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不禁磋磨一下指尖,心想,他果然是拒绝了。不仅拒绝了,还夹带着点别的情绪在里头。好了,宋春景道,切记不可沾水。太子坐在原地没动,露着半边身体和包扎妥帖好看的纱布。其他太医是指谁啊?太子问。宋春景半步不退,一丝破绽都不露的恭敬答:太医院诸位贤能随时都准备为太子效劳。太子敲了敲桌面。他站起身,一臂之隔,两厢对立。宋春景迎头站着,眼睛眨也不眨。太子再进半步,一把将人紧紧抱住,今天杂事缠身,终于能腾出功夫来好好抱一抱你,认真同你说说话,谢谢你,春景儿。宋春景似乎被吓了一跳,罕见无言以对。他张了张嘴,将不知放在何处垂了下去,室内温度低,殿下还是先将衣裳披上吧。衣裳脱下来容易,再穿上可就没那么简单了。太子挑了挑眉,将英俊眉形挑出一点微微上扬的弧度,怎么,宋太医脱了我的衣裳,就白脱了吗?宋春景:他终于回过神,推拒了一下。如果帮忙搭个衣裳也算脱的话,那确实是参与了一下。太子抱的更紧了些,呼吸吐在耳侧,灼热烧痒。你不知道,我在城外的时候,以为你不会回去了。他声音低沉,嗓音也跟着沙哑了三分。宋春景沉默听着。太子盯着他表情,低低笑了一声。那磁性嗓音让人耳内一阵发麻,激起肌肤上无数细小颗粒。比这更让人无措的是身下部位。宋春景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了威胁性。那处分量十足,蓄势待发,充满力量感。他瞬间浑身僵住,一动不敢动。太子未着寸缕是半边身体紧紧贴着他的衣裳,似乎能感受得到温热缠柔的体温。他呼吸粗重许多,一开口,声音无比低沉:我殿下请注意尺度。宋春景打断他。他未免也太镇定了。太子一偏头,却瞥见他耳朵尖上染的通透血色。他不禁低笑一声,再次将灼热气息尽数吐到了他耳朵上。别走了吧?无数暧昧气息都溶在了这四个字中。宋春景来不及细想话中含义,飞快一抬眼。与此同时,太子抱着人,身下往前轻轻一顶。隔着两层布料,他仍旧感受到了那烫人温度还有无法忽略的攻击性。像已经扑伏在地的猎豹,一旦轻举妄动,便会立刻出动。咬住人的脖颈,取人性命。第63章宋春景猛地推开他。太子一手无法用力,毫无防备,被他挣了出去。宋春景退了两步,匆匆一低头,下官告退。太子上前两步,想拉住他,等等。宋春景急退数步,躲开那手。然后转过身,脚下匆匆,片刻不停顿的走了。乌达守在门边,见他神色匆匆出来,便打了个招呼,宋太医?宋春景似乎没听见,两步跨下台阶,片刻不停顿的走远了。他看着似乎像是二人吵架了,又不完全是。宋春景的背影慌张而匆忙,像是逃走的。乌达隔着门问里头,殿下,今日还出去吗?太子在里头待了一会儿,室内似乎弥漫着甜腻暧昧的气息,他沉浸其中,许久才回过神。找个人进来。他对着外头道。嗓子仍旧带着些沙哑,乌达更加摸不着头脑。乌达思量着他话中意思,说明道:可有什么吩咐吗?宋太医自己走了。太子站在原地未动,宽厚肩膀上线条十分精悍,带着微微薄汗,皮肉之下仿佛隐藏着龙吟狮吼,虎视眈眈窥视着外面景象。一张脸上沉如水,瞳孔深处是漆黑无波的深潭。唇微启,他道:先送他回家。这个就容易理解多了,乌达应了一声,立刻着人备马车去送宋春景。等他回到门边,往里一望。太子仍旧站在原地。乌达打量着他腰背上包扎好的纱布,又望了望地上桌上许多狼藉。血迹沾染到纱布上非常显眼,桌面上盆中也留下深色血水。刚刚想必很难捱。乌达问道:殿下可要找人来擦洗一下吗?太子无声默许。一排侍女鱼贯而入,有的收拾地上和桌面,有的则端着温水候在一旁。专门负责洗漱的侍女卷起袖子,芊芊细手将吸水的面巾拧至八分干,小心翼翼的绕开伤处,慢慢擦去肌肉上的薄汗。桌上的东西,收拾好放着就行。他冷漠的双眼注视的侍女,英俊贵气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侍女生怕惹到他丢了命,非常没有存在感的低低应答:是。侍女擦洗完毕,捧着东西退下去。另外的人便无缝交接,上前为太子穿戴衣服。动作轻微迅速,全都大气不敢喘一下。想必诸位同僚在东宫生存二十多年,已经练就了精准的察言观色能力。太子一个表情,就知道他心情如何,是否该多话。乌达上前禀告尽量放轻脚步声,声音也非常低弱:殿下,礼部来人了。太子穿戴整齐,最后看了一眼摆放在桌上的药箱。他十分珍重自己的药箱,能让他将药箱都丢在这里,仿佛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太子心中吐出一口气。算了,他心道,慢慢来。六部中最为清闲的礼部终于要忙碌一回了。清晨得了传位诏书,这会儿不过近黄昏,已经开始着手策划登基大典。礼部尚书赵毅彩带领侍郎赶至东宫,询问登基大典具体事宜。当年皇帝登基的时候就是由他主持,不料自己能活过两代君主。不仅活得比皇帝久,还能再次主持登基典礼,这份无上荣耀还没有出过第二人。他与侍郎在书房等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门一开,太子走了进来。赵毅彩连忙跪拜,关心道:听闻殿下在处理伤口,身体可还能坚持吗?太子想到慌忙逃走的宋春景,脸色更加不好看。绷着一张不苟言笑的脸,道:坚持不了太久。赵毅彩本来只是客气一问,尽一尽臣子本分,不料太子竟然直言不讳。这话中之意,明明是说:有话快说,说完滚蛋。该说的还是要说,赵毅彩小心道:那微臣就说快一些,咱们直奔主题。太子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边看书,边沉着一张脸,随意一点头。赵毅彩组织好语言,直接跳到了登基大典那日:首先,要拜祭太庙和社稷坛,之后到天坛拜祭天地,噢他停顿一下,解释道:专门的祭祀服装稍后典仪司会来量身,制作之前要半个月,刚好大典时可以穿上。一定要半个月吗?太子问。赵毅彩想了想,看了一眼拿着笔不停记录的侍郎,或许最快也要十二天。不,太子说:不能晚点吗?一个月行吗?赵毅彩:只见过嫌登基晚的,没见过还要拖时间的。为什么要推后啊?他诚恳问。既然他问了,便是有周旋的余地。太子肃然道:荔王是否逼宫还没有查清楚,父皇还病着起不来床,我实在没有心情去典礼。哎唷。赵毅彩被太子忠义仁孝之心感动了,立刻朝他鞠了一躬。太子纯孝,是我朝之大幸啊!一个月行吗?太子打断他恭维,问道,或者一个半月也可。他一手搁在桌子上,捉着一根毛笔,不停揣摩着光滑笔杆,另一手垂在身侧一动不动。就定一个月吧。赵毅彩摸了摸花白胡子尖:拖的太久了也不太好,恐怕出乱子。太子点头,算是应允。于是赵毅彩继续道:从天坛下来,改穿礼服,朝拜皇太后,行三跪九叩礼。礼毕后到中和殿接受内廷大臣的拜礼。这就完了。太子松了口气。然后到太和殿,大学士献上御玺,并祝上贺词,王公大臣上表行礼,三跪九叩,丹陛大乐、中和韶乐等设而不奏,不宣表,不赐宴。仪式完毕后,便可回宫。太子点了一下头,示意听进去了。赵毅彩看一眼侍郎,侍郎依次记好,他继续念:到了宫中,大殿之上,万臣再行朝贺礼,流程就算走完了,九天后才诏告天下。有劳尚书了。太子将笔放下,站起身来。赵毅彩一看,他似乎是要走人,便立刻上前挡住他前行方向,还有还有,登基大典完了,还有后宫设置,封赏太子妃、侧妃封号,然后定下大秀初选时间,是否需要起新殿,东宫内的东西是否需要全部搬去,如何摆置太子:他只觉得脑仁儿疼痛万分,立刻摆手制止他继续念经。只将春椒殿一分不差搬进去,其他的,太子道:你看着办。赵毅彩:从没有听说过皇帝搬家让臣子说了算的!赵毅彩差点蹦起来。太子绕过他往外走去。殿下万万不可随意赵毅彩追着出去,再听几句,再听几句!太子只觉苍蝇在绕着自己飞,嗡嗡声不绝。他朝后一摆手,你做不了主就去后头,他随意道:找侧妃定吧。然后脚下半步不停,走了出去。赵毅彩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回忆起当年来。先帝登基时,也是如此。他脸色挂着温柔的笑容,足足让我在后头追了半个月,才算是彻底敲定了大典事宜。禅位诏书已经昭告天下,再称呼为皇上就不太合适了,只能称为先帝。侍郎合上书,扶住苍老的上司,大人,那咱们赵毅彩同他对视一眼,想了想,那就去找侧妃吧,啊?宋春景终于回家了。此时已经傍晚时分,太医院早已下班。宋爹在门口等了许久,才看到他人影。载他回来的马车格外华贵眼熟,一看就知道,是东宫的马车。宋爹叫人扶着,往前走过迎他。宋春景下了马车,站在他身前,喊了一声,爹。宋老爷上下打量他,发现他略微黑了些,似乎比之前也有些瘦了。不过精神还算好。他苍老眼皮遮掩住了大半眼睛,也挡住了大半朦胧的泪眼。春景儿?他颤颤巍巍喊了一声。嗯,宋春景提高了些声音,又喊了一次,爹。宋爹没忍住,眼泪满了眶,眼周围的皱纹都被染湿了,晕染开一小片水渍。宋春景上前扶住他,刚一挨到小臂,便被宋爹紧紧抓住了手,你这个不孝子,东宫的人都回来了,只有你和太子没回来,爹派人去问了多少趟,都没你的信儿,差点就活不了了说着,抬起手打了宋春景胳膊一下。他岁数大了,人精瘦,已是黄昏态。扬起的手虽高,打到身上仿佛被轻轻拍了一下。宋春景沉默下来,心中责怪自己没先回家。他抿唇片刻,解释道:儿子回来先去太医院值班去了,才下班。宋老爷根本不信,你坐东宫的马车,想必是去了太子那里。他又绕着他看了一圈,药箱呢?宋春景一路七上八下的心终于归了位,才想起自己的药箱来。他沉稳的脸上立刻露出一点惶然表情来,随即又被他立刻控制住,那一瞬间非常短暂,若不是仔细盯着他看,根本发现不了那可以忽略不计的异样。宋老爷还瞅着他等他说话。宋春景笑了笑:碰见点事情就先去了太医院,后来东宫去请,就给太子包扎伤口去了,这才回来晚了些。儿子回来晚了,让您担心了。他上前抱了抱宋老爷。怀中身体没有年轻时高大,圈在两臂之间十分瘦弱。宋老爷伸手擦了擦眼泪,说不出话来。夕阳即将垂下地平线,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片刻后终于沉了下去,天光一瞬变暗,不如刚刚暖意撩人。宋春景搀扶着他进了院中。旁边的小厮道:老爷许多天睡不着觉了,今日总算可以安枕了。宋老爷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没有完全褪去伤心的笑容来。宋春景:房里还有配好的安神药,等吃过饭喝了再睡。宋老爷点点头,眼睛舍不得转开。他睁了一会儿,才不舍的眯了眯眼。晚上一起吃饭,宋春景抓着他的手,按摩着上头的穴位,儿子给您讲讲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嗯,好,好好。宋爹眼圈红透,又哭又笑的点了点头。他抓着宋春景,探着头悄悄问:听说皇上传位太子,已经不理政事了?在自己家中,本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