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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1 / 1)

他理所当然地道:我乃是他们的亲生骨肉,他们定是怕被良心谴责。那人见劝不动他,并不再劝,而是真诚地道:明空,我会陪着你的。明空蓦地放下经书,无声地道:你是个骗子。他记得后来他们折腾了三四个时辰,都未钓上一尾鱼。那人若是知晓五百余年来,他不曾吃过一口鱼肉,不知会是何表情?他很是好奇,但无法得见了。他收起思绪,望向窗外,窗外已黑透了。由于他忘记阖上窗枢了,夜风正不住地往房间里灌。为免冻着白狐团子,他起身将窗枢阖上,后又将桌案上头的烛火点燃了。烛火即刻驱散了黑暗,将正昏睡的白狐团子照得分明。他竟是瞧见白狐团子又生出了一条尾巴来,毛茸茸的,与其他的两条尾巴一般。白狐团子未及周岁,便长出了三条尾巴,待其长成后,实力应当不俗。若是自己无法为其报仇,其亦能自己报仇罢?他稍稍松了口气,又去诵经。除了诵经之外,他根本不知现下还有甚么可做的。白狐团子顿觉尾椎又痒又难受,迷迷糊糊地一探手,意外地摸到了第三条尾巴,登时开心地从床榻上跳了下来,继而冲到了明空面前:明空,明空,我长出第三条尾巴了。明空不解,白狐团子长出第二条尾巴之时,未曾这么开心过。白狐团子抱着自己的三条大尾巴,又陡然伤心起来:阿娘阿爹答应我,待我长出第三条尾巴,便为我生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明空是家中长子,他被送走后,父母又得了一子一女,他只在父母过世之时,见过他的弟弟妹妹,他们的长相早已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了。他不知有弟弟妹妹的好处,便问道:你为何想要弟弟妹妹?我想要弟弟妹妹陪我玩耍。白狐团子吸了吸鼻子,而且我毛茸茸的,很是可爱,我的弟弟妹妹定然与我一样可爱。白狐团子果然还小,明空坏心眼地道:你若是有弟弟妹妹,弟弟妹妹若是比你可爱,你该当如何?白狐团子的双颊气鼓鼓着:他们才不会比我可爱。明空含笑道:他们若是比你可爱,那你便不同他们玩耍了么?才不会,我又不是小气的白狐。白狐团子撒娇地抱住明空,快说,我比他们可爱。明空不再欺负白狐团子:你比他们可爱。白狐团子心满意足,不久却又意识到所谓的弟弟妹妹是不存在的。他将明空抱紧了些,双目湿润:对,我比他们可爱明空揉着白狐团子的毛脑袋:想吃甚么?甚么都不想吃。白狐团子不断地往明空怀里钻,甚至拨开明空的衣襟,钻了进去。毛茸茸的触感甚好,明空接着诵经,任由白狐团子去了。又过了许久,明空方才道:贫僧须得出去巡夜了,以免再出现受害者,你是要与贫僧一道去,还是待在这房间中?白狐团子扬声道:我要与你一道去。这白狐团子明明尚在他的衣襟内,却好似要被他抛弃了一般,甚为不安。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依赖。明空将摊开的佛经好生收好,才出了客栈去。客栈大堂已无食客了,只有一掌柜在柜台后打着盹。他出了客栈去,进入了夜色当中。夜色浓稠,星月皆无,万籁俱寂。他仅能听得自己轻微的脚步声,以及自己与白狐团子的吐息声。他将整个郓县巡查了一遍,并无甚么妖魔鬼怪。许是自己被凶手注意到了?但他将修为隐藏得极好,瞧起来与寻常的僧人无异。他偶遇更夫,出声问道:除了贫僧,你可见到旁人了?更夫被他吓了一跳,在灯笼的微光下,将他看清了,才回答道:除了大师,我并未见到旁人。他又问:可有古怪之处?更夫答道:并无古怪。他思忖着问道:近几日可有古怪?更夫摇首道:并无古怪。凶手并非凡人,想必不会在凡人面前露出破绽,明空此问不过是以防万一。他见这更夫已是中年,应当并非凶手下手的对象,便让这更夫离开了。他一直巡查至天明,方才又回了客栈去。用过早膳,他去了县衙,今日无人报案。怪得很,先前那五个受害者是接连在五夜内受害的,为何昨夜凶手却不下手?自己莫非当真已为凶手所觉察?他索性同县太爷演了一出戏,拜别离开了。他出了郓县十里,便停住了脚步。他将自己变成了一个青年,又将白狐团子变成了一个少年。白狐团子初次拥有人形,兴奋至极,不断地摸着自己滑腻的脸。但白狐团子经过一河边,以冰面一照自己的模样,却生气了。他抱着明空的手臂,摇摇晃晃着道:明空,你为何不将我变得美貌些?明空无奈地道:你若是太过美貌,不是平白惹人眼么?待我化出人形,容貌定然远胜于这张皮囊。白狐团子并未气多久,便随明空一道回到了郓县。经过一酒楼之时,白狐团子走不动路了,娇声娇气地道:我饿了,我饿了,我饿了好罢,我们先去用午膳。明空不得不应承了。白狐团子往饭桌前一坐,舔着唇瓣道:要松鼠鳜鱼、糖醋排骨、清炖牛肉。明空虽然换了模样,但并不打算破戒:你点了这许多,吃得下么?吃得下,自然吃得下。白狐团子哼着气道,你是想让我饿着么?明空不同白狐团子争辩,自己点了白菜汤年糕。菜很快便上齐全了,白狐团子一面大快朵颐着,一面问道:明空,你当真不吃么?明空低声道:贫僧乃是出家人,不能食荤辛。白狐团子歪着脑袋道:你看着我吃,不会馋么?明空坦白地道:不会,贫僧对吃食全无兴趣。白狐团子迷惑地道:你为何会对吃食全无兴趣?明空耐心地道:全无兴趣便是全无兴趣,就如同你对蔬菜全无兴趣一般。白狐团子啃着糖醋排骨,含含糊糊地道:你又为何要出家?明空吃着白菜汤年糕道:贫僧并非自己想出家,而是被父母送去出家的。白狐团子一派天真烂漫地道:你父母好坏呀,竟然送你出家,令你吃不了好吃的。明空早已理解父母的良苦用心了:他们并不坏,他们是为了贫僧着想,才送贫僧出家的。为了你着想不是应该让你吃更多的好吃的么?白狐团子回忆道,阿娘与阿爹都是将最好吃的留予我的,因为我是他们的孩子,他们很疼爱我。白狐团子太小了些,明空明白无法让白狐团子理解,但仍是道:因为于贫僧而言,最重要的并不是吃更多的好吃的。于贫僧而言,最重要的是做一个良善之人,而非为祸苍生。白狐团子问道:那你最重要的是甚么?贫僧眼下最重要的是为你报仇。明空催促道,快些吃罢,你的松鼠鳜鱼、糖醋排骨、清炖牛肉凉了便不好了。白狐团子感动不已,又道:我还小,你之所言,我不太懂,待我长大了,你再与我说一遍罢。明空以为白狐团子不会再言语,那白狐团子却是道:拉勾,一言为定。明空与白狐团子拉了勾,那白狐团子才去吃松鼠鳜鱼、糖醋排骨以及清炖牛肉。见白狐团子美滋滋地吃着,明空不禁想起了当年的自己,当年的自己亦很是嗜吃。这三道菜虽然算不上他的最爱,但他吃过不少次。他尚未出家之时,母亲会亲自下厨为他做菜,他的脾气极坏,边吃边扔,甚至还会故意当着母亲的面吐出来,即便是他喜欢之物,他亦会嫌弃地道:难吃。那时的他最喜欢的便是让父母为他烦恼,看父母为他争吵,他以为父母会毫无底线地宠溺他。☆、第九回用罢午膳,明空结过帐,方才出了酒楼,白狐团子便本能地冲着明空张开了双手:抱抱。明空压低声音道:你现下乃是少年模样,贫僧不便抱你。白狐团子阮白瘪瘪嘴,委屈巴巴地道:我想变回白狐。明空承诺道:待查明了手头的六桩案子,贫僧便将你变回白狐。好罢。阮白乖巧地道,待我变回白狐,你要时时刻刻抱着我。明空取笑道:你怎地这样爱撒娇?阮白一派天真无邪地道:你不喜欢我向你撒娇么?除了这阮白与那人之外,无人向自己撒过娇,明空不假思索地道:贫僧喜欢你向我撒娇。我亦喜欢向你撒娇。阮白掰着手指道,我还喜欢你身上的气味,更喜欢你抚摸我的皮毛,最喜欢你买吃食与我。你着实是只贪吃的白狐。明空失笑,他并未注意过自己身上有何气味,低首一嗅,自己身上的气味混合着佛经、檀香以及烛火。阮白理所当然地道:我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呀,自然得多吃些。你说的是。明空又寻了一家客栈要了一间房间,并故意与掌柜攀谈,自称家中父母双亡,带着弟弟来这郓县投奔远亲,远亲却已不在原来的住处了,很是苦恼。阮白机灵地附和着,还挽着明空的手臂道:哥哥,我们该如何是好?明空被阮白唤着哥哥,觉得颇为新鲜,面上叹息着道:哥哥亦不知该如何是好?掌柜安慰道:两位公子定能找到你们的远亲。明空拱了拱手:多谢掌柜。而后,他们便随小二哥去了房间。他们在房间内歇息了片刻,便出了门去。明空凭空杜撰了一个所谓的远房表舅,便带着阮白借由打听远房表舅之名,在这郓县四处走动。然而,依旧一无所获。走着走着,他们又到了那医馆面前,这郓县不大,大大小小的医馆共计一十七家,除了眼前这妙手回春堂,其余的医馆皆是门口罗雀。明空不知何故觉得这妙手回春堂有蹊跷,遂向一在外等候的病患搭话道:这妙手回春堂的大夫当真能妙手回春?病患答道:非但能妙手回春,只要给足了银两,买下他们的秘方,何止妙手回春,连只剩下一口气之人都能救回来。除非有难得的天材地宝,不然只剩下一口气之人是绝对无法救回来的。不知是这病患夸大其词,亦或是那秘方当真厉害。明空脑中灵光突现:那五人不知是否来过这妙手回春堂?不若先探一探这妙手回春堂罢?他与阮白排在了队伍的最末,约莫半个时辰后,有一驾马车停在了妙手回春堂前,又有一衣着体面的小厮下得马车,并未排队,径自进了妙手回春堂。片刻后,其中的大夫随小厮出来了,又向排着队的病患及其家属道:老夫有疾患,须得出诊一趟,诸位明日再来罢。这大夫显然颇有声望,病患无人抱怨,连将要排到队的病患都乖乖地散去了。明空看着大夫进了马车,便对阮白道:我们去县衙一趟。县太爷查案去了,不在县衙,负责记录卷宗的师爷迎接了俩人,听得明空的提问,师爷回道:大人命人彻查了那五人间的联系,五人的确都去过妙手回春堂,但妙手回春堂乃是我郓县最为出名的医馆,五人去妙手回春堂并不稀奇,且仅有一人是近日去的,其余四人去妙手回春堂已是昨年、前年之事了。是以,大人判断这五桩案子应当与妙手回春堂无关。明空发问道:妙手回春堂的大夫真能将濒死之人救活?师爷颔首道:本县屈指可数的巨富高举人年事已高,患了重疾,奄奄一息,据闻在妙手回春堂佟大夫的医治下,昨日已能起身了。明空愈发对这妙手回春堂起疑了,谢过师爷,便出去了。阮白附耳道:明空,许那佟大夫便是用了活人的精气,才将濒死之人救活的。阮白所言与自己所想不谋而合,明空思忖着道:倘若这假设成立,佟大夫仅是凡人,是如何取人精气的?应当有妖魔鬼怪相帮,又或者用了甚么我所不知的药物。狐族当中便有不少狐狸是靠着与凡人交合,吸食凡人的精气,以增进修为,维持容颜的,但阮白尚小,根本不懂何为交合,更不懂该如何吸食/精气。明空提议道:不若我们便去见一见那高举人罢?那高举人年轻时曾中了举人,春风得意,然而,其后却是屡屡落榜,不得做官,此乃是他的心结,故而,即便后来从商,他亦坚持让旁人称呼他为高举人。高举人久病方愈,容光焕发,正由受宠的通房陪着,在自家园子中听戏。一出戏尚未演完,听得门房禀报有人求见,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门房将人赶走。明空并不为难门房,待得入夜后,令阮白等在高府后门,独自潜入了高府。高举人饮了酒,坐在浴桶当中,由通房伺候着沐浴。明空弹指灭了烛火,又趁机到了高举人面前,在高举人扬声之际,快速地探了高举人的脉象。这脉象沉稳有力,并不像不久前曾患过重疾之人,更不像一年过七旬的老者,更像一少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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