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发声奇怪的呼唤传来,沈复生充耳不闻,宋惟皱眉看向那个聒噪的声源。一个双手被缚的本地人站在被押送的队伍中一蹦一跳地大声叫着,押送他们的保镖挥着手里的木棍凶神恶煞地呵斥。那人不管落在身上的棍棒,依旧企图引起沈复生的注意。宋惟没好气地问道:这些是什么人?!押送的保镖忙回道:宋先生,这些是傅先生那边抓紧来的俘虏。他说他那边正在对战不方便看管,让送来交给您处置。宋惟暗骂一声,这个外国狐狸,知道这些平民俘虏不好处理,就把烫手山芋都甩给他。还有一个憨货一直在叫沈医生,宋信真是烦不胜烦。赶紧带走,先关在一堆,等傅道生回来一起处理。打扰您了宋先生,马上就走。保镖转头就换了一另穷凶极恶的脸孔,挥舞木棒驱赶着一群俘虏。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鸟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猪猪要减肥 20瓶;dt 2瓶;芣苡、穹影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第106章 106沈复生看了那人一眼,又木然地移开了视线, 只是盯着正在挖掘抢救的忙碌人群。那个男人竟然硬是顶着保镖的棍棒, 背缚着双手踉踉跄跄地朝沈复生跑了过来。刚跑了几步, 就被一个孔武有力的保镖按倒在地上, 那人嘴里大声叫嚷着, 宋惟招手叫来翻译:他在说什么 ?他说沈医生给他治过伤,他求沈医生救他。宋惟呵地笑了出来:这是什么道理?救过他就要一直救他啊,那他当绑匪绑架我的账怎么算?他说着看向沈复生,沈复生仿佛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没有在意那个人的求救 ,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前方的救援队伍。宋惟摆了摆手:快点把他带走吧。保镖把那个人扭着胳膊拎起来,擒着他朝着队伍走去。翻译突然叫道:等一下,他说他知道山洞的另一个出口。宋惟还没来得及多问, 身后的沈复生猛地站了起来。把他叫回来!长时间没有进食休息,沈复生刚站起来就是一阵头晕眼花, 脚底一软身子歪向一边。宋惟连忙扶住他:复生, 你别着急。快把那个人带回来。沈复生推开他,几步走到还在殷殷看着他的瘦小男人面前。这个山洞还有别的出口?!翻译连忙帮他译成当地话,那人认真听完,连连点头。翻译道:他说有, 他可以带路, 只要我们答应放他回去。可以!跟他说,只要他带我们找到出口,我们一定放他走!翻译毕竟是宋惟的人, 此时看向自己的老板,宋惟点了点头,他便将沈复生的话传达了一遍。佝偻瘦小的男人在保镖手里挣了两下,沈复生道:放开他。保镖松开对他的钳制,男人得了自由,对着沈复生憨厚地笑了笑。沈复生是他的医生,他虽然是穷凶极恶的绑匪,在沈复生面前却又是那个老实听话的病人。他嘴里叫着沈医生的音节,聒噪不停地说着什么,一边踩着碎石朝山谷的另一边走去。沈复生背起自己的药箱,急急地跟上,宋惟连忙点了几个保镖跟着沈复生。他还要在这里坐镇,不能跟着沈复生一同前往,宋惟不放心地看着沈复生瘦削的背影,高声道:复生,注意安全!沈复生连头也没回,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关心,宋惟摸了摸胸口,感到一丝难言的酸涩。在一起时欢欢喜喜热热闹闹,突然间用这样一种仓促的方式让他明白,沈复生的心里大概是完全没有他的位置的。宋惟揉着心脏的位置,那里酸酸疼疼的怪难受的。宋总,傅先生的电话!副手飞快地跑过来,把手机递给他。宋惟皱着眉头接过,对面传来一阵狂风般的怒喝,吹得他忍不住偏了偏头。宋惟你是傻子吗?!紧要关头手机关机?!宋惟连忙掏出手机看了看,果然一片黑屏。没电了。没电是理由吗?!这是严肃的战争,你以为是跟你过家家?!傅道生牢骚不断,宋惟理亏也不敢打断他,只能郁闷地听着。话说回来他一个外国人,骂起人来中文也太好了沈复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前方那个矮小灵活的身影,因为山体滑坡的原因一路上都是泥土碎石,完全没有路径,那个男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辨认的方向,毫不犹豫地朝着一个方向疾行。不知道艰难地行进了多久,沈复生只觉得腿脚如同灌了铅一样越来越重,每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旁的保镖走近他:沈医生,我们离开谷口太远了,不能再往里走了。他看着前方带路的人影,低声道:这个人是绑匪,我们不能太相信他。里面的地形太复杂,最好等明天白天再来探路。沈复生往远处看了一眼,摇了摇头。已经走到了这里,他能感觉到他离林誉越来越近了,怎么甘心在这里回返?保镖还想再劝,翻译从前方跑了回来,气喘吁吁地道:沈医生,那个人说到了,前面就是。沈复生眼睛一亮,拖着酸重的腿脚飞快地朝前走去。到了近前,带路的男人站在一块平整的大石上。沈复生走过去,心头发紧地问道:洞口在哪里?!那个男人抬手指了指面前的一片狼籍。就在这里。沈复生看着眼前这一片如出一辙的灾难场景,心脏瞬间如坠深潭,浸满了寒气。一路上支撑着他走到这里的气力全部消失,他脱力地趴在了一片碎石泥土上。保镖凶恶地把那人揪到一边:小子,别耍花样,这里哪来的山洞?那人连连摇头:没有,我没骗你们,就是这里。只是没想到山体滑坡也波及到这里了。他话音落下,正趴在乱石堆上的沈复生突然道:都别说话!你们听着众人面面相觑,保镖叫道:沈医生不要出声!沈复生面上带着隐隐的疯狂,歪着头把耳朵贴到冰凉的石块上,细细地听着。众人担忧地看着他,翻译凑近保镖队长,低声道:实在不行的话,我们打晕沈医生也得把他带回去保镖队长点了点头,只有带路的男人跟在沈复生身边听了听,突然一边叫着什么一边抬手挖起石块。翻译忙道:他说里面有人声,离得地面不远。离得不远,就意味着这里即便被埋了,深度也有限。沈复生想明白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又从冰冷的绝望中燃起,他用力地搬开眼前的一块大石。跟随而来的一众保镖一起上前动手。浅淡的星辉下面,一群渺小的人影如同蚂蚁一样覆在山间,一点一点搬去堆积成山的石块泥土。两个小时过去,最文弱的翻译已经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众人依旧在闷头挖凿,他抬手擦着满头的汗水,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歇了片刻,保镖队长就走过来把他拉了过去,指着那个手舞足蹈的男人问他:他又在说什么。翻译仔细听他说完,指了指那个男人示意的地方。他说就在这里挖,很快就能挖通了。保镖队长听了,马上指挥众人聚到一起。半个小时后,有人发出一声惊呼,他把手里的石块扔到一边,用力向下挖了挖,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露了出来。虽在只是拳头大小的一个洞口,已足以令所有人精神振奋。保镖队长把已经软倒在地满头汗水的沈复生扶到一边,带领一众手下在洞口四周轮番挖掘。沈复生一眨不眨地看着,狭窄的洞口渐渐扩大,最终变成了一个水桶大小的黑洞。沈医生,只能这么大了,挖不动了。沈复生一怔:什么?保镖队长拍着洞口的四周:这几块山石都很大,光凭我们几个是动不了的。只能等明天把工具带过来才能撬动了。翻译突然叫道:沈医生,里面有人说话,大家安静一下。众人顿时一片沉默,四周连一声虫鸣都没有,到处都是寂静。沈复生走到洞口边,里面的说话声已经很明显了,却是他完全听不懂的语言。这是那个一同被抓的保镖。林誉呢?林誉应该也在里面,为什么他不说话?!翻译看着沈复生,迟疑地道:里面的人说林先生受伤了,现在昏迷不醒,还有点发烧沈复生紧紧地抓着洞壁的泥土,咬紧牙关,一言不发。现在没有办法救他们出来,他让我们顺着洞口送点药进去,先让林先生吃下去。林先生的情况不太好。不用。沈复生扶着山壁站起来,他们出不来,我进去。什么?沈医生,不行的,这个洞口这么窄,也不知道有多深翻译眼睁睁看着沈复生把他的药箱放进了洞口,艰难地把上身探了进去,居然勉勉强强地挤了进去。保镖队长拦住沈复生:沈医生,我不同意。宋先生让我来保护你,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沈复生甩开他的手,脱力地坐在地上,保镖队长伸手去拿他的药箱,却被沈复生按住了手。他满头冷汗,黑亮的发丝湿透了贴在苍白的额头上,显出一股危险的脆弱。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保镖队长,还能冷静理智地向他解释:林誉发烧了,说明他的伤口情况不太好,他不能等到明天。我现在必须进去。可是没有可是。我是医生,只有我能进去。沈复生推开保镖的手,弯下腰看着那个漆黑的透不出一丝光线的洞口,闭了闭眼,慢慢地爬了进去。他艰难地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瞬间狭窄扭曲的洞壁向他扑面而来,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将他淹没。沈复生连忙闭上眼睛,心跳如擂鼓,急促的呼吸频率使他更加难以从这片棺材一样的空间里吸到氧气,冷汗顺着纤巧的下巴,一滴一滴缓缓滴落。他克制着心中的恐慌,憋住了一口气,尽量放缓呼吸,让那股可怕的窒息渐渐缓解。沈复生不敢再看四周,索性收起手机,摸索着拿到药箱,一点一点地往狭窄幽深的山洞深处爬去。过于低矮的高度使他难以用力,只能靠着手肘和膝盖用力地蹭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时间在这条狭小的通道里也被模糊,沈复生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仿佛只是片刻,又仿佛已经爬了很久,手肘和膝盖都是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可是他却不能停下来。他瞪大了眼睛,看不见一丝光亮,肩膀摩擦着洞壁,狭窄的空间让他无法抬头,只能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向前挪。他好像在无休无止地向下爬,不知道身前的尽头在哪里,也已经远离了身后的起点。沈复生陷在这片死寂狭窄的黑暗里,只有窒息和压抑如影随行。这一刻,他已经想不起任何事情,那些分别,那些伤心,那些委屈,那些争吵。在这片没有生机的黑暗中,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沈复生艰难的爬着,缺氧使他头脑昏沉,前方的洞口越来越狭窄,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出口仿佛根本不存在。他不知道林誉是不是在前方等着他,只能机械地爬着,手指和肩膀磨破,膝盖已经疼得没有知觉,身前的药箱也越来越重。沈复生只觉得头脑越来越昏沉,意识也渐渐很难保持清醒,只有疼痛还能让他保持着一丝理智,他不时地用力磨擦着手肘的伤口,保挂着一线清明。仿佛过了许久许久,突然间耳边响起呯地一声,手掌前方一直在推着的药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冷的空洞。一只手突然握住他试探着向前伸出的右手,沈复生将惊呼压抑在喉间,放松了身体被那只手扯了出去。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闪光灯,一张粗犷的脸在光亮中显现。沈医生?怎么是你?那人换上口音浓重的英语,一脸惊讶。沈复生顾不上回答他的疑问,举着手机去找林誉。林先生在这里。保镖连忙带着他来到山洞另一侧的角落。沈复生怔怔地看着昏迷不醒的林誉,他手忙脚乱地架好手机作为临时的光源,打开自己的药箱,在一堆工具药品中飞快地翻拣。用酒精洗了手,消了毒,戴上手套,取出麻药,抗生素、纱布和手术刀。沈复生头也不回地让保镖离开这片临时的手术室,保镖应了一声,连忙退了出去。林誉的衣裳底下,揭开保镖简易包扎起来的布条,一道可怕的伤口暴露出来,已经有了红肿发炎的迹象。冲洗伤口,割去腐肉,缝合,包扎,这些动作已经成了他的本能。沈复生机械地动作着,双手明明累到发软,手套下的指尖也像针扎一样疼痛,但是他的手却比从前的每一次更稳。这一道伤口,是林誉愿意为他而死的证明,又由他穿越死亡的黑暗而来,亲手细致地描画。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对林誉有一丝动摇,一丝怀疑。他也必须要倾尽所有,没有保留。不管最后结果走向何方,不去担忧未来的林誉会不会收回这一切,此刻他已经拥有了这世上最深重最无私的情意,足够他从此以后无所畏惧。沈复生细致地将那道伤口缠上纱布,倒在他肩上的林誉突然动了动唇,口齿不清地唤了一声:复生?沈复生低头应着,手上动作不停。林誉发着烧,又摸了麻药,他知道林誉现在是意识不清的,等到他醒来甚至不会记得这段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