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该插手。”绛珠看向钟情大士。钟情大士叹一声,想起人间历劫的十数花草姊妹,“为了她们,我也不能袖手旁观。”她生性淡薄,离恨天之中唯一交好的便是绛珠,同旁人并没有什么交情。但到了这样的时候,若要作壁上观,仿佛又没有那样冷硬的心肠。“咱们本就是怨愁情鬼孕育出的草木,这样也合乎情理。”她自嘲笑一声,帮绛珠打落冥界逃逸的恶鬼。人间本已被绛珠藏匿,但离恨天却还有个通道。若是让这些鬼进入人间,附身在人身上作恶,便不知要生出多少乱事。“多谢你。”绛珠盈盈一笑,举目去瞧人间的江河。她那凡间的父亲正航行在海上,预备向他的陛下复命。等这一劫过去绛珠刚一分神,腰上被重重一推搡,失脚落下云端。她毕生的修为全数在那朱果内,已赠与悟空防身,所剩一点微薄的法力也在结阵时告罄。勉力和怨鬼作战到此时,已是疲乏不堪,竟分不出半丝力气稳住落势。钟情大士双眼混沌,望着可怜无助的绛珠轻轻勾唇。鸿蒙初开之时,万物有灵,每日共沐日精月华,多数都可修炼成形。绛珠原本早已忘却的前尘,在这坠落间却一一闪过,仿佛在看旁人的故事。她的故土、小沙弥、老君九重天之下漩涡转动,绛珠被它吸纳其中,陡然失去意识。天地初开之时,世间多是飞禽走兽,偶有草木精怪,全是得天独厚之辈。开了灵慧的精怪们各成一帮,分别占领一片土地继续修习、繁衍,向着天道孜孜不倦地求索。丰山中最先有了山神,连带丰山境内都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气象。这一日山脚下忽然来了一个女娃娃,唇红齿白、骨秀神清,身上不带一点浊气。最先发现她的是鸩女。鸩女立在高处,大声向众人述说这个小娃娃,猜测她的本体是什么。众人七嘴八舌没个定论,眼见就要争吵起来,清泠渊中忽然发出光亮。山神耕父从水中起身,亲自去迎接那个小姑娘。“你是谁”女娃娃懵懂望着面前的人,交握双手很是紧张,“我是绛珠。”她本是一粒草籽,生在丰山地下,今日帝流浆照的她很是舒服,便鼓起勇气探头到地上看一看。耕父抬手摸摸绛珠的脑袋,轻轻“咦”了一声。绛珠吓白了脸,靠着山壁想要回到土里。“我是丰山的神,”耕父温柔牵起她的手,“也会是你的师父。”“师父”绛珠被他拉着往山林里走,眼中满是疑惑。“乖。”耕父笑一声,把她做为弟子介绍给众人。耕父这样的看重,已昭示了这小娃娃的不凡。丰山上的鸟兽待绛珠很是客气,等知道这个女娃娃是草木成精,也就不再奇怪了。绛珠是初生的小童,对一切都懵然无知,耕父悉心教导,放她在山中熟悉事物。绛珠采集菖蒲为自己编织新裙子,临水清洗自己沾染泥土的头发,并不往深山里走动。雍和潜在水里抓鱼,一翻身瞧见这女娃娃,便偷偷游到她身边。小姑娘很是爱洁,跪在草地上反复洗了几遍头发,才终于露出满意的神色。她探头往水里瞧,见河面映出一个红眼睛、红嘴巴的猿猴脸,不由哇哇大哭。耕父在清泠渊中凫水,远远听见弟子哭泣,忙飞身去看。“小绛珠,因何哭泣”绛珠被他抱在膝上,小脸埋入他衣襟,啜泣并不应声。耕父探身往水中看,河水清澈见底,并没有什么古怪。“可是哪里难受”他把绛珠上下瞧一通,藕节似的胳膊腿儿都好好的,光滑肌肤上也没有伤痕。绛珠捂脸抽噎,总是哄不好,耕父猜不透小姑娘的心思,只能托鸩女、獜几个才化形不久的小家伙来安慰。鸩女托着腮帮子,圆滚滚的眼睛里满是不解,“你都有神仙做师父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呀”绛珠不知道“神仙”是什么,更不知道耕父这个“师父”意味着什么,她现在很是伤心,伤心的都想钻回土里。原来她长的这么丑陋鸩女和獜自己都是小孩子,更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最后还是绛珠自己哭累了才停住。绛珠才化形不足五日,便被迫接受了自己丑陋的事实。雍和每日潜在水里等那个小姑娘洗头,却总不见人来,心中烦闷数日,便偷着攀在橿树上眺望。山中不知岁月,等绛珠娉婷袅娜长到成年,始终没有再照过一次面貌。即使满山鸟兽都称赞她容颜姝丽,她却从来没有相信过。“绛珠,有新人来啦”山间采果的女子明眸盼兮,声音清澈宛如溪水:“我这就来。”自一百年前,耕父满腮的胡须由黑转白,他便把自己数千年的积攒全数交给了绛珠。神仙的寿命虽长,但也不是无休无止的长,如今耕父寿终,这丰山便是绛珠打理。山前已聚了许多鸟兽,绛珠拨开人群,便见獜已恢复了原型,一只瘦弱的虎爪小犬被藤蔓捆了十七八圈,正可怜巴巴吐舌头绑他的是个小沙弥,插着腰很是得意。“你是谁”绛珠割断藤蔓放獜下来,抬眼去看那小沙弥。“我是雍和。”这个小沙弥本事了得,没人能驱赶走他,便随他在水边结一个草庐,只不与他来往。年长的鸟兽聚在一起闲谈,绛珠才知这雍和原先就住在丰山,同耕父体质相似。耕父每到一个国家,那个国家就会衰败;而雍和则会带来大恐慌。绛珠留心观察几月,发觉他倒很是老实,丰山也并没有出现什么灾祸。鸩女喜欢小沙弥俊俏的面容,常常去水边捉鱼。獜和她打小形影不离,只有鸩女去水边时不跟着,还会生她的气。绛珠不管这些事情。每年山上的钟声响起,便是到了霜降之时,她忙着带领山民采集果子,顾不得旁的。等忙过采果,绛珠才猛然发觉山中的小兽常常去草庐玩耍,仿佛很是喜欢雍和。“你从来不来,为什么”雍和倒吊在树上,鼻尖抵着绛珠的鼻子。绛珠退后一步,抬手朝他嘴里塞进一个果子。雍和坐正身子,见她背着背篓慢慢走远,鼓动腮帮子狠狠咀嚼果肉。“我最不喜欢吃酸的”他站在树枝上大声呐喊,惊起鸟雀扑飞。丰山上有九口钟,每到霜降时便会鸣响。也不知什么时候起,钟声再响时,采果的人里多了雍和。他背着自己编织的背篓,抱着才化形的小兽在树林中穿梭,不消一会就装了满满一筐,倒在草地上随人拿着吃。“今天要去雍和叔叔那里玩吗”“要”雍和、雍和,好像所有人都在谈论雍和,还有他水边那间草庐。绛珠托腮想心事,雍和忽然凑到她面前,“他们都喜欢去我那里玩耍,你为什么不来”绛珠想一想,认真道:“我不喜欢猴子。”雍和仿佛受了很大的打击,缩在草庐里再也不到她面前晃悠。鸩女神神秘秘地找她说话:“你和雍和吵架啦”他们好像并没有说过几句话,绛珠抿抿嘴,话都没说过几句,又能吵什么呢丰山上的钟声又响过一百一十三回,獜盯着鸩女圆鼓鼓的腹部猜测他们会生出什么。水边采菖蒲的小兽跳入水中嬉戏,忽然发觉常年关闭的草庐开了门,立刻叫嚷起来。“雍和叔叔出关啦”其实他并没有见过这位“雍和叔叔”,但他的父母常说起这人,连带他也觉得亲切。雍和临水照照自己的面容,反复变化出几副样貌,笑问那小兽:“叔叔哪张脸更好看”小兽懵懂不分美丑,对对手指,“绛珠娘娘最好看。”雍和爽朗一笑,伸手将他抱起,“那咱们就去找绛珠娘娘”绛珠的住所就在丰山石洞中,是耕父凿出的洞府。她细细理顺了一头青丝,换上最喜欢的衣裙,深深吸一口气,望向石桌上的陶盆。那盆中盛满了清水,可以照见她的面容。自她幼年在河边见到自己的脸,三百多年来再也没有去过水边,连日常洗漱都要闭紧眼睛也许、也许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变漂亮了呢“绛珠娘娘”小兽在洞外的呼唤击碎了绛珠的勇气,她低低叹一声,开门往外去看。雍和站在日光下,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也许他并不在意自己的样貌。绛珠缓慢走到他面前,轻轻伸出了手。“你”把孩子给我。雍和一把握住她的手,“我愿意”绛珠顿一顿,见他眉开眼笑的模样,把后半句默默咽下去。小兽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默默顺腿爬下地,去找自己的父母说话。“雍和”獜把小兽抱起来亲亲,转头朝鸩女笑道:“我就说他俩要成一对”成不成的绛珠也没说,鸩女见他们日日一处,到了晚上却各回各家,一拍腿儿,和獜道:“都没开窍呢,跟过家家酒似的。”如此不知过了多少年,丰山鸟兽更迭数代,绛珠和雍和始终这副样子。“我听说有个人很会炼丹,”绛珠捡出一个甜果递给雍和,“吃了会变漂亮吗”雍和揉揉她的脑袋,“那咱们去找他要来吃吃。”背着两个葫芦路过的老君默然站住脚。作者有话要说:老君:你有事吗不小心进了贼窝的既视感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今啊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62章老君是个挺和蔼的爷爷,葫芦里又装了很多好吃的糖豆, 丰山的小兽们很喜欢在他脚边打滚。他在丰山暂住, 倒是深谙“与人为善”之道,绛珠作为丰山的山主,厚颜讨到一粒养颜丹。只是老君的脸色有些奇怪, 再三追问她为何对自己的样貌仍不满意。绛珠默然无语, 又帮雍和讨要一颗。咕嘟吞下小药丸的雍和撩开衣角, 坐在绛珠身旁, 嘿嘿笑道:“老道士也不知道来干什么,出手倒很是大方”虽然即使他小气,以雍和偷鸡摸狗的本事也不愁吃不着。绛珠正默算生效的时间,闻言便道:“许是为了山上那些黄金吧。”丰山上的黄金比石头还多,偶尔有路过的人瞧见,全都露出垂涎的神色。实际对他们这些原住民来说,那些金子并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树上一个果子顶事。雍和点点头, 伸手在她光洁的下巴上挠挠, “可有什么感觉”绛珠揉揉脸,苦恼道:“并没有什么感觉。”雍和故作认真地将她左右看看, 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很美,比天上的月亮还美,美的照瞎眼”绛珠红了脸,兴冲冲往水边去看。那水面映着如娇花照水的绝世容颜,翠眉红唇、眼若银丸, 不可逼视。她心里满怀欢喜,却又扁扁嘴掉下大颗泪珠。她长到三百岁,就哭过这么两回,雍和慌的不知如何是好,揽着她笨手笨脚地拍拍,细声细语哄劝。“好妹子,可是哪里难受你告诉了我,我去把那牛鼻子打一顿给你出气”绛珠恨恨在他肩膀蹭去眼泪,终于把多年心事诉诸于口。“那时我才化形几日,自以为是顶顶好看的皮囊,谁知竟长成个红眼红嘴的猿猴脸”当时尚且幼小的绛珠,深刻认识到了人生的残酷,修炼起来更加刻苦。玉山上的西王母娘娘便是豹尾虎齿、头发散乱,但她实力强横,并没有人敢取笑她。绛珠纯稚简单,丰山富饶且民风淳朴,没有什么要操心的事情,她终日所能忧心的,便只有自己的长相。尤其是雍和出现以后。雍和听她说起“红眼红嘴”的猿猴,默默吞了吞口水。他头回见绛珠时,她还是个小娃娃。他有心做个恶作剧,潜在水里预备突然站起吓她,谁知她在水里一瞧,就放声大哭起来。雍和只当是自己的本体吓坏了她,便决心修炼出人形,谁知道绛珠竟以为那是她自己的脸。雍和心中五味杂陈,好笑中又有些辛酸滋味原来他的本体真的很丑。丰山的日子闲适自在,老君仿佛流连忘返,每日不是炼丹煅器,便是跟雍和两人谈禅论道。直到某日大地震动,绛珠从睡梦中惊醒,推门便见天河倒灌、垂瀑而下。天柱断了。雍和望着天上那个大窟窿,表情有些奇异,忙于照管山民的绛珠却没有发觉。天柱折,地维绝,四极陷,九州裂。天河中到底有多少水,没有人知道答案。它日夜不停地往大地注入洪水,无情仿佛将要灭世。洪水中妖兽肆虐,天下已呈大乱之势。丰山鸟兽被洪水冲走大半,另一半死于妖兽之手,欣欣繁育数千年,毁于一旦间。绛珠的脸上没有表情,雍和牵紧她的手,一齐望向天空。老君拧干衣袍上的水,定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