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他不能要求别人为他停留。父亲,母亲,哥哥,林誉,所有人。人的一生当中会有许多重要的人,会面临许多取舍的境地,沈复生知道,即便他哭喊请求,搞得自己一身狼狈,除了换来别人怜悯的眼神,或几滴同情的眼泪,他留不下任何一颗欲离他而去的心。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失去,习惯了活在别人的怜悯和议论中,所以他才练就一身不惧流言蜚语的铜皮铁骨。习惯了他依赖谁,挽留谁,谁最后总要离开。他学会沉默,微笑着告别,不去喋喋不休自己的苦难,不让自己狼狈,不让别人为难。无数次的分离让他明白,不需要他一次次把自己的软弱曝露在别人面前,没有什么眼泪和苦难是瞒得了别人的,只是别人有了取舍,才会对他视而不见。别人总是对他这样狠心,沈复生永远想不明白。明明都曾视他如珍宝,为什么最后无一例外选择了另外的人?是他做错了什么,还是他不值得被爱?复生?你怎么了?视野中的林誉突然有些手足无措,他手忙脚乱的把沈复生拉到怀里,找不到顺手的东西,就用他昂贵的衣袖捂在他的眼睛上,复生,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哭。我没哭。沈复生扯开他的手,瞪着干涩的眼睛看着林誉,一滴眼泪却毫无征兆地滑了下来。他抬手捂住眼睛。又是这样,他又让自己陷入狼狈。这么多年他惟一能做的就是维持沉默的体面,这一次也没有体面了。可是,只有对林誉,只有对林誉,他再狼狈也想问个清楚。为什么把沈家人看得比他重要?!既然能够毫不犹豫地辜负他,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温柔,这么好为什么呢?林誉,你告诉我,我总是想不明白。沈复生搂住林誉的脖子,把脸藏在他的肩膀。既便已经如此狼狈,他也不想把全部的软弱都曝露在人前。曝露自己,赚来一把左右为难的眼泪,最后再被人舍弃,那样的难堪,这一辈子已经够多了。他不想让林誉看到自己,也没有看到林誉被他一搂心碎欲裂的眼神。他只感到林誉紧紧地抱住他,不住地揉搓着他的后背。你怎么会这样想?复生,他们怎么比得过你重要?!一瞬间,春暖花开。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给我做的封面!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关于你的眉、凌璃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廿 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24章 024清晨,沈复生从睡梦中醒来, 身体很累, 大脑一片空白, 几乎不知今夕何夕。昨天他做了什么?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林誉抱着他一遍遍地说”复生最重要”, 然后呢?然后林誉就然后他就沈复生捂着脑袋低吟一声, 还有一点懊恼。林誉肯定会觉得他也太好哄了从卧室穿过宽敞的客厅走到餐厅,里面传来阵阵家常饭菜的香味。沈复生走到餐桌旁坐下,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豆浆油条小咸菜。他撑着乱糟糟的头发,忍不住又打了个呵欠,脸几乎快垂到豆浆里。林誉出来就看到这幅情景,他把手中端着的两碗豆腐脑放在桌上,扶着沈复生的肩膀让他坐直。别睡了,先吃饭。吃完饭我送你去医院, 到车上再睡。沈复生有点不好意思,恹恹的拍开他的手, 手拄着脑袋, 用还微微发红的眼尾看他。你不回家了?林誉一丝不苟地摘下围裙放好,在沈复生身边坐下。我能去哪儿?再不看好你,你连家都不回了。沈复生叹了一声,趴到桌子上又打了个呵欠。林誉无奈地看着他, 伸手把他拉起来, 沈复生就势靠到他的身上。林誉把他揽到怀里:你这一把懒骨头,搁哪靠哪,好好坐着不行吗。怪谁?我看我早晚让你给弄死, 到时候你就替你姨妈除了心头大患了,你是不是打着这个主意。沈复生抱怨着。林誉不搭理他的胡说八道,熟门熟路地在他腰背上揉捏了几下,手劲轻重适中,正揉在痛处。养你一个我都快变成十项全能了。林誉道,我给我妈都没揉过肩做过饭,全在你这练会了。沈复生想,林誉真的很好,他一个出身优越的天之骄子,谁敢让他天天下厨,谁敢对他颐指气使?和他在一起久了,他都快忘了没有熟识时的林誉是什么样子。昨天在宋家姐弟面前,他记忆深处那个高高在上的淡漠少年又重新清晰起来。沈复生靠着林誉,不想起来。林誉,我还是想去参加宋越的节目。林誉显然不同意,拒绝得清楚干脆,不留一丝余地。不行。沈复生不说话了,推开他默默地吃饭。林誉看他拿着一根油条,以一种要将它碎尸万段的气势,把它一段段撕开扔到豆浆里,眉头皱得快要打结。半晌他叹了一声:复生,你为什么一定要那个工作?你又不同意,问那么多干什么?不是说不在乎沈家的名声吗?那让我去参加那个节目怎么了。结果你根本是嘴上一套做的一套,你已经没有信誉了。林誉顿了顿道:复生,我不是阻拦你工作。你没接触过那个圈子,不知道其中的厉害。你以为流言四起的时候,你一定能立于不败之地?沈大路夫妇会坐视自已风评下落,会甘心给你当垫脚石?等你站在那个战场上,对手同样也能用流言来中伤你。那里不是正义道德的较量,纯粹是钱和势的比拼,惟一的结果就是落个两败俱伤,真正的赢家只有背后的商人。复生,我希望你明白,流言是一把双刃剑,能伤害到沈家,同样也能伤害到你。沈复生推开被他搅得一团乱的豆浆。我不在乎,流言蜚语我听得够多了,如果我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从小到大,从沈大路和方妍的事传回那个小镇,从沈大路连离婚都不愿意亲自回去见原配发妻一面开始,他就一直生活在别人异样窥探的目光里。最隐秘的家事被别人当众谈论,最亲爱的人被别人以同情之名辱骂不休,流言蜚语伴随着他的整个成长时期,不是他被流言杀死,就是他练出铜皮铁骨,百毒不侵。真正能够杀死人的流言,多半来自身边那些亲近的人。因为亲近,就可以以关心之名,不断在你面前谈论你,不断向你探听细节,拉着你的手发出怜悯的感慨。你想不去听,可总有人不放过你。想跑,却没有能够躲藏的地方。我到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你觉得我需要考虑网络流言的杀伤力吗?沈复生攥紧的手突然被人握住。林誉分开他的手指,摊开他的掌心,指甲已在他的手心里留下深深的几道月牙,边缘泛着血色。沈复生怔了怔,转开视线。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失态了。林誉轻柔地抚平那些印迹:不用抱歉,不是你的错。沈复生低下头,心头萦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因为年代太久远了,那点委屈不平早已被时光打磨得褪了颜色,想说的时候没有人听,过了那么久,似乎也没有提及的必要。那些年,父亲带着妻儿回到遥远的s市,母亲远嫁,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兄长先一步长大,离开那座闭塞的小镇,事业有成,也有了要守护的爱人,要背负的责任。他也不是一无所有的,父亲没有少过他的抚养费,母亲将他托付给爷爷奶奶照顾,哥哥也时常与他联系。每一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谁也没有对不起他。即便有一些委屈不平,说出来总有些不知好歹的矫情。林誉垂眼看着那白晰掌心里几道刺眼血痕。沈复生十八岁才被接到s市。在那之前的日子,未成年的沈复生是怎样度过的,他以前从未提起过。这是第一次,沈复生向他倾诉,就因为昨天的那一句,最重要。沈复生收回手掌,眼睛望着上方的虚空。我知道你们怎么想。方妍总是说,沈大路和我母亲的婚姻早就出了问题,他们性格不合,总是吵架,沈大路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开家乡,来到这个城市打拼。就算没有方妍,他们的婚姻也走不长久。难道因为这样,她这个第三者就可以被原谅?就是因为她的存在,让我和哥哥在别人的议论里长大。所以林誉,你想让我们友好相处,我感谢你的努力,但那永远不会实现。林誉摇了摇头:复生,我从来没有想过让你和方妍和解。就算你愿意,她也不可能放下心结。方妍的心结来自于她抢了别人的丈夫,父亲。轻易得来的,总是更害怕轻易失去。所以她总是惶恐不安,她的心里永远藏着一根刺,碰一下都痛彻心扉。沈复生不明白:那你为什么总是让我去见沈家人?沈家人不等于方妍,沈家是你父亲的。你越是亲近你父亲,方妍越是心慌无措。复生,你难道不知道,她所有的不安定都来自于你。沈复生皱起眉头,林誉看着他: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避着沈家也不会让她安心。方妍被我母亲宠坏了,她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不是你不招惹他,她就会放过你的。沈复生就想到了那天迎头泼来的红酒。他有一些心浮气躁,他不想友好相处也不想费心敌对,他是很懒,只希望两边相安无事,可没想到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可是她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我已经表明了态度,不会和她争什么的。因为你的父亲在乎你。沈楼也在这里,他甚至比你更有野心,可是方妍从没将他放在眼里。她认定的敌人只有你,因为她看到了你的父亲对你的在意。他不愿意沈大路在意我,就跟她的丈夫明说,我不信沈大路那么维护她会不听她的。她总是针对我干什么?林誉笑了笑:因为说也没用,你父亲在这件事上,态度太含糊。方妍是很聪明的女人,她精于把控人心,不要把她的不安当成她的神经质。她让晴暖和晴朗提前从国外回来。想尽快让他们参与公司高层事务。可是你爸爸不准许,他把公司牢牢把控在手里,不让晴暖和晴朗染指一分。所以方妍的不安越来越深。沈复生觉得很荒唐:你想说什么?沈大路想把他的公司留给我吗?简直是天方夜谭。林誉道:实话说,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也在犹豫,也许他有其他打算。虽然他一直向陆琴和方妍说,沈大路的决策是为了晴朗和晴暖好,但其实他也猜不到沈大路的想法。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你父亲托我照顾你,他心里是有你的,所以我才希望你跟他和解。沈复生摇头笑了笑:什么叫和解,我本来对他也没什么想法。还是让我和他父慈子孝?你饶了我吧,太尴尬了。再说,难道我还真的去和方妍争家产?林誉道:有何不可呢?没什么可不可,我没兴趣。林誉看着他:无论你做什么,只要沈大路还在意着你,方妍就不会放弃针对你,既然避不开,不如正面迎击。沈复生摇着头,他这辈子都不想和他们有太多牵扯。他不眼红他们的泼天富贵,对他来说那里只有无底的泥潭。你情愿参加宋越的节目也不想面对亲生父亲?那个圈子的水太深,我不希望你涉足其中。再者,与其求助别人,不如去拿回自己应得的。复生,这是成年人的世界,没有非黑即白,现实和利益才是永恒的。沈复生捂着脑袋趴到桌子上,光是想一想那些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争夺,他就快要窒息了。他不喜欢争夺,他只想拿起手术刀,让全部感官都安静地徜徉在人体的每一根血管,经脉,不受人打扰,不必思索太多。每一次他打开病人的胸腔,看到那些即使残缺却仍然奋力跳动的心脏,就更深刻地体会着,只是活着就是多么努力而伟大的事,为什么还要招惹无数烦恼。林誉看着他乌黑的发顶,半晌道:复生,只要你想争夺,我会站在你身边,你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够了。至于眼前。如果你缺钱,那两千万沈复生顶着乱糟糟的脑袋抬起头:别再提那两千万了。我实话说了吧,我不用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那笔钱。林誉皱起眉头:怎么会呢?当初我怕方妍从中做手脚,亲眼看着你父亲把钱打到你卡上的。没有谁做手脚。话说回来你到底有多防着那个女人啊!钱我都收到了,我我给捐出去了。林誉瞪着沈复生,像听到什么天下奇闻,差点维持不住冷静的形象。捐出去了?什么时候的事?!刚收到不久吧,我哪还记得。捐了多少?!全部。捐去哪儿了?沈复生一扭头:匿名的我哪记得去哪儿了。林誉瞪了他半晌,沈复生一点也没有知错善改的态度,最终他也只好长叹一声:沈医生,你够洒脱,我甘拜下风。那些钱在他眼里是不算什么,可却是沈复生的全部身家,结果放他手里都没焐热就被他转手送给了别人,还是匿名的。人的欲望无穷无尽,没有人嫌自己太有钱,即便他拥有万亿身家,现在汲汲营营的一切不也是为了更多利益吗。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需要宋越的工作了吧?沈复生理直气壮地道。只是有一点仍旧让林誉万分不解:你做什么需要那么多的钱?!一个小时后。林誉站在病房的门口,与坐在床上的一心视线相对,两相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