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换个人问,林草草倒也不会这么说谎,主要是这个说话阴阳怪气的人就是她那个堂姐林凤芝,和她妈段翠云一个德行。她小时候没少被这个堂姐当丫环使唤和打骂,后来嫁人了,婚后生活不太幸福,没事就跑回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扫把星,把所有的不幸都推到她身上。她现在就是故意要到她面前炫耀,让这个堂姐看看,她这个娇养大的娇小姐越过越惨,她就不一样了,越过越幸福。显然,林凤芝不愿意相信的,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就是这个姐姐给我买的。顾尧岑看了林草草一眼,没有拆穿她,但也没有帮腔。她不说话本就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高冷气质,对旁人来说,她的沉默就相当于默认。林凤芝看了她一眼,再看林草草,虽仍心有不甘,但语气却缓和了不少,你这车还挺漂亮的。看着林凤芝那副吃瘪的样子,林草草就得意的尾巴要上天,并适时地拍了一下顾尧岑的马屁,那当然,我姐姐的眼光还能差?林凤芝恨的牙痒痒,但面上倒收敛了不少,看着顾尧岑,还扯了一抹笑,姐姐人长得好看,眼光也好。听到林凤芝这自来熟的一声姐姐,顾尧岑的眉头蹙了蹙,我不叫姐姐,你可以称呼我一声顾小姐。林凤芝被她这么不留情面的话怼的又恼又难堪,但也不敢发作,只好讪讪住了嘴。她不说话了,人群里一些眼冒星星的少年郎立马朝林草草凑了过去,草草姐,这还是我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这这样的豪车,能不能让我拍个照?林草草又偷偷看了一眼顾尧岑,没见到人脸上有厌烦,她大手一挥,拍吧拍吧,但不能把我的车碰坏了啊,不然让你们赔。她从小到大,被同龄孩子欺负的多,但因为她打架又凶又讲义气,性子又不像一般姑娘家那么忸忸怩怩的,喜欢她维护她的男孩子也多。这带头起哄要和她的保时捷合影的人,就是之前唯他马首是瞻的一个小弟。知晓接走林草草的人是出手这么阔绰的人,这一行人立马对她和顾尧岑高看了几分,这一路去山上扫墓,都特地让她们走在前头。这种小县城不像大都市,空置的地多的是,采用的还是原始的土葬方式,墓山就在后山,通往墓山的地方没有修建马路,只能走路过去,大概二十分钟。有了保时捷带来的冲击,一路上都有人上赶着和顾尧岑搭话,尤其是林扬,一路上都在旁敲侧击地问顾尧岑的工作。顾尧岑看在他之前态度尚好的份上,并没有漠视他,但也不热情,林扬说十句,她敷衍地应一句,至于工作什么的,她半个字都没泄露。到了墓山,顾尧岑看着遍地的坟冢,觉得有些新奇,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墓山,她一直以为,墓山都跟g市的公墓一样的。伯父,我们要赶时间,这回就不一一去祭拜了。林有才看了顾尧岑一眼,点了点头。林草草并没有把她和顾尧岑拿了结婚证的事说出来,倒也不是她离开家就忘了这些人的恩情,而是当年她爸妈死后,没有人再定期给他们大钱,而又担心林草草马上要读的大学和将来的婚嫁,一个个都把她当成烫手山芋,那时谁都不愿收下她爸妈最后的存款三万块钱。因为收下这三万块钱,除了要负责她爸妈的葬礼和要负责她的往后外,还包括要给车祸受害人赔偿十万。要不是当时宋女士从天而降,带她去了g市,她现在还不知要被这些人如何嫌弃。她只是,不想和这些嫌弃了她整整十八年的人再参与她往后更多的人生了。而在他们这里的规矩,外人其实是不能来祭拜先祖的,林有才能让顾尧岑跟着来,都是看在那辆保时捷的面子上。林有才应下后,又从篮子里拿了一些香和几落纸钱给她,犹豫了一下,又把手中的弯刀递给林扬,你陪你妹妹过去,先去帮着整整你二叔的墓。林扬十分乐意,接过弯刀就跟着林草草她们过去了。林草草爸妈是一同出车祸去世的,死后就合葬在一起,葬在第一排墓地的最后面。半年都没有的新墓并不像其他的墓那样杂草丛生,只是黄土上长了些杂草和小树苗,林扬用弯刀把小树苗都砍了,林草草就沉默着把墓上的杂草拔了,边拔就边掉眼泪。不由自主地。她出生起就没有好好在爸妈身边呆过一天,偶尔也有怨和恨,但她至少还有个期盼和寄托,被伯母等人刻薄了的时候,她敢对骂对打,也是因为知晓她还有父母这个依靠的。因此,伯母等人对她再不喜,也不敢对她做得太过分。然而,父母一死,她的期盼和寄托没了,当这些她最亲近的亲人对她展露的不加掩饰的恶意时,她才明白,她最后的保护伞其实也没了。顾尧岑就站在她身边,听着她吸鼻子的声音,也没有出声安慰,而是朝已经看完了小树苗的林扬道:谢谢你了,你先去忙你的吧,让草草这里跟她爸妈说说话。林扬大约也猜到了一些林草草的心情,安慰了几句就识趣地往上面去了。等人走远了之后,顾尧岑才拍了拍林草草的肩膀,想哭就哭吧,你堂哥走了。顾尧岑这一句话,让林草草立马哽咽出了声,顿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哭一边跟顾尧岑控诉她爸妈的不负责任,他们把我生出来,就是为了让我寄人篱下的明明前一天才告诉我,说他们可以回家了,从此以后我们一家三口不会再分开,可是 可是隔天,我收到的就是他们的死讯顾尧岑,我再也没有爸爸和妈妈了。他们去了天堂,还有留在人间的爸爸和妈妈,我的爸爸和妈妈不就是你的?林草草呼吸一窒,随即哭声渐歇,睁着两泡泪眼仰头看着顾尧岑,你今天在这里说的话,我爸妈都会听到的。如果如果你不说到做到,就会就会怎样?林草草大了一个大大的哭嗝才道:我爸妈会不喜欢你的。这哪里算是威胁,别说她没见过这岳父岳母,就算见过,他们的喜欢与否,她也不会放在心上。顾尧岑把系在手腕上的丝巾取了下来,递给林草草,她外出的时候都习惯往手腕上系条丝巾,有些场合拿包不方便的时候,这丝巾戴在手腕上能备不时之需,比如眼下,拿来擦眼泪鼻涕。擦擦吧,不然你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爸妈看到了该有多难过。用这个也太浪费了。天蓝色的丝巾轻薄又柔软,林草草这样不懂欣赏的人,也知这小小一方东西怕是价格不菲,毕竟顾尧岑身上没有低廉的东西。林草草总觉得用这个是暴殄天物,不太乐意,顾尧岑又看她的手因为拔草有些脏兮兮的,犹豫一下,把脸仰起来。林草草隐隐知晓她要做什么,心中霎时又软又甜,但还要嘴硬,做什么?唱反调是不良少女的习惯了,顾尧岑懒得和她啰嗦,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起头,先用丝巾擦了擦她的眼睛,然后才给她擦了鼻涕。我来我来擦擦眼泪还行,擦鼻涕就有点羞耻了。别动,你手太脏了。顾尧岑皱了皱眉,帮她把鼻涕擦了,左右看了看,也找不到垃圾桶,只好把丝巾和林扬砍下来的小树苗扔在一起。有了其他情绪的冲击,林草草心里的难受也好了不少,再弯腰拔坟冢上的草时,也没有再哭了。新坟冢没多少杂草,她很快就清理干净了,把林扬留下来的树杈插在了坟冢上,提着钱纸往上面去挂。顾尧岑第一次看这种扫墓的形式,看到林草草这熟稔的做派,又四处看了看,发现大家都是这样做的,这些坟冢上面,都是插着树杈,挂着各式各样的钱纸,有五颜六色的,但大部分还是黄色的。还有最后一串,给你来挂。林草草挂到最后一串时,像想起什么似的,把钱纸递给顾尧岑。这有什么讲究吗?没什么讲究。林草草看顾尧岑接过了钱纸,在她挂上去前又道:你挂的时候在心里默念,爸爸妈妈,请保佑我啥啥的顾尧岑一脸懵:保佑我啥啥的?那是什么?就就你有什么愿望想要实现啊?扫墓还能许愿吗?林草草深吸了一口气,就老辈说,给家里的这些过世的长辈挂钱纸,他们会帮我们实现愿望的。顾尧岑懂了,不好意思问怎么许愿的,四下看了看,正好看到斜对面的坟冢上,一个男子拿着一串钱纸双手合十,闭着眼念念有词,她也赶紧照做,口中念道:爸爸妈妈,希望你们保佑草草今年高考能金榜题名。你就不能许个切实际一点的吗?还金榜题名,你就是在为难他们。所以,你要加油,好好学习,不要让爸爸妈妈为难。你这是在为难我。亏她把最后一串留给她。第18章挂好钱纸后, 林草草就不再和顾尧岑贫嘴, 抿着嘴, 一脸严肃地点了香,然后捧着香在墓碑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当别的小朋友因为你们不在我身边, 骂我是没人要的野种时, 我恨你们;当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妈带着去游乐场玩时, 我恨你们;当这些亲戚对我厌恶时, 我恨你们当我委屈,当我羡慕,当我嫉妒我都恨你们。恨我的爸爸和妈妈为什么永远都不在我身边林草草扯着袖子胡乱擦了擦眼泪,但是,如果你们能陪在我身边,让我能随时随地叫一声爸爸和妈妈,我就都原谅你们。这是我的秘密,我原想等着你们回来时, 悄悄说给你们听。可是,你们也没有给我机会说到这里, 林草草的嘴巴颤动, 哽咽让她无法再说出一个字, 她微微仰起头, 一边擦着眼泪, 一边深呼吸,情绪调整过来了之后,她才摸着墓碑上铭刻的几个大字继续道:现在, 我在这里把秘密说给你们听了,也原谅你们了,所以请去了另一个世界的你们,不要再牵挂我。希望在新世界里,你们能有一个安稳的家,不要再日日东奔西走。我很好,我也有新生活,也有了新的爸爸和妈妈。新妈妈说,当年你们闺蜜决裂,是因为你偷偷喜欢的男人娶了新妈妈妈妈不要再耿耿于怀了,因为我和你曾经喜欢过的男人的女儿结婚了顾尧岑在一旁听着她的碎碎念,一脸复杂,没忍住,在林草草的身边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才凑到林草草耳畔低声道:你把妈妈的老底都揭了,不怕爸爸吃醋吗?林草草眨了下眼,睫毛上挂着的眼泪顺势掉落下来,她用袖子擦了一下,茫然又无辜的模样,明显是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那我说都说了,现在怎么办?果然还只是个懵懂的小孩子。顾尧岑没有回她,握住了她的手,正面对着墓碑,这土葬的墓碑上不像公墓一样,在每块墓碑上都有逝者生前的照片,这墓碑上只有名字。对她来说,长埋于此的人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但她却要用最亲近的称谓来称呼他们。说实话,顾尧岑有些难以出口,努力了许久,才对着墓碑,艰涩地出了声:爸爸,妈妈她一开口,顾尧岑就明显感受到了林草草的手轻轻发颤,她偏头去看,怎么了?没什么。林草草很快别过头,看着墓碑,爸爸妈妈,你们听到了吗,刚才叫你们的就是那个人,那个和我结婚的人。她也很好,对我也好。顾尧岑顿了顿,也跟着道:请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草草的。林草草站起身来,把顾尧岑也拉起来,两人再次对着墓碑齐齐鞠了一躬。随即,林草草深吸一口气,虽然眼睛仍旧红红的,但表情却放松了许多,她对着墓碑努力扯出一个大笑脸,爸爸妈妈,我要走了,在另一个世界的你们,请好好保重,我也会好好保重的。说完,她偏头朝顾尧岑笑了笑,我们走吧。顾尧岑看了墓碑一眼,点了点头,好。离开墓山前,林草草又找到了林有才,伯父,我们就先回去了。林有才看了不远处的顾尧岑一眼,你们连夜开车赶回来也确实辛苦,回去之后休息一下,吃了中饭再走吧。这次有林家另一支回来祭祖,来了很多人,你伯母刚刚打来电话,说他们把维也纳酒店都包了下来,等会咱们林姓都能去酒店吃饭。维也纳酒店是这个小县城里最高端的酒店了,但在这个小县城里,再高端的酒店楼层也不超过十层,宴会厅也摆不下四十张桌子,在她母老虎老婆的心目中,怕也是小家子气。林草草并不想带着顾尧岑去凑这样的热闹,至于林家另一支,她倒是有些感兴趣的。去年林家祠堂花了八百万重修,摆了三天流水席,老一辈的人说了不少关于林家老祖宗的事,她也听了一耳朵的故事。据说一百多年前,当时的林老太爷是个大地主老爷,娶得同是一位世家小姐,夫妻两人举案齐眉,也算一段佳话,唯一的遗憾是,夫人一直没有身孕。后来有一回,林老太爷陪着夫人回家省亲,途中遇雨,在一农户家里落脚,农户瞧着他们气度不凡,又出手阔绰,于是好酒好菜招待他们。林老太爷和夫人对饮了个痛快,都喝醉了,农户有一个女儿,瞧着他们喝醉了,帮着丫环给他们安排房间,林老太爷喝醉了误把这姑娘当夫人,揽了一下她的身子。酒醒后,这件事落到了夫人耳中,她瞧姑娘长相标致,还生地腰宽臀圆,一看就是个十分会生养的,问了姑娘和农户的意思后,就主动把姑娘抬进了林家。姑娘入了林家之后,接连为林家生下了八个儿子,在生下第二个孩子时,夫人就抬了她的身份,府中的下人也不再称呼她为姨娘,而是一声二夫人,身份上算得平起平坐,但两位夫人并不像其他后宅一样,争风吃醋闹得鸡飞狗跳,两位夫人虽然同侍一夫,感情却好得如同嫡亲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