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峥。”对,想起来了。他叫李峥。那次在牡丹坊,她迷了路,是李峥把她送回去的。那时候田霖是准驸马,公主府修缮了大半,天气也象现在一般热。牡丹坊地方很大,不象个寻常饭馆酒楼,穿过前院之后,里面是个极深的园子,石径两旁竹林飒飒,再往前还有小桥流水,草木丰茂。“真是个好地方”前头草叶丛里突然蹿出只猫,轻快的朝着竹林深处跑过去。刘琰一见了猫顿时忘了吃饭这回事,提着裙子撒腿就追。她个子小,动作也格外灵活,可前面那只狸猫更机灵,在竹丛缝隙里钻挤时就象从头到尾抹过油一样,等刘琰追过一道矮篱笆,那只猫已经彻底没影儿了。猫没追着,原路回去还得在竹林里钻一遭,刘琰刚才险些就被竹根扎了脚,这会儿可不敢再回去了。要绕回去她可不认得路。换个人可能就怯了,刘琰从小到大就从来不知道个怯字。在乡下的时候她是外祖母、舅舅一家的心肝宝贝,进了京,进了宫之后她是皇后嫡出的公主,从来只有别人怕她没有她怕过人的时候。不认路怕什么呀用舅舅的话说,鼻子下面生张嘴做什么用的除了喘气儿和吃饭,问个路还用人教啊说问就问。刘琰快走两步,赶上两个从前面经过的少年:“请问一下,我想去”刘琰顿了下。刚才大姐夫说的那吃饭的地方叫什么就顺便听了一耳朵现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被她拦下的两人倒也不急躁,好脾气的等着她将话说完。“我,我忘了。”这两个少年前面那个年岁大些,身量也高,穿着一身白底绢质长衫,外面罩着蓝绡纱罩袍,后面那个装束和他差不多,就是罩袍的颜色换成了浅烟青,年岁应该和刘琰家中小哥差不多,不过论长相的话,甩出小哥三条街还多。听见刘琰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前面那个少年也没露出不悦之色:“你是迷路了吗”刘琰犹豫了下,点了点头。“你是跟谁过来的”“跟我姐姐。”后头那个少年说:“不打紧,你同我们一块儿进去问问就知道了。对了,姑娘你怎么称呼”刘琰反问他:“那你叫什么呀”那人被她问得一愣。大约他平素相识的人里没有这么直接不按常理来的,不过这人年纪不算大,脾气倒还不错,含笑说:“我姓李,单名一个峥字。这是我堂兄李崆。”“我叫刘琰。”李崆伸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宽袖轻扬,笑容温煦,刘琰再看看这俩行走间袍摆翩然的样子,心想这俩肯定是小哥说的那种“世家狗”。虽然听小哥抱怨,吃了人家不少暗亏,可是刘琰很耿直的觉得,人家是好看啊,一举一动都可以直接入画了,世家风范说的就是这样的吧当然了,看看也就算了,她可不想比着人家的模子把自己也用这规矩从头到尾的整一遍。跟人不熟,她老老实实跟在后头。转过回廊前面就有人过来,还没看见脸,就听见有人气狠狠的说:“太欺负人了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别动气,说起来也就是一顿饭的事情,别平白给人落话柄。”“这哪是一顿饭的事”两拨人一碰上,都停下了脚步。李家兄弟两个揖手为礼,招呼着:“贺世子,杨兄。”那边来的几个人脸色都不好看,一脸忿然。刘琰个儿矮,瞅着那第一个人紧皱着眉头,面相有点凶,这会儿虽然同人揖礼寒喧,可脸上明晃晃全是怒色。李崆关切的问:“贺世子这是怎么了”贺世子嘴闭和紧紧的,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他身旁的人代为解释:“贺兄本来说今天请我们,定了春风亭,结果牡丹坊的人八成记岔了,把春风亭定给了别人。”春风亭听着有点耳熟。李崆一笑:“原来是这样,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李风亭地方不算大,人一多就坐不下了,咱们也多日不见,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去西园吧,一面赏荷一面吃酒,不醉不归。”贺世子还不大乐意的模样,他身边的人连拉带劝的给足了他面子,这才算是给了他台阶下,顺势说:“换了旁人我肯定不依,今天暂且给那姓田的小子一个面子。”姓田小子刘琰停下了脚步。田霖说那吃饭的地方,好象就叫春风亭她一停下来,走在她前头的李峥就发觉了,也跟着停下脚步。“怎么”刘琰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李峥低下头,自己踮起脚小声说:“你知道春风亭怎么走吗”李峥转头看了一眼走远的贺世子他们,也压低了声音:“你要去春风亭”刘琰点点头。刚才听人提起春风亭口气那么坏,她这会儿要是大声嚷嚷那可不是缺心眼儿吗李峥露出了然的神情:“那我送你过去。”拱桥上的青石被晒得发烫,踩上去薄薄的鞋底一点都不隔热,脚心滚烫象踩在火上。刘琰被晒得睁不开眼,扯着一截袖子挡着脸。走了几步她就不觉得晒了,李峥比她靠前半步,个子又比她高,正好替她挡了阳光,刘琰就走在他的影子里。她走的不快,幸而李峥步子迈的也不大,她能跟得上。过了桥,又穿过一片花圃,李峥停下来:“前头就是春风亭了。”刘琰向他道了一声谢,迈步上了台阶,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过头来。李峥还站在原处,看见她回头,含笑向她挥了挥手:“快去吧。”刘琰从进了京,除了自家亲眷和一些宫人内侍,就没同外头人打过交道,李峥很好看,笑起来尤其好看,端在桥边的模样就象画上的人一样。事情过去了有一年,刘琰平时根本想不起来,这会儿才发觉自己记得清清楚楚。这个李峥原来也在熙丰堂进学,那之前自己来过这边,怎么以前没遇见过他不过熙丰堂的人本来就不少,来来往往的她可能以前没有注意过。不提李峥,今天出宫的事情看来是不成了,刘琰象霜打了的茄子,实在提不起精神来。桂圆和银杏两个在一起琢磨,怎么能让主子开心点儿更重要的是,别再一门心思琢磨着出宫的事了。第六章 先生驾到说实话,跟了刘琰这个主子应该算是不错,她对身边的人不打不骂也不苛待,手头大方,经常赏东赏西的。可要说桂圆和银杏她们日子好过不好过嘿嘿,那就如人饮水,只有自己心里明白。刘琰和一般姑娘不一样,性子野,连曹皇后拿女儿都没办法,她们这些宫女时刻提心吊胆,生怕她跑丢了、闯祸了、把自己弄伤了。这些事可都有前车之鉴的就在前年,刘琰路过御花园,看见太监们拉着一车剪下来的花树草叶经过,非要上车去,结果那草叶底下有一把他们干完活放在那儿的花剪,刘琰一脚踩上去就把自己脚给扎了,当时是呼呼的往外淌血,吓得桂圆她们是魂不附体。幸好太医来诊治说脚没大碍,皇后娘娘为人宽厚慈悲,没叫人打她们,只是一人罚了三个月月俸,算她们逃过一劫。可这样的事情谁能担保不会再有了再有下回,皇后娘娘还能这么宽宥她们宫女们凑一堆,会谈论以后的事。别人都说年限满了放出宫要做这做那,唯独桂圆从来不畅想那些。她觉得跟着四公主这么个主子,自己只怕很难活到年满出宫的那一天啊。银杏说:“要不我去膳房跟张公公说,做几道好吃的那糖醋肉,溜丸子,炒河虾,还有”桂圆摇头:“你那些都没用,公主这会儿多半没心思吃。就算吃了,一抹嘴她又琢磨这事。”“那怎么办”桂圆倒是想到了个办法,就是有点损。“我觉得,可以去找程先生。”银杏顿时被她这个别出心裁的主意给震住了。程先生是谁呢倒不是旁人,就是曹皇后给几个公主任命的女师傅,平日里教她们读书写字和画画的,是位才女,出身名门,今年三十来岁不到四十的年纪。这人有点较真,平时不苟言笑,对公主们的功课要求也严。可想而知,公主们对程先生那是能躲则躲,能避就避。除了讲课,其他时候全都绕着她走。“程先生要是让公主抄书写字,那公主肯定没功夫琢磨别的了。”银杏一脸呆滞的看着桂圆。这主意太损了可是不得不承认,这主意尽管缺德,但很管用。曹皇后狠不下手来管教女儿,但是她对读书人很敬重,程先生管教公主们曹皇后从来不干涉。“要是公主知道了”可没她俩好果子吃。“你不说我也不说,公主会知道吗”桂圆露出一丝笑意,紧紧盯着银杏:“只要公主平安无事咱俩就好交差。要是公主真出什么事”那她俩谁都跑不了,全得问罪。银杏立马下了决心:“姐姐说得对。那咱们兵分两路吧,我去膳房,程先生那儿你比较熟,还劳姐姐走一趟了。”刘琰一点儿都不知道身边的宫女合谋把她坑了。午膳很丰富,尤其是糖醋肉,酸得恰到好处,尽管又是肉又过了油还浇了糖汁,可吃着楞是一点儿不油腻,只觉得香酥可口。还有炒河虾,小虾就吃那个鲜活劲儿,不用去壳,到油里打个滚洒了佐料就能出起锅,吃着那叫一个脆嫩美美的吃了一顿,可刘琰的好心情也就到此为止了。膳桌才撤下去,宫女就进来禀告,说程先生来了。这消息对刘琰来说不啻于当头一棒要说她在宫里最怕谁,那铁定不是皇上皇后,自己亲爹娘她有什么怕她最怕也是最讨厌的头号人物,那一定是程先生啊又不能打她,也不能骂她,还得听她的话旁人都会通融,偏偏这个程先生绝不通融,逼得公主们听见她的名字就满面愁容。“就说我”出去了睡着了肚子疼种种借口在嘴里打了个转又都咽了回去,说这些全没用,一下子就会被拆穿的,刘琰垂头丧气的说:“请程先生进来吧。”一见着程先生刘琰就心情复杂。复杂归复杂,礼数不能少。她行礼,程先生也还了礼。看见她刘琰都替她热。这天气她还捂得严严实实,领子束得紧紧的,也不怕捂出痱子来。程先生就是来者不善,坐下了就让刘琰把这几天的功课拿出来。拿得出来吗刘琰这几天光顾着大姐姐出嫁的事,一个字都没写呢看她这样,程先生顿时脸色一沉:“公主”刘琰破罐子破摔,老实说:“没有写呢。”原想着这两天写,赶一赶能写完的。结果被田霖这事儿一闹,哪还记得起写字程先生没斥责她,也不动怒,反而心平气和的吩咐桂圆和银杏两人:“给公主把书袋笔盒收拾了。”刘琰问:“收拾这个干嘛”“公主这儿不及我的梧桐苑清静,请公主移步到梧桐苑去抄写吧,我就在一旁陪着,也方便公主问话。”啥刘琰差点儿没蹦起来她正琢磨着功课怎么搪塞过去呢。程先生只要一走,她就去找福熙公主帮忙。二姐姐很好说话,以前也替她写过功课,学她的字迹学得象。刘琰一晚上写不完的,她一个时辰就能写完了,找她帮忙一准儿没有问题。可是没想到程先生这么狠,居然要看着她写。这是方便她问话吗这分明是监管啊刘琰想找人代笔的计划还没成形就胎死腹中了。程先生向她露出了一个笑容,刘琰简直看到了她牙上的闪闪寒光“不不不,天气热”“我就在安和宫写是一样的”“先生”说什么都没用,刘琰被程先生押着,一步三回头的往梧桐苑走去。真是求天不应求地无门,程先生要管教她,连父皇和母后都不会插手的反正程先生也不会打骂她。可刘琰宁可程先生打骂她不打不骂更可怕。桂圆和银杏两人也没想到程先生这么严厉,对望了一眼。事情已经到这一步,由不得她俩,那只好听程先生的了。梧桐苑确实很清静,除了一早一晚洒扫,这儿只住着程先生和她带进宫的一个婢女。偌大的院落空寂无声,石径上落着几片大梧桐叶子。银杏铺好纸,桂圆研好墨,就一起退到门外了,刘琰觉得这笔简直比武场上的铜棍更沉,一想到要完成的九十篇字,简直快要哭出来。不能哭,一哭这写好的半张就废了,正中程先生那坏婆娘的下怀,还不逮着这个机会可劲儿罚她啊这就叫欲哭无泪啊。她咬牙切齿的往下写。不老实不行啊,要是今天写不完,她八成回不去了,晚上也得被扣在这儿写通宵。别怀疑,这事儿程先生肯定做得出来。程先生正坐在窗前喝茶看书,背挺的笔直,坐着的姿势虽然看着不舒服,可是叫人很赏心悦目。她也不嫌累得慌刘琰毫不怀疑她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坐这人简直把规矩两个字都刻到骨头里了。有程先生看着,刘琰想偷个懒也不行。程先生甚至限制她喝茶的次数,理由是:茶喝多了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