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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1 / 1)

看着头儿骤然停下,转身准确地看向他的方向,小乞儿头皮发麻,似乎看到了自己被吃的场景。他开始逃,用出自己最大的劲儿逃。我不会死!他是雀盲,看不见我!他追不上我!跑!跑!跑!他听到了后面头儿的怒吼,听到了风的呼啸,听到了兵戈触碰,听到了嘈杂的交战声最后的意识,是飞溅的暗红和天空中的一抹残月。他是个乞儿,没有名字,没有家。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何人,从记事起,他就开始乞讨了,他的食物是别人偶尔赏的菜汤,和地上的野菜、树皮,尝过最美味的,应该是带血的兔肉和没去鳞的鱼但是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他找不到兔子和鱼了,也没人赏他东西吃了,就是地里的野菜和树皮,都有人来和他们抢。他饿得不行了,跑进一间大院,找了半天才偷出来一个黑馒头,找到后他立马吃了一半,吃到嘴被馒头割破满嘴是血,他都是满足的。剩下的一半,他因来不及吃,只能藏了起来。再次饿得恨不得去死的时候,他准备把剩下的半个馒头扒出来吃了,没想到却被头儿发现,他只能一路逃跑,这一跑,跑到了人家打仗的地盘。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他看着那战场上飞溅的血花,心里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我会被吃掉吗?会的吧。大鱼吃小鱼,虎狼吃兔子。他那么小那么瘦,不就是小鱼和兔子吗?会被吃掉的。可是他也好想吃顿饱的啊,哪怕是野菜,哪怕是树皮,哪怕是菜汤,他也想吃得饱饱的,一顿也好。黑暗慢慢笼罩上来,他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害怕被吃了,只是想着,死前都没有吃顿饱饭,果然连上天都遗弃他了吧。嗝~黑暗中,传来了一声满足的嗝声。啊,我被吃了啊。他吃饱了吗?饱了吧,不然怎么会打嗝呢。也好,有人吃饱了。第44章 四十四只毛团乞儿没死。不知道是觉得他浑身上下瘦得只有骨头不好吃,还是杀人太多厌烦了,胜方的那位将军,带上了乞儿。乞儿没被吃,看样子还能够吃饱,他觉得很幸运,虽然他要伺候马匹,搬军甲武器,要倾尽全力才能跟上士兵们的步伐,他还是觉得自己很幸运。除了每晚,他都能听到的那个熟悉的嗝~乞儿一点一点的长大。最开始,他只是将军善心大发随便带上的一个小豆干,后来慢慢地,够狠够拼的他被注意到,入了有心人的眼,于是几乎是被逼迫着成长。三年后,乞儿有了名字,叫林狼。因为将军说他就像头狼,所以赐了姓,给了名。乞儿不再是以前的乞儿了,他的个子飞快拔高,身材也不再干瘪的像皮包骨头。更重要的是,他的胆子大了很多。他不会再因为见到血就害怕,也不会再因为杀人而发抖,行军路上再见到人相食的场景,他也不会再害怕得吐出来。现在的乞儿,遇到再危险的场面,都能保持绝对的冷静。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只狼。现在看到他,就连将军都会长叹一声,说他与三年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乞儿,不,林狼这三年来,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唯一不变的,大概是他每天晚上,还是听到的打嗝声。他确认过,这个打嗝声,只有他能听见。但这打嗝声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于是林狼也不在意。打嗝声的变化,是在一个和那晚很相似的晚上。夜黑风高,天上挂着一弯残月。林狼临着将军的字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然后嗝~熟悉的声音,像是抱怨像是满足好饱林狼警惕地醒了过来。印入眼帘的是,是一只奇怪的兽类。他没见过这种兽,对它全然不了解,但与那双眼睛对上的时候,他却意外的安心。见他看到了自己,那兽似乎有点惊讶,小鹿似的眼中闪过惊慌,飞快地消失在了他面前。林狼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不是梦。他一晚上没睡,脑海里全是那双惊慌的眼睛。第二天晚上,他睡梦沉沉,又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嗝~。出于直觉也好,出于默契也好,他现在知道发出那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了,他觉得那兽应该也清楚他知道了。但双方都没有挑破那层透明的窗户纸。那声嗝~依然每晚每晚地在他的耳边响起,像是一个老友,在夜色中一直陪伴着他。林狼读书练武,两鬓染霜的将军似乎越来越看重他,对他的要求也越发严厉。将军是把他当继承人在培养。他听到了士兵们私底下的讨论,他也明白,这多半是真的。因为时不时投注在他身上的那种目光,他慢慢读得懂,那是透过他看另一个人的目光。犬子若还活着,也当是你这个模样吧。林狼沉默不语。是不是在他身上找另一个人的影子又有什么关系,是将军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给了他立身之地,他感激都来不及,怎会怨怼。坐在皇位上的人变了,将军老了,这片大地上的战争也越来越频繁。新帝即位的第二年,林狼加冠,从老将军手上接过军队。兵权说给就给,说接就接,似乎没多少人在意新上位的这位皇帝的想法。这个新帝,大概也算称得上贤明,毕竟他不荒淫无度,脾气也温和,最重要的一点,是脑子很清醒。林狼像是很看好新帝。我觉得,也许他能够做到。他取下盔甲,随意地在营帐中,似是在自言自语。过了片刻,他笑了笑,眼神发亮,他做不到,那我就帮他做到,我也很想看看,百姓不再受战乱之苦,人人都能吃饱饭的社会是什么样的。于是这个才二十出头的林将军,为了新帝那句民皆能饱食,驱外敌,平内乱,成为了新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利刃刚强,过刚却易折。林狼确实像他的名字一样,活像是狼窝里出来的,打得胡儿们闻林狼而色变,再不敢轻易冒犯边境但他毕竟不是神,他有弱点。他的弱点,大概是太执着于民皆能饱食。战场上无所不能、被胡儿们称作战神的他,挡得过明抢,却没能敌过暗箭。小小的一杯毒酒,足够摧毁战神。温和的帝王站在高位,笑眯眯目送战神踉跄着离开皇宫。他这一走,再没能回来。项儒给青年递上一杯水,然后静静地等待着,他知道这个故事还没有结束。属于林狼的故事结束了。战乱平息,皇帝贤明,百姓们日子肉眼可见地好过起来,易子而食这种惨状至少不会再发生。人们歌功颂德,颂扬林老将军的慧眼识珠,颂扬林将军的英勇善战,颂扬皇帝的贤明睿智唯一不想参与盛大赞颂的,大概只有那只知道林狼以前是个无名乞儿的兽罢了。那兽也并不厉害,梦族梦貘而已。梦貘以梦为食,实力却低得可怜。梦族成员诞生的时间虽说可追溯至上古,但是实力并不强,在妖界属于谁都能欺负的弱势妖怪。妖界众妖极少做梦,低微的实力和食物的短缺,让梦貘在妖界根本无法生存。他前往了对梦族更为友好的人界。一到人界,他就找到了食物。昏睡中的少年梦境不断,既有刺激辛辣的噩梦,也有微微泛甜的美梦,梦貘吃了个饱。吃饱后,梦貘砸吧砸吧嘴,休息了一下,醒来后,大量的梦境又扑面而来有个稳定供应食物的人似乎还不错?梦貘看着一倒在地上就入睡的少年,离开的念头就没起过。反正少年可以提供食物,人界又乱,他又懒得动弹,不如就跟着少年。渐渐地,跟着少年就成了习惯。他看着少年个子拔高,体形健壮,看着少年慢慢地长成青年,在看着青年加冠习惯了。他是妖,林狼却没有视他为洪水猛兽,他们从最初的试探,到第一句交流,慢慢地,大概称得上是朋友了。梦貘喜静不喜动,于是经常坐在林狼身边,听他说粮草还剩多少,今天死了几个兄弟,老将军给的兵书看了多少听他的一切。他觉得他已经足够了解林狼了,可是那晚上,林狼跟他说,他觉得新帝很好。怎么个好法?好到想让自己的子民都吃饱饭。你真的要帮新帝?我应该是在帮自己。林狼沉默了很久,给了这么一个答案。于是梦貘就看着林狼全心全意地帮新帝驱外敌,御内辱,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眼神却越来越坚定。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般好运的。如果没有战争,人们都能吃饱,那这世上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的乞儿?陪在林狼身边那么多年,他却仿佛刚刚认识他。他不懂林狼,但皇帝似乎懂。他知道林狼明白那是毒酒,知道林狼不会拒绝,所以那杯毒酒,平静地递了过去。林狼也平静地接过,笑了笑,如皇帝所愿,喝了那杯酒。梦貘在看到林狼嘴边的鲜血时,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简直恨不得变回原型上去挠破那张笑脸,弄死那皇帝。但林狼阻止了他。手腕死死被攥着,他可以挣脱,但林狼说:我想吃王大娘家的馄饨。他只能一边驱着毒,一边扶着林狼,去买了一碗馄饨。热腾腾一碗馄饨,白得透明的皮裹着茵绿茵绿的莼菜,放点茱萸,这是林狼平日的最爱。但他接过碗时,那碗馄饨几乎没动,清透的汤里,尽是林狼呕出的毒血。我想回去林狼身上的毒素还在蔓延。我带你回家。不回家,我没有家,回回我们最开始见面的地方。他们最开始见面的地方,是那个战场,不远有处破庙。一个脱力的乞儿,一只刚到人界的梦貘,是在那里遇到的。不怎么强的梦貘,带着毒素浸身的林狼,朝他们相遇的地方而去。归路响着林狼的歌声爰居爰处?爰丧其马?于以求之?于林之下。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于嗟阔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1阿葛,抱歉林狼擦了擦嘴角的血,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青年,别救我。我吃过王大娘煮的馄饨了,咳很好吃我死了后,你把我埋在这儿吧,不要立碑。我不听呢。那人笑了笑,手轻轻地将青年拉了过来,抱着他,抱歉我的阿葛最乖了。梦貘终归照做了。他怨恨自己实力低微,怨恨自己以往的懒惰,怨恨皇帝的心狠,怨恨林狼最后的要求但把那人放进棺椁,他似乎什么都不怨了。那人死后,他想他大概懂他了。没有碑,一处孤坟,一具棺椁,一只兽,就这么走过了一天天的日出日落。他时醒时睡,醒了就出去觅食,然后回到墓中,听上面的花开花落,赶蛇虫鼠蚁。墓上时而热闹,时而清静,他看着棺椁中像是沉睡的那人,心如止水地刻竹简。最后一次醒来,上方似乎盖了座戏园子,时而唱离情万千,一似梦里相逢,教我愁怎言?,时而唱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更多的时候,还是唱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2他听着听着,跟着刻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回过神来,看着竹简,他放在一边,和往常一样,趴在了棺椁旁。自此,再没有醒过来。作者有话要说:1选自《诗经·邶风·击鼓》2三句分别选自《玉簪记》《窦娥冤》《牡丹亭》第45章 四十五只毛团故事说完,青年将杯中的水喝完,看着仍在思索的项儒,道:我们在一起吧。项儒惊了一下,抬头望向青年。没等他开口询问,青年已经解释了,我大概是喜欢你的。项儒怔了怔,无奈地笑了笑,或许你会后悔。青年奇怪地看着他,不喜欢了就分开啊,有什么可后悔的?我又不是和你结婚项儒又是一愣,看着青年许久都没有回答。你到底答不答应啊,我们在一起试试吧。见男人许久没回答,青年不耐烦了,小声嘟囔着,明明先告白的人是你。好。项儒听到自己答道。青年满意地笑了笑,那现在你是我男朋友了?项儒点头,嗯。看着抱着竹简在那儿傻乐的青年,项儒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依然不确定青年对喜欢的概念是否清楚,但当青年那么说时,他内心却很欢喜,欢喜到,他忍不住怀疑,他能不能做到像青年所说的那样。如果哪天青年不喜欢他了,他不确定自己能够放开。你真卑鄙。项儒心中暗暗骂着自己,嘴角的笑却无法掩饰。既然不想放开,那就让青年喜欢他,就这么一直喜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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