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吃。”姑娘也不发热,也不喊疼,终日只奄奄思睡。若说有病,太医也瞧不出什么名堂,但要说没病,又实在不是康健的样子。王嬷嬷每回瞧过姑娘,背着人都要叹一回气。任你是太师的千金也好,皇帝的公主也罢,若是总这么病怏怏的,谁家敢来说亲事呢就是招个女婿回来,那病秧子的名声传出去,到底是不好。贾母也是顾虑这样的事,才想着换了太医来看。雪雁垂头想一想,先朝春纤几个道:“吃完了就去洗洗,仔细汗味熏着姑娘。”小丫头们忙散了,都去烧水盥洗。她这才拉近紫鹃,凑在她耳边道:“姑娘是不是丢了魂”紫鹃一怔,想起姑娘是不比从前灵气,不由惴惴:“这样的话可不好乱说,姑娘好好的怎么会丢魂呢”老嬷嬷们喜欢聚在一起说些鬼怪志异,连那刘姥姥上回都跟老太太讲了好些,丫头们跟着听过好几回,就有些疑神疑鬼。“是不是因为老爷那信”雪雁猜测道,“从前小哥儿夭折的时候,姑娘也跟着发了好几日的高热,夫人去时也是如此”老爷和姑娘是骨肉至亲,老爷损伤身子写下血书,姑娘被那信一吓,或许魂就飞到老爷身边去了紫鹃让她说的心里一毛,不由有些信了。“我我先跟鸳鸯透个气,看看老太太什么意思。”鸳鸯才服侍着老太太歇晌,见紫鹃去而复返,鬓间全是汗珠,忙把人拉到自己屋里。“可是林姑娘那有什么急事”紫鹃摇摇头,委婉把雪雁的猜测说了,又道:“咱们是贴身伺候姑娘的,委实不像有什么病症”鸳鸯叹一口气。二老爷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实际太太们很是信这些,连宝玉衔玉而生都说是观音菩萨送的贵子,这才被老太太爱的眼珠子似的。“不瞒你说,其实老太太早有这个意思,每回去庙里、观里都要给林姑娘拜一拜,只是”紫鹃追问道:“只是什么”“那清虚观的张爷爷,你可还记得他原是咱们老国公的替身,因修行的好,两位圣上都下旨封他做老神仙。”鸳鸯叹一口气,“老太太也曾问过他,他只道小姐纯孝,老大人归京之日,便是她病好之时。”贾母不敢信实,还是照常请医用药,盼着黛玉早日好转。紫鹃没想到里头还有这样的事,既感慨老太太待自家姑娘的心,又怜惜姑娘对林老爷的诚孝。鸳鸯压低了声,又道:“张爷爷的意思,不单是为了林姑爷,还有些宝玉的缘故。只是那话拉拉杂杂很是晦涩,我也听不明白。”紫鹃却不用她细说。林老爷被羁押和宝玉去战场,哪个不教姑娘悬心宝二爷为了姑娘不担心父亲,才起了意要随军去打仗,依着姑娘的脾性,不自责才怪了。那战场哪是好玩的,动辄就缺胳膊少腿,一不小心命也没了。若不是捷报频传,知道他立了天大的功劳,原先谁知道他竟有这样的本事“老太太是发了愿要促成二爷和林姑娘的,只看林姑爷回来怎么说。”三姑娘都有人来问了,林姑娘还比三姑娘大些,林姑爷总不能用年岁尚小搪塞过去。鸳鸯想起上回老太太说随宝玉入赘到林家去,不由摇头。他这番立了大功,重振国公府门楣,再要舍出去给林家,怕是难了。她两个在这里闲叙双玉的婚事,赵姨娘也叫了探春去院里说话。她如今是这二房最春风得意的一个。王夫人是拔了牙齿、关进笼子的老虎,再凶猛已是枉然;另一个妾室周姨娘,既不得老爷欢心,又没有儿女傍身,性子也懦弱,不值得放在眼里。贾政外任三年,她便俨然成了这二房的主子,虽不敢闹到老太太跟前,磋磨丫头婆子立威风却是常有的。也不知她哪里打听来,说那南安郡王世孙相中了探春,只差自家点头。这事老太太已给探春透过口风,利弊全分析了一遍。探春自己也留心看着,远的不说,这回端午圣上冷待他家,是有目共睹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问责,哪是一个好去处若是原先王夫人掌家,往那王府里做个世子侧妃已是顶顶好的。但如今老太太亲自给她相看寻摸,宝玉又立了大功,家里姊妹身价不同,何苦图那个虚名“姨娘只督促环儿读书吧。”赵姨娘把眉头一竖,想骂她又不敢,只冷声道:“宫里有个皇妃是太太生的,你将就着做个王妃,不是也过得去”探春拿帕子把额头一捂,生出些无力感。“这话不是能浑说的,姨娘仔细着点儿我回去了,姨娘忙吧。”能做王妃自然是好的,可也得轮得到她才成。老太太一心和这几个异姓王划清界限,自己若真点头嫁进去了,便连个娘家都没了。侍书瞧着姑娘神色郁郁,便低声道:“上回神武将军夫人还来问呢,二姑娘还没出阁,姑娘不用太急。”探春轻摇扇子,这冯紫英小时候倒是见过,和宝玉交情也好,听说和湘云定的那卫公子还是同僚,只是仿佛有些纨绔气性。论理,她和二姐姐都是庶出,婚事上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二姐姐能被梁家定下,是因上回在林妹妹家里,那梁大人逾矩扶了她一把,种下了姻缘,这才有了造化。她没有这样的运气,便不能眼大心空、好高骛远。这南安王府和神武将军家,对她而言已是顶好的亲事,王府与自家不睦,便只剩下冯家。冯紫英再纨绔,也就是从前琏二哥哥那样了。有宝玉这个出息的兄弟撑腰,她再怎么也不会过不了日子。若是能把他驯服了,像琏二哥哥这般浪子回头,如凤姐姐这般过日子,她也知足了。下回老太太再问她,倒是可以透出些意思来。茜香国海港。林如海大袖当风,立在甲板上铮铮然一位赤诚君子,飞琼儿押着女王进舱,见她止不住地回头,不由叹气。自古多情空余恨,便是说他们这些痴情种子。女王听他叹气,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一遍,轻轻抛个媚眼。飞琼儿背脊一寒,忙往船外瞧。三五海燕正在捕捉鱼虾,他闹不清里头有没有精卫的兄长,不由把女王一推,拔腿往舱外跑。这个女王不是正经人,和他这种痴情种子不是一路林如海见他和自己站在一处,两眼闪烁惊慌,回身朝那船舱看一眼,捋须笑的意味不明。恐怕宝玉这个呆子当真以为,女王是贪恋他的美色才误国的。女王新登基不久,朝政被重臣把持,他这大名鼎鼎的“天命辅臣”进了茜香国境内,她不动心思就怪了。若是真留下了他,往后皇图霸业可期,总胜过继续做个傀儡、性命全在别人一念之间。便是留不下,惹怒了上国天子,真要发兵打起来,消耗的也是权臣们的力量。即使战败被擒,上国自诩礼仪之邦,为了宣扬仁义也不会杀她这个一国君王,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风险。只是为君者心肠这样冷硬,对百姓而言却不是一件好事。林如海思量晚茜香国的内政,又抬眼去看自己这个弟子。宝玉虽呆,却也有呆的好处。若他不是荣国府这样的门第,给玉儿做个上门女婿倒不错。“说来久不见那飞琼儿,都没法给玉儿去信报平安。”林如海想起出落的越发标致聪慧的女儿,一时归心似箭。待她再大一些,有了夫君,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她心里便要倒退一射之地了。女生外向,生女儿的歹处便是如此吧。做父亲的一颗心愁肠百结,仿佛乖巧伶俐的女儿已被人拐跑,丢下残朽老父不闻不问。林如海发了悲愤,胸中燃着怒火,飞琼儿就站在一旁装死。他只是一个区区小妖,能维持这副样貌已经很不容易,要是去送信的途中有人找“贾宝玉”,岂不是把他当逃兵了他是无所谓,就怕大圣爷回来生气。他可不想被扒光了放进瓦罐里,添上党参、枸杞炖成一瓮鸽子汤至于好好的女儿被别人拐走了大圣爷倒是很乐意入赘,算林姑娘拐带的别人才对。林如海一连作了好几首诗词抒发幽愤,飞琼儿盯着翩飞的海燕,默默惦记它们的小妹妹。花果山流水潺潺,果木繁茂,远远望去便如一块巨大的碧色凉玉。林间跳跃的小麋鹿俯身饮一口溪水,有那顽皮的小猴子攀在树枝上,朝水里抛下吃剩的半个果子,溅起水花吓的鹿儿仓皇奔逃水帘洞内,悟空在石床上打了个盹,怀里的舍利子忽而滑出两颗。他睡梦中不忘警醒,立刻睁开了眼睛,把那熠熠闪光的两颗珠子又捞回衣内。他怀中已有十五颗舍利子。舍利子乃上古佛涅槃圆寂后遗留下来的圣物,其中蕴涵的无上功德与妙法,谁也不能估量。自五庄观借走镇元子的天地宝鉴,师兄弟几人这些时日的奔波忙碌,全是为了寻找这些舍利子。这十五颗中,双塔山、隐雾山各一颗,斗牛宫、五庄观、万佛塔各三颗,另有四颗便藏在这花果山水帘洞中。水帘洞中清清静静别无旁人,悟空却忽然道:“等燃灯那颗到手,你预备怎么做”“让师父护佑佛祖转世。”他自问自答。“有了这些舍利子,何苦还有去冒险救世在这花果山做一方霸主,岂不比为如来卖命快活”悟空眼中神采忽明忽暗,火眼金睛里一个狷狂暴戾,一个平和中正。平和的那个道:“这劫避无可避,不是应在如来身上,也会有玉帝。天命让老孙救,是因为俺老孙有本事,不是为谁卖命。”暴虐那个冷笑:“你已救过一会,结果呢你看看离恨天那片海好容易如今团聚,你还要再让绛珠承受这份痛苦”水帘洞内蓦的一静,仿佛连喧嚷的瀑布也不再泼泻,只能听到心脏“噗通”跳动之声。“这一次,吾绝不会死。”这话掷地有声,那双眼睛忽地划过一道金光,再睁开时什么情绪也不见。“来”那重一万三千五百斤、老君亲手锤炼成的九转镔铁金箍棒飞入掌中,兀自嗡嗡颤鸣,现出霞光万道,瑞气千条。他身上的锦衣直裰化作锁子黄金甲,头上一顶凤翅紫金冠,脚蹬藕丝步云履,大红披风迎风招展,映衬着狂傲无情的面容,正是千年前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冥界翠云宫中,谛听翻一个身,伏在地藏王菩萨的膝上。地藏王菩萨摸摸它额发,轻柔发问:“如何”谛听打一个响鼻,闷声道:“燃灯古佛圆寂。”菩萨露出一点悲悯,合掌念声佛号。谛听蹭蹭他的膝盖,嗫嚅道:“心猿心猿”“不消说。”菩萨拿起经筒,“他已正了心意,些许私心无伤大雅。”大劫在即,悟空肯挽救六界生灵已是万幸,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又有什么错处。蝼蚁尚且贪生,何必苛责谛听默然点头,忽又道:“灌愁海绛珠娘娘下凡去了。”她如今的法力可不剩多少了。地藏王菩萨轻轻一笑,“她素来心善,肯勉力护持凡间百姓,也是一件大功德。”只是螳臂当车,结果未必如她所愿。菩萨叹一声,经筒轮转间,有道华光飞往人间。“菩萨为何要助她”谛听躁动地踢踏两下蹄子。劫数早就定下了,若是这时沾染上了因果,哪是好玩的地藏王菩萨合目而笑,“因为我佛慈悲。”绛珠停在京城上空,远远瞧一眼荣国府,抬臂捏出一个繁复手诀。“绛珠妹子”钟情大士匆匆追来,见自西方缓缓漫来一股浓重的黑煞之气,不由把她一拉。“生死皆是命,你又何苦插手”绛珠满头的青丝粗粗挽了个髻,秀逸姝丽的面容带着三分病弱气,纤纤身量俏立云端,有些摇摇欲坠之感。钟情大士看在眼中,阻止的信念就越发强烈。绛珠冁然一笑,抬手把碎发别到耳后,莫名染上一点羞怯风情,“我想帮他。”若她说些冠冕堂皇的济世慈悲之言,钟情大士还有一箩筐的话驳她,譬如生死轮转,大不了让那些人再投胎一次。但绛珠这样简单直白的心意,却教她哑口无言。她只是赤瑕宫里一朵菩提花,虚虚活了三百年,偶然和绛珠仙子投了脾性,不知不觉做了多年的好友。从前的绛珠是什么样的,她其实一点也不了解。“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绛珠眼波流转,认真道:“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嘴上说着话,手上却不停歇。柔荑掐出几个金印,把四方渐渐拢在一个光网中。白皙的额头沁出薄汗,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盈盈秋水中泛着快活的涟漪。“他那时是个小沙弥,只说要成佛,却又不好好念经参禅。”“那时世上的神佛还没有这样多,老君也不像现在这么地位崇高,他终日炼丹无聊,正巧天柱断了,便化名女娲氏炼石补天。”“补天那样的大事,哪是一个人能做成的。我不过多吃了他一粒丹,就要为他起锅添柴,每日灰头土脸”钟情大士一挥拂尘,脚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