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时, 眼看太阳快要落山, 孟湘他们便就近宿在然乌镇。然乌号称“传说中的高原梦境”, 夜晚的风景远胜白日。天上的银河星光璀璨,倒映在巨大宁谧的然乌湖上,着实有种天光在水水在天,满船清梦压星河的美妙感觉。他们住的是一家湖景客栈, 推开窗就能看到如诗如画的美丽夜景,房间内部的陈设也很干净卫生,富有诗意,几乎能达到五星酒店的标准。不得不说,庞菲预订的酒店还是很不错的,当然价格也不便宜就是了。因为顾忌着安全因素,卫修不放心孟湘自己一个人住一间房, 于是又去委托白璐,麻烦她和孟湘住一间。白璐倒是很乐意, 一听就答应了。反正她和时庆涛天天黏在一起,也不差那几个晚上。就是时庆涛自己要独守空房了。他装可怜, 说卫修把他媳妇儿抢走了,要让卫修补偿他,请他吃夜宵。谢欢一听要吃夜宵,立马也撺掇着要出去。庞菲自从被孟湘怼了以后, 也不好意思再来缠着卫修。于是只有孟湘他们这五个人出门,准备去附近的夜市逛逛。欢歌笑语,篝火辉煌, 没想到这个小镇上的夜生活还挺热闹。直到走近才知道,原来是镇上有个大户人家的儿子娶亲,他们这是在举行热闹的婚礼。从来没见过藏式婚礼,也没见过这样的载歌载舞,白璐和谢欢他们都很感兴趣。于是他们一行人也入乡随俗,包上几个红包,敬献几条哈达,也跟着加入这场热闹。新郎的父母为了欢迎他们这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专门又为他们摆上一桌席面,各色酒水和藏式美食一应俱全。酒是不敢喝了,卫修他们只吃了点东西,感觉味道还不错。熊熊的篝火燃烧起来,琴声和鼓点吹打起欢乐的节奏,新郎和新娘手拉着手,带动着宾客们一起载歌载舞。据说这舞要跳一夜,篝火边舞动的影子一个个都兴奋起来。甚至连白璐和谢欢他们都忍不住下场,跟着藏族同胞的节奏,学着他们的舞步欢快地跳起来。孟湘远远地站在人群外面,看着火光最中央的那一对新婚夫妇,跳个舞都黏在一起,难舍难分。他们是今天最快乐的人吧,他们两个结婚了。“你怎么不去跳舞”卫修走到她旁边。孟湘摇了摇头:“没意思。”“没意思”卫修垂眸打量着她,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那位快乐的新郎把他的美丽新娘背起来,高高举在肩膀上,笑得无比开心。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孟湘会说没意思。抬手将一个东西插到孟湘的发梢上,他淡声道:“当初,你爸和你妈结婚的时候,也是这样好的。”孟湘闻言,眼睛微微晃动了一下,抬头看着他:“是吗”卫修点头:“我去参加过他们的婚礼,那年我好像是十岁。我还记得,你爸和你妈坐在床上,媒人让你爸喂你妈吃饺子。结果你爸紧张得手直抖,用筷子夹不住,最后是你妈自己拿着吃的。看着你妈把饺子吃完,你爸开心得直掉眼泪。”孟湘默默看着那一对新郎新娘,没说话。她抬手拿下卫修插在她发梢的东西,发现是一朵火红色的格桑花。手上拈着那朵花,她垂着眼帘,自嘲道:“有什么用,还不是离婚了。”卫修道:“你不能用结果否定一切,至少他们曾经有一个美好的开始。”“如果走不到结局,那还不如不要开始。”孟湘一脸淡漠。“你这小孩,心态怎么这么沧桑”卫修垂眸看着她,有些无奈,“对待感情,能不能乐观积极一点”孟湘拈着那朵花,百无聊赖道:“那你说吧,我该怎么乐观,怎么积极”“对待感情,应该不计较得失和后果,你应该拥有去爱一个人的勇气。”卫修拿起她手中那朵花,重新给她插到发梢上,“你要相信,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你爱的人。他也同样爱着你。可以为你生为你死,为你下火海上刀山。只要认定是你就永远是你,除了你,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熊熊的篝火哔哔剥剥地燃烧着,将四周的一切都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芒,狭长的眸子明亮而深邃,他英俊的脸庞在夜色里格外清晰。孟湘愣愣地看着他,忽然间心跳漏了一拍。避开他的视线,孟湘摆出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四周。然而全身的感观却无限放大,能够在这嘈杂纷乱的环境里清晰地分辨出他身上独有的那种草木和青松的轻淡气息,若有似无地笼罩着她,带着满满的不容置疑的存在感。大约是站得离他太近了,孟湘微微小步挪开一些距离,转头看着火堆旁边跳舞的人群。只见白璐和谢欢他们跟着节拍跳来跳去,动作摆得很夸张,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快乐的感觉快要满溢出来了。瞧着白璐在向她招手,让她也过去跳舞,孟湘笑着摇摇头,举起大拇指给他们加油。然而卫修却忽然按住她的后背,推着她往跳舞的人群走去。他的手掌按在她的衣服上,一截拇指却无意地落在她的脖颈上,紧贴着她的肌肤,触感微凉而坚劲。莫名的,她全身的触感都集中到那一截拇指上,紧张得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不等她回过神来,卫修已经把她推到舞群那边,白璐和谢欢一人一边,拉着她一起又蹦又跳。“哈尼,快点跳起来啊一二三跳二二三跳”谢欢攥着孟湘的小胳膊,就像提溜一只笨拙的鸭子一般穿插在队伍中,也不管她节拍对不对,反正使劲跳就行了。孟湘拥有一双灵活的手,勃拉姆斯的降b大调第二钢琴协奏曲她都能闭着眼睛弹下来,可是一旦加上双脚,她的肢体便很难协调起来。除了在酒吧里胡乱蹦迪,她从小到大在舞蹈方面都没什么天分。一时间被谢欢和白璐他们拉到大庭广众之下跳舞,旁边还站着个卫修抱臂上观,简直不亚于公开处刑。看着卫修脸上那掩也掩不住的笑意,孟湘气哼哼地瞪着他,真想伸爪子上去挠他一顿。跌跌撞撞地跟在队伍里跳了半天,不是她踩别人的脚,就是别人把她踩了。白璐见她当真不是块跳舞的料,终于好心放过了她。孟湘从篝火旁边逃出来,头发也乱了,衣服也皱了,有些狼狈。卫修忍着笑,好心地问道:“脚疼不疼”孟湘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亏得她刚刚某个瞬间还觉得他这人不错呢,原来都是错觉。晚上回到客栈里,孟湘先去冲澡,可怜她的脚丫都被踩红了,泡泡热水还舒服一些。她和白璐的房间就临在湖堤之上,推开窗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然乌湖,浩瀚而静美。等她从浴室出来,看到白璐正坐在床边涂手指甲,一边跟时庆涛开视频聊天。白璐涂完一只手就举起来展示,时庆涛便开始疯狂吹彩虹屁,直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仿佛她那纤纤玉手简直就是维纳斯不慎丢失的那一只玉臂,逗得白璐咯咯直笑。孟湘这只单身狗感觉遭受到一万点伤害,擦完护肤乳便爬到床上去玩手机。谁还没个人聊天啊。刚打开微信,邹蓉同学便十分默契地发来一条消息:湘湘,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说[挖鼻孔jg]孟湘:不该说就别说了。邹蓉:邹蓉:不说我怕我会憋死[挖鼻孔jg]孟湘:那你说吧。邹蓉:是关于你爸的[挖鼻孔jg]孟湘目光一顿,面色渐渐淡了下来,半晌,她回复道:你说吧。等了一会儿,邹蓉发过来一条60多秒的语音。转头看一眼白璐,只见她正在专心致志地涂另一只手指甲,孟湘便从背包里翻出耳机,插到手机上。“我昨天下午去马场溜马,结果在那儿看到你爸了他还带着一个女的,就是之前在知味楼弹琴的那个,叫什么兰来着”邹蓉语速很快,哼声道,“你爸应该没看见我,他在那教那个女的骑马,那女的那个笨呀,啧啧我都没眼看我还偷拍了一段视频,发给你啊”客栈里的网速一般,邹蓉发的视频过了好长时间才下载下来。孟湘默默点开,看到远处围栏那边的熟悉身影,她爸穿着深灰色的骑马服,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个腰肢扎束得不盈一握的漂亮姑娘翻身上马,然后牵着马嚼子带她在场内转圈。那女的大概是不会骑马,抓着马背表情惊慌。她爸便过去扶住那女的,教她怎样拉缰绳就像孟湘小的时候,她爸教她骑马一样。盯着视频看了三遍,孟湘的面色彻底冷了下来,心里堵得难受。她妈前脚刚走,她爸就跟那小三混在一起,就这么迫不及待吗关掉视频,看到手机屏幕上,邹蓉又发过来一句:你爸该不会真要给你找个小妈吧眼圈憋得发红,孟湘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做梦吧。站起身,她拿着手机到走廊外面,打了个电话。陆川的声音里显然透着惊喜,然而他却故意拖长声调,懒洋洋道:“孟大小姐不忙吗,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孟湘低声道:“你帮我办件事。”“什么事”“查个人,叫蒲兰,以前在知味楼弹古琴。我要她的所有背景资料,越详细越好。”陆川路子混得很野,要查个人还是很简单的。“蒲兰是谁”他诧异道,“你查她干什么”“那你别管。”孟湘不想跟他废话,说着就要挂电话。“你等等。”陆川笑了一声,又道,“孟大小姐把我使唤完了,这就不管了求人办事,应该不是这么个态度吧”“那你想怎样”“我帮你什么忙都可以。”陆川忍着笑,轻声道,“但是我有个条件。”“说。”“你做我女朋友。”孟湘抿着唇角,半晌道:“你先把事办完再说。”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夜里躺在床上,听着窗外潺缓的水声,孟湘又失眠了。想起很久以前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在上初中,正是要中考的关键时刻。每天晚上学习到夜里十一、二点,肚子会饿,于是她便会悄悄下楼去找点东西吃。路过父母卧室的时候,有时候门没关,或者半掩着,她便会看到妈妈站在露台上,静静翘望着楼下远处的那条花园路。她的爸爸还没回家。上了高中以后,随着心智逐渐成熟,她渐渐懂了妈妈的沉默和哀伤,也懂了她的嘴硬心软,外冷内热。她的妈妈不柔软,她从不会趴在男人怀里哭,她只会一个人默默把重担扛起来。因为她是一位拿着手术刀跟死神抢生命的医生,她的责任和使命决定她不可能局限在家里,只当一名温柔似水的贤妻良母。她能理解和支持她的妈妈,可她的爸爸却不能。就因为妈妈不会弹古琴,不会温柔地笑,不会笨笨地学骑马,不够小鸟依人孟湘无法理解她爸的想法,也无法原谅,不能原谅。后半夜下起雨,淅淅沥沥地敲打在屋檐上,好像一阵阵催眠的节奏。孟湘闭上眼睛,终于渐渐睡着了。第二天醒来,眼睛有点浮肿,她便又把帽子戴上了。外面小雨还没停,气温凉飕飕的,不过他们车队还是上路了。七八月份正逢着雨季,到了海拔高的地方,小雨甚至可能变成小雪,但是也许很快就能变成晴天。一路从然乌赶往波密,国道两边渐渐进入森林路段。远处高山雪顶,山下森林田野,在濛濛细雨中勾勒成一副绵延千里的美丽画卷。有很多游客都评价说,这一段森林路是整个川藏线上最美的一段。只是可惜,孟湘没什么心情看风景。帽檐低低地盖住半张脸,她愣愣地望着窗外发呆。看上去好像很专注的样子,万千景色从眼前划过,她却什么都没记住。走了一路,雨也下了一路。前面卫修开着车,谢欢正在查天气,看看这小雨到底什么时候能停。“怎么明天还有雨啊我已经没有袜子穿了”谢欢正抱怨着,跑在前面的陆巡却突然减速,卫修连忙踩刹车,也跟着把车速降下来。渐渐的,前面开始堵车,甚至还有车开始掉头,交通阻塞起来,最后完全走不动了。“怎么回事”谢欢有些烦躁,“好好的怎么堵车了”“我下去看看,你们在这等着。”卫修把冲锋衣拉链拉上,撑着伞下去了。过了一会儿,他带回来一个坏消息:前面路上塌方了。“塌方”谢欢有些抓狂,“塌成什么样了什么时候能修好我们该不会困在这里了吧中午吃什么我已经饿了怎么办”卫修没搭理他,拿着手机搜索导航,看能不能另外找条路绕过去。因为西藏这边有很多路段都没有信号,他们用的导航地图都是提前下载到手机上的离线地图,即使没有网络也能使用。这边正搜着,庞帅那边打来电话,说他们车队那个刘大叔知道一条小路,可以从米堆冰川那边绕过去。看看前面调头的车,大概都是另外绕路,估计前面的塌方路,一时半会儿是通不开了。想着庞帅他们经常跑川藏线,应该比他这每年一次的有经验,卫修便调转车头,跟在庞帅他们后面走小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