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轻轻把人拉起。“哀恸已逝,为父只盼你日日安康喜乐,再无颦蹙之忧。”黛玉噙着泪,却冁然一笑,“父亲教诲,女儿熟记于心。”林如海牵着女儿出来,看着她在丫鬟们的簇拥下回房梳洗打扮,想起贾敏,喉头轻轻一哽。夫人若是在世,看到玉儿如今模样,必然十分欣喜。一时黛玉出来,长发挽作双螺,两鬓各饰以赤金攒珠流苏簪,穿一条茜色裙子,外罩草青秋衫,嫣然一笑的模样说不出的灵逸娇俏。“一转眼竟出落成大姑娘了。”黛玉羞赧垂首,随父亲往荣国府拜外祖母。贾母摩挲着黛玉手背,泪眼婆娑,“我的玉儿往后都穿得鲜亮些,娇娇俏俏才合你这年纪呢。”她端详一遍黛玉打扮,不甚满意道:“你父亲的风雅只在诗词上头,对女儿家的衣饰打扮一窍不通,还得外祖母来张罗一番。”黛玉羞答答应下,贾母丢下林如海独坐,自己带着外孙女往内间去。老太太命鸳鸯开了箱奁,一迭声说出一串的名目。黛玉坐在妆镜前,看那桌上一件件摆上首饰,更有几色胭脂水粉安放在旁,心下一热。鸳鸯见黛玉看那盒子,笑道:“记着姑娘出孝,老太太早吩咐备下粉黛为姑娘妆扮。”“呱噪”贾母一手握百花带,一手提飞云履,自那屏风里转出来,笑道:“玉儿来试试。”黛玉柔顺应了,由着鸳鸯散了头发,重新挽个飞仙髻。等那汉武帝时的飞燕钗上了头,这才有些惶恐:“外祖母”贾母不理会她,拿那辟寒金在她鬓边比划一下,皱眉道:“这钗太过俗艳,云翠簪又嫌素净”她生在金银富贵窝,自小就是娇养的侯府嫡女,到了出阁的年岁,夫婿又是国公府世子。那体己的箱子里随便捡个东西出来,没有一个不是有来历有说头的稀世珍宝。给自己亲女儿的唯一骨血,更是没有什么好吝惜的。紫鹃看她犹豫不决,提议道:“老太太瞧玛瑙可否”贾母摇头,翻捡出一个红宝石海棠簪,“这个好,艳而不俗,更有一分娇俏。”黛玉见她两个说话,偏不搭理自己,心底好笑,也不再说推辞的话。头上妥当了,再给黛玉换上百蝶穿花的曳地红裙,外罩缃色缂丝衫,苍绿的丝绦系着水润翠绿的玉琚压住裙角,俏生生站在地上,轻盈飘逸恍似姑射仙女。鸳鸯又取来清水给她匀面,贾母净了手,亲自给黛玉上妆。“活的久了,不自觉就有了几项技艺。”她围着黛玉好生打量一番,点头道:“这通身的气派,才不负你我两家的门楣。”黛玉羞怯在那菱花镜里一瞧,看那粉面桃腮、婉转风流的女子,既陌生又熟悉,“外祖母费心了。”鸳鸯紫鹃两个拥着黛玉先给林如海看过。林如海只摸摸女儿鬓发,笑道:“你母亲从前就是这般打扮,玉儿还记不记得”贾母嗔他一眼,“她才好了,你又招她伤心。紫鹃快带着姑娘往园子里去,给姊妹们看看,才不负外祖母心意。”黛玉又往大观园去见姊妹们。她本就生得娉婷袅娜,这一盛装立时艳光四射,姊妹们拉着她上下细瞧,一时赞不绝口。悟空与她四目相接,只觉心底滚烫。黛玉出孝后几日,这夜星河满天,离恨天赤瑕宫百花齐放,香氛一直飘往下界,萦绕在紫禁城上空。凤藻宫里灯火通明,宫人们忙而不乱,天子却还是心烦意燥。殿内女人的叫声阵阵传来,想起晚膳时她忽然半裙染血的模样,越发坐不住,“太医怎么说”皇后劝慰道:“贤德妃头一胎,总是慢一些,有陛下坐镇凤藻宫,必然会母子均安。”皇后大度宽厚,反勾起天子愧疚,“当初梓童分娩,朕却在外赈灾”皇后微微一笑,眼角现出几条细纹,“陛下为上皇分忧,总不能抛下国事,臣妾明白的。”潜邸时郁郁不得志的记忆涌上心头,天子拉住发妻素手,默然不语。皇后羞怯垂首,脸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殿内元春忽而引吭尖利一叫,唬得天子心悸不止,正要喝问太医,里头蓦然响起婴儿啼哭。“好香啊”不知道哪个宫娥感叹一句,天子环视四周,院内刚打了果实的石榴树正缓缓绽开红花。皇后一指院墙,惊愕失色道:“这才十月里,梅花怎么就开了”宫人们暗自称奇,顾念着规矩体统不敢放肆,天子却已是心神一震。满宫花香缭绕,亲眼见证奇花异草葳蕤生光,耳闻隐隐梵音,他对着天际凉月肃整仪容,拱手长揖到底。“天赐麒麟儿,朕必不负上苍厚意”皇后如遭雷击,身子轻轻一摇晃,撑着女史站稳脚跟。“臣妾恭贺陛下,喜得麟趾龙种。”南风徐徐吹起,才绽放不过一刻钟的琼葩瓣瓣凋零,落红阵阵,满天飞英。天子心中震撼,面上勉力绷紧,扬声问:“孩子如何,贤德妃可好”殿门开出一角,抱琴怀抱婴儿出来。襁褓里的男婴混沌未开灵智,尚在咿咿啼哭,却生得粉雕玉琢,眉翠唇红。天子越发深信此子不凡,伸手将孩子接过,见他不哭了,哈哈笑道:“父子连心,是个孝顺孩子”皇后凑过去看孩子,抱琴跪下道:“贤德妃生产脱力,怠慢陛下娘娘,还请恕罪。”皇后亲自把人拉起来,笑道:“你伺候贤德妃尽心,本宫有东西赏你。快去看看你娘娘,荣国府还得去个信儿,让他们都沾沾喜气。”元春灌了一口参汤,悠悠醒来,盯着百子千孙的帐子怔怔出神。产婆正为她处理身子,木钝钝已不知道疼。“孩子”她焦急想知道男女,偏说话有气无力。抱琴刚进来,忙蹲在她榻边答话:“小皇子很是康健,圣上亲自抱着。”元春点点头,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抱琴瞧着褥下的腥红就觉酸涩,帮着给她擦了身子,拉那领头的魏产婆去一旁说话。“娘娘的身子”魏氏是王家送进来给贤德妃接生的婆子,身家性命全在王子腾夫妇手里,不敢不尽心。闻得抱琴询问,她左右瞧一眼,压低了嗓音:“瞧着不大好。”抱琴心一揪,“可是那药”自太医诊出男胎,贤德妃就苦心孤诣谋求圣心。产期原本还有几日,是她一心为腹中孩子增加筹码,特意挑了皇上生母的诞辰,又有心让皇帝怜惜她产子不易,故意求了他陪着用晚膳,再事先偷偷喝下了药汤。皇上今日胃口极好,有道素三鲜很合他脾胃,偏偏放的有些远,他又不耐烦宫女伺候布菜。娘娘就亲自起身为他夹取,不知何时破了羊水,污血顺着腿流了一地,皇帝吃了一惊,连金筷都掉了。产婆是早就养在殿里的,请脉的胡太医也早早被收买,本是万无一失的安排,谁知却出了纰漏。贤德妃娘娘难产了。孕妇用药本就需要小心斟酌,平日有个头疼脑热,用什么药材都要太医院几次商议,这回却是她们擅自偷煎的催产药汤。这难产的缘由若是追究起来,难说不是那药的缘故。想起方才贤德妃血崩难产的场景,魏氏瑟缩一颤,不敢言语。幸而这胎是个皇子,若是个公主,让贤德妃知道往后再不能生育报喜的消息传到荣国府,悟空猛得从床上坐起。这就生啦掐指演算一番,知道是贾元春刻意早产,悟空冷哼一声,倒头继续睡觉。他还想借着分娩的时候让贾元春昏睡七年,等着寿终正寝,而今看她自己倒腾了一身病,往后缠绵病榻,倒是不用他费心了。第二日一大早,天子派人到荣国府传恩旨。满府男女都受了赏,王夫人作为贵妃生母,从五品宜人一跃成为一品夫人,是而今府里第一得意人。老太太领着两府太太进宫谢恩,晚间出宫时,王夫人却没有一道回来,而是留在凤藻宫陪伴元春。贾母几人脸色已不是初初入宫时的欣喜激动,反而多了三分隐晦的苦意。悟空不关心这些,骑着自己的小白马嘚嘚护送黛玉往林府去。林如海每五日就可休沐一日,有时公务绊住脚、无暇上门亲自去接,就由悟空送黛玉回家,顺便请教学问。林如海见他上门,先把人发配到书房和田远志等人说话。等黛玉在丫鬟们的搀扶下踏出马车,自己牵着女儿朝后院走。悟空看着老岳父把妹妹带走,一高一矮两个背影渐渐隐没看不见,心底就有些酸。田远志看他情绪不高,捻须笑道:“你们府里有大喜事,怎么你竟愁云惨淡的”神瑛出生是什么喜事按这辈分倒是不怕他惦记黛玉了。可老岳父护食护得紧,自己也不敢明着惦记啊悟空叹一声,从袖里取出老岳父留的课业,“先生且帮我看看,有哪里还需改进,我先改了,省的姑父一会又骂我。”“怎么还叫姑父”田远志将那课业展开,“你正经行了拜师礼,往后要叫林公老师。”悟空嘿嘿一笑,含糊道:“叫姑父叫顺嘴了。”悟空一生两个师父,一个是传他无上道法却撇清关系的菩提祖师,一个是五行山下救他脱离禁锢的金蝉子。至于林如海,好好的岳父不当,当什么师父呢林如海听个正着,进门笑道:“这些繁文缛节上头无须太过计较,还是多花心思在八股文章上吧。”田远志已看完悟空那文章,递给林如海再看,“瞧着倒是长进了。”林如海果然也点头,“如此,只等府试了。这些刻板文章不必再用心钻研,读书人凭此荣身入仕,却不能把文行出处看得太轻。”他是文人的心性,虽考中探花,实际很是看不上八股文章。正巧悟空也不耐烦写那些颂圣的马屁文章,乐呵呵应下。若是幼子尚在人世,应当也是这样聪慧颖悟的孩子。林如海叹一声,又开始轰人:“你们府上正忙乱,不要在我这里躲懒,快快回去。”老岳父嫌弃他打扰他们父女团聚,悟空哼哼唧唧出了林府,嘚嘚骑着马回贾家。头上忽而有人喊道:“下方可是宝二爷北静王请你上楼一叙”悟空皱起眉头,抬眼在那旗招空隙里瞧见水溶那张脸。下马把鞭子丢入茗烟怀里,悟空在那酒肆招牌上一扫,嗤笑出声。这不是上回薛大傻子请客那地界顺着那楼梯拾级而上,悟空正琢磨着把北静王也打一顿,依着贾元春如今的脸面能不能把自己保下来。一抬眼发现薛蟠正谄媚奉承北静王,不由挑眉。这酒楼仿佛是薛家的产业,难怪北静王会搭理这薛呆子。北静王拍拍身旁座位,对悟空笑道:“小王才从淮扬回京就巧遇贤弟,可见真是有缘。”悟空也想看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大喇喇落了座,见薛蟠不自在地干笑,便一指另一个陪坐的蓄髯男子:“这是哪位大人恕我眼拙,这厢有礼了。”北静王道:“你不认得他,他和你们府上却还是同宗呢。姓贾名化,表字时飞,论起辈分,与政公平辈。”贾雨村忙欠身拱手,“寒枝不敢轻狂,宝二爷龙章凤姿,你我只平辈论交,叫我雨村便是。”悟空噙着笑意,心底明了这是那个受甄士隐庇护却恩将仇报的小人,对北静王这堆人愈加看不上。老岳父还是要加把劲才是。“宝玉跟着林大人向学,而今可有进益”北静王道:“雨村先生还曾做过林大人家的塾师,林大人回京后公务繁忙,还不曾去他府上拜会。”贾雨村道:“难得王爷还记得。当日雨村失了官位,各处游览山河,贫病之际得林公聘请,更亲笔荐我上京拜见政公,实乃大恩人也”上一个“大恩人”甄士隐还不知道在哪里疯癫,悟空可不想他惦记上老岳父,因而说道:“老师如今一举一动都惹人注目,为避嫌从不私下结交官员。贾大人与老师君子之交,何须在意虚礼。”贾雨村点头,奉承道:“小小年纪已有如此心胸见地,可见确实名师出高足。”悟空手指在膝上点点,耐心听他们说话。土地公接了钧旨,暗中派遣山精鸟怪监视这几人。第二日山精来报,贾雨村直接登上荣国府大门,和贾政在书房里相谈甚欢。悟空嗤道:“贾老儿官还没贾雨村大,巴结他干什么。”土地道:“大圣忘了,贾政的女儿才生了皇子。那神瑛侍者在赤瑕宫专管照拂花草,他而今投胎,那些草木也多情,全都下界庆贺,阵仗就大了一些。他又得大圣一缕佛气,降生时天有异象,人间皇帝亲眼目睹,很是看重于他。贾政大小也是个国丈哩,靠着女儿外孙,怎么也饿不死了。”悟空一想贾元春封妃时,黛玉还戏称自己国舅,也就不理论这些,问道:“上回甄家的人可有什么蹊跷”他忙着讨好老岳父,顾不上这些杂事,便全权交给土地盯着。“王氏收了甄家十数万的金银,”土地道:“甄家要是倒了,这就是隐匿赃款。”悟空眼一转,嘿嘿笑道:“这岂不是便宜了老孙”土地公心领神会,苦笑一声,桃杖在地上敲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