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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1 / 1)

没有战降,只有牺牲。徐迟听到自己沙哑的嗓音穿透炮火的隆隆声,崇业,要是我死了,你能不能放过灰鲸?曹崇业的目光越过数堵人墙,落进那双寂静漆黑的眼睛,愣了愣:那要看他们愿不愿意投降。没了主帅,他们自然愿意。徐迟点头,他站起身,取下颈间银片,握在手中。啊,对了,最后说一句。在拨开特制自杀装置的盖片,按下按钮之前,他像是忽然想起一件陈年旧事,顺口提起,你哥的死,我很抱歉。他曾是我的挚友,很可惜没能志同道合走到最后。语气无波无澜。你亲手杀了他。曹崇业眼中闪过厌恶与杀意,冷冷道。我亲手杀过很多人。银针刺进指腹,并不太疼,致命毒素在血管里疯狂蔓延,细胞们一个接一个宣布阵亡,他的嘴唇开始变白,呈现绛紫色。徐迟重又把银片挂进脖子里,三秒钟的弥留时间足够他完成这个动作并说完接下来的话,但并不是每个死在我手下的游魂都有资格让我感到抱歉。最后知晓天合宝鉴秘密的k在围城战役中自杀身亡,自此,这项所谓的天合最后的武器沉寂于世间,无人问津。徐迟醒来。头痛欲裂。他平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瞳孔深处隐约映出跳跃的炉火,等扛过这一波疼痛,他第一时间扭头朝身边看去。昏暗中传来深长平稳的呼吸声,伴随着胸膛有规律的起伏,周岐静静躺在那儿,活着。石屋倒塌的瞬间,徐迟只来得及捞过床上的婴儿护在怀里,而他则被人拉进怀里,紧接着,强烈的震感就直接将他震晕了过去。不用看,也不用猜,他知道并确定身后那副胸膛属于谁。这种没有理由的确信本身就值得深思。徐迟坐起来,俯过身,仔细凝视周岐沉睡的脸庞。那张脸的轮廓真的很深,深邃的眼窝陷在阴影里,一点微弱的光铺陈在眉骨与鼻梁上,照出细细的绒毛。不动不说话的周岐,敛去一身痞气与桀骜,清朗俊逸有余,甚至带出些别样的温柔,与平时判若两人。徐迟思考着这一点温柔来自何处,因为他觉得似曾相识,记忆里有一张面孔呼之欲出。你本来就叫周岐吗?他自言自语地呢喃,伸手揭开其肩膀上的纱布,想察看伤势如何。但没能如愿。一只手握住了他,将他的手轻轻放置到一边。没事,小伤。周岐睁开眼。徐迟退开些许:什么时候醒的?在你问我是不是本来就叫周岐的时候。周岐的目光有些涣散,眉间折起三道褶,似乎刚从噩梦里挣脱,他捏捏眉心,为什么这么问?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很多人都用化名。徐迟道。那你呢?我?我本来也没有名字,所以叫什么都无所谓。没有名字?嗯。徐迟的头发很长了,盖住眼睛,就连徐这个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周岐嘶一声:听起来有点惨。惨吗?徐迟歪头,同我一起长大的那一批孩子都没有名字,所以我从来没觉得这很惨。那你们怎么称呼彼此?我们给彼此取外号。外号?周岐顿时来了兴致,眨巴起眼睛,除了徐娇娇,你还有别的外号吗?是什么?徐迟吊足人的胃口,居然摇摇头躺下了!喂?说说呗,说了也不掉块肉。周岐一个伤残人士,愣是强打精神软磨硬泡了近半个时辰,还是没能撬开徐娇娇的口,于是哼一声,气得背过身,生了足足一分钟的气。一分钟过后,他开始比惨:其实你这还不算惨,我比你更惨,我以前有个正儿八百的名字,但出于某种原因,用不了。只能叫周岐。哎,周岐就周岐吧,我觉得还成,挺好听的。徐迟表示理解:通缉犯想行走江湖,日子确实比常人难过一些。周岐:算了,他还是好好睡觉安心养伤吧。阖上眼,正被肩上伤口的疼痛折腾得难以入眠,门被咚咚敲响了。老休斯打开门,冷湫披上衣服跟着下地,其余有伤在身的也都警惕地翻身坐起。来人不是岛上土著,而是通关者,进门就冲周岐徐迟的床铺奔来。哎哎,干什么呢?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伤员休息了?任思缈在里间拢紧衣领大喊,她一条腿骨折了,这会儿行动不便,否则照她的性子,得跳下床把直直冲进来的人踹出去。来人停在周岐面前,摘了帽子直喘粗气。是你啊。周岐看清了,是那个无私奉献出手套的胖子。胖子叫王前进,裹着臃肿的毛毡看着就像个圆滚滚的宇航员,此时他的面色很不寻常,双目圆瞪,嘴唇颤抖,却不是给冻的,因一口气跑来,他红通通的鼻尖上还冒出点晶亮的汗珠。出,出事儿了。王前进惊惧异常,不停地吞咽口水,他像是患了失语症,比手画脚,语序混乱,变了变了,都变了。把话说清楚。周岐沉下脸,什么变了?人儿!王前进急得跺脚,我们的人变成了他们的人!什么玩意儿?任思缈拨开帘子,我们是谁,他们又是谁?哎呀!不说了,说不清,你们自己来看!王前进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手一个,拉起徐迟跟周岐就往外走。动作间周岐扯到伤口,闷哼一声。徐迟截住王前进:你放开,我跟你去,他身上还有伤,暂时但话还没说完,周岐已经一溜烟走出了门,完全不像重伤在身。徐迟:白天的雨停了,但村子所在的山谷地势低洼,这会儿地上有积水,没走两步就打湿了鞋,索性石屋与石屋之间相隔不远,在裤脚也打湿之前,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抵达王前进所在的石屋。石屋内布置简洁,光秃秃的墙壁也没什么多余的装饰,屋内加上王前进,有两名通关者,和三名当地土著。什么问题?周岐粗略扫一眼,没发现什么异常,坐下喝了口热茶,搓着手暖起身子。徐迟则盯着那三名土著,脸色越来越差:不对。哪里不对?这三个人里只有一个是原来的土著人,另外两个是没见过的新面孔。嗯?周岐转身,重新认真打量起那三个土著。这次他也发现了违和之处。同样都是四肢短,躯干大,面孔呈刚毅的五边形,也都拥有苍白的皮肤和赭红色的头发,但其中两名土著人的眼睛呈现明显的迷茫之色,除了空白,里面没有任何内容。你们是谁?周岐警惕起来。那两名土著一张口,叽里呱啦全是当地话语,一个字也听不懂。但从他们的动作,他们好像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就像失了忆。王前进捧着脑袋缩在墙角,神经质地往后一遍一遍耙拉头发。胖子?周岐过去踢了他一脚,说话。你看不出来吗?王前进抬头,小眼睛里遍布血丝,他指指那两名失忆土著,说话带点儿化音,平时听起来挺逗,这会儿只觉音调诡异,这不咱一拨儿来跟我住一块儿的俩人儿吗?他们,突然,突然就变了样儿第30章 不是奶是血!村子深处人声骚动,惊叫声此起彼伏,想必是别的石屋内也不约而同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与王前进一样,几乎所有幸存者在惊慌之余,第一反应就是跑到老休斯家寻找周岐。周岐纳闷儿,怎么遇到事儿全来找他呢?任思缈对此进行了深刻的剖析,转折点无非是他和徐迟救下了那个孩子。在眼前群龙无首的绝望境遇下,此举无形中确定了他俩在群体中的领袖地位,还是难能可贵的精神层面上的。而在物理层面上,光靠武力值,周岐作为干架的一把好手,也逃不脱被赶鸭子上架的命运。周岐刮鼻子苦笑,说救孩子的是徐迟,可不是他。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石屋倒塌的刹那间,他眼里装着的是襁褓里无助羸弱的婴儿,还是什么别的人,还是两者都有。天亮之后,徐迟让王前进与老休斯把通关者与全村的土著全都聚集到祭祀高台前的空地上,清点人数。他调遣人员的时候从容不迫,利落娴熟,仿佛得心应手,仿佛一直以来,他就习惯于处在一个发号施令的位置。在这过程中,周岐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并发觉这两天自己似乎总在有意无意偷偷观察徐娇娇,且越观察,越欣赏。空地上站了两排人,通关者一排,土著民一排,泾渭分明。徐迟朝冷湫点了点头,冷湫得了鸡毛当令箭,昂首挺胸地从两排人之间走过,一一看过去,并把一个又一个长相都差不多的土著民挑出来。等挑到第十个,她转还回来,双手叉腰得得意洋洋:没了,就这些。周岐没看懂这波操作。拄着拐只用一条腿站着的任思缈也一脸茫然:什么没了?没别的了,转化成土著的人总共就这些。冷湫道。你怎么看出来的?任思缈奇怪了,在我眼里,他们一个个都很孪生兄弟一样。冷湫俏皮地眨眼:在我眼里,他们都很有各自的特点呢。是吗?任思缈怀疑起自己的眼睛。周岐:是个鬼,明明都一样。徐迟简明扼要地解释,由于大脑内高度发达的梭状回,她认人很厉害。周岐头顶的文盲称号名不虚传:梭什么回?梭状回,位于大脑颞下沟和侧副裂之间,视觉联合皮层中底面。医学上通常认为,它负责人的面部识别功能。任思缈到底是个医生,或许还是个很厉害的医生,她托着下巴沉吟一声,唔,罕见的病症。遇到能背书的学霸,周岐只想躺平,他用自己的方式暴力总结:得,说得花里胡哨的,反正就是一很好用的特长呗。冷湫闻言,咻地转头,直勾勾地盯着他。周岐不要脸地挑眉:干嘛这么看我?岐哥很帅是不是?冷湫哼一声,又转回头。徐迟失笑,拍拍她的脑袋,他知道冷湫在想什么:像周岐这种时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的人,知道她怪异的病症不仅没趁机嘲讽,还宽慰她说这是特长,一个很好用的特长,这点别致的温柔不免有点颠覆旧有观念。其实,不久之后,她还会发现,周岐总能在不经意的时候刷新你对他的认知。徐迟对这点颇有信心。十个人啊。周岐掰着手指,忽然想到什么,等等,昨天那场混战中,阵亡的土著人有多少?不多不少。徐迟回答,刚好十个。也就是说。周岐脑中浮现糟糕的推测,死多少土著人,我们这边就将转化多少人去填补空缺?这样一来,自始至终,从我们来到这个村子,到我们离开,土著人的数量在某种意义上都将维持不变?徐迟颔首:恐怕是。那那些转化成土著的人呢?他们现在是个什么状态?活着?还是死了?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活着。徐迟看向那些目光空洞迷茫如行尸走肉的转化人,有的学者认为,当你丧失所有记忆乃至全部人格,那你这个人即可划分为社会性死亡。他的音量不大,但所有人都在呼啸的山风里清晰无比地捕捉到,脚底同时涌起一阵寒意。事实上,这比社会性死亡还惨,这些转化人没了记忆没了人格,还被强制添加了另一重全新的身份,从此以后不得不作为npc活在这个诡异的倾斜岛上,每日遭受异形飞蛾的恐怖支配,同时还要直面即将被不断上升的海平面淹死的恐惧。说句难听的,不如死了,一了百了。目前我们并不知道转化人选是在我们当众随机产生的,还是必须得满足什么条件。徐迟表现出的冷静一如既往,所以阻止转化最好的方法是,力保不让任何一名土著民死去。他说完,众人纷纷摇头,表示太难。异形飞蛾战斗力惊人,基本上来一波就得死一打人,全身而退不大现实。它们也有缺点。周岐道,想过为什么那个时候一下雨,蛾子们就撤退了吗?众人于绝境中看到一点希望:难道它们怕雨?不光雨,我想它们是怕水。周岐琢磨这个琢磨一晚上了,这会儿说出他琢磨出来的成果,它们的翅膀又长又大,远远超过其躯干的重量,且翅膀上沾有絮状的粉末,这些粉末一沾水,凝成结实的一坨,基本就跟把棉花扔进水里一样。翅膀吸满水,重也重死了,哪还飞得起来?只要这些怪物飞不起来,那就好办多了。我们可以趁下雨天,发动奇袭。奇袭?当场有人掐着嗓子发出质疑,不敢置信,怎么,你们还想主动找上门去干架吗?啊,不然呢?周岐挂起标志性地痞笑,眯起眼睛,还是说,你想待在这里,等着十天后被淹死?那人连连摇头:我只是,只是觉得冒险?周岐代他回答。那人忙不迭点头。胜利险中求啊朋友。周岐撇撇嘴角,眼睛里有危险的精光闪过,只是等待,等来的不是迟到的援军,而是更凶狠的敌人。何况我们根本没有可指望的外部救援,机会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这种老生常谈的道理我想你们都懂,主动出击才是出路,别窝囊着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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