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殷时兰的话很少,殷时修本也是个沉默为金的主。那就只剩下相对而言成了话唠的苏小萌。其实苏小萌和这殷家二小姐也算是打过交道,但也真的是不怎么愉快。因此,要苏小萌说点什么来打破这略僵的氛围,也是很为难她。“睡一会儿吧,刚才不是困么?”殷时修见苏小萌不自在,不由小声对她道。苏小萌几乎是二话不说,便往殷时修身上一靠,“好,那我靠一会儿,到了叫我。”“恩。”殷时修摸摸她的头,动作言语间,全是如水波般的温柔,能够慢慢漾进他人的眼里,心里。殷时兰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望向窗外。万千思绪在脑中跃过……“二姐不用担心,与庾家断了关系,影响不到二姐的前途。”殷时修突然淡淡说了这么一句,殷时兰抿了抿唇,并没有回他什么……她是越来越不了解这个四弟了,不,也许她就从来都没了解过这个小弟。————庾家的管家在殷时修和殷时兰离开后便打电话回庾家,告知了殷时兰并没有打算帮他们和殷时修已经回国的消息。之后庾家可以说是乱了好一会儿。直至庾宏光回到庾家,涨着通红的脸,愤怒道,“那女人想离婚就离婚?她把我庾宏光也想的太简单了!你们慌什么!”庾老爷子只是想对付殷时修,可压根没想着和殷老爷子作对。殷时修一回国,让管家带回来两句话,提都没提那亏空的两亿,反而是庾宏光用来买殷时修命的三百万。“他说是我找人撞的他,就行了?起码得拿出个证据吧!”“万一他拿得出证据呢?”庾老爷子眯起眼,看向庾宏光。“如果他要找我算账的话,那他二姐也脱不了关系!纵然他和他二姐关系不好,但殷老爷子和殷老太太,他们舍得自己的女儿?”庾宏光振振有词道。庾老爷子抿着唇,想了想,觉得庾宏光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离婚协议书,我绝对不会签,他们又能拿我怎样?当我傻啊,只要我和殷时兰还是一天夫妻,别说亏空殷氏两个亿,就是二十个亿,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大哥,这种话你就不要说了,光是两个亿,你就已经折腾的家里人难以安生。”说话的是庾宏光的弟弟庾宏亮,是个强势,但眼高手低的男人。虽然跟着庾宏光在殷氏混了个不错的管理职位,但一心觉得如果当时父亲把庾氏科技交给他打理,最终一定不会被殷氏并购。“什么叫我折腾的家里不能安生?扳倒殷时修难道是我一个人的事?”庾宏光当即瞪向弟弟。“够了,到了这时候,还要窝里斗?”庾老爷子愤愤道,“还不赶紧想想办法,怎么说才能让殷家人不再追究这一系列的事情!宏光,你纵然可以厚着脸皮不签字,但我们的最终目的不是偷鸡不成还蚀把米。”“真和殷老爷子翻脸,那对我们家——”“爸……”此刻嗫嚅出声的是庾宏亮的媳妇儿,大概也是庾家这一大家子人里,比较清醒的一个。“事情发展到现在这地步,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依我看,殷家无论提什么要求,我们都答应,这是最明智的,不然——”“妇人之见!老爷们说话,你个女人插什么嘴!”庾宏亮当即呵住妻子,神情森然,“我可不是大哥,到哪儿都是老婆说了算!”庾宏亮的妻子,唇抿的都没了血色。而庾宏光呢……弟弟话语里的讽刺之意,他又怎么会没听出来?“当初不是宏亮你力挺我成为殷家的赘婿?现在说这种风凉话!”庾宏亮耸了耸肩。庾宏光看向弟媳,“弟媳说的我能理解,但是弟媳实在是不了解殷家的人,他们对自己家人,多多少少会留一点余地,如果我真的和殷时兰离了婚,他们反而不会手下留情。”“可大哥,大嫂已经回了家,我们在家里说的那些事,她一定全告诉了殷老爷子,你觉得殷老爷子都知道后,还会为我们留余地?”“不错,庾家还有明事理,看得清时势的。”就在这时,殷绍辉拄着拐杖走了进来,神情森然,眸子沉的有些骇人,声音低沉。庾老爷子脸色一变,似是有些不明白殷绍辉是怎么进来的。直到看到殷老爷子身后赫然跟着一支穿着军装的部队,十来个人,全副武装。这架势,足以震慑住庾家这一大家子人。“殷老先生,您这是干嘛呀?”庾老先生忙起身,迎了过来,然而还没能近殷绍辉的身,一个面貌俊挺的军人伸手挡住老先生。看这肩章上的军衔,已是少将级别。庾老先生神情微僵。殷时修和苏小萌,还有殷时兰也走了进来,站在殷绍辉身后……这么快……庾家人怎么也没想到,殷家人会来的这么快。“殷老先生,咱们有话好好说,您搞这么大阵仗,会把孩子们给吓着的。”“我看,我就是调上一整个中队过来围堵你这房子,你们庾家人也不会害怕吧?”“您这话说的——”“够了!装个什么劲儿!欺负到我儿子头上,还想栽到我女儿身上!打这一手如意算盘,还要装的人模狗样,庾仁浩,你是真当我殷绍辉死了?!”一声呵斥,那身为军人,身经百战的血气涌进眉眼间,竟是让这在场人都看的发怵。就是一旁的年轻少将,也不禁心下一凛。庾老爷子低着头,这庾家人前一秒还理直气壮着,觉得殷家人不会拿他们怎么样。那庾宏光前一秒还笃定着,只要死皮赖脸的不肯离婚,这婚就离不了。庾宏亮前一秒还气势汹汹,耀武扬威,这一刻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这都是拿着枪武装完毕的士兵……庾老爷子这一辈子也算是什么都经历过了,却唯独不曾和真正的军人以这样的方式打交道。部队里的士兵给人的威慑感和警察是有所不同的。他心下想着,殷绍辉带部队过来,顶多也就是威慑他们,又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开枪杀人。但又不知为什么,心口就是瘆的慌,半个字也不敢多言。殷绍辉手一抬,“金律师,把离婚协议书拿给庾宏光。”庾宏光心惊间,协议书已经递到了他面前,“我看庾先生也不用多看了,我就简单说一下,婚后财产全归殷时兰女士,包括你们夫妻二人名下的房产,不动产和基金,除此之外,之前殷时兰女士为填补您亏空掉的那些资金而送出去的钱,庾家要一分不差的赔偿给殷时兰女士。”“……”庾宏光抬眼,眼睛都气的发红。正要张口之际,金律师忙道,“庾先生莫要着急,话还没说完,这是财产分配问题,此外,您还要写一份公开道歉信,表明您与殷时兰女士离婚的原因在你,和殷女士无关。”“……”殷时兰冷眼看着这个与自己相伴多年的丈夫,若是说心中没有一点哀痛,是不可能的。可即便是夫妻,也是不同的个体,即便是夫妻,彼此的容忍也有根底线。庾宏光踩到了这根底线。那这夫妻情分也就到了头。“庾先生,签字吧。”金清越将笔也一同递给了庾宏光。庾宏光久久未作动弹,殷绍辉便道,“怎么?比起这样的私下解决,庾家是更希望把事情弄到法庭上解决?”“不,不是,宏光,签字吧。”庾老爷子忙道。可庾宏光心里怎能甘心?明明,明明他还有很多的说辞,就在嘴边,可就是说不出来……“这天气也不暖和,我这腿是疼得很。你们庾家的椅子,我也坐不起,既然不肯签,那就算了。”殷绍辉淡淡道,“杀人未遂是刑事犯罪,挪用公款,亏空企业资金是商业犯罪……”“让我看看,不错不错,把你们一大家子全弄进监狱,我想也不是多麻烦的事儿,想必庾仁浩老先生,还没尝过蹲监狱的滋味儿,这一只脚都踏进坟墓了,还想来尝个鲜?”“宏光,你还等什么!快签字!”庾老爷子被殷绍辉这话说的,心里是彻底慌了。“殷时兰,你就当真这么狠心,你就当真——”“狠心的不是我。”殷时兰的言语和视线一样冰冷,“我把你当丈夫,你却不把我当妻子,在你和你们家人一起谋害老四的时候,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就已经没了。”“他是你的弟弟,但他难道不是你的绊脚石么?!我们不是一直很有默契么?我是你的丈夫,我做的难道不是为了我们家,为了我们的孩子?”“你就当真是一点夫妻情分都不讲?!”“你让我谋害我的血亲!想让我成为一个替罪羔羊,想让我当一个侩子手?!你配“丈夫”二字么?”“……”“我生性好强,脾气也差,甚至有的时候不讲道理。”“但我从未有过谋害任何人的念头。更别说是谋害自己的亲弟弟!”权力地位,前途纵然重要,可一个杀人犯的权力地位,再高也只会受人唾弃,一个杀人犯的前途,呵,杀人犯根本就没有前途!“我是市政府的办公室主任!为官者,知法犯法!一旦披露,殷家百年声望,尽毁我手!”“庾宏光,庾老爷子,你们……当我是白痴么?”“你们庾家人的亡盛兴衰,你们庾家人的财产利益,和我有半毛钱关系?!我从来也不曾在乎过半分!”“……”这庾家的厅堂,此刻安静的只剩下人的呼吸声。庾宏光手心都攥出了汗。殷时兰看着他们,“你们都忘了,为什么当初不是我嫁进庾家,而是让庾宏光入赘进殷家,为什么让孩子跟我姓殷,而不是姓庾。”殷时兰深吸口气,而后缓缓吐出,“因为我更看重“殷”姓。我要我的孩子,我的子子孙孙都要秉承“殷”姓!”殷时兰的话,像一盆冷水,将庾宏光浇了个彻底。让他恍然……恍然自己的愚蠢,恍然自己的急躁与冒进,恍然……妻子从未变过,是他愈发自大。他竟忘了……成为赘婿的始末。竟忘了,殷时兰的初心。她大半辈子都像个男人一样努力,像个男人一样干练,为的就是秉承“殷”这个姓。“那那天,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佯装着答应?”“你们庾家人,一个个都杀红了眼,买凶杀人的事都做得出,我一个外姓人,只怕当时不答应,根本就走不出这扇庾家大门吧?”“在你心里,我就这么恶毒?!”庾宏光眼里噙着水光。“你就是这么恶毒!我难以想象,将来绮阳长大,知道自己有一个杀人犯爷爷,会是什么想法!”庾宏光身体都在发抖。殷时兰闭了闭眼,“签字吧。”“……”庾宏光看着面前的离婚协议书,上面的字密密麻麻,模糊到他一个字也看不清。“你放心,这件事,我从始至终没有和弘毅还有静霜说过。绮阳如果问起爷爷,我会告诉他,爷爷生病死了。”“……”浊泪滴落,庾宏光的心中又怎会没有半点悔恨?他其实很想再问,为什么等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她才以一副说教者的姿态站在他面前?为什么不早些鞭策他?!他颤颤巍巍的写下“庾宏光”三个字。金清越将离婚协议书收了回来。庾宏光跪倒在地,嘴中念念有词,“我也是没有办法……我也是没有办法……”殷绍辉哪管庾宏光在这卖可怜,离婚协议书收回,声音一沉,“这还没结束。”“……”庾老爷子抬头,望进殷绍辉的眼里,只听殷绍辉缓缓道,“你们用三百万买我殷家人的命,庾老爷子,您自个儿说说看,打算用多少来买你这庾家一家老小的命。”“……”庾老爷子心一冷。庾宏亮也是跟着一惊,一听殷绍辉这话里的意思,他便知道这殷家人想要干什么了!他不能因为大哥,而把自己给害死!忙急着道,“主意都是大哥出的,和我没有关系,殷老爷子,您是个明事理的——”“殷二少爷,我可是快八十的人了,可担不起“明事理”这三个字,我也就是个“老糊涂”。”“……”“老糊涂呢,有老糊涂的行事方式。”“殷老爷子,您不能这样一杆子打死所有人吧!”“你该庆幸我儿还好好的!若是我儿瞎了一只眼,我让你们庾家世世代代,子子孙孙看不到光明!若我儿丧了命……”殷绍辉全身上下的怒气几乎都涌到了胸口,一双老眼,闪着蓝色的刃光。如刀锋般,刮过这庾家上上下下的人。庾老爷子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出口的话带着些哆嗦,“殷,殷老司令想,想要我们怎么做,才,才能放过我们家?”“庾家财产,全数捐给慈善吧,举家迁出北京,如果庾家人再踏进北京城半步,我可不保证——”“是是!”庾老爷子忙点头。“爸!举家迁出北京?!为什么!为——”庾宏亮话还没有说完,一根枪管已经抬起来,枪口就对准了庾宏亮,少将冷眼,“庾二少爷,不想好好的自己迁出北京城,那就选吧,是缺条胳膊还是断条腿?我让人用担架给您抬出北京城,如何?”“你们……你们……”“够了!”庾老爷子也算是心脏强大,这会儿还能站立着巍然不动。他沉声一呵。庾宏亮闭了嘴……“够了……”庾老爷子喃喃,深吸口气,“老司令,我们庾家会举家迁出北京城,只是我这小孙子今年高考……是不是能等他——”“您那孙子可以继续在北京高考,我们殷家会顾着点儿的。”殷绍辉说到这,庾老爷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待殷绍辉带着人从庾家离开后,庾老爷子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庾宏光和庾宏亮也都稀里糊涂,久久回不过神,就只有庾宏亮那妻子,似是在殷家人来的时候,便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而不是自恃过高,倚仗着一些虚名而为非作歹。“离开北京吧,离开北京……再重新开始。”女人走到丈夫面前,对丈夫缓缓道,“以前父亲怎么创立的庾氏科技,我们就怎么重头再来一遍,恩?人在,不就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