,里头有两位太医看顾,还有皇后娘娘照料,皇上吉人天相,说不定明日就醒了,贵人们等明早再来请安吧。外头人对视一眼,晴贵人怯生生问道:不需要咱们其他人侍疾了吗?成芸脸上含着恭敬的笑,答道:里头有皇上一直重用的赵仲赵太医在,贵人以为自己比他还有用吗?晴贵人被她话中的呵斥语气激的往后一缩,退了半步。赵仲一直看顾皇帝身体,体贴入微,众未嫔妃放下些心来。成芸再次福身一礼,回了寒翠宫院内。他进了门脚下一步不停,吩咐门边的侍女,看好门,除了太子殿下,谁都不可进。一边侍女犹豫问道:殿下不是南下了吗?怎么会此刻回来?成芸停下脚步,盯着她看一眼。侍女自觉住了口,叫他吓得瑟瑟低下头,不敢言语。成芸走进内室去,到了皇后跟前,都将人遣散了,虽然诸位嫔妃有些不情愿,听闻赵仲在里头,倒也没有起疑心。皇后未置可否,看了一眼赵仲。赵仲被两个太监压住肩膀,嘴里塞着棉布,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被点到名字,便朝着皇后呜呜两声,似乎有话要说。皇后优雅一抬手。太监将他嘴里棉布取出来,赵仲先大口喘了几口气,又咳嗽一通。皇后坐在桌旁的圆木椅子上耐心等。给赵太医端水。她道。赵仲终于缓过来,连忙摆手示意不必劳烦,然后垂头丧气的认命道:下官、下官懂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宫体谅你一片忠心,皇后语调沉稳的问:赵太医还有什么不解之处需要本宫对你解释吗?不敢不敢,赵仲下巴拖着胡子摇了摇头,声音拉的老长,娘娘必定有娘的苦衷皇后微笑着一摆手。太监立刻松开他。赵仲跪在地上,眼中含着泪点了一下头。身影一动,皇后站起身,成芸碎步过去扶住她小臂。皇后仪态万方走到床边去,看了一眼昏睡中的皇帝。成芸看了一眼赵、许两位太医,二人自觉进到隔间。皇后站在床边,静静看着。成芸等了片刻,也悄悄退了下去。殿内一时落地闻针,床上那人呼吸清浅,若是不凝神仔细听,险些听不到吸气声。良久,皇后终于坐在床边,微微低下头,笑了一声。臣妾笑自己,她缓缓叹息道:入宫几十年,时刻记得皇家体统与夫君脸面,夫君却不肯给我脸面。您为什么要同将军府那孽种相认?她转过头,盯着自己夫君的脸问道。床上人双眼微微阖着,一动不动。皇后转过头,伸出几根修长手指,用华丽的护甲刮了刮上头精致的刺绣。发出来一点声响。她怔怔听了一会儿,无奈笑道:三宫六院无数嫔妃,您宠幸谁不好,非要宠幸臣妾的一个侍女儿,还有了身孕,叫人笑话臣妾是生不出来第二个,便将女人送到您床上去,养了个身体罐子。她脱下护甲,露出保养得当洁白纤细的手指头,摸了摸皇帝的侧脸。变了。她感叹道。当年您何其英勇,侧脸比心肠更加冷硬,摸上去如石头一般。现在变软了。皇上她温柔神情尽消,取之替代的是逐渐狠戾的眼神,为什么要纳新人不断入后宫?为什么还想要其他孩子?琛儿出生那日,您同我说有他一个就足矣,这话您忘了吗?当年您还是皇子,又常年征战在外,都说先皇无意于您,您自己也是这么觉得,她收回手,一个一个又将护甲戴了回去,仿佛戴上了铜肌铁骨,您同我成亲那日,许诺道我不是皇帝,不会养三宫六院叫你烦心,你也操持好家中,别叫我打仗的时候分心,你我结发,便是一生一世,臣妾做到了。皇上呢?她问道。床上人一如既往的安静。她兀自叹了一句,不怎么在意道:皇上已经忘了。可臣妾还记得,这种无人时刻,她高高扬起的头颅脖颈如天鹅,要想不被辜负,只有一种办法死人,人死了,就不会辜负别人了。她慢慢道:您欠我的,就用所剩不多的命来还吧。她嘴里说着骇人的话,除了眼神外,姿态仍旧端庄无比,来人。成芸带着两位太医进来,候在一旁听吩咐。皇后起身,问道:皇上还能撑多久?许灼赶紧躬身道:若是不进行干预,至多能撑到明日上午,药石罔顾。皇后静默片刻,似乎在慎重考虑。门被敲响了,几人一同看那门,外头夙愿道:娘娘,前往南方送信的侍卫还有东宫管家一起求见。成芸情不自禁笑了一声,太子回来了!进来。皇后嘴边也带了些笑纹。送信的侍卫同闫真一同摸黑进宫,带着一身风尘,喘着粗气进了寒翠宫。殿下比属下还早走两炷香的功夫,督统领与随侍太医随后追了出去,现在侍卫队的人已经整齐,尽数进了东宫,殿下却还未见人影。侍卫道。皇后八百年都挂着微笑的嘴角沉下去,心也跟着沉下去,没回来吗?只有他们三人吗?只有三人,按理说人数精简,早该到了。侍卫答道。闫真立刻道:奴才得来消息,将军府血红一片,将军已经没了。皇后震惊道:怎么回事?闫真摇了摇头,皱着眉,消息不知真假,眼线报将军半途赶回来要同管家一齐进宫,结果还未动身就在书房遭了袭击!此刻将军府驻守侍卫尽数换了人,看着样式,似乎是荔王府的人。他说道。皇后深深看他一眼,闫真满头大汗,顾不得体统,同她对视。眼底深处似乎同时窥见了真相:将军得到皇帝病重消息往回赶,本来要进宫救驾,结果荔王横插一脚,埋伏好了人刺杀了将军阴差阳错,将国公府瞒在鼓里,叫皇后以为策划的天衣无缝。将军府被灭,将军惨死,太子不见踪迹皇后似乎再想哪一步出了遗漏,成芸急道:定是荔王借势下手!皇后一摆手,成芸立刻住了口。片刻后,这个一直高高在上、时刻端庄的女人终于失态,速速派人南下去接应太子!闫真同侍卫对视一眼,都从眼中看到了凝重。是!二人一齐应道。宫门口加派东宫人手,务必捂的严严实实。皇后转念道:立刻传荔王进宫,就说皇上醒了,要见一见他!是!守在门边的大太监遵命。三人各司其职,闫真派人去接应太子,那侍卫回东宫调动人手往皇宫里去,大太监带着一行人去荔王府。大太监去了许久都不见归来。成芸张望了无数遍,紧张的心中与眼皮直跳,若是荔王借此谋权篡位该怎么办?皇后看了她一眼,问道:宫门处看守的人是谁?成芸答道:仍旧是国公府的人。哥哥呢?皇后又问。一直戍守在御书房与勤政殿处,未曾出宫。她如此说,皇后放下些心来,再次去看床上的人。沉默过后,叫来许灼,问道:若是现在救治,皇上还能清醒吗?许灼一愣,急道:娘娘,若是皇上醒了,只怕会立刻知道咱们密谋的真相,只怕是抄家灭九族的重罪啊!那也比被荔王圈禁为阶下囚要强上许多!皇后眼中无数狠光聚集,只要皇上还在,哪怕荔王打进宫来也是造反之罪,即便执意夺位也名不正言不顺,咱们就还有机会。许灼犹豫问道:若是太子不归不会!皇后高声喝断他话,胸膛剧烈起伏一下,太子太子一定会回来!许灼深深意识到,他已经一脚踏进修罗场,一念生一念死。原本,皇上同沈欢父子相认,忍耐多年的皇后终于狠下心来,想要将这局面打个稀碎。许灼借着契机站队,趁着将军送沈欢北去,府中无人,受皇后命给皇帝下了一剂猛药。皇帝病重,暂罢朝政,外戚国公府私养精兵尽数出动,一边把着消息不传出去,一边驻守宫中,等待太子归来。待到太子顺利回京,皇帝药石罔医,于是昭告天下,太子顺利继位。一切都天衣无缝。偏偏横插出来个荔王,先把将军府灭门,绝了沈欢的后路,再拦住了太子回京的脚步,绝了皇后的退路。若是皇帝坚持不到太子回京就驾崩,御笔亲批的继承人同荔王还有一番皮要扯。再往深了说,若是御笔亲批的继承人太子真的不归,那荔王许灼大胆猜想,若是荔王登基为帝,头一个会拿谁开刀?当然是前太子还有前太子一党了!许灼一激灵,瞪大眼睛看着皇后。皇后盯着他,眼中尽是决绝。许灼勉励道:下官唯有尽力一试,不知皇上能不能清醒第50章城中戒严了。高高的城墙之上无数侍卫军瞭望四方,认真观察每一个过往行人。城下更是严谨,数不清侍卫排列四处,层层关卡异常严谨,排查每一个靠近城门的人。城外不远处,着灰白棉布的年轻人戴着粗布半截手套,单手驾着马车自远及近过来,头发尽束脑后,些许软绒碎发被风带着轻轻晃动。马车靠近城门,侍卫拦下,盘问道:车内何人?我家小姐。年轻人顺从答道。侍卫放松些许,刀鞘伸出一头,一挑那小窗处坠着琉璃珠子的纱帘,里头一位穿着浅蓝色蓬松纱衣梳着半个望月髻在头顶,其余头发顺滑如瀑布尽数垂在脑后。这猛然一掀帘子,似乎将里头的人吓了一跳。姑娘立刻用手帕挡住脸,身体瑟瑟往后缩,大半缩到了宽大的紫灰色大氅里。年轻人牵马的手腾出来哎哎哎唷,官爷官爷,我们家小姐还未出阁唷他轻轻挡着那刀鞘,没了支撑的纱帘又落回了原地。侍卫收回刀,这才打量他周身,盯着他缩在袖子里的另一只手,手里拿的什么?年轻人哭笑不得,伸出手来,戴着与牵马的那手同一双露指手套。什么都没有,这马温顺,一只手就能驾驭,因此闲置一只。侍卫仍旧盯着他伸出来的手,摘下手套。停顿时间太久,马有些浮躁,在原地不停踏步,年轻人一手控制住马,甩掉那手上的手套,露出干净的手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