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拐了几个路口,找到药房,砰地一声关上门,背靠着门,脱力地开口:快他的走字卡在嗓子眼里出不来,绝望地瞪大双眼。谢蹊和丁鹤已经离开了药房,站在药房中央的,是那只血族。他反手握住门把手,准备逃出去,门把手上却不知什么时候缠上了几圈带刺的藤蔓,他一上手就被扎得满手是血。他转身拍门的时候,血族已经瞬移到了他身后,冷冷清清地看着他。他能够看到面具上空洞的眼睛。血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脖颈,欣赏自己新鲜的猎物。他的手指修长,肤色苍白,像是一截月光。对方的手并没有用力,细腻柔软的指腹在突出的血管外摩擦。这个动作本应让人觉得缠绵,此时却宛如酷刑,每一次摩挲都宣告着他与死亡的临近。冉洛咬咬牙,不顾门把手上的尖刺,狠狠地转动门把手。疼算什么,命才是最重要的。血族的手猛地收紧,指甲嵌入他的皮肤,把他往房间内部拖。冉洛闷哼一声,摔倒在地。血族的指甲剪得圆润平滑,并不能轻易地抠破他的皮肤,也给了他喘息的机会。他挣扎着踹了一脚旁边的柜子,把柜子上的瓶瓶罐罐撞下来。谢蹊和丁鹤应该会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回来救他。他现在完全不敢想什么击杀血族首领,只想苟起来能活一秒是一秒。真正遇见了,他才知道双方的实力差距有多悬殊。甚至有一瞬间他想,要不然他投诚算了。血族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狠狠地把他掷到一边。冉洛还没喘过气,就看到一个人影扑过来,和血族纠缠着一起翻出窗去。他惊魂未定地问门口的谢蹊:刚刚的是?我们一转头没看到你,丁鹤就提议回刚刚的房间找你。谢蹊慢吞吞地把他扶起来,不过中途听到这边的响声,我们就来了。你没事吧?我没事。冉洛咳嗽了几声,不可置信地问,他来救我?是啊。他看到那边的箱子开了,就知道你出事了。他刚刚在那里遇到了血族,把面具摘了才成功把血族关起来。谢蹊把药翻出来,他胳膊上有伤,应该是血族咬的。那他为什么不直说?时间不够,他想在血族醒来前把我们赶走。谢蹊皱皱眉,但你也知道,这种生物很记仇,要是让我们看到他的惨状,很可能会针对我们。冉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丁鹤是为了救他们,才不让他们管储物箱的事?他真的误会丁鹤了?郁谨趴在丁鹤肩上,一颠一颠地看着地面。诊所已经被远远甩在了后面。丁鹤的动作太快,谢蹊和冉洛都只看到他们扭打着滚到窗外。不,事实上他是被扛走的。你把他放跑了。他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你又把人救走了。丁鹤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把他放下来,抓着他的手放到自己颈边,主动蹭他的掌心,耿耿于怀地道:你摸他脖子了。郁谨仿佛在看弱智:那是掐,不是摸。第172章 捕猎者游戏(七)丁鹤的脖子和冉洛的脖子不一样,血管安静地伏在皮肤下,并没有那种鲜活的生命力。但郁谨却觉得,这几道血管就像蛰伏在火山下的岩浆,滚烫的液体在暗中汹涌。我不是说了,我帮你抓,你抓我就好了。丁鹤语调放缓,好声好气地和他商量,他们两个还好,要是遇到难缠的,你受伤怎么办。这句话给人一种高高悬在空中的荒谬感。第一,这是我的任务,第二,我并不认为,他们能让我受多重的伤。郁谨严肃而认真地分析,丁鹤却弯唇轻笑,身子前倾,拉近两个人的距离:那也不行。万一他们摘你面具怎么办?这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吗?丁鹤接着分析:这样你就会有一分钟时间无法控制行动。这一分钟他们可以做很多事。这个假设不成立。我不会让他们摘掉面具。他根本不会给那些人接近他的机会。是吗?丁鹤轻轻松松地揭掉他的面具,炫耀般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成果,其实很容易,不是吗?郁谨沉默片刻:你拿自己跟他们比?一句话突然引燃丁鹤心里的烟花。的确,他和那些人不一样。只有面对着他的时候,郁谨才这么不设防。其他人,根本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这个认知让他很满足。但,还不够。就像干渴的人遇到半杯水,必定对这半杯水万分珍惜,但长期缺水的状况使他变得异常贪婪。他想要一满杯水,溢出来的水,源源不断的水。他抓着面具的手撑在墙上,轻轻将唇印到郁谨的唇上。动作轻柔小心,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瓷器。郁谨身体受限,只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这种清新纯情的吻明显不是丁鹤的风格,很快他就感到一种尖锐冰冷的触感抵着颈侧。牙收起来。丁鹤拿牙尖尖在他皮肤上戳了戳,印出几个小坑,恋恋不舍地把牙收了回去。郁谨忍不住想数落他:你见过咬吸血鬼脖子的人类吗?丁鹤摇摇头:但我不是人。他只是暂时混在里面。他觉得这个解释很完美。他们追上来,你怎么解释?解释什么?丁鹤笑吟吟地抚摸着他颈侧差点被刺破的皮肤,解释为什么尊贵又强大的血族之王会被普通人类按在墙上任其摆布,看起来娇柔软弱毫无还手之力?人有的时候,有一种隐秘而阴暗的愿望。想将那些最高洁、最神圣、最不可侵犯的东西,拉到泥土里,狠狠践踏。丁鹤要好一点,他不想践踏。但他依然希望把圣洁的月光拽到怀里,蹂躏折腾,让它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只能发出自己喜欢的声音。一道火焰猝不及防地从两人相接触的地方绽开。丁鹤指尖被烫了一下,条件反射地蜷缩一瞬,看似规矩,实则不情愿地握成拳头。郁谨脸色微沉:我赶你出去,不是为了让你造反的。我回到这里,也不是想和您做主仆的。丁鹤毫不示弱,锋芒毕露。我希望您不要直接参与到游戏中。他彬彬有礼地帮郁谨把面具重新戴上,如果您执意要这么做,我可能会阻拦您。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似乎是谢蹊和冉洛找出来了。丁鹤和他道了声别,向那边走去。郁谨不自觉地抬起手,想去抚摸自己的面具。面具上还残留着一些不属于他的气息。他刚碰到面具,又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飞快地弹开。但他又忍不住再次触碰。面具下的皮肤似乎忍受不了密不透风的环境,压抑出一片红晕。最后,他摘下面具,开始联络何樱樱:有多余的面具吗?何樱樱配合地没有问理由,给他指了一下商场的地址。我记得,面具要是损坏,会自动生成新的呀。何樱樱不怀好意地问,您这面具换得有些勤。郁谨:不,我就想要几个换着戴,透气。商场应该曾有其他人来过,商品被翻得乱七八糟。郁谨站在一楼大厅,看着上面几层悬在空中的横幅。商场很大,之前的人未必搜查完了。可能还有人躲在暗处,观察着他。丁鹤说的话,他自然只是听听。丁鹤对他总是有一种过度的保护欲望。现在已经是好的了,以前甚至在自己的世界设置了连环副本,企图让他在自己的世界安全地成长。但他不能。如果他一直在丁鹤的庇护下,迟早有一天会失去独立生活的能力。他漫无目的地翻着成堆的面具。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他之所以之前要把丁鹤赶走,不是因为流言里的喜新厌旧。是他发现这个世界的丁鹤,手伸得太长了。故事是这样的。前段时间,这个世界的他失去记忆,流落人间,所有事项都由丁鹤代为处理。丁鹤为人亲和,和人和鬼都能混得开,很快便树立了威信,而他反而像是个符号。丁鹤他能信得过。但这个分身,他还真不能确定。哪怕是出于保护目的,控制仍旧是控制。为了防止自己走了之后,剧情自然发展,他架空自己的分身,夺走实际控制权,郁谨决定,把他赶走。不是永久性的,只是暂时性的惩罚,顺便收回下放的权力。身处那具身体里的丁鹤,就只能委屈一下似乎他也很喜欢这种角色扮演。本来设计了几重考验,但其实游戏开始时他就心软了,准备这次游戏结束,就把丁鹤捞回来。毕竟一个人睡觉还是挺冷的。不过看起来丁鹤反而乐在其中,甚至准备真的造反?果然分身随主,跟本体一个德行。丁鹤,以及他那千千万万个分身,永远都乐于掌控权力。他挑了个不那么花里胡哨的面具,准备替换下脸上的面具。手按在面具边缘的时候,他突然抬眸看了一眼三楼。一颗银色的子弹,悄无声息而又气势汹汹地破空而来,击碎他手中的面具。丁鹤说的没错,总有难缠的对手。但,他并没有丁鹤口中的那么弱不禁风。第173章 捕猎者游戏(八)银器对于血族来说,有着致命的杀伤力。这里不应该有银色子弹。子弹是偷偷带进来的。郁谨几乎是瞬间就知道,躲在那里的人是谁。莫鸿鹄。大概率还有廖安平。他瞄准的不是面具,而是心脏。大概是想一击命中。那颗子弹以后,对方就没有动静,似乎是怕过早暴露行迹,早就换了藏匿的地点。但一定还在商场的某个角落。他要去找他们。密闭的商场内,连风声都没有。对方不仅给枪消了音,顺便也给自己消了个音。郁谨放下碎成两节的面具,走向角落里的电梯间。他的步子很轻,也很平稳,有节奏地脚步声回响在空荡的商场,像是舞台上主角登场的前奏。商场内的电压不稳定,灯时亮时灭,电梯也时好时坏。他刚进来的时候,扶梯就是暂停运行的状态。可以当楼梯走,但没必要。等他走到电梯间的时候,商场突然亮起来,扶梯开始缓缓运行,整个商场又恢复了生机。莫鸿鹄和廖安平躲在成堆的衣服后面。他们刚刚开枪的地方,就在不远处。那里有许多毛绒玩偶,一个个娇憨可爱。但玩偶们的身体里却埋着炸弹。两个人的手心都有些汗湿。事情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他们刚刚在这里拿到一张碎片,没想到才刚爆完点,血族就来了。幸亏他们提前布置了陷阱。廖安平有很多小道具,单拎出来都不怎么样,放在一起效果却出乎意料的好。他们躲在陷阱背后,开出了那一枪,想趁那只血族找上来的时候,解决他。那一枪确实瞄准的是血族的心脏。但他们也知道,血族没那么好命中。他们甚至想到了,血族会在暴怒之中冲到他们的位置,企图解决他们。到时候陷阱就能起作用。但事情和预计有了轻微的偏差。血族躲开了,发现了他们,然后消失了。人呢?既没有弱到被一击毙命,也没有小心眼地睚眦必报。难道这是一只意外善良的血族?这个想法一从脑海里冒出来,莫鸿鹄就打了个冷战,暗中嘲笑自己不合时宜的幽默感。他觉得这肯定是阴谋。那个血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站在了自己背后。他一这么想,就觉得脖子发亮。他沉住气,捏紧手中的枪,缓缓转头。没有人。看来是他神经太过紧张了。他们后面不远处就是路口,往里走是楼梯间和电梯。楼梯间的门偶尔会被风吹得哐哐作响。这种声音听得人心烦意乱,但他不得不暂且忍耐毕竟他不知道那只血族什么时候会冒出来。要打快点打,到底在干什么!滴一声长响后,商场重新回到了黑暗,各种电器发出的细微的嗡鸣也消失无踪。莫鸿鹄眯起眼。他的本能告诉他,那只血族要来了。身后传来一声轻响,他全身肌肉瞬间紧张,转身举枪对准声音来源。happybirthday凭借着良好的夜视能力,他能看清躺在地上的是一只毛绒玩偶。应该是按按肚子就会说话的那种。这玩偶哪来的?旁边那堆里掉出来的?他狐疑地看了旁边的玩偶堆一眼。似乎没少什么东西?玩偶似乎是电量不足,歌唱得断断续续。祝你生莫鸿鹄差点一枪崩了这只玩偶。但他不能,他还要留着子弹去应对血族。银器能对血族造成致命伤害。哪怕不能直接杀死,对他们来说也是救命的宝贝。他转过头去,继续观察旁边的环境。日快乐!放大版的歌声突然响在他耳边,震得他鼓膜差点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