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海暂避歇息。而今区区一个礼部尚书就有这烈火烹油之势, 往后还不知如何。摇头笑一阵,林如海又招手唤来方婆子,“姑娘那里护卫好门户,不要让人惊扰了她。”方婆子应下,林如海又嘱咐道:“姑娘口淡,专给她寻了个做素宴的厨子,要吃什么便让雪雁去说。”“老爷早起已吩咐过了。”方婆子笑呵呵应下,躬身往后院去。林如海呷口浓茶提提精神, 又带着笑去与众人周旋。方摆好席面, 外头有人报:“北静郡王到了”林如海和田远志交换一个眼神,摆好恭肃的脸色, 匆匆去迎。北静王一向有着礼贤下士的贤名,见林如海出来,忙拉住不让他行礼。两人客套寒暄几句,北静王一指身旁,“大人只顾着小王, 竟没看见宝玉呢。”他说得亲昵,悟空跟林如海齐齐皱起眉头。“内侄得王爷赏识,存周兄必然感激涕零。”林如海把悟空拉到近前,朝北静王拱手,“王爷请上座。”北静王点头应了,目光在悟空身上一流转,噙着笑往席间去。诸人围着他又是一番见礼,闹哄哄煞是热闹。田远志瞧着这喧宾夺主的态势,轻捻胡须。他是堂堂王爷之尊,这时候来,旁人只会当他和林公相交甚深,刻意给他做脸添光。林如海拉着悟空转到内间,问道:“你怎么与北静王一道来”悟空忙辩解道:“今日出门来向姑父请教,半途遇到的。王爷拉着我问了好大一通话,知道往姑父府上来,便说他也是,非要一道来。”林如海叹一声,瞧着他又有些难办,“今日府里开宴,玉儿是女眷不好招待你,只能和我一道去前头应酬了。”悟空不敢说要去后头,只能乖巧应了,又道:“在家时老祖宗已许喝酒了,浅浅有些酒量。”林如海一笑,大掌在他肩上一抚,“那也不能让你多饮,身子要紧。”一时两人相携而出,林如海在北静王下首坐了,又向同席众人告恼,在自己身旁加设一位给悟空。“说来,这哥儿和李祭酒也有亲呢。”李守中见有人说破,站起身遥遥举杯,“小女正是他之长嫂。”李纨青春守寡,他怕女儿不能耐住寂寞,动了易节改嫁、败坏门风的念头,常常去信告诫,也一向不许内眷前去探望。两家走动的少,也就不大亲近了。悟空见是个精瘦的老学究,脸上板着最端方严正的神色,一想槁木死灰似的李纨,咂咂嘴。这世上的“满堂娇”数百年不绝,便是有这样的人在。站起身拱手全了礼节,悟空堪堪落座,老岳父在他耳边低语道:“李祭酒最是避讳亲故,你要想进国子监,便还是照从前那样远着些。”这还是个举贤避亲的人悟空默默讥笑两声,脸上却摆出恭顺的样子,“小侄晓得了,多谢姑父提点。”这皮囊生得极其俊秀,原本那些富贵丛里养成的乖张顽劣,也被悟空遍身的梵气染得清正,乍看之下很有几分谢家宝树的意味。尤其是明明知道他纵性任侠,不是个守规矩的愚顽子,但看他低眉顺眼的模样,还怪招人喜欢的。林如海有一种诡秘的被讨好之感。他并不是一个容易讨好的人。四代列侯的出身让他有着勋贵子弟的骄矜,偏偏读书入仕,又有股读书人的狷介轻狂。这样的人往往难伺候,也难打动。富贵不入他眼,清高风雅人家自己已有了。旁的不说,在扬州之时多少盐商挤破头地讨好献媚珍宝、孤本、美婢、华堂,但凡他动过心,也没有今日高朋满座的盛况,早早被处置了。但悟空只装个乖顺,对他讨巧笑一笑,竟就让林如海暗搓搓生出莫名的欣喜。这大概是因为,他的桀骜不驯太过鲜明。“姑父”悟空见林如海出神,帮他代了两杯酒水,这才轻轻一唤。林如海在他颈间宝玉上看一眼,按着他不让再饮酒。自己与诸人喝过一圈,又多敬了北静王两杯,这才和悟空说道:“往后休沐日,你和玉儿一道来。”这是真想教他了。悟空想着能和妹妹一道来林府,也不计较什么读书考较,美滋滋应下。林如海见他笑眯眯的,只当这是个聪慧好学的好孩子,说不得真是个良材美质。他二人脸上挂着一样耐人寻味的笑意,让北静王起了兴味,主动攀谈道:“林公可是有什么乐事不若说来让小王与诸位同乐。”林如海见众人看来,便把悟空一指,“内侄尚有几分灵气,又难得有勤学上进的决心。舅兄存周看得起如海,让他拜入我门下,岂不是一大乐事”众人见他有心为贾家这哥儿造势,便跟着捧场恭维一番。“待这宝玉学成下场,说不得也考中个探花郎,便是一桩美谈了。”林如海哈哈一笑,“他小孩子家家,还是踏实进学为要,诸公万勿捧得他飘飘然,失了谦逊。”悟空看着老岳父和他们你来我往,听了一水的“雏凤”、“宝驹”的赞美,又有“哪里哪里”、“过誉过誉”的谦词,倒觉甚是有趣。虽然他更喜欢直接动手抡棒子。前头闹哄哄的,也算宾主尽欢。方婆子妥善安排了人给姑娘守住门户,见紫鹃出来,忙问:“姑娘可是传膳了”紫鹃笑着叫一声“方妈妈”,点头道:“正是呢。姑娘抄完经,有些饿了。”两人说着话一道往厨房去,领着小丫头取了菜,方婆子送到院门口就住了脚,“我们腌臜,不好进姑娘屋子,就烦紫鹃姑娘多劳累了。”紫鹃知道林家规矩和荣国府不同,也不多言,别了方婆子,自己领着小丫头把饭食摆好。黛玉净了手,先在那菜色上一瞧,留了几道青翠的素菜,朝雪雁道:“你们先去用了饭,这里不用伺候。”雪雁把姑娘不吃的撤下,好歹多留了一道蛋羹一道干丝,这才下去。紫鹃给她留了座,见她来了,便笑道:“这就是你老说的那道葵花斩肉”雪雁见那小桌上除了从姑娘桌上撤下的,还多一道菜,一时欣喜道:“好姐姐,你特给我要的”在贾家时常听雪雁念叨,紫鹃提菜时便拿银子多要了一道。她祖上也是金陵人,只是常在京城,对淮扬菜没什么印象,府里虽也做,实际还是按着主子口味改过的。“我瞧着就是常吃的狮子头,也不知道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玄虚。”雪雁捂嘴咯咯一笑,“可不就是狮子头叫荷花就认得,叫菡萏竟不识呢。”紫鹃脸一红,不料竟闹了这样的笑话。雪雁吃了一筷子菜,小声问她:“那两个哪里去了”“青鸢说是吃过了,朱鹤忙着给姑娘做针线。”雪雁这才和她说道:“我听方妈妈说,宝玉在前头呢。”紫鹃低眉,“林老爷当了尚书,没精力教养姑娘,老太太总要让二爷来问问,什么时候接姑娘回去。”雪雁见她兴致不高,奇道:“从前还好好的,如今我瞧着你待宝玉很是冷淡,也总劝着姑娘”她说着一怔,左右看看,这才问:“可是老太太变了心思,咱们姑娘”紫鹃把她嘴一捂,“咱们姑娘要招婿的,往后有了小哥儿也姓林。你瞅瞅老太太、二老爷、二太太,谁能同意”雪雁眨巴眨巴眼睛,“我总觉着,宝玉是愿意的。”紫鹃摇头叹气。他同意有什么用,胳膊还能拧过大腿到时候亲事不成,姑娘反要落一身的埋怨。“咱们往后少在姑娘跟前说这些话,林老爷治家严谨,不要犯忌讳。”“我才是林家的家生子呢。”雪雁被饭一咽,“老爷是慈善人,咱们忠心做事就成。”紫鹃让她逗得一笑,想起出府前鸳鸯说的那些话,又觉发愁。林老爷官途顺遂,这一路平步青云,和荣国府相较也就缺个爵位了。但如今不比开国那会,轻易不会授爵,做到六部正官,已是贵极。何况她们府里大老爷只有虚衔,二老爷才工部员外郎呢。林老爷做了尚书,连带得姑娘也水涨船高。要不是守孝,说不得多少帖子雪花片似的来。依着宝二爷的家世,要不是宫里有个贵妃姐姐,还有些不匹配了。但看林老爷为人行事,未必乐意和后宫牵扯。偏偏姑娘心里存着一段情意,若是姻缘不成,往后说了别家,怕是难以和美。作者有话要说:我一定要给老岳父写个番外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艽野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国听风 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33章送走贺喜的同僚,林如海又拿出田远志编纂的扬州风物志敬献北静王。北静王说要询问林如海扬州风土人情, 不过是随口胡诌的借口。此刻林如海真寻了书来, 当即有些讪讪,“多谢林大人了。”“王爷贵步临贱地,如海甚是感激惶恐。”林如海躬身一揖, 客气道:“王爷事忙, 不好总来, 谨以此书献上, 望可一解王爷疑惑。”有了书,去不去扬州两说,至少半个月内不能再找借口上门来了。听出那话里不想他再来的意思,水溶叹一声,不好强扭,只得乘上银轿回府。瞧着林府门前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越来越远,北静王待轿子转过街角,吩咐停轿。侍从忙问:“王爷可是遗漏了何物”北静王自腕上褪下那串鹡鸰香念珠, 递给那侍从, “寻个锦盒装好,交给贾宝玉的小厮。”侍从踌躇道:“这可是圣上赏赐”“无妨。”鹡鸰乃兄弟之意, 四王八公几代的情分,不可能轻易就让贾家撇清北静王放下帘子,那侍从恭候郡王仪仗走远,这才回身自去办事。悟空颠颠跟着老岳父送完客,又巴巴跟着他往回走。林如海见他如此便觉好笑, “宴都散了,你怎还不回去”女儿常常书信寄来,提起在外祖家每日坐卧玩乐,说到姐妹们总有溢美之辞,偶尔夹杂几句这顽玉,便总是他做了什么啼笑皆非的淘气事。从前夫人与他提起这个娘家侄儿,总是颇有微词,听闻连二舅兄也甚是不喜,独老太太爱得什么似的。林如海只当这是个有些异象的膏梁纨绔,见了女儿的信才稍稍改观。而今真正相处了,让林如海越发惊奇。他们家的门楣,论理养不出这样的气质才是。“你既然受教,就随我到书房来吧。”亡妻母族、女儿外家,有了一个不错的后生,提携一二也算应当。悟空更想去后院看黛玉,但老岳父不好糊弄,还是不要多生事端,免得老岳父再不把妹妹还回来黛玉用过饭,留心前院的动静,听说已经散了,就预备去寻父亲。“荣国府宝二爷在老爷书房呢。”黛玉听朱鹤如此说,轻轻蹙起罥烟眉,“也罢,去把昨日那本书找出来。”朱鹤领命去找,雪雁给姑娘递上茶水,问道:“姑娘回荣国府,预备给几位姑娘带些什么礼物”“早上装的那口箱子里,都是给姐妹们的。”黛玉呷一口茶,沉默一瞬,问道:“爹爹书房都有什么人”“田先生他们都在。今日宴饮,先生们帮着招待,很是辛苦了一番。”田先生他们也在,父亲把宝玉叫去做什么黛玉想起悟空说要拜师那些胡话,轻轻红了脸容,“嘱咐着沏了瓜片送去,给先生们醒醒酒气,也清清油腻。”雪雁出去和方婆子说了,回来见紫鹃伺候笔墨,便去内间收拾衣衫。外书房里,各人考较了悟空一通,正好小厮奉上茶水,便先停下品茶。林如海收起悟空写的那页字,叹道:“只诗词上头少几分灵韵。”田远志饮一口茶,浓而不苦,恰是合宜,从前可没有这般贴心周到。猜到是主家女公子的吩咐,因而笑道:“论起诗词上的造诣,林公近日来读的那卷,倒甚是瑰丽惊心。”他曾无意见过两行诗句,那笔清丽柔媚的簪花小楷可不是男子能写就的。林公与先夫人伉俪情深,一心不肯再娶,可做不来另觅佳人红袖添香的雅事。这府里的女眷,唯有林公的掌珠。女儿才思,林如海一向欣赏,闻他夸赞,捻须笑道:“那人一时戏作,不过乱填文字罢了。”他二人没说破,诸人却已猜到是谁的诗作,一时皆是笑而不语,朝林如海拱手示意祝贺。黛玉受一番夸赞,悟空在旁认真听着,很是与有荣焉。饮过茶,林如海先放清客相公们各自散去歇息,这才对悟空道:“以你如今的功力,莫说府试,殿试也去得。”悟空方才略有收敛,听他如此肯定还是稍稍有些自得。人间常说“五十少进士”,许多人考到两鬓斑白都考不上,他还当有多难呢。林如海见他面上虽是沉静,眉眼却有骄色,继续道:“只是一来你年岁尚小,恐怕不好授官;二来文章辞句太过花团锦簇,言之无物,不是忠直栋梁应有之风骨。”悟空一怔,又听老岳父道:“这些倒还罢了,致命在行文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