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渔洗漱回来, 就见沈沉醉一身中衣大刀金马的坐在床上,单手背在身后笑盈盈的看着他。“怎么了?”陆小渔疑惑的低头在自己身上看了一圈,莫不是中衣穿了太久某些地方被他洗烂了而不自知?沈沉醉站起来朝他走过来,那只手依旧背在身后,直到在陆小渔面前站定后,才低头垂眸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沈沉醉将手里的红盖头展开, 往陆小渔头上一盖, “咱们还没正式成亲,我还欠你个正儿八经的洞房花烛。”陆小渔总觉得沈沉醉这话里的重点在洞房花烛, 而不是成亲。但是眼前的红色倒是让陆小渔觉得有些诧异, 眼里不由蔓出笑意, 抬手就捧着垂在眼前的红布,声音不自觉的温柔,“你今天拿钱就是为了去买这个啊。”手里的红布摸着滑溜溜的,上面图案摸着上头分割两块底下连在一起, 像是绣的戏水的鸳鸯。陆小渔心里说不开心是假的, 高兴之余他又觉得自己似乎太好满足了,有谁家男子不是用明媒正娶抬进门的,唯有他是被沈沉醉用一条红盖头哄着成亲。“就一条红盖头?”陆小渔眼睛被盖头遮住,根本看不见沈沉醉人在哪儿, 便伸手往前试探性的摸索, 沈沉醉见着后便扶着他。陆小渔将手搭在沈沉醉掌心里,脸上带笑,却故意问她, “都没有三媒六聘和大花轿吗?”沈沉醉扶着陆小渔坐在床上,手揽住陆小渔的脖子上身前倾,隔着盖头亲他脑门,“有,将来稳定下来这些都一一补给你。”看着顶着盖头坐在床沿上的陆小渔,沈沉醉心里说不出的酸软。她低头捧起陆小渔的手,拇指温柔的在他手背上摩挲,轻声说,“嫁给我,苦了你了。”陆小渔把手抽回来,又爱不释手的去摸盖头上垂下来的流苏,别扭的说,“苦点我也愿意。”陆小渔朝沈沉醉的方向侧头,捧着盖头流苏问她,“什么时候能揭盖头啊?”沈沉醉笑着伸手往前,将遮挡在陆小渔面前的盖头朝上掀开,忽然整个人欺身过去,松开盖头捧着陆小渔的脸,低头吻住他的唇。落下来的盖头将两人的亲昵遮挡的一干二净。这场迟来的洞房花烛今晚还是如愿补齐。两人明日便要启程去江浙行省,现在说要大操大办一个婚事显然也不现实,沈沉醉便承诺陆小渔,等生活稳定下来,她必热热闹闹的补他一场婚事。至于坐大花轿,沈沉醉厚脸皮的说自己就是花轿,让他坐了一晚上,气的陆小渔抬手捶她。第二日两人起早,沈沉醉去雇马车,陆小渔在家里做了个早饭,等沈沉醉回来随意吃两口,便将昨天早已收拾好的包袱行李放在车上。两人一切从简,能不带走的都留给周氏夫妇了,只带了几身换洗衣物跟沈沉醉的书,全部装在他们从老家带来的竹篓里,由沈沉醉一人提着搁在车上。饺子老板两口子也早起送他们。周氏眼眶湿润的拉着陆小渔的手,“咱们也处了快一年了,你这猛的一下子说要走,我这心始终缓不过来,昨晚一夜没睡好。”周氏低头摸去眼角的泪,声音哽咽,“你这出门在外可要照顾好自己,原先想着你留在京城,你我做对兄弟,将来有个万一也能相互照应,如今你这一走就跨了省,咱们想要再见又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陆小渔离别的愁绪因着周氏的依依不舍涌上心头,“不会见不到的,阿醉说我们迟早还会回来,将来等我回来,说不定我小侄女都会满街跑了。”“等你有了喜事,可一定要写书信告诉我。”陆小渔带着鼻音说道:“我肯定会准备份大礼送回来的。”沈沉醉从门外进来,看到的就是陆小渔跟周氏抱头哭成一团,饺子老板站在一旁手足无措,苍白的安抚道:“以后又不是见不到了,别哭了,都别哭了。”周氏不满的起身打了饺子老板一巴掌,“小渔一走就是那么远,你还不许我心疼是吗?”“我哪敢啊。”饺子老板抬手捂着平白无故挨了巴掌的胳膊,小声嘟囔,“这不是还有沉醉吗。”饺子老板看见沈沉醉进来,立马将她拉过来,“快劝劝,都哭成泪人了。”沈沉醉笑着扯起袖口去给陆小渔擦眼泪,“咱们还会回来的,以后还能再见到。”陆小渔点头,抽噎着说道:“我这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可舍不得又是另一回事。”沈沉醉单手搂着陆小渔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转身看向周氏夫妇,“还会回来的,等我们到了新地方给你们写信留地址,以后咱们靠信件联络,感情总不会因为距离就生分了。”饺子老板也点头,“谁说不是呢。”周氏侧眸横了妻主一眼,饺子老板立马噤声。周氏掏出巾帕将眼角的泪拭去,示意陆小渔再去屋里看看可有什么东西落下吗,“可别粗心大意,到时候等出了京城再发现少了什么没带上,这一来一回就太耽误时间了。”陆小渔一时间虽没反应过来这是周氏支开他的话,但生怕自己一匆忙真忘了东西,就点头进屋再去看了一遍。周氏看向饺子老板,饺子老板立马从袖筒里掏出一个钱袋子递给他。“你们走的太匆忙,我跟妻主什么都没来得及给你们备上。”周氏将钱袋子塞给沈沉醉,“出门在外处处要用钱,这些你们就先拿着用。”周氏见沈沉醉皱眉要拒绝,忙将钱袋子强行塞她手里,“我知道你不想要,可到了新地方你一个女人处处苦一些没什么,你难道要小渔还跟着你受苦吗?”沈沉醉迟疑了一瞬,周氏立马再接再厉,“这钱就当是你跟我们借的,等将来富裕了再还回来就是。我跟妻主就住在京城里,生活稳定不急着要用钱,这银子还是你先拿着的好。”饺子老板也来劝,“拿着吧,刚说好一家人不说二话,这怎么转头你就跟我们生分起来了。这以后你要是当了大官回京城,我们还指望着你呢。”沈沉醉这才攥紧钱袋子,拱手认真行礼,“这钱是我沈沉醉借的,日后定然双数奉还。”饺子老板笑呵呵的说好,心里却没把这话当回事。钱既然送出去了,她就没指望收回来。周氏见陆小渔还没出来,便压低声音跟沈沉醉说,“我这个干弟弟傻的很,一门心思跟着你,从未奢求什么,他吃的苦你比我们谁都清楚。我也不指望别的,只希望你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莫要辜负了他。”饺子老板也抬手拍着沈沉醉的肩膀,神色难得认真,“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但姐比你成亲的年份多,有句话希望你能听一下,生活里看似诱惑很多,但其实只是选择跟坚守的事,望你始终记得想娶小渔时的心情。”沈沉醉点头,手搭在饺子老板手腕上,“你们的担心我都知道,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陆小渔从屋里出来,三人的话题戛然而止。周氏上前询问,“可曾落下什么?”陆小渔摇头,周氏说道:“没什么落下的那便好,只带上必需品,旁的东西若是实在需要,路上再买就是。”眼见着日头出来,时辰也不早了,饺子老板夫妇将两人送到门口的马车上。瞧着陆小渔被沈沉醉扶着坐进马车里,周氏湿了眼眶,手扶着车门叮嘱,“要多写些书信,别断了来往。”沈沉醉点头,饺子老板抬手替她将车门关上,示意车妇,“走吧,别耽误时间了。”马车缓缓前行,陆小渔撩开车帘从窗户处伸头往后看,周氏倚在饺子老板身上,见他看过来便朝他挥手告别。陆小渔心底说不出的不舍,坐回马车里的时候整个人情绪不高。他侧身额头抵在沈沉醉肩膀上,手握着她的小臂闷声说:“我往常碰到的邻里没一个像他们这么好的。”沈沉醉抬手摸了摸他的侧脸,“好人有好报。”陆小渔将眼泪蹭在沈沉醉衣服上,抱着她的小臂侧身倚靠着她,笃定的点头,“这是自然。”马车即将路过京城外的十里长亭,车妇扭头朝身后的车厢里询问,“需要停车吗?”京城外离城门十里地有个长亭,被用作送别。沈沉醉犹豫了一瞬,还是让车妇停下,她示意陆小渔在车里等她,自己则下车往长亭处看了一眼。田越等在那里,见沈沉醉当真下了车过来寻她,一时间情绪有些复杂,生气懊恼随着她的走近慢慢褪去,只余下不解跟不甘心。“当真要去寿眉县?”田越眉头皱的紧,“好好的翰林院不进,为何非要选个偏远临海的小县城?”沈沉醉这次倒是没再瞒着她了,“我替考之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若是连中三元留在京城,迟早会惹了别人的眼,与其如此还不如隐藏锋芒出去转转,到时候多些见识总是好的。”她看向田越,笑,“再说你我两人,有一个在京城不就行了吗,好歹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总会相互照应。”田越一时间竟无法反驳,细细一想沈沉醉的选择的确有道理。她闷声说,“早告诉你了别自甘堕落,你非不听。为了个男人丢了状元,可值得?”田越如今依旧觉得在男人跟功名之间,前者一文不值。“值,太值了,要是还能再选择一次,我依旧选他。”沈沉醉这话说的毫不犹豫,她说完摆手示意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沈沉醉叮嘱田越,“京城不比县城,你收敛些你的性子,一些事情越是看不惯,越是不能说。”“你就别管我了,还是顾好你自己吧。”田越说道:“我人在翰林院里,无论如何不至于饿着自己。”沈沉醉一听这话不由挑眉,觉得田越怕是替自己打听了不少消息,她问,“这话怎么说?”两人从昨天接旨到现在是第一次碰面,沈沉醉可没提前告诉田越自己去的地方是哪儿,但刚才一见面田越就提到了寿眉县,说她没打听沈沉醉都不信。“那地方莫不是个穷乡僻壤穷的很?”沈沉醉笑。田越见沈沉醉依旧不为自己的选择觉得后悔,便冷笑着说道:“那地方富的很,县城上有钱的人家不少,但就县衙穷。”沈沉醉,“……”她这都是什么命哦。先前寿眉县的县令是个周扒皮,光往自己家里扒拉银子,可劲的压榨县衙。她任职期间,县城里时常提议整修,三天一小修,五天一大修,可修出来的路跟块豆腐似的,而修路的钱全进了县令自己的腰包。许是县令的行为惹了天怒人怨,最后竟是被自己情夫捂死在床上。情夫带着她的钱财跑了,至今官府不知道是懒得捉拿还是那情夫跑的快,反正是没拿到人。因为前县令的所作所为,沈沉醉这个新上任的县令怕是会被她的坏名声影响。田越隐晦的提醒沈沉醉,“那地方离海不远,你初来乍到,处处小心。”听田越刻意提到了海,沈沉醉瞬间就懂了。海水咸,最容易有私盐。以前她们还是童生秀才时,曾坐船去县城或者入京考试,那时候便有走.私的船只借着她们这些考生的名号逃避检查。沈沉醉谢过田越,挥手拜别回了马车上,田越站在长亭处遥遥相看,下颚紧绷,半响儿才泄气的呼出一口气。沈沉醉总是会与她选择的不一样,若是换做田越,她从一开始在沈母去世的时候就不会心软的留下这孤儿寡父,如果那时候没将陆小渔留下来,事后也不会多了那么些麻烦。可沈沉醉是沈沉醉,终究不是她田越,所做的选择也与她不同。田越看着那越行越远的马车,微微抿唇。这京城那么大,你可一定要回来啊。将来哪怕是带着夫郎孩子一起,只要回来,她便不再嫌弃这个肯陪她吃苦的陆小渔了。