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服你的自欺欺人,武长生冷冷道:如此,时间还长,那你就慢慢熬吧!城下太子衣摆沾染无数灰尘与污血。甚至侧脸与手中也溅上了不少黑红,整个人像丛林之王站在高山之巅发出一声怒吼,又像索命阎罗王现身,无人不战战兢兢,周身散发出威严、骇人与不可侵犯的气势。他侧身挥刀斩断无数脖颈,然后转身将刀拄在地上,表情森严,双眸微压,极其不耐烦的喘出一口气来。被血水冲洗过的刀锋在阳光下发出骇人光芒,敌人一时不敢近身。此刻他忍不住的想:这时间早已足够从东宫走个来回了,宋春景却还不见踪影。是碰到什么棘手的麻烦了吗?还是被荔王按下,受了伤或是被扣押下了?同时他不可控制的后悔,不该让他一个人进城,他手无寸铁,又没有武功傍身,若是碰到危险怎么办?被当做叛党杀了怎么办?太子一闭眼。一时间心中乱如麻,不知作何感想。城门上的乌达浴血奋战,长刀厚重锋利,碰上谁便取谁性命。两厢之间,一时胶着,谁都不能破解角力局面。武长生在远处异常紧张却又放松。紧张的是不知此战何时到头,放松的是不管何时,也不管他们在等哪路救兵,注定是等不来的,早晚领一死。他望了城下太子身影一眼,无边际的侍卫将他围在中央,呈漩涡之势越来越紧绷。太子身形已经缓下来许多。想来也该力竭了。乌达,武长生得意一声冷笑,太子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你还要为他卖命吗?乌达瞟了一眼太子方向,发现动作确实慢了不少。他心中又急又焦,面上却仍旧不显,同他一样冷笑一下,即便我今日战死,也是为殿下荣光而死,同你鼠耗之辈不可比拟,何况,你还得陪我一起死呢!说时迟那时快,话音刚落,乌达便猛然发起攻击,转眼叫他杀出来一条血路,逼近到武长生身前!武长生连退数步,被他强弩之末的奋力一击吓的心下一个咯噔。他盯着杀红了眼的乌达,语气和缓了些,我向来佩服勇士,若是你就此伏首,等我当成督总统领,许你城中侍卫总长一职,如何?乌达没吭声。武长生以为他在考虑,不管谁当皇帝,不都是你的主子吗?荔王同太子、李琛,有何不同?乌达仍旧不说话,还一副皱着眉的莫名神色,盯着他不停打量。如果不是看他杀急了人,今日损耗人数过多,武长生一定亲手打他几个耳光。或者你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提,我会禀告王爷,能满足的都会满足。武长生道。乌达停下动作,顿在原地。侍卫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上前。武长生面露喜色,期待的望着他。乌达想了想,问道:你这么了解荔王,请问你,如果我调侃王妃,王爷会如何做?武长生啊?了一声,似乎没听懂。乌达又强调,或者跟最受宠的哪位侧妃或是贵人聊天说笑,怎么样?那不是好大一顶绿帽子吗?若不是他一本正经,武长生险些以为他在嘲弄自己。你说的不错,换谁当皇帝都是我的主子,可是,乌达认真道:太子虽是我主子,也是我兄弟。他重新将刀举起,刀尖向前,对着他笑起来:这里头的差距可非常大唷。那个什么破城中侍卫总长,不就是是看城门的吗?乌达鄙视的瞟了他一眼。想乌达又直又刚,一张嘴连太子都敢哔哔,侮辱起旁人来更是不遗余力。他嘲笑道:有我东宫护卫队长兼督骑长官的名头重吗?乌达:还有,殿下的名讳也是你叫得的?忒拿自己当个人了吧?武长生平白被耍,恼怒的涨红了脸,给脸不要脸!乌达:你才给脸不要脸!个鳖虫垃圾玩意儿也配同我说话!武长生狠狠喷出两股粗气,粗声喝道:上!谁能取了他的狗命!赏一盘金锭!他跳脚嘶吼道!要钱不要命的人比忠心耿耿的人多太多了。闻言侍卫红了眼,顷刻将武器抓紧,拼着命怒吼着冲了上去!城下太子仍旧是那副横眉怒目杀气腾腾的表情。他转身连诛四人,再次赢得了喘息的瞬间。太阳升起来了,气温不住升高,身体也发了一层细密汗珠。裹在衣裳里面湿粘涩腻,非常不舒服。他不禁微抬下颌,望了城内方向一眼。城关防守发现太子真身出现,紧急应对下,已经将城门关闭。厚重的城门阻隔了他的视线,什么都看不到。一个念头被他深深压在了心底,自己都不敢扒出来。甚至手中杀人的剑一停,便会疯狂的想要钻出来:宋春景记恨当年事,根本没有去东宫找人。太子心跳突然增快,唇线拉的更直,脸侧绷的更紧。同时他又不断将这念头拼命往下压。不会,他断然想。我将他捧在手里放在心中这么久,泥人也该动一动心。何况他前日才救我一命,若是想让我死,定然不会救我。宋春景此人向来冷清决断、恩怨分明。他还清了救命恩情,下一步就该报仇,为他心中怨念讨回个公道。当年,他恨我至此吗?太子内心深处如是想。这片刻的出神被人寻到可乘机会,争分夺秒将夺命的武器挥向他。太子骤然回神,手中剑眨眼转飞出去,砍到了身前一圈人的胸前。血花四处飞溅,太子被泼天鲜血溅了一身。他一闭眼,眼皮上也落下几个零星小点。眨眼间将那小点碾碎,眼睛里变得血红一片。霎时侍卫被剑气余力震飞出去,砸退了冲上来的十数余人!太子身后的侍卫靠着前人舍命,赢得片刻之机,滋重重一刀砍到了他腰间!太子一躲,躲过大半,被半个刀锋扫到了腰侧。他冷硬面容更加凝固,转身一脚蹬出去,将人踹的狂喷一口鲜血,飞身砸到了数丈远之外!城墙之上,乌达分神一看,一眼正看到太子被一刀砍到腰上!能上战场的刀都是削铁如泥日日打磨的上好兵器。挨到皮肉便会自己卷进去,靠着喝血食肉而活。他心中咯噔一下,当即脚下一软,武长生寻到机会,飞起一刀朝着他胸口穿过来,乌达回神往旁边一躲!躲开了致命一刀,却没有躲开来势汹汹的利刃,被一刀贯穿肩胛骨!血刹那就涌了出来。乌达脑中一阵晕,他咬着牙拔出刀来,扔到地上,捂住了四指宽的伤口。血液不停奔涌,转眼从他手缝隙中流了下来,湿透了衣领处大片衣衫。武长生看着他笑出了声,问道:投降吗?乌达:呸!好!武长生立刻一挥手,新的一轮侍卫立刻上前,见他受伤模样更加亢奋,个个眼中冒光,似乎那一盘子金锭就是乌达本人。长达三丈的木桩带着无数尖锐枪锋朝他推过来,想要把他砸下城墙摔成肉饼。乌达屏气往上一提,肩膀住一阵钻心疼痛,顷刻间泄了力气。身前无数侍卫均是势在必得一笑。带着枪头的木桩一步不停的朝他碾压过来,乌达退后几步,靠在了烽火台上。武长生森森道:去死吧。乌达盯着他,还有他身后天高云阔的远方,微微张开的嘴里不住往下滴答血液。他此刻不知该作何感想,甚至脑中空白一片,他余光看了一眼城楼之下。无数人影在眼前晃动,却分辨不出太子的身影在何处。他肩膀一松,仿佛涌血的伤口都麻木了。风起,撩动无数衣角。缠绕交错中,乌达慢慢闭上了眼。第53章就在此时,无数马蹄踩在地上,汇聚成振聋发聩的轰隆声。城外所有人都是一顿。乌达也一震,猛地睁开眼!下一刻,城门猛然被冲破,从里向外咚!的一声巨响,被打开了!无数御林军冲出来,个个身长八尺,喷发的肌肉几乎冲破铠甲,喊着朝着太子方向策马狂奔而来!新人赶鸭子下水般,尽数注入人海中,顷刻打乱了胶着的战斗。御林军八队总督长官高声吼道:皇上已醒!荔王束手就擒,尔等叛军还不伏诛!他声音不知从哪里发出来的,又厚又重,穿透力极强。离得近的叛军立刻就震惊的瞪大了双眼,被一拥而上的御林军刀架在了脖子上。尔等被荔王蛊惑叛乱,此刻束手就擒还有一条活路!总督长官厉声高喝:否则就是抄家流放、灭九族的死罪!声音传遍整个城楼。本来笃定皇后霍乱超纲、皇帝已经驾崩、太子继位再无可能的荔王护卫军们,彼此对视,都从眼中看到了迷茫。御林军听命于皇帝,若是皇帝驾崩,那么哪里来的皇命呢?荔王已经进宫多时,仍旧未传出来任何消息。谋权篡位的到底是皇后还是荔王?放下武器!恭迎太子殿下回宫!总督长官完美执行了喇叭一职责,继续喊道。放下武器!放下武器冲到最前头的御林军终于围到了太子身边,边砍人边高声呼:恭迎太子殿下回宫一呼当先,引发无数御林军响应,高声齐喊:恭迎太子殿下回宫一时震天动地。宋春景骑在马上,走在最边缘处。他眺望远处,立刻就看到了身陷囫囵的太子。那里正值沐血酣战之际,每挥动一次手臂,便呲出一股鲜血。与此同时,他腰间的艳红花朵越开越大,将衣摆坠的沉甸甸。几名侍卫趁乱上前,刀尖将温暖的阳光映成冷寒模样,夹着风劈下去!太子狠狠靠后一退,躲开了一同递过去的三把尖枪。扭身斩断了带着狰狞表情的头颅。宋春景猛地松了一口气。他骑着马避开杂乱战场,躲在边缘处,抬眼看着那出。御林军的加入迫使荔王叛军松开手中武器,刀剑接连掉到地上。接二连三的当啷声响入水中涟漪不断扩展,夹杂其中的是不住恭迎殿下回宫的呼声。场面一时翻转,叛军看着握着武器的手,又看了一眼站在原地望着城门处的太子。热血沸腾的人终于冷静下来。他们如今将刀锋对准的人是名副其实的太子。有些侍卫情不自禁的跪了下去。城墙之上的叛军俱都停下动作,怔怔望着下头。乌达喜不自胜,头也不晕了,肩膀也不疼了,疯狂大笑。御林军冲上城楼,将叛军压到地上。武长生嘴里说着不可能,不住后退。乌达几步过去,趁着人多拥挤无路可逃又一时反应不过来,一把揪住他衣领,跑?!他将人贯到地上,一脚狠狠踹住他肩膀,给我磕头认错!态度好就饶你一命!武长生似乎还懵着,眼睛咕噜噜不停在眼眶里抖动,像只受惊的鼹鼠。御林军一队长官对着乌达一点头,乌达松了脚,别叫他死了,荔王的罪行,就靠着他一张嘴说出来呢!一队长立刻将人压住绑好,明白。城下一片汪洋人海。摩肩接踵几乎将城防挤爆。宋春景下了马,靠在墙边,终于收回了看着混乱景象的视线。总督长官带着人穿过人潮,朝着太子走过去。太子望着这边,长身迎风站立如高山之巅伫立的坚硬玉石。他松开手,扔了手中剑。沉默许久,终于抬起脚步,走了过来。见状,总督长官走了更加快,半百米距离,匆匆就到了。二人走了个对头。总督长官刚要抬手迎,太子却脚下不停、头也不回的擦身而过。一路行至城门边的高大宫门内,毫不犹豫的抱上了靠在城墙边的那个年轻人。力气之大叫宋春景一瞬间喘不过气来。太子将半张脸埋在他的肩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发丝上洗头时沾染的幽微香气盈彻鼻腔。沉默数息,太子喑哑道:你回来了。宋春景卸下周身力道,靠在墙上。太子闭了闭眼,缓缓睁开,半垂着眼皮再次说了一句:你总算回来了。语气中夹带的沉杂情绪比山川还要重。宋春景微微一笑,冷淡又不全是冷淡,告罪又不全是告罪的轻轻道了一句:叫殿下久等了。与这嘈杂现场格格不入。太子紧紧抱着他,单手环住他腰身,紧密贴合的一根纤细发丝都容不下。他脑中怔怔想到:没错,就是这个人。那不知归处的心终于又落到胸膛里开始缓慢跳动。他松了口气,心中叹道:就是这句话。无数人影与人声都化作了背景,嘈杂无比中,这方寸之间的安静弥足珍贵。太子轻轻道:我还以为,你、你他你了几次都没接上后话。就在此时,城楼之上,乌达高声哈哈大笑一声,对着宋春景疯狂摆手示意,宋太医!!!我!这忠心无比的东宫督骑总长伤口也不疼了,精神振奋万分,用尽全力疯狂喊道:我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